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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8大军阀_1

_27 闽南愚客(当代)
  他宣布张盛霆公司成为政府企业,以类似二十一世纪国营企业的方式,通过掌控烟草、盐业、军工产业、能源企业等,创造更多的财政收入。可以预测这些企业未来五年内的税收比重将占全广东税收的三分之一,所有政府企业的收入严格按照二八分成,政府抽取百分之八十的利润列入财政收入。
  他可不会像二十一世纪的天朝上国,让人民的央企成为鱼肉人民的工具。
  虽然新政颁布才不久,并没有立刻见到效果,然而通过新闻部有效的宣传,以及资产阶级的大力支持,吴绍霆很快成为全省各界人民的新希望。不得不说,这些政策只要能够贯穿执行,广东的未来一片光明。尤其是在农商两业的扶持,甚至可谓是具有划时代的意义,五千年来农民默默付出总算看到了回头钱,即便还没有拿到手也感到心中温暖,毕竟新上任的都督是记挂着他们的。
  六月二十二日,由张直和李煜堂牵线,吴绍霆在都督府会议室邀请了广东省几家私人银庄的老板和股东进行会商,吴绍霆将以张盛霆公司的名义出资入股这些银庄,并必定合众为一,成立广东联合银行。他知道这些银庄有不少是百年老字号,不但实力雄厚,而且带有浓烈的家族荣誉,不会轻易改名易主。在会议上他直接向诸位老板开诚布公,统一联合的官办银行势必会在广东出现,如果私人银行不肯改组,那就意味着要与官办银行发生血战,倒头来两败俱伤。他之所以召开这次会议,是希望寻找一个共赢的方案,官商合作,避免没必要的血拼,反而能更进一步。
  经过两天的讨论,银庄老板们在张直、李煜堂等人的劝说下,权衡利益,最终只能选择合作共赢。他们对吴绍霆这种会商的方式取得合作很敬佩,这表示吴绍霆不是一个以公谋私、独断专行的军阀,是一个真正为广东发展着想的领袖。民不与官斗是五千年的铁律,吴绍霆如果要对付他们,只怕略调兵马就能抢走银庄所有的钱。
  商务部与各个银庄协调了七八天,于七月一日正式挂牌成立广东联合银行。银庄麾下的分店改为办事处或储蓄所,为了提高全省通存通兑的效率,吴绍霆还专门与银行共同出资,架设了银行专用电报线路,每个县至少有一个办事处安装电报机。这样一来,以前需要几个月时间核对一次通账,现在三、五天就能解决了。
  卷二:大革命 第229章,粤汉铁路
  七月三日是英国领事伯力安的生日,伯力安在沙面英国领事馆设下晚宴,宴请广州各领事馆领事以及本地名流绅士。吴绍霆身为广东都督,又是最近广东政府最令人瞩目的人,同样是在被邀请的名单上。
  吴绍霆的都督府没有外交人才,如何协调好这些洋鬼子的关系还得依靠自己,所以这次伯力安的晚宴他准时的到场了。今晚领事馆来了很多人,形形色色,灯红酒绿。广州各界有身份的人齐聚一堂。当吴绍霆走进大门时,伯力安亲自迎了上来,热情洋溢的向先到场的客人们做了介绍。
  各国领事馆的领事吴绍霆大部分都认识,相互寒暄客套了一番,然后歌舞继续上演。
  伯力安与吴绍霆来到大厅一处休息处,他客客气气的谢过了吴绍霆送来的贺礼。
  “吴将军能够出任广东都督,是众望所归,也是我们在场所有友邦领事所期待。只有吴将军出任广东都督,才能让广东的明天越来越美好。”伯力安赞美的说道,他英国绅士的情绪将自己虚情假意的一面掩饰的很好。
  “伯力安先生能够说出这样的话,让我也感到欣慰之极。”吴绍霆笑着说道。不过他有预感,洋鬼子这么主动的热情洋溢,肯定会有进一步的勾当要求。
  “我知道吴将军不仅仅是一位年轻、卓越的军事家,同样也是一位年轻、精明的商人。优雅牌果汁这两年一直是我本人早餐和下午茶必备的饮品,也只有吴将军这样的天才能创造出这样的产品!”伯力安奉承味道十足的说道。
  吴绍霆虚与委蛇的笑道:“领事先生能够做出如此评价,这可是为我优雅果汁今后的广告语埋下了伏笔呀。”
  伯力安哈哈笑了起来,说道:“吴将军真是处处都在算计呀。不过实话实说,我相信与吴将军这样精明的人合作必然更愉快。而以吴将军的诚信和威信,应该也会延续我们大英帝国与前几任广东领导人的关系,是吗?”
