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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8大军阀_1

_28 闽南愚客(当代)
  陈其美怒火不减,哼了一声说道:“看看这些人,这里是广东吗?这里是上海!也不搞清楚情况竟敢太岁头上动土。”
  站在后面的孙中山脸色很不好,他倒不是因为邓铿阻挡不让进去,只是对陈其美暴戾的性格感到很不满。他走上前一步,心平气和的说道:“英士,不得无礼。眼下循初身受重伤,邓副官也是遵从吴都督的命令保护循初的安全,有什么话都好好说。”
  邓铿脸色坚毅,保持着平静说道:“孙先生,陈都督,并非在下独断,只是医生吩咐要隔离治疗,现在大家这么进去只怕会不利其事。”
  陈其美马上高声叫了道:“去,把医生叫来。到底是医生不让见,还是你不让见!”
  一个上海都督府的随从马上跑下楼去了。
  因为陈其美的大吼大叫,整个走廊上来往的医护人员、病患病亲纷纷避而远之,这治病救人的医院今天注定不得安稳了。
  孙中山有些生气了,他加重语气训斥道:“英士,你这是做什么。”
  陈其美在孙中山面前还是有几分敬畏,他放缓了语气,叹道:“孙先生,我这也是因为心急如焚担心渔父兄的安危。从中午到现在都有两、三个小时了,好歹让我们见上一面才是。”
  孙中山冷声道:“胡闹。你是医生吗?这种时候你说见就见,万一耽误了循初的病情,你担当得起?”他曾经学过西医,很明白其中的道理,同时对西式医院的环境也很了解,像陈其美这种流氓式的吵闹,简直是不能容忍。
  陈其美别过脸去,脸上有几分不甘,他说道:“就算要保护渔父兄,那也应该由我伤害都督府安排,凭什么要广东人插手!”
  邓铿很讨厌这种地域之分的成见,什么上海、什么广东不都是中国人吗?让陈其美这么说就好像广东和上海是两个国家似的。
  就在这时,谢尔曼医生快步从楼下跑了上来,身后还跟着先前那个上海都督府的随从。
  谢尔曼医生看着走廊上拥挤的人群,立刻不满意了起来,他大声的抗议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这里是医院,不是都督府,不是警察局,你们要探案就去该去的地方。我的天啊,医院简直让你们弄得乌烟瘴气了。”
  看到医生来了,孙中山马上走了过来问道:“医生,请问宋先生的情况怎么样了?”
  谢尔曼沉重的摇了摇头,尽量遵照吴绍霆先前的吩咐说道:“不太好,子弹射中了他的胃,子弹已经取出来了,可是子弹上面有毒。我正在准备四点钟的清毒手术,现在病人必须蓄养精力,要不然未必能熬得过接下来的手术。”
  于右任连忙也问了道:“医生,成功的几率有多大?”
  谢尔曼叹了一口气,说道:“现在不好说。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我们已经控制了胃酸外泄,暂时解决了内伤问题。现在的关键就是解毒。毒性很厉害,发作的很快,就算四点钟的手术成功,晚上还要继续第二次手术。我很担心病人是否能撑得下去。”
  孙中山抓住谢尔曼的手,迫切的说道:“不管如何,请务必医好这个人,他是我们中国的希望。不计较要花费多少钱,不计较要用多少人力,总之,请务必。”
  谢尔曼看着孙中山认真的脸色,说道:“我会尽力的。只要稳住了病人目前的情况,我会联系一些专家来负责后面的诊治。您可不是今天第一个说这些话的人,你们两个说的话简直一模一样。哎。”
  孙中山有些没听明白,疑惑的问道:“此话何解?”
  谢尔曼耸了耸肩,说道:“一位姓吴的将军也这么说过,一模一样。”
  他顿了顿,又说道:“现在,我希望你们能离开这里,不要造成走廊的拥堵,更不要大声喧哗。如果你们不放心,可以到一楼的休息室等候消息。”
  孙中山点了点头,转过身责备的看了陈其美一眼,说道:“大家都下楼去吧。”
  陈其美一脸郁闷,他留下了两个人守在这里,然后跟着孙中山等人下楼去了。
  这时,廖仲恺满头大汗的从大门口小跑进门诊大厅,正好看见沿着楼梯走下来的孙中山一行人,他立刻快步迎了上来。孙中山等人也看到了廖仲恺,加快了速度走下了楼梯。
  于右任知道廖仲恺去了警察局,所以先一步问了道:“仲恺,警察局那边有什么消息?”
  廖仲恺来不及擦脸上的汗水,急促的说道:“凶手抓到了,不过人死了。”
  众人闻言都变脸,凶手死了那可是死无对证,幕后真凶是谁岂不追查困难了?
  孙中山忙询问事情的经过。廖仲恺在送宋教仁到医院之后,与章士钊就匆匆前往了警察局。上海火车站枪击发生不到二十分钟,铁路局的警卫、巡捕房的捕快还有警察局的人都赶到现场。吴绍霆的两个随从一直在追凶手,只是因为当时人潮涌动,让他们跟丢了一阵,不过追着血迹还是找到了线索。后来在火车站东边的一个小巷子发现了踪影,巡捕赶到堵住了另外一条出路,可凶手负隅顽抗,爬着消防梯准备翻墙逃跑。
  “就在这时有人开枪了,枪没打中凶手,但是吓到了凶手。那人就从消防梯上摔了下来,正好落在一堆木头架子上,有一根朝上的木头架子刺穿了他的肚子。巡捕当时断定死透了,所以没有送去医院!”廖仲恺一口气说完了一番话。
  “哼,哼,这帮只会吃干饭的巡捕,都堵住了还抓不到人!这下可好了,人都死了还怎么追查线索!”陈其美大骂了起来。
  在场的众人都不知道该作何言语。
  就在这时,医院外面的远处传来了一声闷响,接着天空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鸣叫。
  孙中山很熟悉这个声音,陈其美同样很变了脸色。有人立刻大叫了起来:“是炮弹,大家快卧倒……”
  “倒”的声音被剧烈的爆炸声淹没,上海都督府的一众护卫人员在爆炸突发的一瞬间,飞快的将几位重要人物扑倒在地上。一切来的太突然了,朗朗乾坤之下,竟然有炮击医院!随之而来是一阵惨叫声和惊慌的呐喊声,医院的医生、护士、病人、工人、探亲的人全部乱作一团,四处逃跑。爆炸过后的灰尘将整个门诊大厅淹没了,人们根本看不清楚彼此之间,只是盲目的攒动、奔跑、尖叫。
  孙中山被陈其美的副官搀扶了起来。一些国民党党员挺身而出,安抚混乱的场面,协调躁动不安的秩序。蒋志清把陈其美从地上拉了一把,陈其美脑袋被一个碎石块砸中,正血流不止。身边传来廖仲恺的叫声:“快,快,送孙先生先出去,快!”
  “别管我,我没事!”孙中山一边揉着眼睛里面的灰尘,一边急促的回应道,“快去帮那些病人们先转移。介石,介石,去楼上保护循初,快去!”
  蒋志清将陈其美交给了一个侍从官,带着两个人快步就向二楼冲了去。
  卷二:大革命 第241章,应接不暇
  炮弹击中的位置就是二楼病房区中央,医院是一幢三层大楼,二楼的一面墙壁轰塌了下来,放眼望去就好像医院被打掉了一颗门牙。二楼走廊一片狼藉,破碎的石头、掀翻的床铺、浓浓的烟雾到处都是,走廊上有一些蹒跚的人影在慢慢挪动,远处还有哭泣的声音。炮弹正中病房的楼层,让很多人都吓傻了,所以相对于一楼大厅而言,这里只有死沉。
  蒋志清好不容易挤上了楼梯,他在楼梯口处看到两个人正撑着墙壁开剧烈咳嗽,这两个正是上海都督府的随从。他抓住一个人问了道:“宋先生呢?”
  那个人艰难的摇了摇头,嘶哑的说道:“不知道。”
  蒋志清愤怒的推开了这个人,捂住嘴巴沿着走廊快步向宋教仁的病房前去。脚下的碎石让步履十分艰难,没走几步忽然踩到一只手。他低头看去,只见是一个病人,对方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死是晕。他蹲下来检查了一下,见对方并非宋教仁随即又继续向前走。总算来到宋教仁的病房,原来炮弹击中的位置恰恰就是隔壁一间病房。他心中不禁紧张,看来是有人一定要致宋先生于死地了!
  病房的门开着,里面有人影正在移动。灰尘实在太大了,蒋志清看不清楚到底是谁,不过他发现原本守在外面的邓铿等人不在,想必正是这些人在转移宋教仁。他站在门口大喊了一声:“宋先生可好?”
  病房里面有人回话:“宋先生在流血,病房的墙被炸破了。快去准备车。”
  蒋志清马上吩咐了一个手下下楼去准备车,然后他快步走进了病房。不过他刚刚跨进大门,一不小心踩到了一块石头,顿时滑倒在地上,摔得够呛。就在这时,他看到邓铿几乎是半抬着宋教仁,将其从病房里向外移动。他有些奇怪,宋先生应该穿病人服才是,怎么会是一身西装呢?
  这时,有人伸手拉了蒋志清一把。蒋志清抬头一看,只见对方竟然是满头污垢、上半身沾满血迹的吴绍霆。他再次诧异起来,吴都督不是中毒了吗?
  “你没事吧。”吴绍霆问道。
  “没……没事。”蒋志清赶紧爬了起来,这个时候邓铿等人已经从他的面前经过,走出了走廊去了。
  “你跟我来!”吴绍霆大喊了一声。
  空气中的灰尘太多,还有炮弹爆炸后点燃楼房的焦烟,蒋志清张不开口,只好点头应了一下。他跟着吴绍霆紧随邓铿等人其后,不过邓铿他们是向楼梯走去,吴绍霆却走到了隔壁被炮弹击中的房间。这个房间里面的人都死了,依稀可以看到两具尸体,是否还有更多遇害者不可知。向外的那面墙壁全部坍塌,窗帘的碎片正在燃烧,这里空气较为流通,先前难受的情况消除了许多。
  “西南方向,炮弹是从西南方向打过来的。”吴绍霆指着倒塌墙壁的缺口,愤怒的说道。
  从这里隐隐约约的可以看到,西南方向的一片民宅中冉冉升起了一股烟硝。
  “吴都督,我们赶紧离开这里,说不定歹人还会继续放炮。”蒋志清担心的说道。
  吴绍霆冷冷的道:“不会的,他们这次打偏了,已经暴露了行踪。更何况大炮可不是随便能走来走去的东西,我相信他们开始收拾东西逃跑了。必须去抓住他们!简直是十恶不赦,先前火车站行刺未遂,现在又是大炮炮击,还有天理吗?还有王法吗?”
  蒋志清同样感到振奋,他咬着牙说道:“我一定追查到底。”
  他顿了顿,再次担心的问道:“吴都督,你,你脖子在流血,没事吧?”
  吴绍霆转过身来,他脸上沾了许多碎渣子,喉咙处有几道刮痕,胸口、胳膊、肩膀同样也有很多伤口,鲜血几乎将他的衬衣全部染红了。他毫不顾忌的擦了一把脸上的渣子,然后大步向走廊楼梯口走去,同时说道:“这点小伤何足为患。倒是渔父……他让爆炸的碎片打了一个正着,情况只怕不乐观了。”
  蒋志清跟在吴绍霆身后,连忙问道:“那,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吴绍霆一边走一边说道:“我已经吩咐邓铿把渔父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你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
  蒋志清怔了怔,问道:“孙先生和陈都督也不告诉吗?”
