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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四重奏

_4 陆弈昕(当代)
  “眼熟?”
  “她干什么的?”
  “xx网站的老总。”
  李波突然拍了一下大腿,“我想起来了,前两天北京三台中午播的那《科贸观察》,采访过她,是不是啊?”
  我笑着点点头。
  “我操,行啊你,这也算是个名人了吧。富婆,我操——”
  “上过电视就成名人啦?”
  “弈昕,对这种女人千万别死缠烂打,否则肯定没戏。”
  我忽然“嘿嘿嘿”地笑起来。
  李波看着我很惊讶,“傻笑什么呢?你不会是让她给迷傻了吧。”
  
  我打开手机,信号极弱。拨打着云娜的号码,一连几次,手机没有一点反应。我跑到窗边,再次拨了一遍号码,我将手机紧紧地贴在耳边。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Sorry,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is power off.”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Sorry,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is power off.”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Sorry,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is power off.”
  ……
  
  “我操,你至于的吗?来来,坐下,矜持点儿。”李波坐在沙发里,把腿翘在茶几上,大口大口地喝着啤酒。
  听着从手机里传来的声音,兀自撞响我大脑的空寂。我终于放弃。拉着李波到厨房,两人席地而坐,把冰箱里所有的速食产品和啤酒一扫而光,真是借酒消愁愁更愁,没有想到几罐啤酒下肚后反应会那么强烈。我把胆汁都呕出来,守着一只脸盆吐到天亮。
  
  59
  爱是什么?爱可以是跨越生死的遗憾,然而爱也可以是——你与自己做激烈的斗争之后,决定抛开所有的害羞与犹疑,抓住对方的手说:“我爱你。”云娜是爱我的,难道她会在说出那三个字后而忘得一干二净?我从来都没有逃避,我不想压抑自己的爱,我们到底能不能在一起?在一起多久?没有人可以给我明确的答案。但我知道,我爱云娜,我不会在她离开我之前离开她!
  1303不再是我和云娜的秘密基地了。今天李波来了,将来一定还会有别人再来。躺在床上,屋子里有些昏暗,透过落地玻璃,向东北方向眺望,不知云娜在哪盏灯火下。白天的云娜属于工作,夜晚她属于她的丈夫,周末她属于女儿。她何时能属于我?难道我们要一直这样争分夺秒地约会吗?感情要的是过程还是一个结果,而我在乎的又是哪个?我变得越来越躁动,我无法说服自己安静。寂寞的13楼,这里越来越像个偷情场所,到底是谁在偷?我似乎是个天生做小偷的材料。我可以用一只发卡打开通往楼顶平台的大门,楼顶25层平台那道门上的张牙舞爪的锁是那么的不堪一击——帝国主义和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这话没错。
  渐渐的我习惯坐在楼顶上点燃一支中南海,安静地看着它不发一言地燃烧掉。24岁的女孩总在偷情是件很变态的事情,我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地在阳光下亲吻我的爱人,那又是什么剥夺了我在阳光下亲吻云娜的权利?云娜告诉我她不属于阳光。24岁的女同性恋者,25层的楼顶平台。我有时是那么的幸灾乐祸——我知道未来某天我终将也会像指缝中这支香烟一样迅速的燃烧,也会有人微笑着看着我变成一搓烟灰。在我做这一切的时候我的双腿一定是垂在空中的,我只需要双手一撑就会以9.8米每秒的加速度做自由落体运动,从25楼直线下落。我想我一定会迷恋上这种从高处坠落的感觉。在我下落的过程中我的天使会飞来把我的灵魂带走。我朝下看了一眼,感到一阵眩晕。非常不幸的是我是个胆小鬼,并且接受了将近14年的唯物论教育,所以在我幻想完这一切的时候我能做到的仅仅是收回双腿蹑手蹑脚地返回卧室。
  
  60
  白天在生意场游走,晚上被欲望所折磨。我每天都在做挣扎,在打电话与不打电话,见面与不见面,爱与不爱之间。云娜是已婚的女人,我不断地提醒着自己,但我还是抑制不住对她的渴望。也许正像李波说的,干嘛偏偏爱上一个结了婚的女人,自讨苦吃。是的,我真笨,我真傻,我活该,同样的话,自己说出来总比别人说出来显得要好一些,自嘲至少说明我还有勇气去面对。
  
  时间过的飞快,转眼2000年的平安夜将至。我给云娜发了一个特快专递,里面是LADIA出的世纪新款情侣项链,我戴了一条,另一条装在发给她的EMS里。下班前,我接到云娜的电话。
  “喂,弈昕,是我。”
  “平安夜快乐!”
  “礼物收到了,谢谢你。”
  “喜欢吗?”
  “恩。”
  ……
  突然电话里一片寂静。
  
  61
  任何的节日都与我无关,没有云娜在一起的日子,我早已习惯在想念中度过,我已经学会了作梦,梦里云娜总是与我依偎在一起。我一个人跑到楼下公园里的旋转滑梯顶上坐着,最近因为公司的事情我觉得和父亲的争执越来越多,索性很少回家去住,我们之间的距离似乎也越来越远。仰望着天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头顶着铁栏杆,阵阵寒冷穿过头皮直往心里钻。双腿穿过栏杆的缝隙垂在半空中,平安夜的公园四周静悄悄,我一人从旋转滑梯上一次次滑下。小时候父亲经常陪我在公园里玩滑梯,他总是张开宽大的双臂站在下面接住我。坐在不倒翁上静静地享受着静谧的夜晚。寒冷的空气也许可以让我清醒一些。
  突然,彩频手机伴随着铃声打破静谧。
  “喂——方姐啊,哈哈,怎么会打电话给我?你在北京吗?”
  “居然还能听出你姐姐的声音啊!臭丫头,回来多久了?也不知道和我联系。”
  “四个多月了,一直忙着工作的事情,姐姐不会怪我吧!呵呵……”
  “出来坐坐,怎么样?”
  “好啊!回来后快把我给憋死了!”
  “谁让你不给我打电话的,呵呵,今天平安夜正好有个大Party,还是姐姐想着你吧!等你啊!”
  “好的。”
  挂断电话,我叫了辆出租车,直奔三里屯酒吧街。
  
  62
  夜色的宁静包裹了大街小巷,三里屯却仍旧处在喧闹与奢华的不眠之夜中。人们摩肩接踵,汽车匍匐前进。在一居民区入口处我付了车钱,随手关上车门,酒吧很隐蔽地躲在居民楼中间,窥视着三里屯街道的灯火辉煌。定身四处看了看酒吧的环境,酒吧门外有几对情侣模样的人走进,走出。
  方姐离婚后和相恋了3年的女友一起开了这间酒吧,这是北京一间很出名的女同性恋酒吧。环顾四周看了看周围没有熟悉的人,于是便推门走了进去,躁动的音乐扑面袭来,空气中混杂着酒水、香烟、香水和清洁剂的气味。透过丝丝缕缕的烟雾和幽暗射灯投下的光线,人们正在一个鱼型舞池中央疯狂地挥动着手臂,扭动着腰肢和臀部,一切似乎都在摆动着……热浪翻滚的舞池,让参加派对的每个人彻夜尽享狂欢之乐。
  
