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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犹如此

_2 佚名(当代)
璃儿瘪了瘪嘴,似也想到现实问题,瞪着‘石床’,做了好一会儿心理斗争,这才嘟嘴咕哝,满腹不情愿地慢慢爬上石台,“先说好,这里我睡,你不许爬上来!”
“哦?”祈世子翻了下白眼,心忖我会对你这小豆芽有兴趣?太侮辱本王爷眼光。脸上还是笑嘻嘻道:“你不是一路说着我是你情人么?怎么这时界限又划分得这么严了。”
“你是我情人没错,但是是抛弃了我的情人,我会那么傻再和你成为情人么?”璃儿白眼翻得比祈世子还高,一脸嗤之以鼻的神色。
“你不想重修旧好,又一路缠着我作甚?”
“当然是因为你答应过要送我去江南!”璃儿看向他,一脸嗔怒飞快转成泫然欲泣,“我为了你这话,感你松柏之心,随你离家而出。如果不到江南,我可不会离开你。”
江南……江南……祈世子扒着头发又开始叹气了。
璃儿嘴上对临时铺就的‘床’怨声载道,到底年纪小,又奔波一天,哭了好一阵子,身子倦累。祈世子叹气完,向火堆里又投了些木柴,正奇怪她怎么不做声了。抬眼看,火光照处,脸上泪痕犹在,却鼻息隐隐,已然入睡。
小孩子吃得好睡得好,最幸福的年华,偏要不知足为赋新词强说愁,自找苦吃。却不知年少天真是何等珍贵之物。
祈世子侧头看了片刻,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老了,怎么突然凭生了这么多的感概。
十三四岁,正好是无尘嫁人的那年。爱、憎、离、别,一夜之间便识尽了诸般苦涩,一路延漫至今。如今,无尘心结已解,自己也已释怀。但多少年来的背负,却不是一夕之间就能完全释放的。
想到无尘,便不得不想到另一只面目可殊举止可议既无美德复无美容貌慈心黑言必无信的小人。想到这小人,祈脸色就黑了下来,背上伤口一阵阵抽痛。
罢了罢了,先疗伤再说。
趁石台上璃儿睡得正熟,祈飞快解下衣服。先前伤口裂开时流出的血沾在衣服上,衣服一扯,稍微凝固的伤口又再次撕痛。幸好这次相距时间不长,血还没完全凝固,痛楚倒不至无法忍受。寻了根细长结实的木柴,撕下几片干净的布料,缠在木柴上,再取出生肌散,均匀涂在布上,往身后伤口处,顺着感觉涂抹。
一阵冷风吹来,火苗扑闪了几下。祈世子涂好伤口,小心缠上干净布条,用力绑紧,重新披上中衣,却听到石台上璃儿打了个喷嚏,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努力往内挤,几乎散入柴禾间见不到人。
这样睡下去明天定会病了,万一病了自己还真不好抛下她不管。
祈世子随手捡起自己的外衣,走过去,披在璃儿身上,又踢了根木柴进火堆,让火焰燃烧得更旺。
做了这些事后,他也有些体力不济。倒了粒归元丹出来,想了想,又倒出一粒,将两粒都吞服下,调补真气。
伤口在背上,无法躺下或靠墙休息。他也没精神再‘铺’一床柴禾,索性席地而坐,趴在石台边上,鼻间闻到少女甜甜的气息,苦中作乐地胡思乱想一番,渐渐入睡。
睡不到半个时辰,梦中的左拥右抱还没抱到手,噗通一声,有物从天而降,摔入怀中。
祈世子痛苦地呻吟了声,眯开眼,见眼前蓝衣混合着黄衫的少女大半身子直直落入自己怀中,就知大事不妙。
璃儿也迷迷糊糊睁开眼,一见近在咫尺被放大尺寸的脸,再看看祈身上的中衣及自己身上凌乱的衣服,脸色一白,二话不说就是一记拳头,“你这混蛋!!”