  吴绍霆叹了一口气,说道:“不是怀疑他们,难道你还没发现吗,火车站枪击事件才过了三个小时,这些阴谋家再次精确的掌握了渔父的位置,这说明有人一直在监视我们。你告诉孙先生、陈都督,万一坏人就潜伏在旁边怎么办?”
  蒋志清明白了过来,他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说道:“我一定保密。”
  吴绍霆压低声音说道:“我送渔父去上海俱乐部,邓铿会在那边安排租界的医生去救护渔父。现在我们唯一要做的就是赶紧追查发炮的地点,抓住这些混蛋。”
  蒋志清深以为然道:“好。”
  两个人下楼后,大厅的人差不多都已经疏散了,还有几个国民党的成员在楼梯口等待接应。孙中山、陈其美、廖仲恺等人也都被护卫强行转移到安全的地方。一个上海都督府的护卫队长看到蒋志清下来,马上跑上前问了道:“蒋团长,陈都督让我等你汇报情况,楼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蒋志清不耐烦的说道:“发生什么事了?傻子都知道是炮击,你没当过兵吗?”他是保定军校炮兵科毕业,对炮弹当然十分在行。
  护卫队长尴尬了一下,接着又问道:“孙先生一定要问宋先生的情况。”
  蒋志清只把宋先生被碎片击伤的事简单说了一遍,然后道:“宋先生已经转移到安全地方,他行踪现在暂时保密。你马上给我找一辆小轿车,安排几个有枪的兄弟跟着,我们马上去追发炮的凶手去!”
  护卫队长有些为难,说道:“孙先生还在等卑职汇报……”
  蒋志清勃然大怒道:“晚点汇报会死吗?你去汇报,把你的手下交给我。快去!”
  护卫队长赶紧跑去安排。
  卷二:大革命 第242章,上海戒严
  十分钟之后护卫队长才找到一辆小轿车,配了三个带手枪的卫士跟着,吴绍霆和蒋志清快速的上了车,命令司机向西南方向开车而去。他们刚刚从医院出来,警察局的几个骑警姗姗赶到了医院门口,不过这个时候没有多余的功夫去协调警察,临走前已经对留在医院的人交代了去向,想必警察很快就会赶去支援。
  小轿车在街道上疯狂的疾驰了一阵,最后停在了一条弄堂路口。
  蒋志清跳下车向路人打听,果然很多人听到刚才这里有一声炮响。问清楚具体位置之后,他再次上车,命令司机直接冲进弄堂去。不过小轿车跑了没多久就停了下来,前面的路太狭窄,无法继续前进。
  “车停在这里正好堵住路口,你们几个跟我来。吴都督,你伤势不轻,先留在这里吧。”蒋志清这个时候显出了大将风范,从容不迫的吩咐了道。
  吴绍霆因为失血过多,纵然是军人出身也有一些晕血状况,他双眼时不时的发黑,无法持久的看清楚眼前的事物,只好把自己的勃朗宁手枪掏了出来塞进蒋志清手里。他说道:“一定要抓住他们,记得多少留一个活口审问。小心一点,他们能有大炮也就会有枪!”
  蒋志清感激的接过了枪,颔首示意了一下,随后带着三个卫士跑进弄堂了。
  吴绍霆强撑着自己的意识,坐在后车座上,司机站在车门口紧紧盯着弄堂深处。
  大约过十几分钟,弄堂里面什么动静都没有,没有枪声、没有呼喊声。这时,几个警察跑了过来,司机向警察说明了原因。这些警察派了一个人回去报信,留下一个人守着路口,其余人全部投入了弄堂追踪之中。又过了一阵,蒋志清带着他的人竟然从后面绕了出来,从他失望和焦虑的脸色上可以断定,那些人已经逃跑了。
  傍晚,军队开进上海市区,在各个路口设置岗哨戒严。
  江南制造局都督府的前厅里,国民党核心成员尽数在此,每个人的神色都不好看,或余怒未消或沉闷难解。前厅中央的地板上躺着几个摔碎的鼻烟壶,还有一支折断的烟枪,先前陈其美大发了一阵脾气,众人勉强劝说了,这会儿才回到内屋去抽了两口烟休息下了。孙中山带着陈其美的秘书,此时正在都督办公厅与北方电联。
  七点钟刚过不久,蒋志清乘坐的轿车进了江南制造局大院子,他神色匆匆的下了车,快步的走进都督府正门来到了前厅上。在前厅等候多时的众人齐齐精神过来,纷纷把目光投向了蒋志清。廖仲恺站起身来迎了两步,急切的问道:“介石,情况怎么样了?”
  蒋志清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大炮找到了,是筒子炮,懂得发炮原理的人随便买来材料就能组装。人没抓到,早跑了。”
  于右任问道:“有什么其他线索吗?”
  蒋志清叹了一口气,苦闷的说道:“目前什么线索都没有,警察局、沪宁铁路局还有巡捕房已经正在拟定悬赏缉拿的通告。”他顿了顿,又道,“要说线索,就只剩下发现筒子炮的那座宅院了,警察局的人正在找宅院的主人,好像是姓吴,我也派了人跟着警察局那边。”
  陈劲宣拍着桌子怒吼道:“阴谋家太可恶了,一定是北方派来的奸人!”
  这一句话引起了在场很多人的反应,他们纷纷议论,矛头大多都指向了北方。
  于右任保持着镇定,大声的说道:“大家别吵,无凭无据不要乱说。现在是非常时刻,任何风吹草动都有可能酿成国内的大势,千万要慎言慎行!”
  议论声渐渐安抚了下去,所有人都很清楚宋教仁遇刺事件影响力,国家好不容易走向了和平统一的第一步,一旦这件事处理不好,只怕天下大乱再起。大家沉默了一会儿,廖仲恺忽然想到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问,立刻道:“介石,循初现在在哪里,他怎么样了?我看到他好像被邓副官送上了你安排的轿车呀!”
  于右任也赶紧问了道:“是呀,这都一下午了,我们先前也打听了很久都不知道循初去哪里了。你安排的人到现在还没回来,我们担心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蒋志清脸色有些为难,勉强的说道:“于先生,廖先生你们放心,宋先生现在很安全。不过为了保证宋先生不会再出意外,暂时不便透露地址所在,还请诸位理解。”
  廖仲恺十分诧异,反问道:“连我们都要保密?”
  另外一个年老的党员也感到不满,说道:“这里可是都督府,都督府都不安全,那上海就没有什么地方可以算安全了。”
  “是呀,这么说你是怀疑我们当中有奸细?”
  “你要知道,炮弹袭击医院的时候我们可都在场。歹人未必是潜伏在我们当中,他们要知道宋先生的行踪,只要去上海火车站问一问就清楚了。”
  大家反应很激烈,不过好在只是一小部分人,多数人依然保持着沉默,只是脸色更难看了一些。蒋志清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论资排辈他在这里可算不得高,让这么多前辈质问自己,都有几分手足无措了。他这是深深叹了一口气,尽量缄默一句话不说。
  于右任沉着气说道:“大家别胡思乱想,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谁也不想再有什么意外。不管怎么说,现在渔父兄的安危最重要,歹徒们都敢用大炮来行刺渔父兄,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介石他这么做也是身不由己,大家既然是同志,难道不能考虑介石的难处吗?若介石把渔父兄的下落告诉了我们,万一渔父兄再有什么三长两短,到时候大家的脸面都不好看!”
  廖仲恺叹了一口气,继而又问道:“那循初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他原本有伤在身,医生都说他情况很不好,现在又遭到炮击,岂不是……唉!循初千万不要出事呀。”说到最后,他眼圈一红,神色露出了一股强烈的悲恸。
  蒋志清想要把自己在医院看到的情况告诉廖仲恺,可是想了想之后觉得不能太轻率,索性还是忍下了这一席话。他说道:“五点钟的时候我去看过宋先生了,他的情况还算稳定,医生说炮击时碎片击中了他的头部还有胸口,血已经止住了,晚上会安排一场手术。”
  廖仲恺神色丝毫没有显得轻松,纠结的说道:“循初真是……多灾多难。今天只怕会吃不少苦头,希望天佑循初让他熬过这一劫。”
  有人忽然问道:“吴都督人呢?他怎么样了?下午在医院时,我看到他浑身是血,好像伤的不轻!”
  蒋志清说道:“吴都督当时还跟着我去追查炮击地点,后来失血过多昏迷了好几次。现在已经送到法租界的圣彼得大教堂。”
  整个晚上上海都不太平,各大报馆连夜修改报纸,将下午发生的炮击事件添加到了头版。警察、巡捕还有都督府卫队在城里到处搜捕,虽然他们没有任何头绪,可是面对如此重大的政治事件,总是需要做一些工作才是。都督府彻夜灯明,各省各城的电报来来往往,仿佛这一刻全中国各界人士都聚焦在宋教仁遇刺案上。
  凌晨三点时,黄兴、陈炯明从南京乘火车赶到上海,在火车站下车时,站台上还有警察在勘测枪机现场。他们先赶到了国民党党部了解了一些情况,随后又匆匆去了江南制造局。孙中山这一晚一直在主持大局,他与黄兴、陈炯明见面之后,诉说了自己对这件事的看法。很明显这是一起有预谋,有准备的政治谋杀,枪击刚过紧接着是炮击,幕后指使者若没有一点实力,能安排这么堂而皇之、嚣张跋扈的谋杀手段吗?
  黄兴和陈炯明十分震怒,不过他们现在更关心宋教仁的安危。
  “循初兄现在在哪所医院,我想先去探望一下。”黄兴控制自己的情绪,冷静的说道。
  “下午沪宁铁路医院遭到炮击之后,是吴震之负责安置循初到安全的地方,之前我一直在处理都督府的电文,还没有来得及询问这件事。侍卫处的介石知道详情,不妨我派人去打听一下。”孙中山脸色沉着的说道。
  “还是我们自己去吧,都督府现在忙不过来,势必需要您来坐镇。”黄兴说道。
  这时,通讯室又送来了一份新电报送来,孙中山只好派了一个人带黄兴去找蒋志清,还交代有宋教仁的情况一定要尽快通知一声,他同样很担心宋教仁的安危。黄兴有些心烦意乱的答应了下来。从都督办公厅这边出来之后,黄兴等人向都督府官邸走去。刚刚来到官邸大门口,却见廖仲恺、蒋志清两个人快步走了出来,双方撞了一个照面。
  “蒋团长,黄师长正要来找你。”侍从官先一步说了道。
  “克强先生,你们什么时候到的?”蒋志清有些诧异,随即热情的问了道。
  廖仲恺走上去抓住黄兴的手握了握,然后沉重的叹了一口气,说道:“克强你应该提前告诉一声,我们也好安排人去接你。”
  黄兴没有任何寒暄的意思,他直接问道:“循初现在怎么样了?”
  蒋志清简单的介绍了一下宋教仁的情况,随后对带路的那个侍从官说道:“你先回去吧,我来接待克强先生。”
  侍从官告辞离去了。
  这时廖仲恺才对黄兴、陈炯明说道:“克强,竞存,我们现在正要去探望渔父,不过渔父现在在一个秘密的地方,暂时不能外泄。”
  黄兴奇怪道:“为什么?”