  方姐穿过人群,迎上来给了我一个坚实的拥抱:“Nic,啊呀——姐姐得拥抱一下,我们得快一年多没见了吧,越来越帅了啊。”方姐的拥抱让我温暖了许多,我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方姐边说着边把我带到吧台前坐下。
  “我还是去年假期回来的呢,你现在是越来越漂亮了,爱情滋润的吧?。”
  方姐一面挥手招呼进门来的客人,一面带着一种亢奋的口吻对酒保说:“两瓶科罗娜。”
  “真的?哈哈……回来这么久也不给姐姐打电话,是不是有女朋友了就把姐姐给忘啦?”
  酒保打好酒把瓶子推到我面前。
  “呵呵,哪能啊。”说着仰头连续大口大口地喝着手中的酒,酒精的燃烧会使我感到温暖些。
  “慢点喝,慢点喝。打了好几次你的电话,老说停机,我估计着你快回来了。怎么没把女朋友带过来啊?”
  “我哪儿有女朋友啊,不是还要你介绍呢吗?”
  “不是吧,要说你单身,打死姐姐也不信呀。没找个洋妞?”
  “您省省我吧,洋妞太猛,你看妹妹这身子骨能顶的住吗?”
  “哈哈哈哈……”我们相互打趣着。
  “姐姐这儿有的是美女给你认识。”
  “啊?真的,那我算是找着家了。”
  “哈哈哈,成成,以后常来啊,姐姐给你介绍一些朋友认识认识,走,去那边坐坐。”我们端着酒起身来到一张桌子旁。
  “我给大家介绍一下啊,其实不算新人了,呵呵……”
  “方姐,这就是你的宝贝吧?”
  “怎么没在圈子里见过她啊?”
  “这是Nic,刚从美国回来的洋硕士哦,我妹妹够帅的吧?”
  “哦,美T,美T……”
  “这是小T;晨曦,大美女哦,名花没主呢还;SUNNY,大富婆,诱拐帅T无数……哈哈——”方姐一一介绍着。我显得有些拘谨,表情不是很自然,一一和大家打着招呼。酒吧里的音乐声太响,说出的话如同石沉大海。我想今晚我会如鱼得水般地逍遥自在了。
  叫SUNNY的老女人站起身绕过桌子向我伸出手:“来,小帅T,咱们跳一曲吧?”
  我连忙摆手推脱,“我不会跳男步。”对于陌生女人的邀请我显得有些羞涩,更何况是这么一位有着天使般身材魔鬼般面容的老女人。
  “没事儿,没事儿,来吧。”不由我推辞,SUNNY生拉硬扯把我拖到了舞池里。SUNNY双手缠绕吊在我的脖子上,我则顺势将双手僵硬地放在她肥硕的水桶腰上,随着她的身体前后左右摇摆着,像个失去控制的不倒翁,完全踩不上音乐的节拍。
  终于忍到一曲完毕,我们走回座位。SUNNY招呼着方姐:“老方,你这个小帅T太腼腆啦!掐的我腰直疼,哈哈……”
  方姐把我拉到身边坐下:“你少占我妹妹便宜啊,见一个勾搭一个,也不见你腰里的肥肉减下去。”
  “讨厌,你嘴损吧你就。”看着SUNNY一脸的矫情样儿,我真想往洗手间里冲。
  
  大家闲聊着,唱歌,跳舞,整个酒吧很沸腾。客人们聊天,跳舞,干杯,还有调情的。酒吧里游走着各式各样的女人,大家称呼着彼此的化名或是网名。呵呵,这里没有人会关心你是谁!没有人关心你是做什么的!每个人都在寻找着自己的爱人或是情人!我如同老农进城般,四下里到处张望着,想要把每个人的体貌记住,我兴奋着在家门口也能有如此的同志酒吧。我的目光几乎带着快感,情不自禁地落在每个女子的身体上。最终我的目光被那个叫作晨曦的女子锁住,她拥有着一个像蒙娜丽莎般诡秘的笑容挂在嘴角上。
  大家争先恐后地去跳舞,沙发上只剩下我和晨曦。晨曦端起酒杯示意我坐过去,那眼神一看便明白。我很礼貌地敬了她一杯酒,之后的攀谈我是怎样的兴奋,或者说了些什么,我已经记不清楚了。我们聊的似乎很惬意,一会起身跳舞,一会掷色子干杯。最终我抵不过她的酒力,起身向洗手间走去,过道上有许多人在排队,大家都互相打量着。洗手时,身旁挤满了补妆和等待洗手,上厕所的人,我抬头从镜子里看到墙角有人,一对LES在亲昵着。“唉,洗完了没,快点,还这么多人等着呢!”周遭的人在催促我了。离开洗手池转身看了看,亲昵着的LES看到了我在注视着她们,便停了下来,互相对视了一下,笑了笑,T些模样的女孩走过我身旁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们相继走出了洗手间。
  
2008-2-15 19:41 迷茫
  63
  深夜大家纷纷散去的时候,我牵着晨曦的手,和方姐告别,方姐见此景看了晨曦一眼,拍了拍我的肩膀,“以后常来啊!”我有些羞涩的笑着和方姐分别,酒精真是个好东西,它总是让你温暖着快乐。我的头有些晕眩,走起路来趔趔趄趄的像个鸭子。我没有醉,只是头有些晕,晨曦把我搀扶上一辆出租车。
  暖暖的橘色灯火移过头顶,寂静空旷的大街。经过长时间的燃烧,伫立于街边的路灯早已失去华灯初上时的青春亮丽,有如一位流落街头、人老珠黄的怨妇,神色倦怠,目光浑浊。偶尔一辆汽车如流星般地飞快划过,不仅没有给大街留下丝毫生气与活力,反而更增加了寂寞的深邃莫测。一阵晚风带着凉爽潮湿的夜阑,夹杂着酒气在狰狞错落的建筑物之间流浪汉似的东游西荡,企图寻找一处可供心灵栖身的僻静角落。灯火辉煌、霓红闪烁的三里屯,灯火依然在辉煌,霓虹灯也仍在按部就班地闪烁,却再也刺激不了人们的感官,兴奋不起人们的情绪,反而像一支催眠曲,令人昏昏然只想倒头睡去。
  深夜的大街如同广袤的原野,出租车可以任意地驰骋,司机把车开得如同要展翅高飞一般,顺着长安街向东飞奔而去。我倒在晨曦的手臂里,抬起头看着窗外,这时我才感到从心灵到身体都是那么的疲惫不堪。晨曦把车窗缓缓上摇了一些,用手轻轻地揉着我的太阳穴,我那根绷得太紧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些,她伸手摸着我的头发,手指在我的头发间游移,毫无疑问那是现实的手,现实的手指。
  在2000年的平安夜,我的天使出现了——我并不想要提防命运,她会同我开一个十分无厘头的玩笑,在我1000次的坠楼幻境中我的天使她没有出现,在方姐的酒吧,在Cobain嘶哑和孩子般的歌声中,我的天使,她把我的灵魂带走了。
  
  64
  晨曦的房间不大,是和几个外地人和租的地下室,墙壁用立邦漆涂成了很干净的白色,一张书桌靠在天窗下,桌子上乱七八糟的堆着许多书和CD,一支长笛凌驾在这些纸制品和塑料制品之上。床上扔着一个笔记本电脑,一对迷你音箱卧在床头。
  晨曦在房间里不喜欢开灯,月光和路灯的光亮透过天窗射到床上,雪白的床单仿佛一块巨大的反光板,有些“床头明月光”的意境,又像是个即将上演一出戏剧的舞台。由于屋子空间不大,供暖充足,再加上酒精作用,我脱掉外衣,穿着衬衣靠在床头,鼻孔和口腔里充满让人恶心的酒气。晨曦端来一盘清水放在暖气旁边,屋子太干燥了,她说到。屋子里的光线有些暗,这使我很难看清晨曦的表情。晨曦就在我的面前,将衣服一件件脱下,光着上身,下身只剩一条内裤,从枕头底下抽出一件黑色T-shirt套在身上。她修长的大腿如同两条坚毅的象牙,这样比喻有些不大恰当,但我确实想到的是象牙,坚挺、光滑。头发被她抓的有些散乱,瀑布一样倾泻在肩膀上,穿着黑色T-shirt的晨曦在黑暗中隐隐约约若即若离,这令她看起来很像某幅达利笔下的超现实主义作品中的人物,你们见过黑色的天使么?
  