花花公子最重要的绝学就是如何躲避美人的巴掌。祈世子眼疾手快,左手握住璃儿拳头,右手扣住她的另一只手,顺势揽腰一搂,将她压制在石台边上。
“放开我放开我!”璃儿努力挣扎,手脚又踢又蹬,却挣不开身上的锢制。张口就要咬过去,又咬不到祈身上任何一处,气得泪盈于睫,稍一用力泪珠便会滑下。
“乖乖听我说话好不好,就三句话。”祈世子说着,也不等璃儿同意,接着道:“一,你是自己滚下来的,没见我们现在都在地上而不是床上;二,衣服是给你当被子盖的,现在衣衫不整是你掉下来后乱挣扎的结果;三,拜托安份一点,区区伤口很痛的。”
“谁信你的话你这不安好心的……”璃儿破口大骂到这,突然停顿了下,方才继续道:“说要带我去江南又言而无信的人!”
又是江南……祈世子哀了声,见璃儿似冷静下来,不再激烈抗争,这才缓缓松开手。手一松,璃儿马上象受惊的兔子般跳出去,躲得远远。
动了动背,觉得伤口没有被挣裂,祈世子才松口气。要命哦,这样他的伤什么时候才能复原?“好了好了,再说一次,区区只对有前有后的美人有兴趣,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别这么一惊一乍,区区还要养伤~”
“你这人自身无行,前科累累……”
见璃儿还要数落下去,祈忙打断她:“天快亮了,再不睡就没得睡了。我们不争论,先养足精神如何?”
“养足精神好干坏事抛弃我么?”璃儿再次嗤声,还是悻悻地上了石台:“再次说好,不准过来,离我远点!”
有气无力地扒了下头发,祈世子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几乎走到洞口处才停下。“这总行了吧,快点睡。”边说边打了个哈欠。
璃儿犹疑地看了他会儿,确定他不会再过来后,才缓缓躺下,闭上眼睛。
睡梦中的第二次扑通声传来,祈世子再次呻吟着睁开眼。
直接摔在地上的璃儿也捂着撞痛的脑袋呻吟,见祈世子看向自己,羞怒下,嗔道:“看什么看!”
“这次完全不关区区的事。”祈世子摊了摊手,证明自己的清白。
璃儿扁了扁嘴,“又没说关你什么事,你做贼心虚干嘛?”
别跟小孩子计较,别跟小孩子计较……祈世子默默提醒自己是有肚量的大人。
“这石台太小了!”璃儿又委屈地继续指控:“翻两三下就会掉下去,怎么睡人!”
才翻‘两三’下?小姑娘平时睡的床还真大。祈大大打了个哈欠,眯眼问道:“那要不要我跟你一起睡免得再……”
摔下来三字还没说,就听到璃儿尖叫:“我就知道你这种男人不安好心,转了半天狐狸尾巴还是露出来!说什么对我没兴趣,现在又找机会……”
捂着嗡嗡发响的耳朵,看着陷入暴怒状态的璃儿,祈世子面无表情地撕了两团布条,塞入耳朵,面对石壁喃喃自语:“所以我讨厌不解风情的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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烦恼是什么呢?烦恼就是一天之内遇到两次美人劫,还带了条甩不脱的尾巴!!如果是能亲亲搂搂抱抱的善体人意的美人那还好,偏是个一点就爆身形干扁的小辣椒……祈世子抬头望着洞顶,无语问苍天。
刚醒过来时,小美人睡眼惺宁,以手揉目,娇憨小女儿态是多么可人,才会害他一时色迷心窍,答应先将她带出山。结果完全清醒后,又恢复了颐气指使的习性。一路上说肚子饿了,又坚决不肯啃干粮,先是撒娇后是耍赖,吵得祈世子晕头转向,不得不答应打野味给她吃。但她又怕他抛下她,不许他一人去……
结果就是,祈世子带着她打猎。
偏这璃儿全无经验,一见野雉便大叫,惊得满天雉羽乱飞;见了兔子又不许祈世子下手,说太可怜了;转晃半天,一无所获,祈世子素来风流自赏的笑容抽搐着,抽搐着,快挂不下了。