  蒋志清叹了一口气,说道:“今天连续发生了两次袭击,一次比一次厉害,我们也是希望能保证宋先生的安全。”
  黄兴沉思片刻,点头表示理解,说道:“我明白了,我跟你们一起去。”
  廖仲恺做不了主,他看了看蒋志清。蒋志清在一个小时前接到了吴绍霆打来的电话,让他只带廖仲恺一个人赶到上海俱乐部,说是有要紧事情要交代。现在黄克强突然到来,他也有几分拿捏不准。不过考虑到黄克强现在是粤军第二师师长,昔日又与吴绍霆相处密切,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更何况下午发生袭击时黄克强、陈炯明还在南京,根本不可能与这件事有直接关系。
  蒋志清微微点了点头,沉着脸色说道:“那好吧。我们现在就去。”
  四个人上了一辆小轿车,即刻离开了江南制造局向外滩开去了。
  卷二:大革命 第243章,上海俱乐部
  来到上海俱乐部,吴绍霆派了一个手下在这里等候。黄兴、陈炯明、廖仲恺和蒋志清四个人从俱乐部大楼后门进入,来到四楼一个房间。吴绍霆身上多了几处白色的绷带,换了一身干净的西装,脸色看上去有几分苍白。他在见到众人之后,并没有责怪蒋志清多带来了两个人,黄兴和陈炯明是绝对可以信任的人。
  黄兴不等吴绍霆请他们坐下,立刻抢先问了道:“震之你怎么弄成这样了?循初呢?”
  吴绍霆带着几分疲惫,他自顾自的先坐了下来,语气虚弱的说道:“渔父在里面,他的情况已经稳定了,你们可以先进去看看他。”
  黄兴、廖仲恺、陈炯明三人马上跑进了另外一个房间,房间里面有一个洋医生和一个女护士,另外还有一个吴绍霆的护卫坐在一旁。宋教仁躺在床上,床边的地上有两个盆子,里面放满了染血的绷带还有宋教仁先前穿过的染血的衣服。洋医生犯困的在沙发上打瞌睡,护士刚刚为宋教仁换了一瓶生理盐水。
  “他怎么样了?”廖仲恺小声的向护士问了道。
  “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下午医生帮他打了一针吗啡,现在药性已经过了,病人刚刚睡着。你们现在最好不要打扰他休息。”女护士怯生生的说了道。
  黄兴和廖仲恺走上去看了看宋教仁,宋教仁额头缠着厚厚绷带,脸上还有一些伤痕。黄兴捏紧了拳头,脸上闪过一丝愤怒,不过在这里还是控制了自己的情绪。他转过身来对女护士说道:“麻烦你了,一定要好好照顾他。”女护士点了点头。
  黄兴等人随即又从房间里面退了出来,来到了外面的客厅。这个时候吴绍霆与蒋志清已经谈了一会儿话,见到他们出来之后,吴绍霆请他们先坐下来。
  “今天发生的事情是何等性质,我相信诸位都很明白。”吴绍霆开口说了道,他的语气还是那么的虚弱,充满了疲倦之意,“这件事一定要追查下去,彻彻底底的查清楚。枪击,还有炮击,背后的指使者简直是处心积虑。”
  黄兴掏出了他的石楠烟斗,阴沉着脸色点燃了烟丝,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吐出了一股烟圈,十分认真的问道:“震之,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吴绍霆说道:“不管幕后的人是谁,他们的目的是阻止渔父兄北上组阁。虽然这件事还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与北方有关,可是我相信阴谋家一定做好了后续准备,否则绝不会这么明目张胆的行刺渔父。”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打算明天返回广州,渔父遇刺必然会掀起轩然大波,我必须回去做好周全准备。我的意思打算带渔父一同回广州,但不知道渔父是否放得下北上的决心。”
  陈炯明焦虑的说道:“这个时候还北上?那些混蛋都用大炮来袭击了,这还不能说明问题的严重性吗?”
  黄兴沉默不语,他摆出了一副思考的态度,闷声闷气的抽着烟斗。
  廖仲恺沉声说道:“可是这次大选是我们筹备了大半年的结果,难道就这样放弃了?”
  吴绍霆冷冷的笑了笑,说道:“大选?你真的以为北京政府会容得下一个政见大相径庭的内阁总理吗?就算这次刺杀不是北方指使的,渔父北上同样会遭到排挤或者其他阴谋陷害,所谓大选和组建内阁不过是拖延时间的借口罢了。”
  廖仲恺有些吃惊,他问答:“震之,前些时候你跟我们谈话时不是这么说的呀!你还充满希望的跟渔父探讨组阁之后的政治发展,为什么现在却变得这么否定!”
  吴绍霆知道廖仲恺指的是自己刚到上海初见宋教仁的谈话,当时的那番话不过是装模作样,附和国民党大选胜利的气氛罢了。他苦笑的摇了摇头说道:“在没有发生今天的行刺之前,我对国内局势看得很天真,与你们一样我也希望北京政府能通过法治的方法完成民主过渡和国家统一。可是今天发生的事难道你们还没有看出来吗?我们太天真了!”
  廖仲恺怔了怔,随即困顿的低下了头,连连叹息不已。
  吴绍霆短暂沉默了一下,接着又转向黄兴,说道:“克强,你与渔父兄平日最熟悉,现在他不能做出决定,所以我想听听你的意见。如果你坚持认为渔父兄应该留在上海,我会让介石兄安排人保护渔父。如果你认为我刚才说的话是对的,那从现在开始我们要好好做准备了,也许一场大变动很快就会发生。”
  黄兴从嘴巴里拔出了烟斗,开口说道:“我认为我们应该做两手准备。通过组建内阁完成共和民主的大业,是我们一直以来坚持不懈的奋斗目标。我相信渔父不会轻易放弃。我也不会就这么放弃。”
  他停顿了一会儿,接着又说道:“正如震之你所说,现在还不清楚究竟是谁策划了这场阴谋,如果我们现在放弃用和平的方式解决问题,那反而会给北方一个动武的借口。我坚持认为应该采取法治的方式制裁凶手,揭露真正的阴谋。”
  廖仲恺点了点头,赞同的说道:“克强说的没错。以现在的情况,渔父自然不可能再轻易北上,最起码要等到这件事水落石出之后再做打算。如果真是北方暗中指使,一旦揭露了这一阴谋,全国上下必然会一致抗议,到时候北洋派只能妥协。”
  吴绍霆心中暗自冷笑,如果他是袁世凯也绝不会妥协,手握数十万大军,会让一些小市民跟吓到?他看得出来廖仲恺和黄兴是心意已决,自己再说什么都是无用,既然改变不了这些人的意图,只能任由他们去了。
  “我明白了,”他微微的叹了一口气,“明天我先回广州。接下来的事就只能拜托诸位了。”
  “吴都督,难道你不等到调查结束再离开?”这时,蒋志清追问了道。
  “我在广州一样能关注上海的进展。我与你们处理问题的方式不一样,如果只是枪击事件我会留在上海协助调查,但现在的状况严重多了。我很担心北方会有狗急跳墙的行动,所以要多做一份准备。”吴绍霆回答道。
  卷二:大革命 第244章,北方的反应
  五天之后,吴绍霆在返回广州的船上收到了上海发来的电报,上海火车站枪击案有了突破的进展,一个古董商人向公共租界巡捕房举报了线索。顺着线索上海都督府和警察局抓到了两个涉案人员,一个是上海青帮老大应桂馨,另一人是炮击凶手武士英。这个消息让吴绍霆感到很惊讶,历史上枪击案的凶手应该是武士英才对,怎么现在又变成了炮击案的凶手?
  又过了一天,蒋志清私人发了一封电报详细阐述了行刺案侦缉工作,电报上提供了一个新的情况,应桂馨在审问中承认策划枪击宋教仁的行动,却坚持否认炮击沪宁铁路医院的事情,对炮击案全然不知。武士英则承认炮击事件的主使,但在审问过程中很多描述前后颠倒,疑点重重。根据调查,武士英曾在山西参军,然而根本不懂得大炮的操作。
  吴绍霆看完了电报,同样皱起了眉头,喃喃自语的说道:“不可能,武士英不可能炮击医院。既然他不是上海火车站的枪手,那就更不可能策划炮击了,这家伙就是一个土包子!”
  邓铿奇怪的问道:“都督,您认识这个人?”
  吴绍霆怔了怔,随即摇了摇头说道:“我不认识,但是从枪击到炮击期间不到三个小时,武士英是应桂馨的跟班,他如果没有应桂馨的资助哪里搞来一门土炮?应桂馨能承认策划了枪击案,没必要还要隐瞒炮击案,这说明应桂馨确确实实不知道炮击的事。”
  邓铿点了点头,说道:“是呀,疑点太多了。”
  吴绍霆沉思片刻,继而眯起了眼睛说道:“枪击案和炮击案是两伙不同的人指使策划,一定是这样。武士英说不定是一个知情人。士元马上回一封电报到上海,让介石从武士英身上寻找突破口。”
  邓铿有些疑虑,他小心翼翼的问道:“都督,蒋志清是上海都督府的人,我们没权力命令他。更何况既然我们都离开上海了,这件事就交给陈都督他们来处理吧。就算把电报发过去只怕也不会有什么效果。”
  吴绍霆本来还想训斥邓铿一句,可是回头一想邓铿说的未必是错,陈其美对他在上海越权的事情本来是怀恨在心了,何必还要多生一事?其实他已经知道了这次事件的幕后指使者,不是“正”就是“反”,而现在出现了两次不同的袭击,或许“正反两方”都参与其中。这件事只用自己一个人知道就可以了。
  他沉吟了一阵,随即挥了挥手说道:“那就先这样吧。”
  三月七日,吴绍霆抵达广州。此时广州各大报纸已经连续报道了上海宋教仁遇刺事件很久了,都督府新闻部还特意利用站在政府这边的《广州日报》、《广东革命周刊》等,大肆宣扬了吴绍霆英勇相救宋教仁的事迹。因此在吴绍霆的船靠岸上,码头上有不少市民前来迎接,高声欢呼吴都督的威名。
  吴绍霆在民众面前保持着和蔼可亲的一面,一会儿挥手致意,一会儿拱手道谢。当他回到都督府之后,却立刻变了一副脸色,雷烈风行的召集了都督府参谋总部召开了一场会议,加强对革命粤军第三师的装备,以及第一师的重新布防,俨然是一副大战临头的趋势。这一举动引起了都督府上下的紧张,吴绍霆向众人做了一番局势的分析,认定迟早会有大变,众人只得遵从命令执行。
  年初第一师全军更换了德式装备,退下的步枪暂时存放在军械库。吴绍霆很快派人联络了湖南衡阳的焦达峰,用单价一圆二的贱价果断把这一批步枪卖给了湖南革命军。焦达峰对此十分感激,还专门写了一封亲笔信道谢。吴绍霆并非是照顾焦达峰,也不是觉得这批枪占库存,而是料定湖南很快会发生战事,间接资助焦达峰成为阻挡北洋军南下的第一道屏障。
  果不其然,两天之后上海都督府公布了宋教仁遇刺案最终证据,证明阴谋家应桂馨与总统府秘书处的电报往来。此一证据迅速在国内掀起了震动,各省各地指责北京政府的声音源源不断,许多军政府首脑发电报斥责袁世凯。孙中山趁势在上海发布讨袁声明,披露北洋政府独裁的野心,痛斥袁世凯阴谋暗杀行为,号召全国维护共和大义发动二次革命。
  黄兴、章士钊等国民党文治派人物却主张利用法律手段惩处袁世凯。他们同时询问了宋教仁的意思。宋教仁在这个关键时候犹豫不决,既不愿意放弃北上组阁的宏愿,又对北洋政府阴谋手段痛心不已。黄兴并非不想一战,他这个时候脑袋很清晰,北洋派在过去一年早已做好了军事准备,革命军一盘散沙,不可能有取胜的希望。通过法制制裁是希望全国人民一致认清袁世凯的嘴脸,顺便争取更多时间来准备。
  一时间上海革命党人意见不一,没有统一的主导指挥,导致全国各省左右不定。
  三月十二日傍晚,北京总统府怀仁堂大总统办公厅十分热闹,各级政务官员对上海发生的事情议论纷纷。曹汝霖夹着公文包快步从大门外走了进来,穿过大厅里的众人,向内办公室走去。大家看到神色匆匆的曹汝霖如一阵风一般掠过,不禁有些好奇起来。不过曹汝霖中途没有任何停留,对周围的人视而不见,大家也无从开口询问。
  来到内办公室大门口,侍从官看到是曹汝霖,并任何无阻拦,推开门让曹汝霖进去了。
  袁世凯坐在总统办公桌后面,脸色显得很郁闷,甚至还带着几分火气。桌子上的烟灰缸里搁着一根还在冒烟的雪茄,这是法国东方汇理银行驻华主席送来的多米尼加雪茄,不过袁世凯根本没有抽上两口。他现在心烦意乱,几乎已经到了大发脾气的临界点。
  办公室里还有几个人,分别是陆宗舆、陆建章、赵秉钧、杨士琦,这四个人脸色各有不同。赵秉钧的脸色最为难看,缩着身子坐在椅子上,就好像正在被人从精神进行毒打。
  曹汝霖进来之后,原本还打算向众人问好,能在这间办公室里坐着的人,远远要比外面大厅那些小角色值得讨好。不过刚刚开口还没发出声音来,袁世凯却冷着声音先一步问了道:“润田,东交民巷那边都谈好了吗?”