  “你是做什么的?”
  “我可以不回答吗?”
  “还保密啊,我只是随便问问。”
  “明天出了这个门也许我们谁也不认识谁。”
  “呵呵,有意思。”
  “我们只是相互安慰一下,别想那么多。”
  “你觉得爱和性能分开吗?”
  “这个圈子不谈爱。”
  晨曦的话像把利剑直插我身体里最柔软的部位。我惊异的看着眼前吐出这七个字的女子。
  “That’s a queer parlance,could you tell me why?”我用英文反问她,我不想用中文,管她是否听得懂。
  “人在悲伤的时候感觉到的只有悲伤,悲伤的时候不会有这么多感触的。”我听的稀里糊涂,她是个神秘的女哲学家吗?我终于遇见对手了,这女哲学家果然比我能忽悠。
  屋子里安静极了,我听得到晨曦的呼吸。
  “吹首曲子吧。”
  
  晨曦起身走到书桌前拿起笛子。长笛是YAMAHA的没错儿,只有YAMAHA的非手工制作的长笛才会发出这么霸气而且高贵的金属光芒,这多少让我有些失望,我更愿意看见她拿着一支中国传统的木笛,不过没关系,我可以发挥我的想象。《渔舟唱晚》的华彩撩过耳畔,我凝目,晨曦美的惊心动魄,眼前这个女子如同她的名字一样,带着我穿过慢慢黑夜,去触摸晨曦,她就是那个把我灵魂带走的天使!
  晨曦坐在梳妆台前,倒出各种大瓶或者小瓶的液体擦拭着脸部,我靠在床边看着她,褪去浓妆的晨曦清灵的仿佛一滴露水。眼中只有一张清楚的干净的只有天上才有的女人的脸。她把一边散乱的头发编成小辫子,另一边头发继续散乱着,坐在床边背对着我。我顺手将晨曦拉倒,开始亲吻她的脸。
  晨曦一边费力地继续编着小辫子,一边躲闪着:“讨厌,等会,啊——压到我的头发啦,等我把头发编好了。”
  我挑逗着她,撩开她身上的T-shirt把头钻进去,轻轻地吻着她平滑的小腹,一点一点吻到她的胸部,撒娇似的说:“不嘛,我现在就要!”我失去了理智。
  晨曦被逗的哈哈大笑:“我靠,你恶心不恶心啊,T发春啦,救命啊!!”两人抱在一起亲吻,打闹着。
  晨曦说到:“轻点,啊——咯死我啦,把遥控器拿走,啊——”
  ……
  “啊——恩——轻点儿——你多长时间没做啦?”
  ……
  “恩——啊——你洗手了吗?恩——再往里伸一些!”
  ……
  
  65
  我点燃一支香烟,若有所思地吹散香烟升起的烟雾。看着晨曦的脖子,她的脖子又细又白又长,非常漂亮。我对女人的脖子很感兴趣,这让我怀疑自己此生是否吸血鬼脱胎。我的舌头游走在她的面庞与脖颈之间,她如水蛇般的腰身在我身下缱绻着。我无法清晰地看清她的五官究竟是什么样子,只是在我眯起眼睛亲吻她的时候,我仍然可以依稀看见她挺立小巧的鼻子——很少有东方女子拥有这样挺拔的鼻子,这个鼻子使她的侧面轮廓很坚毅,有些像Sinead
O’Connor。
  
  晨曦的音响里飘出The cranberries的音乐,在环绕着《Never grow
up》的房间里睡着一位没有翅膀的黑色天使,我恍然入梦了。她了解酒后的我似乎更喜欢怎样的姿势,她的唇如同一块甜蜜的软糖,我不舍从口中吐出。一对雪白的乳房自然下垂,像钟摆一样在我眼前晃动着,我想把它们统统塞进嘴里。此时,一切的记忆似乎都伴随着强烈的喘息与呻吟。晨曦很是懂得给予对方反馈的,她美妙的呻吟消耗了我无数的细胞。我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肉体快感。晨曦美丽得如同鬼魅的身影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66
  一觉醒来已经是早晨8点多了,衣服乱七八糟的散落在床边的椅子上和地上。爱液浸湿了床单,我轻轻地拿开晨曦搭在我身上的手臂,披着被单靠着床边,坐在地上抽着烟,烟雾缕缕升过头顶,突然觉得屋子里开始出现另一种香味,我回头静静地看了一眼半裸着熟睡的晨曦,顿时心如刀绞,脑子里溢满云娜的影象完全与床上的女人无关。我要离开,马上。我起身穿好衣服,从杂乱的书桌上翻出一张便签,在上面留下了简单的留言——“有事,先走一步。NIC。”我从钱包里取出五百元人民币放在床边。然后将便签贴在了晨曦的胸罩上,走出了房间。
  地下室的过道杂乱无张,我四处找寻着通往地面的出口。我跑来跑去,像一只落入虎穴即将死里逃生的兔子,我害怕极了。当灵魂在坠落,你是否还能保持清醒,我以为不能,因为我脆弱!可我又是如此这般地清醒,清醒地明白昨夜自己突然坠入了被扭曲的天堂。我终于知道天使为什么没有翅膀。她的翅膀让火烧掉了,她飞不回去天上了。
  
  我不记得我是怎样逃回1303的。回到家,感觉到的只是身心的疲惫和手指的僵硬,躺在床上抽着一根圣罗兰,这是我最爱抽的烟。我大口大口的吸,那些尼古丁在鼻腔里,气管支气管,肺里游动,它们肆无忌惮的侵蚀我的器官并使其变黑发霉。我不由想起凡高笔下那双破旧粗陋的鞋,它们现在正在我的胸膛里面随呼吸而扩张收缩。闻着手指上残留的腥味儿,身体上获得的畅快淋漓并没有让我摆脱精神上的压抑,我抱着云娜的照片,声嘶力竭地哭了起来,像个受尽委屈的孩子。
  
  67
  事后当我把这一切讲给李波听的时候,对于我的性趋向一向平静如水的李波大发雷霆。李波以断绝哥们儿关系老死不相往来为由相要挟,警告我不许再出去偷情。我犯贱似的告诉他我做不到,和云娜一起也是在偷情,反正和任何一个女人一起都是在偷情,李波一脚结结实实地踹在了我的屁股上,“You
bastard!”李波咬牙切齿。
  在李波揣我的那一瞬,我知道他是个好人,是我的好哥们儿,他不希望我作为同性恋被世俗看不起的同时,自己又不珍惜感情到处滥交。他甚至用心良苦,在骂我杂种的时候用了英文,其目的是不让我难堪。
  有必要说明的是,李波是死党中唯一一个知道我是同志的,在大众对于同性恋这个字眼难于启齿或嗤之以鼻的时候,他尽力维护着我,成为我面对世俗的一个有力盾牌。他无法忍受我成为长舌妇们茶余饭后讨论的中心。我不允许这些市井小民亵渎我的感情。我知道这些人对于同性恋的概念始终停留在日本毛片儿,稍稍有点儿档次的会换张欧美的看看。当然,我也从不奢望别人会了解我的感情。
  为了要让自己清醒,为了警醒自己曾荒芜度日,为了把自己从感情的泥潭中救起,我决定削发明智,断发如断情。李波陪我到楼下的发廊,一进门梁永琪的《短发》迎面扑来——“哭到喉咙沙哑,还得拼命装傻,我故意视而不见,你外套上有她的发……我已剪短我的发,剪断了牵挂,剪一地不被爱的分岔,长长短短短短长长,一寸一寸在挣扎……我已剪短我的发,剪断了惩罚,剪一地伤透我的尴尬,反反复复清清楚楚,一刀两断你的情话你的谎话……”不禁感叹一切皆为天意。走出发廊时,李波大叫到:“我操,这发型真爷们儿!”。我摸着自己像刺猬般的毛发,瑟瑟发抖。李波可以把我当成男孩儿,我自己可以把我当成男孩儿,但是在别人眼里我始终是个姑娘。
  