“大小姐,行行好,别再叫了。只要你不叫,我们很快就会吃到东西。”听身旁之人又在叫着肚子饿啊为什么还没吃的,祈世子有气无力地趴在树杆上——老天爷你见不得我风流这么多年,准备让我收心了么?一个两个三个极品女人……区区不想讨厌女人啊~
“那是你太没用了!”璃儿飞快地下了断语。
“是是,我没用,你来。”祈大王爷也是有脾气的。本着不可让女人伤心的原则,他已经忍让够久了。反正这黄毛小丫头一个,算不上女人,不让也罢。
“我来就我来。”璃儿说着,从怀里拿出样东西,三拼两转,突然拼出一张弓来。
祈世子注视着那把弓,眨了下眼,鼓掌大赞道:“好弓啊好弓。”
璃儿得意地瞄了他一眼,正要取出箭,却听祈世子接着道:“弓长五尺,紫檀银丝,两端镶玉,材质轻巧,弦声清脆,雕纹细腻,尤其难得的是拼开后全无拼凑痕迹,估价可值七百五十两黄金!”
璃儿手上的箭失手落地。她气极败坏地回身瞪着祈世子。
“怎么?”祈笑出颊上浅浅的酒窝,瞧得璃儿想啃几口。
“好弓的标准哪能这样衡量!你这市侩笨瓜!”
“不这样衡量还能如何衡量?哪怕它是九石弓,区区用不上,还不是一点价值都没有。”
“你怎么知道这弓有九石之力?”璃儿惊疑。
祈世子眨了眨眼,也是一脸惊讶,“哎呀,区区随口说的一个数目,难道真说中了?”
璃儿跺了跺脚,不理他,捡起地上的箭,扳回原形,箭尾勾了根细绳。她抬头望了眼,斜弯身,大满弓,仰天一箭射出,箭若流星,风声飒起。祈不由觉得左臂一痛。
这是身体下意识的反应。璃儿虽然没有武功,但臂力箭技皆为惊人。这一箭射出的声势,一点也不比当初隐鹤谷里莫絮射出的四箭差,只是不象莫絮箭上带着回力。
这种箭技,可不是一般游牧人家能养得出来的,加上那把弓……
祈世子耸了耸肩。
箭尾系的细绳是计算过射程长短的,箭程力尽之时,尾端尚在地上。璃儿不等上方禽鸟落下,手握线端一个用力,禽鸟顺着力道飞到两人上方,直直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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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脑筋啊……”长长的叹息出自一男一女口中,两人互瞪一眼。
“你这笨蛋,瞧来金玉其外,原来还是什么也不会,浪费本姑娘力气!”
“君子远疱厨,你在要吃肉前就该考虑谁来煮这个问题。区区在外一向吃干粮,偏是你不肯吃。”
“那种硬得崩牙的东西,谁吃得下!难吃得要命,你还忍心让我吃!”
“没那么难吃。出门在外,区区都不计较了,你还计较什么。”
“你不计较不代表我不计较,别拿你那粗养惯了的铁胃来跟我比。”
“粗养惯了的铁胃……”祈世子被哽得说不出话来。他祈王爷天生贵胄金枝玉叶,难得委屈一次自己,居然被人数落粗养,这小女娃是专门生来刺激他的不成。
“不是么!!”璃儿说到这,眼睛一眨,泪水就来,“娘亲啊,我真是好命苦,误托歹人,说要送我去江南又半夜偷跑,现在连煮夜东西都不肯,要我陪他喝西北风,呜……”
“好好。”祈世子头痛地打住璃儿大哭,看了看地上的鸟,咳道:“我们来做叫化雀吧。”
“叫化雀?”璃儿停住哭声,不解地眨着眼。
“嗯,就是将这只鸟用泥土包起来,然后放到火里去烤的东西……”祈世子说到这,声音突然停了下来。
这样的作法最方便,不用杀鸡拨毛弄得自己一身腥。至于弄出来的东西能不能吃,反正要吃的又不是自己——柳残梦你这混蛋,别让我证实当初你在山洞烤叫化鸡是抱着这个主意的,不然本王拿你当叫化蛇烤了!!