  曹汝霖一脸无奈,只好快步走到了大总统面前,打开了自己的公文包取出了一份文件。他一边将文件递了过去,一边说道:“五国银行团已经拟定了一份草稿,汇丰银行和东方汇理银行联名向德国、俄国、比利时合计募集四百五十三万英镑的贷款,横滨正金银行拟定一百二十二万英镑的贷款……”
  袁世凯打断了曹汝霖的话,瞪着眼睛说道:“合计连一千万都不到?”
  曹汝霖有些尴尬,连忙说道:“陆总长还在东交民巷跟外国人进一步谈判。周总长让卑职先回来告知进展,他还说这份贷款草稿相比之下是对我们中国最有利的。只需要以直隶一省盐税及海关税抵押即可,可免其他代价。”
  总理赵秉钧叹了一口气,急促的道:“六百万不到这也太少了一些,上个月我与五国代表谈的时候,已经强调过至少要维持在前清实业借款的数额之上呀。”
  袁世凯回过头来瞪了赵秉钧一眼,火气十足的道:“你还有脸说?让你办一桩简单的事,你竟然搞得这么复杂,害的我要在这几天之内办妥借款!要是没你这个灾星,我还能跟洋鬼子们周旋的更久一些,犯得着让他们白宰一刀?”
  赵秉钧赶紧低下头,一番委屈难耐的样子,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气死我,真是气死我了。”袁世凯一副怒火难耐,他顿了顿之后转向曹汝霖说道,“你现在再去一趟东交民巷,告诉陆征祥和周学熙,无论如何给我借到两千五百万,而且这个月月底之前要拿到第一期款项。”
  一旁其他人听完袁世凯的话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两千五百万英镑的借款,而且还是在谈判不利的情况下,这要抵押多少国家财政收入项目呀!
  曹汝霖虽然没有其他人那般巨大反应,可是还是有些迟疑,小心翼翼的试问了道:“大总统,洋人现在知道中国出了乱子,您现在一口气又要借这么多钱,只怕他们肯定会坐地抬价,要不然先以一千万为限吧……”
  袁世凯“哼”了一声,怒道:“你懂什么?借一千万到手只有六百万,这次若不大手笔一举拔出那些余孽,只怕洋人不会再借款了。你照我的话去办就是,让陆征祥一定在两天之内给我谈妥这件事!”
  曹汝霖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么,收拾了公文包匆匆的离去了。对于他来说,袁大总统能抬高借款数额至两千五百万,也意味着自己在洋人面前的地位会拔高到相应的位置,何乐而不为?
  曹汝霖走后,办公室里一片死寂,四个人都不再说话。
  袁世凯端起了办公桌上早已经凉了的一碗人参鹿茸珍珠羹,一口气喝了光了下去。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慢吞吞的转向了赵秉钧,是时候解决一下宋教仁的事情了。赵秉钧偷偷的看了袁世凯一眼,却被袁世凯的目光吓得一阵心寒,他心中越来越发毛,知道自此彻底完了。
  “智庵,你一把年纪的人了,做事都不用用脑子?”袁世凯嗓音不是很大。
  “大总统阁下,这次事情确有委屈之处呀。”赵秉钧连忙解释道。
  “委屈?你还有委屈了?”袁世凯瞪着眼睛喝问道。
  “大总统阁下,从始至终我一直遵照的是您的意思行事,可是……”
  袁世凯暴躁了起来,狠狠的锤了一下办公桌,震翻了桌面上的不少东西。他大骂道:“这个老东西,你的意思是我让你去杀宋教仁的?你瞎了狗眼还是聋了狗耳,我什么时候让你去杀宋教仁?我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叫你去给宋教仁一点教训,派人去制造一下丑闻,或者半夜冲进他的家里恐吓一下。我有说杀了他吗?”
  赵秉钧吓了一跳,同时心中也很委屈,他吞吞吐吐的说道:“大总统息怒。我确实是这么安排的,可是上海那边的人不知道怎么回事,竟误理解成了刺杀。这件事我是交给洪述祖负责,或许他那边……”说到这里,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了。
  袁世凯脸色难看到极点,洪述祖是他六姨太的弟弟,能到总统府秘书厅任职全靠了这层关系,现在赵秉钧又把责任推到了洪述祖身上,这不是越来越让自己难以撇清了?他肥胖的身躯剧烈颤动着,情绪沸腾不已,可是这个时候实在不知道该再说什么。事已成定局,再怎么骂都是废话,根本无济于事,现在全国上下都认为是北洋政府行刺宋教仁,真是百口莫辩。
  “你,明天辞职,回去养老了吧。”他生硬的说道。
  “是,是……多谢大总统……”赵秉钧叹了一口气,心中无限惆怅又有诸多委屈,他知道袁世凯顾虑洪述祖的亲戚关系,所以不会追查洪述祖的过错,只怕黑锅全部都得由自己来背了。尽管他越想越生气,这件事肯定坏在洪述祖这环节上,自己可是严格遵照总统的吩咐交代下去的,十之八九是洪述祖故意篡改了意思。可是没办法,袁世凯要保洪述祖不单单是因为亲戚,更重要的是保自己。
  卷二:大革命 第245章,徐树铮南下
  三月二十日,北洋政府专员分别抵达武汉、上海和福州,秘密与长江舰队、上海舰队以及厦门舰队进行一番会谈,分别花费五万大洋、九万大洋和七万大洋的价格,成功贿赂三支舰队的主事官。次日,袁世凯宣布汤芗铭为长江舰队总司令,并通告全国将会严惩宋案幕后真凶。同日又秘密与黎元洪会商,希望黎元洪出面调停国民党与北京政府的矛盾。
  二十四日,孙中山再次通电痛批袁世凯卑劣手段。全国人民声讨不减反增,江西都督李烈钧、上海都督陈其美、四川都督熊克武、湖南革命军领袖焦达峰以及福建军政府孙道仁、许崇智发表联名电报,要求袁世凯给予公道。其他省都督或有附电。
  袁世凯表面上以查证证据伪实为由,派遣调查团到南京与上海方面进行探讨,故意拖延时间,同时在暗中开始积极布置军事行动。冯国璋调回山东执掌第二镇,第三镇移驻安徽由段祺瑞指挥。冯国璋派心腹前往浙江游说浙江都督朱瑞,朱瑞答应准许北洋将领李厚基率兵进驻嘉兴。
  全国形势暗流汹涌,各省都督虽然通电要求追查宋案凶手,实则各怀鬼胎。国民党在上海又出现了分裂,黄兴与孙中山坚持不同的意见。一时间反袁只见声势不见形势,致使革命军力量一盘散沙。
  这段时间吴绍霆在广东积极筹备政府储备金,三月中旬即向民间发行了六十万政府公债,同时又以中德张盛霆军械公司合同利益的名义,向德华银行提出二十万美元的借款要求。德国方面认为吴绍霆的抵押条件不够吸引,于是以德华银行属于五国银行团成员的理由,拒绝贷款。这时英国领事伯力安带着渣打银行总经理拜会了广东都督府,表示只要吴绍霆答应以粤汉铁路为抵押,可提供二十万英镑的低利息贷款。吴绍霆拒绝。
  三月底的这十天里,广东都督府最繁忙的并非是参谋部,而是财政部。吴绍霆要在未来三个月之内筹集一百五十万的资金,以保证国内变局到来之际能够妥善应付。经过李煜堂的详细测算,广东省去年一年最大的开销还是在军费上,纵然陆军军费可以降低,水师部队大小三十艘舰艇却是十分伤财。
  财政厅公共办公室,李煜堂站在吴绍霆面前愁容满面的说道:“都督,本来去年一年我们广东全省收入是可以持平的,只要减少两艘炮舰或者十艘鱼雷艇即可。去年财政赤字几乎全部是在海军军费上。”
  吴绍霆靠在一张会计员办公桌边缘,翻看着去年财政的报表,脸色也不太好看。虽然广东统一了,各县各镇的税收严格缴纳,可是广东省养了三个师的部队和一支厦门舰队两倍规模的广东舰队,占去了相当大一部分开支。
  李煜堂接着又道:“别说未来三个月能否筹集到一百五十万,如果广东省的开支不做调整,每年财政都将是赤字呀。”
  吴绍霆无奈的摇了摇头,继而问道:“难道张盛霆公司的收入难以支持?”
  李煜堂叹息的说道:“去年张盛霆公司全部收入占了财政的六成,如果没有都督您的公司,咱们广东省之能靠捐款了维持了。”
  政府企业在这个时代没有严格的定义,掌权者利用职权给自己的生意便宜几乎是人之常情,所以李煜堂一直没把张盛霆公司当做所谓的“央企”,向来只称呼是“都督您的公司”。广东全省对吴绍霆的崇拜之情,几乎有一大半是源自张盛霆公司,因为老百姓一致认为他们的吴都督用私人公司的收入支撑政府的运作。正因为张盛霆公司每年上缴那么多红利,才免除了不少苛捐杂税。吴绍霆也没有打算跟老百姓解释什么是“央企”,既然大家认为自己好,那就继续保持下去好了。
  “李部长,那你有什么办法?”吴绍霆叹了一口气,向专业人士请教道。
  “问题已经显而易见,吴都督完全可以裁掉几艘舰艇。将这些舰艇卖掉,反而还能大赚一笔。我前天晚上与海军高部长攀谈过,高部长分析说广东水师保护广东境内有过之而无不及,而若要出省作战则十分困难。换言之,都督完全可以对广东水师精兵简政,编成一支近海、内江防护的舰队。”李煜堂认真的说道。
  “关键是我很担心水师官兵会不满。最近听说北京政府已经在收编全国水师部队了,我广东水师自革命首义以来一直归属都督府管辖和供给,如果北京政府趁机笼络广东水师,岂不等于在自家后院埋下炸弹?”吴绍霆忧心忡忡的说道。
  李煜堂微微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他为难的说道:“前天与高部长谈时,我也曾试探过高部长。高部长显然不愿意缩减舰队编制。不过,我认为都督您在这个时候应该拿出一省首长的权威,一定要雷烈风行。我对比过广西、江西、福建、贵州四省军费,我广东省一年军费几乎是四省军费合计的七成,是贵州的三倍。”
  吴绍霆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说道:“李部长所言极是,我会安排处理海军事宜。”
  李煜堂说道:“都督有这等决心,不可不谓是果断之举。前不久发行的六十万公债,我已经联络了诸县乡绅和一些在香港的私人朋友买下了。”说到这里,他稍微变了变语气,试探的问道,“都督,您不会像其他省的首长那样,利用公债……”
  他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描述。
  吴绍霆笑了笑道:“你是我有借无还?那我还在广东怎么混下去?李部长你动用私人朋友来承担这笔公债,已是对我个人的信任,我绝不会做那样卑劣的事情。公债不单单是钱的问题,也代表我广东都督府的诚信。有借有还再借不难,这个道理大家都懂。”
  李煜堂十分欣慰,赞叹道:“吴都督年轻有为,正是我中国省府长官的表率。”
  就在这时,一个侍从官跑了进来禀告道:“都督,秘书处接待了一位北京来的客人,说是要亲自见您。”
  吴绍霆怔了怔,奇怪的道:“北京来的客人?”他虽然疑惑重重,却没有多问下去,如今这个时节北京政府与全国各省的关系十分紧张,从北京到各省督府的客人只怕不会简单。
  他向李煜堂告辞,出来后才询问了侍从官来者姓名。
  侍从官说道:“那人名片上的名字是徐树铮,似是陆军部军学司司长。”
  吴绍霆再次吃疑,徐树铮?这小子来广东作甚?