  68
  平安夜过后的第三天,我接到了云娜打来的电话。她告诉我丈夫晚上不回家,她要和我一起补吃一顿平安夜的晚餐。我答应了。下班后,开车来到国贸B座门口。
  云娜用惊异的目光打量着我,“我的天,怎么把头发弄成这样啦?”她显然已经忘记了我们之间的不快。
  “刚剪的,剪掉一地不被爱的分岔。”我看了她一眼,淡淡地笑了笑。
  “大冬天的,发什么神经,小心感冒了,我还以为认错人了呢!”云娜用手抓弄着我的头发。“不过,看起来挺帅气的,呵呵。”
  “去哪儿吃?”我问她。
  “走国贸桥低下,往左拐,兆龙饭店知道吗?”
  “又去吃台湾菜?”
  “不是,今天请你去藏酷吃牛排,没意见吧?”
  “随你,跟你一起吃什么都行。”
  “德性。”她把一块包去锡纸的口香糖塞进了我的嘴里。
  云娜选择藏酷,我明白她的用意,她试图为我们短暂的会面营造点儿情趣出来,大概春天出生的人都有几分浪漫吧。车子驶入离兆龙饭店不远处的一条巷子,巷子很深,变幻莫测,七拐八拐车子停在藏酷门前,对面是另一个餐馆——夜上海。在树木和围墙的簇拥和掩映下,这条难得的比邻闹市的小路逐渐开阔,逐渐得以恢复宁静。旁边的房子都不甚高,外观看上去有些老式洋房的味道,给有创意的餐厅和酒吧提供了满意地场地。
  我们找到角落里的一张台面坐下,要了一瓶红酒,两份八成熟的牛排,云娜从包里拿出一盒韩国产的ESSE香烟。
  “你也开始抽烟啦?”我笑着问她。
  “我不抽,给你买的,”云娜把香烟递到我手里,“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就抽的这个牌子的。这盒烟我都买了好长时间了,一直没时间见面给你。”
  “呵呵——没发霉吧。”说着,我拿出一支香烟,用红色的ZIPPO点燃。
  “少抽点烟,对皮肤不好。”云娜低着头,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盘子里的菜。
  “最近过的好吗?”我问她。
  “还行吧。”她抬起头对我一笑说道。
  我再没有说话,云娜也一语不发,我把盘子里的牛排切的乱七八糟,我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屋顶上悬挂而出的吊灯转出一夜的迷离,在红烛摇曳晃动之下,在爵士乐和酒的微醉之中,在这里寻一个只属于云娜和我二人世界的悠哉之梦。
  
  69
  走出藏酷已是夜里十一点多了,真是酒暖人心,一点也不觉得冷,云娜从我手上拿过钥匙去取车,我接到了母亲打来的电话。
  “弈昕,你在哪呢?”母亲焦急地询问着我。
  “妈,我跟朋友在外面吃饭呢。”
  “今儿晚上还回不回来了?”
  “晚上不回去了!”
  “不回来也不说给家里来个电话,这么晚了不知道家里人惦记着你啊?”
  “行啦,知道了,您赶紧睡吧。”
  挂断母亲的电话,我坐在藏酷门外的台阶上等着云娜开车过来。半天她都没有出现,我站起身走向停车处。只见夜色中,云娜正在和两个人争论着。我赶紧跑上前去。
  
  “大姐,您说怎么着吧!”
  “我不是故意的,我倒车的时候后面确实没人。”
  “这话说的,没人?我们俩这么大活人没看见啊?”
  “怎么了?”我问云娜。
  “我刚才倒车时,他们非说我撞着他们了。”云娜显得非常委屈地解释到。
  “撞哪儿啦?”我询问着面前的两个男人。
  “你谁啊?这儿没你的事儿!”两人显现出一副无赖的嘴脸。
  “那我给你们医药费。”云娜说着从包里拿出二百元钱,“你们俩一人一百。”
  “一人一百?大宝马把人撞了一人就一百啊?!哪儿有这么便宜的事啊!”
  “又没撞伤你,敲诈啊?”我阻挠着云娜付给他们所谓的医药费。
  “你怎么知道没撞伤啊?没你的事儿,一边儿去。”说着其中一个男子推了我一个趔趄。
  “你别推她!”云娜有些焦急,“那你们说怎么办啊?要不就叫警察来,该赔多少钱我赔给你们!”
  “别介啊,就这么点儿小事儿,咱们就私了了,还麻烦警察大哥干嘛呀!走,咱姐俩进去喝两杯酒,这事儿就过去了。”话音未落,两男子对云娜拉拉扯扯,簇拥着往酒吧里走。
  我一个箭步蹿上去拦住了他们的去向,“住手,有事儿说事儿,你别碰她。”我把云娜揽入怀中,顿时火冒三丈。
  两男子扭住我的胳膊,使我动弹不得。揪住我的衣服,往一边拽,“你算干嘛地啊?给我靠边,再捣乱,小心我抽你丫的!”
  我把云娜挡在身后,“臭流氓,我看你碰她一个试试。”说着和他们扭打在一起。云娜在一旁劝阻着,一边用手机拨打了110。
  一个男子把我拽倒在地,把我压在身下,另一个男子追上云娜动手动脚。我从地上拣起一块石头向压在身上的男子的头部猛砸,顿时鲜血四溅,祖国山河一片红。男子坐在地上双手捂着头,叫的跟一只发春的猫似的。云娜被吓的失声尖叫起来,四处喊人帮忙,另外一男子放开手中的云娜,如猛虎一般扑过来对我一顿劈头盖脸似的拳打脚踢,嘴里不停地叫嚷着:“你丫活腻崴了吧。你丫同性恋吧。”“打死你丫的。让你丫多管闲事儿。”此时,二名警察骑着摩托车赶到现场制止了这场斗殴,多亏警察叔叔及时赶到,不然我这条小命非得断送在那孙子手里。云娜搀扶着我,警察铐着那个流氓,我们被一起带到了三里屯派出所。
    70
  我们被隔离接受问话。
  “姓名、年龄?”一个年纪轻轻的小警察问我。
  “陆弈昕,24岁。”
  “你呢?”
  “云娜。”
  “年龄?”
  “39。”
  “怎么回事啊?”
  我看了看坐在身旁的云娜,说:“我们吃饭出来,我姐倒车,他们非说撞着他们了。”
  “那到底撞着没有?”
  “没有。”云娜急忙说道。
  “他们成心敲诈,我们不给他们钱,他们就对我姐动手动脚的。”
  “谁先动的手?”小警察又问。
  “他们俩。是他们先对我姐动手动脚,我才和他们打起来的。”
  “把你们的身份证拿来。”
  “我没带。”我摸了摸衬衫说道,云娜把身份证递给了小警察。
  正说着,另一位年长一些的警察从门外走进来,递给正在向我们讯问的小警察一份卷宗,说道:“问完了,先让那小子包扎伤口去了。另一个外边坐着呢。”云娜帮我掸着身上的土,用纸巾把我手上的伤口裹住。年长一些的警察出门前打量着我,冲着我一笑:“一个女孩子家,打架够狠的。”
  小警察接过卷宗翻看着,不时地抬头看看我和云娜,欲言又止的样子。
  “她是你什么姐呀?”
  “我表姐,怎么啦?”我感到小警察好象知道了什么,心里有些打鼓。
  “你为什么动手打人啊?”小警察又问。
  “我不是说了吗?他们俩对我姐动手动脚的。”我显得有些不耐烦,觉得他的问话毫无意义。
  小警察把手放在卷宗上,不时地翻动着,又不时地抬眼打量着我和云娜。
  “他们说你们俩是——是同性恋?”小警察似乎很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们问到。
  我的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他们说是同性恋就是同性恋?同性恋怎么啦?”我若无其事地回答着他的问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想给予最有力的反击。云娜惊慌失措地看着我,偷偷地用手拉我的衣角。
  “是不是同性恋我们不管,可酒后滋事,而且还把人打伤这我们就得管啦!而且你们喝了酒,涉嫌酒后驾驶。”
  “他们还合起来打我了呢!我是喝酒了,我姐没喝,她开车。”我和小警察争论着。
  云娜站起身来,走到小警察身边:“同志,我们可以办理保释吗?”
  “可以。”小警察说道。
  我拨通了哥哥的手机,让他带好钱和身份证来保释我和云娜出去。
  