“怎么?”璃儿见祈世子突然不说话,脸色扭曲,担心地问了声。
“没什么。”祈世子扭过脸来,拍拍颊放松狰狞的表情,良心发现,决定不干跟柳混蛋一样的事,还是将小鸟处理一下再烤。
不过处理一事,万万不能委屈他祈王爷的。
“璃儿,叫化雀是中原丐帮的镇帮名菜,用泥巴包着放入火中烧烤,熟后滋味鲜美难言。只是外层包裹的泥土要讲究,一个分寸不好,过厚或过薄,都会让风味大失,是极关键的问题,我只有亲手调和。但这个一旦调好,就得立时涂在处理好的鸟身上,不然会干了。可是要事先处理好鸟的话,调泥时间过长,又会让鸟肉失去新鲜风味,最好两者同时处理……”
“哦。”璃儿闻弦歌而知雅意,听祈世子将叫化雀吹得天花乱坠,心下也起了好奇之念,自告奋勇道:“那我来处理鸟吧,你告诉我怎么做。”
“那最好不过了。”祈世子笑眯眯地将鸟放到璃儿手上,指着溪水道:“到那边去,用刀子剖开鸟腹,掏出内脏,再将鸟身洗干净后就可以了,羽毛不用拨。”
“就这么简单?”
“当然简单。”祈世子含笑点了点头。就是太脏了,以他的洁癖,万难迁就下手。
“好。”璃儿提着小鸟蹦蹦跳跳去溪边,祈世子蹲在地上,一边瞧璃儿做得如何了,一边用小木棍挖了堆土,将水囊里的水倒出来,随手调和着。见璃儿回过头来瞧自己,便收起漫不经心的表情,一脸肃穆地自袖里掏出些瓶瓶罐罐,横比竖比倒在泥堆里,继续搅拌。
过了会儿,见璃儿在下面已经处理得差不多,频频抬头看着自己,这才叫道:“璃儿,我这好了,你呢?”
“好了好了~”璃儿就等着这声招呼,闻言迭声应着,抱着小鸟跑回来。见祈世子身前调了一堆带着香气的泥土,只道他真是此中高手,一脸崇拜神色。
“处理得真好。”笑嘻嘻赞美了声,瞧着自己调好的泥巴,没兴趣慢慢将泥往鸟身上抹,便将璃儿处理好的小鸟往泥堆里一扔,这边沾沾那边滚滚,直到全身都裹上泥巴了,这才用小木棍挑起,扔进一旁早就架好的火堆里。
火堆危险地熄了下,幸亏柴木多,火势旺,没被湿淋淋的泥巴压灭。
璃儿兴奋地蹲在火边,问道:“要多久才烤好?”
是啊,要多久才烤好呢?
祈世子想了想,含糊道:“火候差不多的时候吧。区区下去洗个手,顺便给水囊补充下水,你在这看着。”
“嗯~”璃儿应了声,“不许偷跑啊。”
祈世子耸了耸肩。
“现在可以了吗?”璃儿托着下巴,揉着肚子,苦着脸看着在小口小口啃干粮的祈世子。
以祈世子挑剔的个性,不是饿极,不会吃干巴巴的硬饼——哪怕当初准备时味道再好吃,放多天变冷变硬后都很难下口。但今日眼见自己烹调成果在即,若不先吃点东西填饱肚皮,等下璃儿非要他也一起吃叫化雀,岂不惨了。
放下干粮,顺手捡了枝树枝,“等区区看一下。”
树枝戳了戳,戳下一堆干燥的灰末。看来外层是干了,里面熟了没就不知道。
想到上次柳残梦弄出来,半生不熟的鸡肉,祈世子下定决心——宁可太过,也不要不及。反正有泥巴包着,焦也焦不到哪个程度去,“再一会儿吧。”
“可是外层泥巴已经裂开了?”