  徐树铮,字又铮、幼铮,号铁栅,自号则林,人称“小扇子”。江苏省萧县(现安徽省萧县)官桥镇醴泉村人,自幼聪颖过人,才气横溢。3岁识字,7岁能诗,13岁中秀才,17岁补廪生,有神童之称。1901年,徐树铮弃文从武,到济南上书山东巡抚袁世凯,陈述经武之道,未得赏识。后被荐为段祺瑞记室。1905年,被保送至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步兵科就学。1910年,学成回国。回国后在段祺瑞的部队任清朝第六镇军事参议,1911年任第一军总参谋。1912年至1914年,徐树铮先后任军学司司长、军马司司长、将军府事务厅长等职。1914年5月,徐树铮任陆军部次长,年仅34岁,为次长中最年轻者。
  吴绍霆知道徐树铮现在还未发迹,不过再过几年就会成为皖系军阀重要人物之一,如今徐树铮应该还依附在袁世凯麾下,同时还与昔日主子段祺瑞保持着密切关系。他实在想不通广东方面与皖系有什么关系,又或者徐树铮是奉袁世凯之命前来公务,可国内政治人物都知道,自己与革命党关系密切,不会跟北京政府有任何交叉点才是。
  不管怎么说,见上一见就知道了!他暗暗想着。
  随即他吩咐侍从官将徐树铮带到国宾会客厅,自己先一步前去等候。
  十分钟后,徐树铮在国宾会客厅见到了吴绍霆。徐树铮穿着一身西装,看上去十分风尘仆仆,头发都显得干枯缺水。吴绍霆站起身来不冷不热的迎接。一番政客般的寒暄之后,两个人各自落座。
  “徐大人,此番只身一人来广东吗?”吴绍霆先问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
  徐树铮不疾不徐的笑了笑,说道:“在下此番来粤,既是私事也是公事,为了能公私兼顾,只好是只身前来了。”
  吴绍霆暗暗忖道:这徐树铮果然会说话!他微笑道:“是吗?敢问徐大人公事所谓如何,私事所谓如何呢?”
  徐树铮不急着回答,他先看了看陪同坐在一旁的两名侍从官,露出了一个深意的笑容。
  吴绍霆于是吩咐道:“小李,你们先下去吧。”
  两名侍从官起身退出了会客室。吴绍霆从搁在茶几上的烟盒里取出了一支卷烟,慢条斯理的点燃吸了一口气,随之才问道:“徐大人有什么话直说吧,我这人心直口快,不喜欢转弯抹角,如果徐大人喜欢旁敲侧击的话,只怕今天的谈话就不愉快了。”
  卷二:大革命 第246章,窗户纸
  徐树铮微微笑道:“吴都督果然血气方刚、快人快语。既然如此,那在下就不说闲话直奔正题。此次树铮专程前来拜访吴都督,公事是代表北京政府非正式转达吴都督授予勋位的通知。袁大总统于年初刚刚颁布中华民国勋位制,吴都督是广州首义大功臣,也是中华民国开国元勋之一,经铨叙局一直裁定、袁大总统亲自批准,特授予吴都督勋一位衔。”
  中华民国勋位制度与前清、西方爵位制度对比,勋一位对应的爵位即是公爵。辛亥革命之后获得大勋位者只有袁世凯、孙文、黎元洪,勋一位者是唐绍仪、伍廷芳、黄兴、程德全、段祺瑞、冯国璋六人,武昌首义领袖孙武特授予勋二位。如今吴绍霆成为了广州首义功臣,原本应该是勋二位却破格提升为勋一位,这已经算是中国勋爵制上的一朵奇葩了。
  只听徐树铮接着说道:“只怕吴都督有所不知,我中华民国新颁布的勋位制度是对比西方爵位制度而立,勋一位即是欧洲王公国家大公爵之位。吴都督年方二十五即获此殊荣,树铮敢断言未来百年之内,自吴都督之下再无第二人能有此奇功伟绩。”
  吴绍霆不冷不热的笑了笑,他一点都不关心这个所谓的勋位制度,除了每年多一千多块的年金、一枚大勋章和一条绶带之外,中华民国的勋位制度根本没有前清时期的任何特权。笑完了之后,他忽然开口问道:“徐大人,我有一事十分不解,何故叫作非正式转达通知呢?”
  徐树铮见吴绍霆对勋位一点都不感兴趣,心中不禁有几分惊讶,庚戌革命之后全国上下有多少人巴不得窃得一份元勋的名誉,这种东西多不压身、少则无谓,无论如何都是有胜于无。他现在发现吴绍霆这个中华民国最年轻的都督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多多少少有一种猜不透的意味。
  “吴都督果然直爽,”他调整了一下笑容,更显得客客气气的说道,“勋位是个人荣誉得到认可的证明,既然是大总统亲自批准的授勋,理所当然会通过正式的仪仗转达通知,然后举行隆重的授勋仪式彰显吴都督风采。”
  “你的意思我还得去北京领这块铜勋章?”吴绍霆想当然的质问道。
  “当然,勋章将由大总统亲自颁发给吴都督。”徐树铮颇为汗颜的说道,他极力保持着自己的状态。吴绍霆每一次快人快语几乎都是一种进攻,他已然感到这年轻都督身上的气场压力了。此人虽年轻,可城府和世道颇深呀!
  吴绍霆笑了起来,笑容有几分忍俊不禁的味道。他弹了弹烟灰,慢悠悠的吸了一口烟,眼神锐利的看着徐树铮,仿佛已经将徐树铮看得透透彻彻。他完全明白徐树铮是什么意思,袁世凯拿勋位来忽悠人,等到了北京授勋结束之后,自己能否再回到广东只怕不好说了。用一个破铜勋章换广东都督,这个亏本生意只有傻子才干。
  辛亥革命之后袁世凯用各种颁发诓骗了好几个省的督军,如陕西督军张凤翙、湖南督军谭廷闿,甚至还有蔡锷。袁世凯想千方设百计削弱那些对北洋政府不利隐患力量,这样才能再前线大刀阔斧的采取军事行动,打击革命党势力。
  吴绍霆没有挑破这一层窗户纸,这个时候他还想那么明显的挑战北洋政府,广东有能力自保却没能力讨伐,自然而然要量力而行。他将烟头戳在了烟灰缸里,吐出了最后一口烟雾,随即收敛了笑容,平静的说道:“徐大人,我们就先不说勋位的事了。既然公事谈完,徐大人的私事是什么呢?”
  徐树铮有些无奈,吴绍霆跳转话题太快了一些,他还有一些准备好的话没有说出来。不过好在他已经看出吴绍霆的态度,这也算是完成了一项任务。他说道:“吴都督是爽快的人,在下不敢拖泥带水。此番前来所为的私事,正是诚心诚意的奉劝吴都督。北京政府是中华民国正统,孙文国民党之流不过是意欲夺权的叛乱分子,吴都督身为政府正式任命的一省都督,理应洁身自好才是呀。”
  吴绍霆不动声色的说道:“徐大人果然直言不讳,我喜欢这种谈话方式。不过徐大人的这番话我可不敢苟同。要说吴某人广东都督的正式授命是南京临时政府的委任状,纵然临时政府已经过渡当北京,当年签发委任状的人可是孙文临时大总统。”
  徐树铮脸色微微一变,他先前的那番话是故意留下破绽,就是要看看吴绍霆怎么解释他广东都督的身份,现在看来此人是真心实意拥护孙文。他刚准备开口说话,吴绍霆伸手制止,接着又说道:“我知道徐大人会以为我藐视北京政府,不尊袁大总统的法统身份。我且反问,袁大总统是否也尊重孙文前任临时大总统的法统身份呢?答案不言而喻。如今国内热议事件是上个月发生在上海的宋教仁遇刺案,上海方面已经公布了证据,孙先生不过是为了讨一个公道,袁大总统以此诋毁孙先生,这作何解释?”
  徐树铮叹了一口气,故作深沉的说道:“世人都误认为此事是袁大总统所为,说一句坦白的话,袁大总统有必要用这样卑劣的手段吗?”他顿了顿,压低声音进一步道,“吴都督你是明白人,我就用明白的话来说,如果袁大总统真要害宋先生,他会留下任何证据吗?”
  吴绍霆扬了扬眉毛,这徐树铮还真是敢冒险,第一次见面就能这么说话。他意识到徐树铮已经摸清楚自己的脾性,所以才会说这么直接的话。他现在还不清楚宋教仁案幕后的真凶,不过这对自己来说并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徐树铮此番代表北京政府来广东游说,他该怎么应付。故作沉思了一番,他问道:“徐大人,我从来不做没有根据的判断。我很欣赏徐大人的坦言相待,现在我想听一听徐大人的条件。”
  徐树铮露出了一个笑容,说道:“袁大总统的意思很简单,希望吴都督接受北京政府的授勋和正式任命,此外最好能与国民党划清界限。”
  吴绍霆问道:“哦,正式任命?”
  徐树铮顿了顿,随即说道:“袁大总统欣赏吴都督的才能,广东省可由吴都督兼任都督,同时正式出任参谋部战略厅厅长、第三镇第六协副统领。”
  吴绍霆笑问道:“这么说广东都督成了兼职了?”
  徐树铮看出吴绍霆脸色的变化,解释道:“吴都督大可放心,放眼广东省除了吴都督能够统筹全省局面之外,还能有谁影响吴都督的地位呢?袁大总统的意思是请吴都督北上任职一年,其目的无非是为了凸显吴都督站在北京政府一边,撇清与作乱分子的关系。一年之后参谋部战略厅厅长、第六协副统领的职衔可以改为遥领,吴都督仍然回广东就职。”
  吴绍霆神秘莫测的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徐树铮的意思。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他慢条斯理的叹声说道:“袁大总统真是精打细算。”
  徐树铮问道:“不知吴都督意下如何?”
  吴绍霆笑道:“这件事可不小,我要好好考虑一下。”
  徐树铮坦然的说道:“这是自然。在下会在广州多留一段时日,吴都督若考虑清楚,务必尽快给在下一个答复!”
  吴绍霆点了点头,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说道:“我会的。”
  徐树铮站起身来准备告辞,吴绍霆依然坐着不动,忽然又说道:“徐大人提出了这么多要求,为什么不听听我吴某有什么条件呢?”