  71
  半小时后,哥哥出现在了派出所,他看着灰头土脸的我满身血渍竟然一句话没说,我真怀疑他是我亲哥吗?看见我被人欺负成这样居然嘘寒问暖都不会,我横了他一眼气不打一处来,要是一个妈生的对我怎么那么冷血呀。SHIT,在等他来的时候,我居然还幻想着他在看见我这一副惨样儿的时候会和那俩孙子发飙呢。看来,真是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这是真理。哥哥仔细打量了一番云娜,和颜悦色地同小警察交涉着办理保释的事情。一切办妥,走出派出所的大门已是深夜一点多钟。哥哥始终没有和我说一个字,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开上车子扬长而去。
  
  我钻进云娜已经打着火的汽车,扭头看了一眼云娜,惊奇地发现她竟面露不悦之色。
  “怎么了?”我问。一边伸手过去,想搂住她。
  云娜推开我的手:“告诉你别理他们,别理他们——你——你跟那些人在那里瞎嚷嚷什么?”
  我一下愣住了。
  少顷,我问她:“我怎么瞎嚷嚷啦?”
  “你是不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同性恋?”她长叹一声,闭上眼睛,把头靠在靠背上,一副无限苦恼的样子。
  “我怎么啦?我就是同性恋——怎么啦?我不怕别人知道!”
  “我怕——你不怕——我怕!”云娜双手朝方向盘狠狠砸去,汽车喇叭发出一声长鸣,似乎是在替云娜叹出一口闷气,“拜托你成熟一点儿,能不能为我着想一下?”我第一次看到云娜这样声嘶力竭地对我吼叫。这话让我心寒,可细想也不无道理,毕竟她是有家室的女人。令我错鄂,我的心刚被冷血的哥哥洗劫一番,转头云娜又给了我一闷棍,整个一个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顿时,我觉得全世界的人民都抛弃了我。
  我推开车门,走出车外,恶狠狠地将车门关上,头也不回地往前走。顿时感到云娜不仅是莫名其妙,简直就是不可理喻。左等右盼,好不容易见到面,没想到是这样一个结果。我感觉不到手上伤口的疼痛,我陷入了难以言喻的苦闷之中。
  片刻之间,云娜开着车子追赶上我。云娜按下车窗,朝我叫道:“快上车。”我低着头继续走。云娜猛地踩了一脚油门,汽车向右一靠,一个急刹车挡住了我的去路。
  “你还有完没完啊?”云娜对我喊到。
  我站在车外看着她的眼睛,一动不动。我想大喊一声,可是我觉得喉咙像被粗布条堵住似的,我怕我一嗓子喊出去把自个儿给喊哭了,那就太不象话了。我真怀疑我哥的说法儿,我妈肯定是把他生在垃圾筒里,把我生在水缸里了,不然我怎么那么爱哭呢,没点儿事儿动不动就泪水汹涌。
  “有事回家再说,别在大马路上耍小孩子脾气,赶紧上车。”云娜一脸的不耐烦。
  我停顿了一下,打开车门,坐到后排的位子上,看着后视镜里的云娜,顿时觉得她冰冷的像个陌生人。
  
2008-2-15 19:44 迷茫
  72
  回到1303,我们似乎都感到有些精疲力竭。云娜帮我换上睡衣,把我身上脱下来的脏衣服统统扔到了洗手间,拿来毛巾为我轻轻擦去脸上的灰土,看着她小心翼翼地托着我的手,为我的伤口做清理,我竟然“扑哧”地一下笑了出来。
  
  “居然还笑的出来,疼不疼啊?”看着云娜心疼的样子,我就是想笑。
  “为你死我都不怕,这算什么!”我一副大义凌然的样子。
  “瞎逞能,你哪打的过他们俩啊!还不是自己吃亏。”
  “他们要敢碰你,我跟丫玩儿命。”
  
  云娜把灯关了,让我休息。她在茶几上点燃一支蜡烛,烛光染红了她白净的面庞。云娜用棉花擦拭着我的伤口,我用牙签夹起她用过的棉花团,放在燃烧着的蜡烛上面,顿时,棉花团嗤嗤的燃烧着。染着血液的棉花在蜡烛跳跃的火光中化为乌有。我努力地眯起眼睛仔细地看着云娜,努力记住她的每个表情和动作。
  
  73
  由于手臂上的擦伤痕迹未掉,碍于形象我一直没有去公司上班。坐在家里上网看电视,时不时的给云娜打个电话。云娜在电话里告诉我要去上海公司总部开会,让我在这期间别打她的电话,她从上海回来后会联系我。听着云娜在电话里的语气,总觉得事情有些蹊跷。挂断电话,也没多想。
  一个人在家闷的发慌,邬阳打电话邀我一起吃晚饭,这次我毫不犹豫就接受了邀请。坐在他对面,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不知道云娜离开北京了没有。邬阳没有注意到我的心不在焉。他从衣兜里拿出一张报纸,把它展开摆在我面前,指着一篇署着他的名字的文章侃侃而谈。他告诉我这是一份很专业的音乐理论刊物,能在这上面发表文章很不容易。他最近很忙,四重奏小组在加紧排练,不能经常陪我,演出资金上又出了一点儿问题,他说他很讨厌和商人打交道,觉得他们满身铜臭味儿。他最近又发现了一家很有特色的餐馆,他认为四重奏公演完我们应该离开北京一段时间,去云南或者西藏旅行。邬阳不停地说着,我努力地把他的话记在脑袋里。我认真地看着对面男人的脸,他的一颦一笑让我感到塌实、安心。我调动起自己所有的想象力,想象着我和眼前这个俊朗男人的幸福美好生活。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在灯光的掩映下,他的眼睛一会变成褐色,一会又变成蓝色,我扭动着脖子调整角度跟随着他的目光,以便使那蓝色的光亮始终印在他的眼睛里。
  