“没关系,这样火气才能直透内里。”
“哦……”璃儿应了声,没再置疑。
泥块上的裂缝越来越多,越来越细密,祈世子终于道:“可以了。”
欢呼一声,璃儿忙用树杆将黑乎乎的泥块挑了出来,顾不得烫手就要用树枝将泥块戳掉。祈世子忙阻止:“这个要连着毛一起剥掉,你把泥巴单独戳掉,毛就剥不掉了。”
“那泥巴要怎么剥?”
“找块布包在手上,然后剥。”
璃儿一听目光就在祈世子身上打量,祈世子挥挥手:“想吃的不是我,要剥的话撕自己衣服去。”
“人家衣服很漂亮的,撕了不好看。”
“区区也会肉痛区区这身云绣坊妙手织出的九章回纹的衣服。”
“小气鬼!”
“区区只对美人大方。”
“我不是美人么?”璃儿闻言,努力挺了挺胸部。
“别再挺了,没有的东西挺也挺不出。”祈世子瞥了眼,“再过两三年大概可以算,非要现在算的话……区区没法昧了自己的良心。”
“你!”璃儿气得牙痒痒的直翻白眼,“你不趁现在我还没变成美人前多多追求我,等两三年后,你人老珠黄我韶龄初绽,我才不会理你。”
“那真真是太痛苦了。”祈世子笑嘻嘻地看着大言不惭的璃儿,眼睛弯成一条缝:“不过先说眼前,你再不剥,等冷了就更难处理。”
恨恨地跺着脚,知道祈世子这边没指望了,璃儿舍不得撕衣服,坐下掀起裙角包在手上,小心剥着泥块。
烤得太干的泥块,一剥便剥离不少肉屑。祈在旁咳了两声,只作没看到,赞美道:“烤得真白真熟啊。”
里面的鸟肉是很白。璃儿继续剥,过了会儿,整只白白的,到处坑坑洼洼的鸟肉就呈现在眼前。
祈惨不忍睹地扭开头,幸好璃儿是第一次知道叫化鸡这种东西,也没看出什么大异样来,倒真佩服祈世子的方法,能将鸟毛褪得这么干净。
撕下一小块鸟肉,放进嘴里嚼了嚼。祈世子一脸不在意,眼光余光一直追在璃儿脸上。见她脸皱了起来,正考虑要怎么打腹稿过关,却听璃儿道:“肉是还好啦,可是一点咸味都没有,太难吃了。”
“我这里有盐巴。”祈世子忙在袖子里掏来掏去,掏出一小个油纸包来。
沾点盐巴再尝后,璃儿脸色明显好转多了,点头直道:“叫化鸡不愧是丐帮镇帮之菜,味道不错。原来你也不尽是绣花枕头。”
不会吧?难道自己真的是作菜的天才?
看璃儿满意的表情,祈世子干笑两声,研究要不要吃一口看看,自己生平第一次煮的东西,到底味道如何。
——————————————
有些人的手艺,是个谜一般的存在。
“你这个绣花枕头!!”山林间只听到璃儿愤怒的叫声,骂不了几句,捂着肚子泪眼汪汪又往林子深处跑去。
一脸郁闷的祈世子斜着肩靠在树杆边,很想辩说你拉肚子不是因为叫化雀,刚才吃时不是一直说很好吃么……
真是奇怪,既然是好吃的东西,为什么会让人上吐下泻?