  徐树铮微微一怔,他明明已经说出了自己的“条件”,可是吴绍霆却把这些“条件”当作是北京政府的“要求”?他心中渐渐冷笑了起来,不过表面上装作一副不明所以。重新坐下来之后,他耐着性子问道:“吴都督有什么额外的提议吗?”
  吴绍霆笑道:“袁大总统想要做什么我很清楚。如果袁大总统一定要让我北上,我在北京无亲无故,只怕需要另行安置了。”
  徐树铮同样笑了起来,说道:“吴都督放心,一应筹备工作袁大总统都会安排妥当,绝不会让吴都督你有半点不满意。”
  吴绍霆摇了摇头,否认的说道:“我可不敢这么认为。袁大总统是北方人,我是南方人,水土不服的习惯只有自己懂。所以就算让我北上,也一定要由我亲自安排。”
  徐树铮缓缓点了点头,直言道:“只要吴都督愿意北上,五十万安置费不在话下。”
  吴绍霆叹了一口气,笑道:“徐大人快人快语,让人痛快。”
  徐树铮哈哈笑了道:“吴大人明晓事理,让人欣慰!”
  这天半夜,吴绍霆在自己官邸的书房看着财政部报表,书房墙壁上的挂钟显示时间已经凌晨两点。他很少这么晚入睡,此时此刻也并非一定要看完这份财政部报表,只是必须要等待一个消息。过了一会儿,房门轻轻的敲响了。
  “进来。”吴绍霆打了一个哈欠,放下手中的财政报表,吩咐了道。
  房门打开了,邓铿走了进来。来到吴绍霆面前,他先取出了一份电报封套递了上去,随后才说道:“大人,监听处截获了一份有线电报,发报人正是徐树铮。”
  吴绍霆看了一眼挂钟,冷笑道:“这小子还真能忍,等到两点才发电报。”
  他说完,拿起电报仔细的看了一遍,内容几乎与他预料的一样。
  徐树铮是一个笑面虎,白天谈话时和和气气、笑容满脸,只是他此番前来根本就不是要跟广东都督府谈条件,只是在试探吴绍霆对北京政府的立场到了什么程度。这份截获下来的电报正是向汉口汇报今天试探的结果,而这结果就是——“必除吴绍霆”!
  吴绍霆早就想到北京派徐树铮来劝说,这已经是一个陷阱了。第一次见面谈话双方就直言不讳,这可是政治的忌讳,正所谓逢人只说三分话。他相信徐树铮已经看出来自己是在装蒜,什么需要考虑,什么索要安置费,都只是障眼法和骗局。当时徐树铮只是故作敷衍,目的就是先安抚他这个拥兵三个师的广东大佬。
  电报上还做了评价,称:“吴乃南方一霸,野心十足,善于心计,拥兵自重;余抵广州途中,访韶关、清远民声,皆向于吴。吴必为南方第一隐患。若能诓其背上,当就地处之,若不能,须趁羽翼未丰之际破广东”。
  辛亥革命首义的功臣之一张振武,即是被袁世凯骗到北京枪决了。不得不说张振武的情况与现在有异曲同工之处,同样是太过张扬。
  “徐树铮啊徐树铮,”吴绍霆笑呵呵的将电报扔在了桌子上,喃喃的说道,“没想到这个人竟把我看得这么透彻。”他跟同盟会、革命党人在一起久了,平日带着一副大义凌然的面具,轻易就被当作志同道合者来对待。今日见识了徐树铮这个厉害的角色,不禁有几分返璞归真的快感。
  邓铿看着吴绍霆的笑容,忍不住奇怪了起来,问道:“都督,徐树铮在电报里都明说要除掉都督您,你还感到高兴?”
  吴绍霆笑道:“昨天还不知道徐树铮是什么人,现在终于知道了他的底细,难道不应该高兴吗?把敌人揪到明处,总比让敌人隐藏在暗处要值得庆幸吧!”
  邓铿明白了过来,旋而又问道:“都督,您打算怎么处理?”
  吴绍霆沉思了片刻,说道:“等天一亮,你大张旗鼓的安排人把徐树铮更我驱出广东。记住,一定要闹得越大越大,你就算在大街上当着往来行人的面骂他个狗血淋头都可以。下午安排新闻部布置次日的头版,就说我吴绍霆全力声讨宋案真凶,矛头全部指向北京政府。”
  邓铿好奇的问道:“都督,您这是要跟北京政府决裂呀!”
  吴绍霆伸出手指在桌子上的电报封套上磕了磕,反问道:“难道北京政府不是要除掉我吗?既然袁大总统要对付我,那我何必还要维持这层窗户纸,索性捅破了,表明我站在革命阵营的决心,如此一来还能赢得南方的声援。”
  邓铿点了点头,说道:“我明白了。我立刻安排。”
  卷二:大革命 第247章,整顿海军
  天刚刚亮时,徐树铮因为凌晨才上床休息,所以还在熟睡之中。邓铿带着都督府卫队的十几个卫士堂而皇之的撞开了客房房门,不等徐树铮反应,人已经从床上拖了下来。徐树铮大声询问发生什么事,可是除了呵斥和大骂声之外,根本没有人应他。卫士不让徐树铮穿衣服,直接就拽着他出了房间,一路上又打又骂,顺便还把侏儒怀表、钢笔、银元等等值钱的东西给夺了下来,直至到了都督府门外。
  “北方的走狗,快滚回去吧。”
  “袁大总统行刺宋先生,北洋派没有一个好东西。”
  “还敢来诱降我们吴都督?吴都督是坚定不移的革命志士!”
  “吊你个死仆街,冚家铲,快滚蛋!”
  徐树铮惊魂未定,身上早已经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他万万没想到昨天还是都督府客人,一觉还没睡醒全然变了一个样。他连连求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是邓铿等人一直不理他。赶出了都督府之外还不算结束,邓铿让卫士上前押着徐树铮,沿着大街上游行了一圈。
  “大家快来看,北方派来的走狗,要花五十万收买我们吴都督背叛革命!”
  “北京政府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我们吴都督是什么人,他岂会为了金钱折腰?”
  卫士一边走一边大着嗓门呐喊,引得路上行人纷纷驻足围观,指指点点、议论云云。
  群众们经过一传十十传百的拼凑,终于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这段时间广东报道宋教仁遇刺案一直热议不止,老百姓心中早就对北京政府的荒唐之举痛恨不已。此时这一幕立刻点燃了人们心中的怒火,沿街老百姓忍不住跟着卫士一起指骂徐树铮,一些小商小贩还拿出了菜叶子、石头来招呼。徐树铮彻底是一点脾气都没有,他当然不知道吴绍霆截获了自己的电报,心中对吴绍霆的看法发生了重大转变。倒不是怀恨在心,而是惊恐,吴绍霆城府之深已经到如此地步!
  邓铿押着徐树铮到了广东码头,此时徐树铮还穿着睡衣,身上值钱的东西早就被都督府卫士搜走了。邓铿掏出了两块钱抛给了徐树铮,仿佛是在打发叫花子,他冷笑道:“徐司长,这两块钱可以买一张到福州的船票,委屈你多转几站了。”
  徐树铮叹了一口气,他虽然有怒火,可是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还是明白的,毕竟是人家的地盘,自己要尊严就不要性命。他弯下腰捡起两块钱,一句话没有多说,蹒跚的向售票厅走去了。他暗暗不甘心:妈的,老子本来打算回北京造你的谣,没想到却让你捷足先登,厉害,厉害,这一回老子败的心服口服。
  ——————————
  五天后,都督府行政会议室。
  海军部部长高广征“腾”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震惊的问道:“什么?要卖掉三艘鱼雷艇和镇涛、镇海号?都督,为什么?”
  吴绍霆表情镇定,伸手示意高广征先坐下来,随后说道:“高部长,海军部下辖舰艇大小三十三艘,去掉旧式的三艘练习舰和两艘锅炉损坏无法出港的旧舰,余下的战船所耗军费几乎是陆军总数的两倍。如今我广东财政已然独立,无论北京政府还是南京留守府都不曾拔一分一毫的经费。去年财政赤字最大的一项就是海军的开支。”
  高广征情绪依然激动,大声的说道:“不管怎么说,镇涛和镇海是我们广东水师第一代炮舰,就算镇海号因为损坏不能使用,可依然具有重大的意义呀。”
  吴绍霆不动声色的说道:“高部长,意义再重大,可是财政部拿不出钱来哪还有什么用?不管是不是第一代炮舰,也不管它能不能下海,这些都不是问题的关键。关键是广东财政现在无法支持这么多舰艇,而且广东境内的作战也完全不需要这么多舰艇。”
  高广征脸色十分难看,其他海军部官员同样也十分惋惜。沉默了一阵之后,高广征放缓了语气,再次开口说道:“福州的杜锡圭前段时间一直与属下有信函往来,北京政府去年年底已经重组海军部,武汉舰队、九江舰队、上海、福州都有下拨海军军费,为什么偏偏舰支最多的广东却没有呢?”
  吴绍霆冷着脸色,生硬的问道:“你是在质问我吗?”
  高广征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鼓起了勇气一般,继续说道:“都督,属下只是搞不明白,您为什么不去争取海军军费呢?海军是国防的脊梁,在战略上只听说要大力发展海军,没听说要消弱海军力量的呀!就说去年广州革命政府成立之后的韶关作战、肇庆作战,海军出动已经震慑了敌军军心,其功不必陆军差。”
  吴绍霆等着高广征把话说完,之后语气由弱渐强的说了道:“你们拿了北京政府的军费,只能说明你们投靠了北洋派。现在外面的新闻正在议论的事情在座诸位都很清楚,五天前我把徐树铮羞辱了一顿驱逐出境的事也没有人不知道。我跟北方的立场已然十分明确,如果高部长要背叛革命,你马上出去,带领你的舰队滚蛋,去找北洋政府摇尾乞怜,去向独裁者低头献媚。在你路过上海时还可以向国民党党部开一炮彰显你走狗的决心!”
  说到后面时,他的语气几乎达到了咆哮的地步。
  高广征一下子尴尬了起来,额头汗水涔涔,一时间哑口失言。
  其他海军部将军心中十分震动,先前吴都督的一番话重新点燃了他们的热血。
  吴绍霆缓缓站起身来,环顾了海军部所有将官一眼,接着说道:“我吴绍霆对广东是什么样大家都清楚。自广州首义之后,广东水师所有的供应补给,我有少给一分钱吗?我陆军三个师一个月军费只有二十万不到,那是一万二千口人。海军三十三艘舰艇每个月开支三十七万,官兵合计只有两千人不到。我试问,你们有听到过陆军兄弟们的一句抱怨吗?”
  海军部官员齐齐低下了头,每个人脸色都不好。
  吴绍霆又道:“第二师兄弟北伐的时候,我第一师从一日三餐降格为一日两餐,就是为了省一餐口粮支援前线。如果海军部有实力打到北京去,我吴绍霆三天只吃一顿饭也他妈的忍了。”他顿了顿,缓了缓情绪的波动,冷静的说道,“不是我不看好海军,要说世界上哪一支兵种最具备入侵性,那就是你们海军!只可惜甲午一来,列强外侮处处欺辱我们中国,他们生怕我们中国海军有朝一日重振雄风,把他们统统赶走了!”