  74
  第二天醒来,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下床从手袋里掏出邬阳塞进来的那份报纸,阅读着他的文章。奇怪我总是不能集中精力阅读报纸上的文字,总是会想关于云娜的一些事情。我突然就有一种感觉,云娜没有离开北京,她说去上海开会完全是个托词。而且这种感觉愈演愈烈,让我变得坐立不安。我决定到她的公司一看究竟,当我动了这个念头之后我自己也觉得有点儿后怕,已至于不敢再继续往下想。
  我开车来到了国贸的地下停车场,云娜的车果然就停在公司的车位上。顿时心理一阵错乱,当然她的车子停在公司也不能说明什么,我在心理宽慰着自己。我把车停在了她的车边,闭上眼睛强迫自己镇静下来。可是直觉更加强烈的告诉云娜就在北京,她没有出差去上海,而且在6点钟左右她会从楼上下来取车。我整个人傻傻地坐在车里,看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无法想象在敲开她办公室那一瞬间,看到她端坐在那里我要怎么办。整个人瘫在座位里,眼看时针指上了6点,我的手微微发抖。
  果然不出我所料,云娜举着手机拎着公文包,款款向她的车位走来,就在那一刻我佩服自己的料事如神。我缓缓地从车里走下来,云娜在看见我的那一刻也惊呆了。
  “弈昕——你怎么在这儿?”她显得手足无措,连忙挂断手机。
  “你不是出差了吗?”我哽咽着喉咙。
  “公司有事,公司里有其他的事,临时取消了。”她回答的有些磕磕绊绊。
  “那你怎么不打电话告诉我呀?”
    “我这两天忙,没来得及。”
    “忙得连一个电话也没空打,对吗?”
    云娜不说话了。
  “你要是烦我了,直说,用不着躲着我。”
  “我没躲着你。我只是想安静一下。”
  看着云娜,我突然觉得眼前的女人离我如此遥远,如此陌生。我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扭头钻进了汽车,猛踩油门开出了停车场,丢下云娜在车外叫嚷着。
  
  从那以后,我们没有再联系。也许,我们都需要时间让自己安静一下。时间过的好快,转瞬间,已经是2001年的春节。我和云娜的爱情依然进行着慢跑。我说过,我早已经习惯,并且适应了云娜的若即若离。感情的培养和维持往往需要距离来促成。彼此如果天天凑在一起,反而不觉得什么。有时候由于太接近而忘记敬意,爱会变得自私和狭隘起来,产生怨恨,而变得貌合神离。往往要在分离之时,才会体悟到感情是何等的值得留恋与怀念,才更加愿意去维护,去珍惜。
    75
  自从与晨曦不辞而别之后,我已经很久没有去酒吧参加聚会了,我不是个放荡的人,我需要这样的小型狂欢,你也可以理解成单纯为了情色。这里的我是最放松的,这里是我最好的回归。晨曦把我留给她的五百元钱还给了我,并郑重其事地警告我可以和她上床,但绝不可以侮辱她的人格。晨曦是个聪明的女人,这点在我见到她第一面时,就确信无疑。不过与晨曦偷情,这让我始终在心理或多或少对云娜有些负罪感。
  是因为晨曦漂亮,所以我们做爱?每次我总在事后问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在美国我熬过了多少不眠之夜,在一个恨不得拉拉满街跑的国度我都没有放纵,我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我承受不了寂寞和孤单?是在报复云娜吗?我始终给不了自己一个准确的答复。每次我都是打车去酒吧,我以为在社会上混的女人总是很爱挂上有钱的人,我讨厌别人和我做爱有其他的目的,晨曦是个例外。晨曦从不问我的事情,从不问我有没有其他的女人,这点让我很欣慰。她总是很认真地和我做爱,这让我在心理对她更加依赖。我本有情,却又多情,多情自古空留恨。
  再说邬阳,他对我的追求始终如一。我对他的态度不温不火,就象云娜对我一样。我在心理责怪着邬阳是块儿笨的不开窍的木头,跟我这样死磕到底能有什么结果,转念一想我与云娜这样死磕又能有什么结果呢?原来我们俩是一对儿不开窍的木头,立起来就是一扇大门呀。邬阳的话从来不多,却总是让我感到安心,有时也暗自问自己,你这样辜负一个爱你的人,是不是有些太自私?他的唇边永远挂着温和的笑容,眼里永远有耿耿的爱意。他的誓言永远是:“弈昕,我会好好爱你,我一定做得到。”凡是认识我们的人,都肯定了我和邬阳的金玉良缘。他具备我所欣赏的儒雅与深沉之气,我在心理认定他是我选择婚姻最佳的人选,但我没有让他知道。因为我割舍不了云娜,我做不到把自己割成两半。因为云娜所走的每一步我都看在眼里,那是已婚同志的挣扎,每一步走的都是那么艰辛。我与云娜无数次地探讨关于将来的生活,我告诉她除非她退出,否则我是不会结婚的。以后的日子,我们的争论多是围绕着我是否结婚。我知道云娜不会离婚,我知道云娜希望我结婚,我知道她不愿意与我分开。
  
  76
  四十不惑,四十岁对一个女人来说是一道坎儿,无论是事业上,还是家庭生活,她们都需要突出重围。在云娜四十岁生日那天,我在国贸地下一层的“台北小站”见到了她。我拿着礼物迎上前去,满心欢喜,走近一看,眼前的云娜显得心事重重,我从面前这个女人的眼神中读出了一种感觉,这种感觉是一种无奈的忧郁。顿时,一种奇怪的不舒服的感觉涌上心头,连我的脚步都放慢了许多。
  “生日快乐。”我把礼物送到她手上。
  云娜接过礼物淡淡地笑了一下,把礼物放在桌子上,我顿时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今天忙吗?”我问她。
  “还好,有点累,开了一上午的会。”她没精打采地说。
  突然之间,我居然感到两人之间无话可说。喝完杯中的咖啡,我陪她走到电梯门口。
  “你去哪儿?”我听到她这么问我。
  “我?”我一时语塞,不知道如何回答。中午之前我接到她的电话说出来坐坐,见面却又什么都没说,她突然这么一问,我更是摸不着头绪。
  “下午有事儿吗?”她又问。
  “没有。”
  “去1303吧,你等我一下,我上去拿包。”
  我点了点头,未出一声,看着她走进电梯间。
  
2008-2-15 19:45 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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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车来到1303已经是下午2点钟左右,我拉开窗帘,宽大的落地玻璃窗被擦的晶莹剃透。屋外阳光充足,屋内光线明亮。我拥着云娜坐在沙发里,这中间的半个多小时,我们几乎没有说话,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抱在一起,仿佛在等待世界末日的来临。
  
  “喝些饮料吧。”云娜把饮料从瓶子里倒到杯中。再一次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一缕忧郁。人在绝望的时候,眼神是最难掩饰的泄密工具。
  “你今天怎么了,是不是想我了?”不知道从何问起,为了缓和气氛和她打趣。
  云娜没有抬头看我。
  她慢慢扭过头对我说:“弈昕,作我的妹妹吧。”
  “咳!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要跟我说什么呢?我不就是你的妹妹吗?呵呵——”
  “你没听明白我的意思。弈昕,我是说……我们分开吧。”还是那张美丽的脸,但我在她的眼中看到了一种原先用柔情,而现在,我必须用冷酷来形容的东西。我的心一阵锐痛,像一个在最猝不及防的时候,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
  “为什么?”我睁大了眼睛,嘴唇颤抖着,一时之间我回不过神来。
  “因为……因为……”,她把头又扭了过去,低声说:“我……我是有家的人,你要的感情我给不了你。”
  “我做错什么了?你告诉我,你告诉我,我改……”我趴在云娜的腿上哀求她,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
  “弈昕……弈昕,你听我说,你没做错任何事。是我做错了,是我想要退缩了,一切都是我的错……昨天我们又吵架了,再这样下去我会崩溃的。”云娜用手捂住脸哭了起来。
  “你老公知道我们的事啦?是吗?”
  “没有,他不知道。”
  “别害怕,我们不会被发现的。是你心里有鬼,所以总觉得他怀疑,而不是他真的怀疑你。你别那么紧张,我觉得他再怎么想象也不会想到我们之间会发生什么。别自己吓自己。”
  “不是,不是这样!”
  “那你为什么想要和我分开?”
  “我的心承受不了了,我现在都不敢直视我丈夫和女儿的眼神,我快把一辈子的谎话都说完了,弈昕,再这样下去我真的受不了了。”
  我伸手把云娜抱在怀里,说道:“对不起,对不起——”
  “弈昕,我不可能离婚,可你知道我多想和你在一起吗?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我没你想象的那么勇敢,我对自己的处境很无奈,你知道吗?”
  “我从来都没要你离婚啊,我们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吗?”
  “不好,不好,我每天都在挣扎,我真的接受不了男人!”
  “我知道,我知道。”我用手轻轻地抚摸着怀里的云娜。
  “弈昕,我们分开吧,你去找个未婚的女孩吧,这样对你公平些。”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样说,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们之间要有什么公平,我无所谓你是否离婚,只要你不离开我,我只想要你允许我爱你。”我忍住心痛对她说。
  “我的心实在承受不了了,我也爱你,但是我们没法在一起,我没法面对我丈夫,我没法从容镇定地面对,我们不可能离婚,我感觉现在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的,我受不了了……”她趴在我的肩头失声痛哭,“弈昕,一个人永远无法全部地理解另一个人的痛苦。”
  “那你要我怎样?我都不知道要怎样才能留住你。”我哽咽了。
  “弈昕,我们老这样也不是办法啊,将来你也要结婚的。”
  “我不结婚。我不会结婚的。”
  “弈昕,别说小孩子话,我们最终都会是别人的女人,两个女人在一起不会有结果的。”
  