过了会儿,就见璃儿一脸惨白,扶着树木缓缓出来。一下午拉了多次,再有活力的人都会虚脱的。她几乎是泻腹之仇不共戴天地瞪着祈世子,一脸想在他身上戳几刀的表情。
“唉,区区这里有点药丸,你吃几粒,会好一点。”祈摸摸鼻子,递出玉瓶。
璃儿捂着肚子,非常用力的甩着脑袋:“不吃不吃!谁敢再吃你手上拿的东西,本姑娘又不痴不傻的……”可是先前就是又痴又傻地吃了这家伙烤的叫化雀。想到这,璃儿悲从中来,不可断绝。
“这药是宫廷密制,包治百病的大补丸,有病治病没病强身,象你现在这种状态,吃这种药最好不过了。这药不是我制的,你纵不相信我,也该信信宫廷御医才是……”
三寸不烂之舌抵不过现实惨痛教训,有了前车之鉴,任祈世子好说歹说,璃儿就是不肯吃药。
早知道就不烤叫化雀了。败下阵来的祈世子仰天叹息。本来打算将她带出山后就分道扬镳。现在璃儿虚脱成这样,却不好随便将她一人抛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可惜这里还在边关之外,未入边关……其实就算入了边关,以自己这次惹下的罪名,京里的那两人怕也要让他自行解决再说——皇上如何考量不说,小云肯定会下这种命令的。
对青梅竹马的同伴太过深刻的了解,让祈世子又叹了声,换来璃儿不悦的眼光:“你不想照顾我就自己先走好了,不用在这哀声叹气假好心的,反正你本就是个言而无信的轻薄家伙,这种时候将我丢在荒山野岭又有什么关系。我便算被虎豹豺狼吃了也不关你的事,神鬼之说是真是假,等我死后总能知道个水落石出。到时若真成鬼,我也不一定会缠着你的,你大可放心离去……”
“小孩子不要想这多。”祈世子伸出手,将璃儿拦腰抱起,感觉她身体一僵,“你也说了,区区不会抛下你这未来美人不顾,还等着看你到时如何给人老珠黄的区区白眼。”
“你……”璃儿张口正想骂,却见祈咋舌道:“看不出你外表不胖,抱起来还真重。”
璃儿‘膨’地涨红了脸,险些一巴掌拍出,全忘了先前在说什么,嗔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本姑娘身轻如燕哪里重了,你这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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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路上,璃儿又拉了几次肚子,直拉得脸青唇白,再也无力说话,抓着祈世子衣襟,趴在他胸前,奄奄一息地闭着眼。祈世子见她这般惨状,难免有些心虚,庆幸自己没有好奇也吃一口叫化雀外,就是在想,该不该让御医馆的人来看看自己做的叫化雀里,是不是产生了可以跟独孤离尘的超级巴豆相抗衡的成份。
祈世子一人,脚程自然快了许多,虽然抱着璃儿,还是在傍晚前下了山。只是一个青年男子抱个妙龄少女,怎么看都很惹眼很给自己招事端。只是此地太偏僻,不好招马车。莫说马车,路口站了半天,便连驴车牛车都不见一辆。
原本祈是想让璃儿站着,自己搀扶进镇。但璃儿拉了一下午,双腿软绵绵根本站不住,沾地便要摔,祈世子只得将她再抱回怀中。
“现在到哪了?”一番折腾,昏昏欲睡的璃儿勉强睁开眼,打量下周围,又合上眼。
“快到镇上了。”祈世子说着,要伸手帮她把一下脉,却见璃儿受惊般挣开手。
祈脸颊抽了下,唇角有些扭曲道:“放心,我只是看下你身体还撑不撑得住。区区医术不好,不用担心区区会为你开药方。”