  海军部官员一个个叹息不已,甲午之耻不是清朝的耻辱,恰恰是中国海军最大的伤疤,一朝不能雪耻,这个伤疤永远都无法痊愈。
  吴绍霆叹了一口气,眼中带着激动的光泽,说道:“有人说我吴绍霆是广东霸王,有人说我假仁假义,我想等卖掉了那几艘舰艇之后,还会有人骂我是广东海军的罪人。我告诉你们,如果我像北方那边当独裁的霸王,今天的会议就是高部长的死刑通知会。如果我假仁假义,我张盛霆公司现在早就赚得盆满钵溢了。”
  高广征羞愧的低下了头,脸色十分难看。吴绍霆的这些话不单单海军部的人明白,在场所有人也都明白。放眼全国各地的军政府,哪里有广东这边大好风气?如今就连北京政府都是依靠洋人贷款在运作,其他省更是只能压榨人民。唯有广东勉勉强强达到了自给自足。
  “我刚才已经说过,要想真正扬我国威、一雪前耻,发展海军是唯一的出路。可是你们也看到了,现在中国名义上大一统,实则各省割据。再加上列强外侮的横加干扰,现在还不是发展海军的时候。我希望诸位海军同仁能够体谅我现在的难处。我可以向高部长道歉。因为我不希望你们当中有任何一个人放弃革命阵营。”吴绍霆总结性的说了道。
  “都督,”海军部副部长任光宇小心翼翼的问了道,“那卖掉了舰艇之后,那些官兵该怎么安置?”
  “编为海军基地岸上人员,或者我推荐他们前往福州船政学堂任教。我也想把广东海军学堂重新办起来,可惜财政不济。也许还要再等一两年吧。”吴绍霆叹了一口气。
  高广征站起身来,庄重的向吴绍霆敬了一个军礼,道:“都督,先前是属下鲁莽了,请都督见谅。都督的决议属下一定全力支持。”
  其他舰长也齐齐站起身来,向吴绍霆敬礼。
  一个月后,镇涛和镇海两艘炮舰以七十万的价格卖给了福州舰队,三艘鱼雷艇卖给广西军政府,合计二十六万。这五艘舰艇的在编官兵经过海军部积极劝说,改为基地留守人员。镇涛号舰长十分悲伤,当晚骑马离开广州。吴绍霆带领海军部官员连夜追踪,在清远县郊区拦下了镇涛号舰长,一番苦劝之后终于说服其返回水师基地。吴绍霆特任命镇涛号舰长为海军部高级顾问,与前广东水师提督李准同一级别。
  转眼间已是五月,随着宋教仁遇刺案证据的逐一查实,北京政府的脸面越来越无法掩盖。宋教仁在康复之后冒着生命危险,在上海、南京、杭州、苏州等地连续召开演讲大会,陈述北京政府的阴谋之举,要求袁大总统严惩凶手、引咎辞职。
  袁世凯最近越来越心烦,赵秉钧派人去杀宋教仁也就算了,他妈的好歹也把事情做到底。现在可好,宋教仁又没死,北京政府还背上了一个大罪名,真真正正的是吃力不讨好。他现在非但不能再对付宋教仁,反倒还很担心宋教仁再遇到什么意外。万一宋教仁下楼梯摔断了腿、喝水塞到牙齿,全国人民一准全部指责是北京政府的暗害。
  等到六月份,北京政府受到五国银行团第二期贷款,袁世凯的军事布置接近为尾声,立刻连续发布了几道命令:撤销江西都督李烈钧之职,由李纯代理;撤销上海督军陈其美之职,宣布上海成立镇守使府,由松江镇守使郑汝成调任,杨善德接替松江镇守使;撤销广东督军吴绍霆之职,由广西督军陆荣廷兼管广东。
  月底,李厚基带兵进入上海,驱走陈其美等人,协助郑汝成建立上海镇守使府。
  孙中山、陈其美、宋教仁等人退入租界,更加激烈的号召全国讨袁。面对北洋派的武力手段,就连宋教仁、黄兴等人也感到愤慨不已,眼见依法惩治宋案凶手不成,幻想袁世凯引咎辞职不能,只能群起声讨,策动国内的革命军武力抗议。
  迫于北京政府的命令,李烈钧不得不辞去江西督军之职,南下到上海与孙中山会商具体讨袁事宜。孙中山从三月份开始呼吁一直到六月份的今天,虽然一而再再而三的要求各省出兵讨伐袁世凯、维护共和成果,可是并没有任何具体的办法。李烈钧到来之后,只得重新开始计议。如此一来,为北洋军的军事行动提供了更多准备时间。
  免除广东督军吴绍霆的命令下达广州之后,吴绍霆并没有像李烈钧那样选择出走,广东不比江西,他在广东的基础要远远比李烈钧在江西更牢靠。江西纵然成立统一的军政府,可是实则省内并未完成统一,单单在南昌都有好几股势力。广东自广州首义之后五个月即完成统一,吴绍霆长达一年半的督理早已深入民心,更主要的是广东军队和财政俨然独立于中央政府,省内上到官绅下到黎民根本不在乎北京政府的治理。
  吴绍霆这几天一直利用新闻部控制省内舆论,宣传北京政府的野心以及广西督军陆荣廷鱼肉百姓的治政手段。他还打算组织一批政治人物和商人举行游行,反对遵从北京政府的命令。不过他还没有正式安排时,民间已经有了自发团体号召留住吴绍霆。没过多久,革命粤军各级将领、海军部军官、军校学员纷纷送来联名书,发布联名通电,拒不接受撤销吴绍霆的命令。
  看见时机成熟,吴绍霆在都督府召开记者大会,宣布在宋教仁遇刺案未得到圆满结果、袁世凯临时大总统不做出引咎自罚之前,广东将不承认由袁世凯签发的各项中央政府命令。他把矛头指的很清楚,直指袁世凯而非反抗中央政府。
  卷二:大革命 第248章,两广裂缝
  六月二十九日,陆荣廷从南宁发来电报,内容十分客气,陈述他只是奉命行事,希望吴都督能够海涵。并提出一项双方折中的方式,陆荣廷从广西派军入驻云浮,同时在广州设下一个司令部,以此“做做形式,绝不敢有僭越吴都督权威之意”!
  广州收到电报的当天,都督府特勤处侦查到广西第三混成协六个营兵力已经全部抵达梧州,同时截获贺州军事电报,得知贺州巡防营两千人整装待发,随时进入广东省境。
  吴绍霆知道陆荣廷是十足的野心家,电报上只是假意讨好,实则意图一举吞得广东全省。他可不会让历史上桂系乱粤的情况重演,当即毫不客气的回了一封电报,“桂军一人犯境,粤师全军反击;越境一人杀一人,越境一营屠一营。望干卿兄慎重,两广本是同根生,何苦兵戎相见!”
  随后,吴绍霆在都督府宣布广东全省军事戒备,革命粤军第一师开赴两广边境进入战斗状态,第三师全军进驻韶关,警惕湖南变局。海军在两广边境海域以及内江来回游弋。如今广东省的陆军是南方诸省之中兵员最多、装备最精良,他相信陆荣廷如果胆敢来犯,必定能给予迎头痛击。
  全省各界人民积极响应革命粤军的行动。第一师赶赴边境途径各县,百姓皆送水送粮,更有自愿组成民工团协助搬运军事物资。吴绍霆为了争取到更多人民的支持,要求各部在接纳民间粮食时必须按照市价记下白条,事后凭白条到县府兑领;民工团协助运输每天每人发一元钱的工钱。他很珍惜民间资源,要不然也不会提前筹集一百五十万的战略存款。自从发行了公债和卖掉军舰之后,都督府现在的财政十分充裕,完全有能力支付这笔费用。
  陆荣廷对吴绍霆的回应感到很惊怒,他好歹是客客气气,吴绍霆却一点不留情面。不过他现在还真不敢轻易进攻广东,纵然广东方面没有做好准备,论兵备、论地理、论人和都占据着极大的优势。他下令边境军队停驻本地,暂缓入粤行动。这个时候只能等了。他早先与北京政府达成的协议,倒要看看等到北洋军进攻广东时,吴绍霆是否还像今天这么嘴硬。
  七月初,吴绍霆应邀派朱执信前往上海,与李烈钧、孙中山、黄兴等人商议反袁事宜。
  这次会议对于吴绍霆来说只是走走形式,他现在之所以站在孙中山的讨袁大旗之下那是因为北京政府要除掉自己,跟革命是没有什么关联。至于响应孙中山北伐讨袁的行动,只能说是痴人说梦,单凭现在的实力要从广东打到北京几乎只比登天容易一点。
  自宣布全省戒备以来,这段时间广东省内的气氛或多或少出现了变化,纵然民间全力支持吴都督抗拒桂军入粤,可大战临头的惶恐是在所难免。吴绍霆不断在省内各大报纸上发布消息,从各方面对比广西、广东实力差距,扬言革命粤军绝对能顺利阻挡桂军入粤。再加上各地乡绅、商会的安抚,保证物价不上涨、工钱不拖欠,总算稳固了百姓的情绪。
  这天一大早,张直乘坐着小轿车匆匆赶到了都督府。虽然张直身为都督府商务部部长,不过大部分时候还是在商会或者家中办公,一个月只有十多天会到都督府例行公事。尤其是国内局势紧张,省内临战之后,都督府这边几乎变成了军事司令部,商务部各级官员大部分都在外面奔走,策动工商农户响应军事行动。
  一番周折,张直来到都督官邸的客厅。吴绍霆刚刚吃过早餐,穿着短袖和睡裤走了出来,夏季的南方十分湿热,哪怕坐在家里一动不动都会汗流浃背。
  “张世叔这么早过来,有什么要紧事吗?”吴绍霆伸手示意张直不必站起身来,他自己走到对面一张藤椅上坐下来。
  “震之,昨天发生一件不太好的事,我不知道是不是个别,又或者是早有预谋。”张直忧心忡忡的说了道。
  吴绍霆稍微坐直了身子,他知道张直这个人从来不浮夸,势必确实是发生了大事。他立刻问道:“张世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我都是自己人,直接说吧。”
  张直叹了一口气,说道:“昨天下午来一个自称是倒爷的人,听口音应该是广西那边来的,说是要跟我做一笔稳赚不赔的大买卖。你知道我是一个商人,若是赚钱的买卖肯定不会放过。哪里知道坐下来细谈之后才知道,这人根本不是来做买卖,他是来游说我反对都督府。”
  吴绍霆眼神一冷,问道:“竟有此事?”
  张直点了点头,发愁的说道:“这家伙一开始旁敲侧击,后来直言不讳的许了一些承诺,说是一旦陆荣廷入粤,能让我成为广东第一大商户。条件就是现在策动省内其他大老板一起反对都督府,停税停粮,制造民乱。”
  吴绍霆陷入了沉思,陆荣廷果然是不甘心,好不容易得到北京政府的一个口实,吞并广东、合并两广的野心只怕朝思暮想已久。他不得不佩服,陆荣廷在军力上明知不是对手,暗中阴谋从内部制造裂痕来瓦解广东省团结一致的局面。不过他不相信陆荣廷这个土匪出身的武夫能给广东资产阶级带来什么利益,要不然张直也不会第二天就跑来通知自己了。
  张直见吴绍霆沉默不语,有些担心吴绍霆会怀疑自己,于是说道:“震之,你我既然不是外人,我自然不会做这种对不起你的事。别说是全广东第一大商户,纵然是全中国第一大商户又如何?这终归是一句虚话。我虽年迈,但这种诡计还是看得清楚。”
  吴绍霆笑了笑,说道:“张世叔切莫多心,若我在广东连张世叔都不能信任,还能信任什么人呢?”他叹了一口气,表情渐渐沉重起来,“我知道张世叔的担心,陆荣廷此贼耍这样的手段肯定不会只找张世叔一个人。就算现在只是找张世叔一人,张世叔断然拒绝之后,这些人必然还会再找其他人。”
  张直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说道:“没错,这正是我所担心之处。广东有钱有势的大户人家多得是,虽然震之你现在人心所向,可难保不会有一些利益熏心、目光短浅之辈投靠陆荣廷。这事可大可小,若是置之不理只怕会酿成隐患。”
  “张世叔所言极是,”吴绍霆赞同的说道。略略思索之后,他又问道,“张世叔,昨日找上门你的那人你已经打发走了吗?”