  与云娜含泪对视的一瞬间,我读懂了眼前这个女人的苦楚和无奈。我终没有再说出一个字。我恨自己,平时挺伶牙俐齿的,现在居然哑巴吃黄连话都说不出,脑袋里一阵阵“嗡嗡”作响。我站在那里,就那么呆呆地站着,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往头顶上冲,仿佛整个人都有些虚脱。窗外阳光明媚的有些刺眼,树上摇摇欲坠的枯叶仿佛在嘲笑我,天上的斑斑闲云也在挤眉弄眼地讥讽我。从十三楼的窗口望出去,不远处三环路上车辆首尾相连成一队,一辆,二辆,三辆……忽然之间,我觉得自己坐在香山脚下的汽车里和云娜聊天,忽然之间,我想起1303初夜的温存,一时间心里极不是滋味,不知何时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云娜见我许久不说话,便起身绕过茶几站在我的身后。我还是决定再说点儿什么,尽管这样的场面我再说什么也于是无补,无法扭转局面。可我还是想告诉云娜,我不想自己纯洁的爱情被这个物质的社会一点一点地消磨怠尽。尽管我们活在这个世界上大多时候处于一种无奈的境地,身不由己。我刚要开口,云娜纤细的双手穿过我的腰间将我揽入怀中,头枕在我的后背上,“弈昕,作我的妹妹吧。”我感觉到了她哭泣时身体的抖动。我闭上了嘴巴,嘴唇干干的。我用颤抖的声音若无其事般地“嗯”了一声。我没有转身,我不想让她看见我的眼泪。刺眼的光线下,闭上双眼,让泪水尽情地流。我对自己说投降吧!
  
  我转身走到厨房里拿了啤酒,喝光了一瓶,又打开另一瓶。云娜夺去了酒瓶,我站起身一口气喝完了玻璃杯里的酒,手里拎着杯子,想重新坐回沙发,云娜已经把我抱在怀里了。玻璃杯从我的手中滑出,重重地摔在地上,碎裂开来。
  “弈昕,别这样。”云娜哽咽着喉咙,紧紧地抱着我。我没有反抗,嘴唇扭曲着,眉头紧皱,转过头去,推开她。我第一次推开了我深爱的女人,想要离开。“弈昕,你别走!”我用力地把门带上,头也不回地走出了1303,跟电影里演的一模一样,特牛掰。
  
  78
  接连几天我都出现在方姐的酒吧里,喝得天昏地暗,乌云笼罩,坐在高脚凳上,几次掉下来又爬上去,我向酒保要了一打啤酒,把头伏在吧台上,不停地流泪,不停地喝酒。
  “出什么事儿了,NIC?”方姐问。
  我用手支撑着头,泪眼涟涟地望着她,用手指着自己的胸,结结巴巴地说:“我算什么?我很好说话是吧?我什么都没有啦!我不能失去她……”
  “又跟你的姐姐闹别扭啦?”
  “别他妈唱啦——安静点儿!”我拿起一支酒瓶朝DJ台扔了过去,震耳欲聋的音乐嘎然而止,酒吧里顿时安静了下来,舞池里的人们都惊讶地看着我。
  “NIC,撒什么酒疯啊你!你给我过来!”方姐夺下我手里的酒瓶,拉着我进了一个包间。
  “方姐,她要跟我分手。我哪儿做的不好啦?她为什么要跟我分手啊?”我“哇”地一下哭出来,好象把闷在心底里的郁闷一下子倾倒了出来,方姐搂着我的肩膀安慰着我。
  “怎么啦?因为什么分手啊?”
  “我不知道!她要把我逼疯啦!我不会同意分手的,我不会放过她的。”
  “NIC,听姐姐一句话,千万别做傻事,千万不要伤害四十岁女人的感情。”
  “方姐,是她逼我的。”
  “你得理解她的处境,姐姐是过来人。四十岁女人所付出的感情一定是最真诚的。”
  “她在玩弄我的感情,她觉得累了,她不想玩啦。”
  “NIC,你清醒点儿。别胡说,她怎么会玩弄你呢?她都什么年纪啦?她玩儿的起吗?以后不许胡思乱想,好好珍惜你们之间的感情,好好爱她。”
  “别说了,反正都是我不对,我不好,我不理解她……”
  “话不是这么说,姐姐能体谅你的心情,哪对恋人不渴望长相厮守啊。你们要多沟通,多给她一点空间,多替她着想,毕竟她是有家的人。”
  ……
  第二天酒醒后,付了酒钱,走出酒吧,脑袋里一阵阵巨痛。
  
  79
  云娜的话让我苦苦地思索着,曾经花前月下的山盟海誓,曾经欲火纵烧的肌肤之亲,我们究竟在那些地方彼此错过了呢?是年龄吗?如果性别都不是阻碍,为什么年龄会成为一道无法逾越的障碍?我曾祈求老天让她等着我不要再继续变老,然后我抓紧时间争取三天内走过十五年的岁月。是婚姻吗?如果婚姻是爱情的升华,为什么婚姻会成为爱情的坟墓?我不奢望我们之间能够有婚姻,我只想在我想她的时候可以见到她,在她孤单的时候陪伴她。是什么?究竟我们错过了什么?总之,这个世界制造了很多各式各样的机会,让人见出高下来,人和人是有质量区别的,拥有的财富,社会地位,当然也包括爱情。
  
  说到云娜想要分手的原因,我无力辩驳什么,只得很无奈地举手投降。似乎对于这一切我只能是被动的接受,却没有反驳的机会,其实任何的不满与反驳也都无济于事。我也常常想这个问题,真的是年龄造成的差异吗?我真的不够理解和体谅她吗?实际到最后,连我自己也很难说清楚答案。她对我的抱怨越来越多,我们彼此间的不和谐日趋呈现,很小的一个矛盾都会愈演愈烈成对我的失望。我越来越无法满足她,我们每次见面好象总会不欢而散。冥冥之中有种预感,我们之间的感情快完蛋了。
  