璃儿抬眼瞧了眼祈世子,想说什么,又没说下去,只是伸出手让祈帮她把脉。脉象突强突弱,祈世子也不知这到底是好是坏,但应该没太严重的问题。“你在这树下等一下,我整理仪表下再走。”
都这种时候了还有什么好整理的——璃儿要不是没力气发火,早就大叫起来。却见祈世子不知从袖子里掏出什么,在脸上抹来抹去,又剪了些碎发往脸上贴。接着打散头发,重新结了个髻,又换了件衣服。
他这一切都是背着她做的,她只能从他的动作判断出他在干嘛,却不知道他真正在干嘛。所以当祈回过头来时,她险些被吓到了。
这个人还是先前那个俊美风流的黄衣青年么?黝黑色的脸带着愁苦之色,眼角下垂,眉毛粗黑,唇上蕴了一层须;一身褐色布衣,加上绑得端正严肃的髻子,怎么看都象四十多岁的大叔。若非他一直在她身畔没离去,她根本认不出这个与先前是同一人。
“这个就是传说中的易容术?”璃儿虚弱地笑了起来,用开心的语气问着。她脆弱不闹腾的时候,看起来可爱怜人多了,祈不由摸摸她的头道:“是啊,我们年纪拉大点,我抱你进镇比较方便。等下有人问起,就说我们是父女。”
“我爹才没长得这么难看。”
祈世子气结:“瞧你还有精神说这些,看来身体状态不严重,那我们一起走进镇吧。”
“爹~~抱~~”少女非常识相地张开双手。
“不用这么早叫。”祈有些不适应地干笑着,“其实区区年纪还没到可以给你当爹的程度对吧……”
——————————
进入小镇,祈世子平凡的长相和年纪,抱着璃儿,果然没惹来什么非议。两人先去了医馆。璃儿要向大夫诉说病状,拼命向祈世子瞪眼。
祈耸耸肩,感叹一声少女心海底针,明明症状什么自己都一清二楚,有什么好避嫌的,还是到门外去候着。
漫不经心地在门外留了个暗记,想趁这个机会与暗流联系一下,将璃儿交给暗流。但抱臂在门口等着璃儿时,却觉得眼角直跳。
一二三四五……十六,十七,什么时候门口多了这么多监视的人?虽然打扮成大街上叫卖小贩路过客商之类,但要装得象,那充满杀气的眼神至少收敛一下吧。这样还想让人装作没发觉,太辛苦了点。
这批肯定不是来自庆国的追兵。柳残梦与凤五如果派这种人来追捕他,只有一个可能:庆国快亡国了,他们手下没人了。
或者不是冲着自己来的,只是不小心闯入了别人的纠纷圈,又或者……打了个哈欠,左右看看,却见一位走路走得颤危危的老婆婆正慢慢往医馆走来。
柜台后的小学徒见到她,便招呼道:“蔡婆,你又来啦,药给你准备好了……”才说着,便见她上台阶时脚不知绊到哪了,一个踉跄,人便要往前摔去。
祈世子正站在门口,眼疾手快,急急一把抱住老婆婆。
小学徒叫了一半的尖叫声咽在喉里,急忙从柜台后冲出来,与祈世子一道扶着老婆婆:“蔡婆,您走路慢点,不急的,要小心啊!您这把年纪,摔一跤可不是小事。”
蔡婆也是惊魂未定,嘴唇直哆嗦,混浊的双眼看向祈世子,尽是感激:“这位老弟,你救了老婆子一命,大恩大德,大恩大德。”她的话带着很重的鼻音,又含糊不清,两人几乎听不清她了说什么,但从她神情略可猜出一二,小学徒跟着她一起向祈世子鞠躬道谢,祈世子忙道没什么没什么。
馆外,路过的,休息的,买东西的,卖东西的,一点都没受到影响,依然人来人往,热闹得紧,连个围观的都没有。
小学徒将老婆婆扶入医馆,拿出早包好的药,正要递给她,见她唇青脸赤,双眼无神颤抖个不停,显然惊吓未定,想了想,道:“蔡婆,我去问下大夫,再给你包一剂安神定惊的药,您先在这等等啊。”
“好,好,麻烦小哥儿了。”蔡婆笑得一脸皱纹都舒展开。
小学徒向后跑去,药柜前只剩二人。祈世子一手扶着蔡婆的手,一手揽着她的腰,保护得十分稳妥周到。馆外路过的人,偶有看到,皆会心一笑,赞他孝顺。唯有蔡婆,努力不着痕迹拍开他揽在腰间的手。
“这位路人,能不能放开老身?”