  “还没有,我故意称考虑,将其安置在商会招待所。如果震之你要采取行动,这个人肯定还是有用的。”张直立刻说道。
  “张世叔果然考虑周到。我马上安排特勤处秘密的去逮捕此人,接下来的事我会处理,不过也要请张世叔多多走动,试探一下其他大户的反应。”吴绍霆有条不紊的交代道。
  “好的。”张直答应了下来。
  卷二:大革命 第249章,二次革命
  二十分钟之后,王云带了几个警卫营的士兵换上便装,在张直派人的指引之下,闯进了招待所的一间房间,顺利的抓捕了那个间谍。对方被堵住了嘴巴、套上了面罩、双手反绑,然后塞进了一辆马车送到了黄埔码头一间仓库里面。王云遵照吴绍霆的吩咐,把这人吊起来毒打了一顿,逼问是否还有其他从广西派过来游说的细作。这人一开始还装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嘴硬什么都不肯说,王云直接大刑伺候,先掰断手指,再用开水烫,终于撬开了嘴。
  不过为了防止对方给假情报拖延时间,王云还抬了一盆子水蛭、一盆子蜈蚣,佯装要一个个塞到那人的嘴巴里。那人立刻吓得失禁,连忙发毒誓应证自己刚才的话。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警卫营在广州又抓了五个人,各地警察局按照线报也相继逮捕十一个人。这些人全部押送到了黄埔码头的库房,一个个吊起来照例先毒打一顿,然后相互隔离的审问,套出任何有价值的情报。
  这天傍晚,王云从黄埔回到了都督府,他先回警卫营营房洗了个澡,打人也是一件体力活,忙了一天早就是一身臭汗。换了一件干净的衣服,他才来到都督办公室面见吴绍霆。
  “陆荣廷这次真的是下定决心要对付都督您了,”王云一脸愤怒的说道,“一共十八个人,我们只抓到十七个,还有一个收到风声已经跑了。抓到的那几个有一个人还是广西军政府参谋部的参谋副官,据说是张鸣岐的心腹。这家伙带了二十万现款来贿赂海军部的高部长,好像高部长把钱收下了吧。”
  “嗯,半夜高部长跑来找我,把钱上交了。”吴绍霆微微点了点头说道。
  “他们当中还有一个很嚣张,比那参谋部的副官都嚣张,自称是陆荣廷的小舅子。我们教训他时他还说到时候十倍奉还!”王云接着说道。
  “陆荣廷这次真是煞费苦心呀。”吴绍霆冷笑道。
  王云问道:“都督,您打算怎么处置这些人?”
  吴绍霆默然沉思了一会儿,继而反问道:“我问你王云,你能有多残忍?”
  王云有些诧异,脸色迷惑不解,想了想之后说道:“都督您要我多残忍我就能多残忍!”
  吴绍霆笑道:“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把这些人全杀了,越残忍越好,派人把尸体送到梧州去。你要是嫌麻烦,可以只送脑袋过去。”
  王云听到这里,暗暗吸了一口气,不过既然自己先前夸下海口,总不能立刻又退缩吧。当即他一咬牙,露出一副冷酷的脸色说道:“都督放心,包在我身上。”
  特勤处归属都督府警卫营管辖,处长由王云兼任。特勤处的第一批特工都是吴绍霆亲自进行秘密培训的精锐士兵,虽然从成立到现在还没有什么大动作,除了其下监听处负责监听电报、电话、书信等工作略有所进展,其余部门都还是保持着初出茅庐。这次吩咐王云杀死这些桂军奸细,同时还要不声不响的把尸体送回梧州,也算是一项心理和能力的锻炼。
  七天之后的一个早晨,梧州第三混成协军营前的大道上莫名其妙的出现了一个木板箱。换岗之后的大门卫兵好奇的跑了过去,刚走近就闻到一股恶臭的味道。一个士兵大着胆子上前挑开了木板箱的盖子,凑近看了一眼里面,随即吓得连连后退几步,软倒在一旁的草丛里呕吐不止。其他人勉强看了一眼,之后的几天没有一个人吃得下东西。
  王云虽然没有询问吴绍霆原因,可是不难猜测吴都督是要给广西方面一个教训,制造一种恐怖的气氛。所以他在杀死那些人之后,近乎变态的布置了残忍死状,然后才送到梧州。而且他还不是随便丢一个地方,恰到好处的丢在了军营门口。
  这件事很快传到南宁军政府,陆荣廷和张鸣岐震怒不已,吴绍霆胆敢如此?死的人当中一个是陆荣廷的小舅子,一个是张鸣岐的心腹,这口气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可是要打现在又不是时候,硬碰硬桂军必然毫无胜算,最后只能改为打口水仗。陆荣廷以广西军政府名义发电报痛斥吴绍霆谋害广西政府官员,手段极为残忍,是为惨无人寰。
  吴绍霆过了三天之后才回电报,称此事不知情,两广边境原本匪患严重,有可能是土匪所为也说不准。
  陆荣廷明知吴绍霆是装蒜,可是偏偏就是拿吴绍霆没办法,只能整天摔茶杯摔饭碗。
  七月中旬,朱执信从上海回来,告知上海会商的决议,决定于七月二十六日执行起义。黄兴已经返回南京组织革命粤军第二师和江苏第八镇,随时准备起事。李烈钧预计二十二日返回江西,在此之前同样与江西旧部、南昌第一旅旅长林虎积极联络。朱执信告诉吴绍霆,上海方面强烈希望广东能在七月二十五日先行宣布独立,并积极与湖南焦达峰取得联络,响应讨袁行动。
  吴绍霆不假思索的答应了下来,提前一天或者延迟一天宣布独立对他来说无关紧要,广东省目前的局面与独立已经无异。虽然从道义上来说,国民党这样策划太不够义气,不过也无所谓了。二次革命成功是不指望,但一定要打出一个成绩来,让北京政府从强硬态度转变为妥协态度。
  二十二日时,吴绍霆召开了一次都督府会议,决定将第一师师部移驻云浮,会议交代了广州一应事宜,任命倪端为广州留守长官,统筹都督府所有事宜。次日,他率领警卫营和参谋部动身前往了云浮。抵达云浮之后又连夜召开了师部会议,各团级军官全数到场,一番谋划磋商,制定了第一师在两广边境的防线体系。
  “诸位千万不要以为桂军不敢越境,也千万不要认为我们有德式步枪就可以轻敌。兹事体大,战事一触即发,各部需谨慎提防。卫我家园,卫我省土。”吴绍霆强调的说道。
  在场诸将领信心十足,随后返回各部开始按照既定方案进行布防。
  二十五日,吴绍霆在云浮师部发了一封通电,责斥北京政府恃强专横,袁世凯包庇宋案凶手,实则是幕后主使,正式宣布广东独立,不再接受伪中央政府领导。凌晨时,李烈钧在江西响应,宣布江西独立。次日一早,黄兴也在南京宣布江苏独立。
  袁世凯即刻下令讨伐叛逆省区,北洋军已经调度完毕,如今革命党不识时务授予出兵口食,正合自己的心意。第一镇当天向武昌发动进攻,张振武、孙武稍作抵抗,率部退出武昌,进入鄂州。张振武和孙武原本还在犹豫是否响应孙中山的二次革命,只是北洋军一直压在汉口、汉阳,武汉舰队又倒戈站在北京政府一边,单凭他们的兵力根本不足以抵挡第一镇。
  武昌一战下来,张、孙二人惨败而退,只好彻底打消了加入二次革命的阵营。
  第一镇进攻武昌并非是扼杀张振武、孙武两人的革命军力量,一方面是受到黎元洪的指示,希望借助第一镇军事力量排挤张振武、孙武二人,另外一方面是袁世凯要尽快打通武汉三镇的交通,这样一来北洋军才能顺江而下进入湖南。
  同一日,湖南焦达峰在衡阳宣布独立,率部主动出击长沙。湖南革命军与第二十五混成协激战不下。焦达峰电联株洲谭廷闿,要求谭廷闿率部支援。谭廷闿表面答应出兵,然而第二天却通电下野,接受北京政府安排出巡上海、青岛。焦达峰无奈之下只得孤军奋战,企图在第一镇南下之前夺取长沙。
  二十七日,李纯率领第六镇出兵江西,汤芗铭九江舰队炮火掩护。革命赣军第二师刘世均不战而退,麾下刘定奎团事前收受北京政府贿赂,临阵倒戈,在九江接应李纯部进入江西。李烈钧带领第一师在德安设防,林虎率部于都昌迎敌。黄兴不等冯国璋与张勋部南下,主动率部从南京出击,粤军第二师与第八镇联合进攻徐州。陈其美在上海策动黑帮围攻镇守使府,郑汝成请松江镇守使杨善德出兵相助,仅仅四个小时即刻平息了陈其美的暴动。
  直到二十八日,广东依然未有任何动静,陆荣廷不再向广东派发去任何电报,同时也没有命令麾下进攻广东。两广进入了冷战的僵持。
  卷二:大革命 第250章,先发制人
  从二十五日开始,吴绍霆一直关注国内战局的发展,湖北、湖南、江西、江苏战事断断续续,新闻报道各有不同,有说战局十分紧张,有说偶尔零星摩擦。为了获得确切的消息,他派出了不少特工潜入这些省境,密切监视北洋军动态。直到这一日一早,湖南发来电报告知第一镇曹锟步兵协已经进入长沙,汤芗铭也正在从九江赶往湖南。
  看完电报,吴绍霆“腾”的站起身来,对师部指挥所通讯员命令了道:“电告炮兵团,今晚九点向梧州方向炮轰两个基数。电告韦汝骢团随时待命,向贺州进攻。”
  参谋室的何福光听到了吴绍霆的命令,十分诧异的走了出来问道:“都督,您这是……”
  吴绍霆语态十分果决的说道:“两广迟早一战,陆荣廷自恃不是我军对手,一直想拖延到湖南的北洋军南下再趁机遥相呼应。既然注定要一战,与其等着被挨打,还不如先发制人夺得先机。”
  何福光有些担心,提醒的说道:“可是眼下全国都只认为我们广东是自卫反击,要是不宣而战主动进攻,只怕两广人民会一改先前的态度呀!”
  吴绍霆冷冷笑道:“广东的百姓最不喜欢战火发生在省内,至于广西又非我属,我何必担心他们如何。战场上没有任何道义,为了胜利可以不择手段,我从当哨官的时候就是这么教导手下的。这一战必须打。”
  何福光沉默了片刻,一句话都不再多说,快步返回了参谋室召集所有参谋官,开始推演第一师的进攻假想图。原本沉寂的师部顿时活跃了起来,电报往来纷纷,参谋室争论不已,侍从官的身影忙碌穿梭。
  凌晨两点,张达开站在位于两广边境的六角顶山头边缘,拿着千里镜向西南方向望去。梧州城距离此处有四十里的路途,但是广西第三混成协的驻地仅仅隔了一条漓江,差不多只有四里左右。在他身后的山坡上已经安置好了德国第二期交货的五门210MM口径重炮,桂军军营完全覆盖在射程范围之内。虽然已经到点,可是视线一片漆黑,河对岸的军营除了大门口有巡逻的火盆之外,营内什么都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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