  我憎恨自己,我憎恨云娜,我憎恨我们不是一个勇敢、固执、偏激的人。面对此情此景,我们的爱情被逼到了悬崖边,我们似乎都在等待有人能把我们从重负中双双解脱出来,让我们的爱情获得自由。恋爱之初,对于她的丈夫,对于她的家庭还会产生一些动机不纯的念头,当我深深陷在她的爱里时,就不只为自己着想,她给予的爱情让我不愿意再有任性和夹杂着私心,对于拯救爱情所采取的行动也开始有所顾忌。看来真如李波所说,最好的结果就是我们都顺道下山,回归到自己原有的生活。
  
  80
  云娜走了,什么话也没说。随后的几个月时间,我们真的没有再见过一次面,没有通过一个电话,没有写过一封电子邮件。我曾经那样全身心地投入去爱的一个女人,就这样从我的生命里隐退了。我想,地球缺了谁都会照样转,可是自从云娜提出分手后,我发现我的地球坏掉了,它不能正常运转,停滞不前,而且混乱不堪。我总是沾酒就醉,见到我的人都这样说。毫无疑问,春光明媚、万物复苏的三月对我来说是个残忍的季节。我渐渐后悔当初的飞蛾扑火,但是强烈的自尊心阻止我再和她联系。
  我尽量把每天的生活安排的丰富多彩,但我一直生活在一种精神状态极差的日子里,我把自己关在一间屋子里,已经有一些日子,在心理我始终无法接受云娜的分手决定,我无法忍受没有她的日子,电话不接,人也不见,公司的业务更是抛在脑后,我想让自己与世隔绝,好好地思考一下我接下来的生活。1303这个秘密基地显然是我的“世外桃源”。
  
  和云娜在一起后,我无数次地想到过死亡,我曾经想快乐地死在她的身体里。我想到了Kurt
Cobain,不禁觉得痛快,一把枪干掉自己二十七岁的一生。而他是否真的获得了涅磐后的重生,我不得而知。我二十七岁的时候在干什么?嫁人生子,上班下班,还是继续和男人分享云娜,或者继续和晨曦偷情,再或者其他的什么。
  提到死亡我总是会联想到安眠药之类的东西,我说过我很胆小,我怕疼痛,我觉得它们非常适合于我,服下足以致命的剂量然后躺在床上等待,就像现在躺在床上一样,等待四肢麻木,呼吸渐渐停止,心跳慢慢减弱,大脑紊乱,瞳孔放大,心里一想自己再有几分钟就要死了,就要永远离开所有我恨的和我爱的人,离开这个文明的世界,那将是怎样一种快感,我简直无法形容。一遍一遍在心里描摹着死去的轻松与解脱,渐渐没有了对死亡的恐惧。
  
2008-2-15 19:47 迷茫
  81
  我蓬头垢面地歪躺在沙发里,突然听到了门外传来一阵急促而且响亮的敲门声,我“腾”的一下从沙发里坐起,是云娜?是云娜回来了?
  “弈昕,快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李波在门外叫嚷着。
  我赶忙把扔在茶几上的安眠药瓶塞进沙发坐垫下面,强打着精神去开门。
  “我操,可找着你啦。你妈快把我的电话打爆啦!也不上班,也不回家,以为你被绑票了呢。我就知道你在这儿猫着呢!一人儿在家琢磨什么呢?你那情儿呢?”我坐回沙发,没有回答他的问话。
  李波从冰箱里拿出苹果,洗净后,手握利刀,要削了给我。
  “你看你这形象,又怎么啦?被你那大姐甩啦?”
  “我吃苹果不削皮。”我说。
  “我知道。”他埋头继续削。
  “我吃苹果不削皮。”
  他不理。
  我从他的外衣里翻出烟盒和打火机,取了一支烟,点燃。打火机“铮”的一声。
  李波从我的唇上夺过香烟,在烟缸里按熄,将削好的苹果递给我。
  “不吃。”
  “弈昕,你没爱情滋润,脸上长痘痘喝水都上火,心情怎么能好?多吃点水果。”他叹息。
  “不吃。”
  “掰就掰了呗,你至于的吗?我操——”
  “把烟给我!”
  “还想学人抽烟?你别浪费我的烟了啊!”他往骆驼背上加了最后一根稻草。
  我大怒。他竟敢如此侮辱我!我拣起身边的一个靠垫猛力朝他砸去。躲闪之间,忽然听见他低叫一声,整个人静止在那儿。我停下看着他,只见他右手持刀,不知痛似的愣在那里,左手从虎口到小臂,被水果刀拉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血一直不停地正在往外冒。
  我也愣住了。我面前这个人向来精明惜命,不肯让自己受一点点伤的。
  李波再叫,这一次我听真切了:“陆弈昕!”竟然有些凄厉。
  我赶忙从抽屉里找出酒精和棉花给他消毒,然后涂上专治刀伤的红花油。李波疼的呲牙咧嘴,极力忍着。
  我想笑,想到云娜当时为我清理伤口,却又笑不出来。我朝他的伤口轻轻地吹气,好让他不那么疼痛。我帮他缠好纱布,用手蘸了他流出来的血,涂在自己的手心,李波看着我。在我的手触到他掌心的瞬间,我忽然觉得疼痛的是我自己。
  “好啦!没事,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别那么放不开!哥哥赶明儿给你找个更好的!”
  我把脸埋在他的掌心,眼泪渗入了他的伤口,他大声痛呼:“陆弈昕!”
  
  82
  在送走李波时,我要下了他的水果刀,说自己留着削苹果吃,李波笑了笑。
  他的水果刀是“亨克斯”牌子的,德国制造,薄,雪亮,刀锋奕奕发光。
  我躺在沙发里身体很无力,手握李波留下的水果刀,看着手心里李波流出的血,我顿时觉得很温暖,当红彤彤的血液破皮而出的时候,一定有种快感,涌动的快感,温暖的快感。那颜色像云娜的口红。
  来到洗手间,看着镜子里的我,天呐!那是我吗?我看到一尊被醉酒的雕塑家毁弃的塑像,一副无辜与可怜的窘态,那张我又爱又恨的脸。我把衣袖往上捋了捋,雪白的手臂,右手握刀毫不犹豫地用力在左手手腕上划过,看着血如管涌般慢慢溢出。呵呵,那是云娜口红的颜色,我用手蘸了蘸涂在自己的唇上,这是我第一次涂口红,与云娜的口红颜色一样。我笑了。
  用手指蘸着血在镜子上留下我的遗言——Don’t walk,Just walk beside me and be my lover,落款是yours
Bonnie。镜中的我活像个伟大的行为艺术家。其实我不堪一击,我有时滑稽地认为我是天下无人比拟的艺术家和行为革命者,然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出自对一个失意诗人的拙略模仿,一切又是那么的甚是可笑。
  一阵酸痛掠过心头,不知是心灵上的痛楚还是肉体上的痛楚,我已分辨不清了。疼痛的想拿把枪毙了自己的心都有,那是一种不把你折磨到死不罢休的痛楚。看着从手腕里漫出的鲜血一滴一滴落在洗手台上,甚至心里都开始默默的回想自己走过的二十几年的路,想自己就此死去时还有什么不舍。黑色的小屋里,自己跟那种无尽的痛楚对抗着。仿佛真的觉得已经被死亡笼罩。黑压压的象条棉被盖在你身上,怎么也掀不掉。我双手拄在洗手台上,死死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我很想哭出声来。我把洗手间的门锁上,拧开水龙头,顿时眼泪如水一下哗啦啦倾泻出来,靠在洗手台上的身子一点一点滑向地面。我把水龙头开到最大,我害怕听见自己凄厉的哭声。我会死吗?一句话问的自己又是眼泪迸溅。若是死了,谁会为我哭泣?我坐回到沙发里,用纱布把伤口包裹起来,我说了我是个胆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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