“清歌,你身上好香哟。”祈世子笑嘻嘻地继续揩油。蔡婆不敢挣得太用力,只得翻个白眼:“头儿,你要在这发情,老身不反对,不过等小哥儿出来,老身就得走了,消息没听完莫怪老身。”
祈世子听出她话下之意,笑道:“怎么说得好象这是暗流与本王最后的接触……”
见清歌没有否认的意思,祈的笑脸垮下去了:“不是吧?!”
“皇上有旨,为了不给庆国落下口实,在王爷解决好定亲王如何变成庆国要犯一事前,收回一切职权。”
祈世子脸色白了青青了白,嘀咕道:“这分明是小云公报私仇……这圣旨真的是皇上下的么?”
“是不是皇上下的清歌不知,不过圣旨上有皇上玉玺却是千真万确的事。”七色云霓之一,清歌莫断肠的清歌说到这,用同情的目光看着祈世子:“王爷,你难道不知道,你私自跑去庆国,宝亲王爷发了多大的火么?”
祈世子缩了缩脖子,就是知道,才不敢直接回京啊。当下转移话题:“清歌,庆国那边现在是什么状况?”
“王爷的通辑令还到处张贴着。”
说到这,就见自家王爷脸又垮下来:“这种事就不用说了。”
噗哧笑了声,清歌继续道:“凤五呆在国师府已有五日未离开。应天奇领兵在川井镇守,莫絮则不知道下落。”
“凤五呆在国师府啊……这可有趣了。”好歹也在庆国呆了一段时间,知道这两人素来都不服对方的,心下计量,又问道:“那柳残梦呢?”
“柳武圣也不清楚,已经好几天没见他在朝上露脸了,王宫重地,无法打探到真实情况,但所料不差的话,只怕他也离开王都了。”不然岂会不上朝放任两位重臣在国师府较劲。
“哦?”祈世子挑了下眉,想了想,问道:“三十六部是不是有状况出现?不然应天奇何必镇守到川井。”
“三十六部?”清歌一怔:“川井并不在三十六部范围内啊,两者有什么关系?”
“有,目前三十六部的轮值部主是阿登勒部,阿登勒部素来与哈尔部不和,而川井虽非战略重地,却正处在阿登勒部的巴音与哈尔部的塔尔之间,任一方有事都可在一日内赶至。柳残梦不在王都,应天奇突然至川井,三十六部……”祈世子若有所思地瞧了清歌一眼。
“明白。”被祈这一说,发现自己确实忽略了此事,清歌微微点头。“属下会回禀。”
祈世子笑笑,又深情款款地瞧了清歌会儿,咳了声:“清歌,本王拜托你一事如何?”
清歌不知祈又有何事,见他神情有异,忙严正以待,“不敢当王爷拜托二字,王爷有事请讲。”
“你有看到跟我一起来的那位孩子吧。本王一时大意……咳,反正,她现在的病况,本王有责任。但本王此时通缉在身,不便带着她,你便帮我看着,等她病好后,送她回家。”
清歌脸色有点难看,“王爷,你已经饥不择食到连小孩子都下得了手!”
“本王那么没品么?”又被人置疑品味,祈王爷脸色也垮下来。“清歌你太伤本王的心了。”
清歌撇唇不语。冷冷送上的眼神,证明她的怀疑并没消除。祈思量到底自己品味低下连小孩都下手的传言比较丢脸,还是自己作的叫化鸡将人毒倒送医一事比较丢脸,估量半晌,决定不跟清歌争论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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