  吴绍霆煞有其事的伸出手与伯力安第二次握手,用一种分不清是玩笑还是严肃的口吻说道:“这是理所当然,虽然在中国有一句古话,一朝天子一朝臣,可是与友邦建立密切的关系是亘古不变的。”
  伯力安欣然的点了点头,赞道:“吴将军说得太好了。”他语气一转,试探的询问了道,“那不知道吴将军在延续这种关系的同时,也能延续前几任领导者对我们的承诺呢?”
  吴绍霆问道:“哦?领事先生,你指的是什么?”
  伯力安呵呵笑了笑,搓着手说道:“前任两广总督张鸣岐张大人曾向我们大英帝国查理曼斯特铁路公司许下承诺,粤汉铁路正式动工时,有一百二十五英里的铁轨将从查理曼斯特公司进口。可是没想到两年前张大人从任上调离,之后广东由发生了政治风波,这件事就这么搁置下来了。”
  吴绍霆“哦”了一声,强调性的问了道:“你确定只是购买铁轨,而不是由查理什么斯特公司修建铁路吗?”
  伯力安听到这里,误以为吴绍霆是在暗示自己,他立刻笑眯眯的说道:“当然,如果吴将军的政府能重新评估粤汉铁路的修筑工期和资金链,我会在三天之内提供一套更为先进、科学的方案提供吴将军参考。我相信,我们大英帝国的修筑铁路工艺,绝对会让您放心。”
  吴绍霆脸上浮现了一个近乎冷酷的笑容,外国人在中国修铁路只有两个目的,搭建深入侵略中国的基础和诈骗中国人的血汗钱。什么大英帝国的铁路技术,什么花旗合纵国的铁路质量,什么国际铁路水准,统统都包裹炸弹的礼品盒罢了。
  “伯力安先生,我还是没听明白,你到底是说购买铁轨还是修筑铁路?”
  “吴将军,这两者有区别吗?查理曼斯特公司的铁轨运到中国,我们大英帝国的工人必然要参与指导的嘛。当然,假如吴将军能够重新评估粤汉铁路的股权价值,我相信吴将军不仅能获得一笔不菲的收入,还能扩大您在国际上的地位!”伯力安在最后一句话上加重了语气,他相信自己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了,吴绍霆应该懂得。
  “是吗?不过粤汉铁路已经交给民商来承办了,都督府无权插手这件事呀。我想伯力安先生如果要卖铁轨,或者所谓的重新评估股权,那也应该找这些民商领袖来协商。我现在已经不做这些又苦又累而且十分复杂的生意,如果伯力安先生有兴趣,我们可以合资把优雅果汁推向伦敦市场,你看怎么样?”吴绍霆故意装傻的说道。
  伯力安愕然了,这位吴都督是故意的吗?
  恰好这时,德国领事安德烈走了过来,他早先就想找吴绍霆单独谈一谈了,只可惜吴绍霆与今晚宴会的主人交谈甚密,让他有些无从下手。现在德国和英国的关系可不怎么好,他可不想贸然跟英国人发生任何接触。等了一会儿之后,他终于有些按耐不住了,甚至有些担心伯力安正背着他与吴绍霆商谈一些原本属于自己的生意。所以“恰到好处”的跑了过来。
  “啊,亲爱的伯力安,你这个老家伙越活越年轻,让我都自愧不如呀。”安德烈带着浓厚鼻音的英文听上去很别扭。
  “见到你真好,我的老朋友,我看炭烧啤酒让你喝醉了吧。”伯力安阳奉阴违的笑道。
  “你今晚可没准备这种奇妙的饮料呢?”安德烈冷笑道。
  吴绍霆看着这两个洋鬼子相互调侃的神态,心中不禁好笑,不过他却没有隔岸观火,他相信安德烈是特意来找自己的。于是道:“好久不见安德烈爵士,我记得我们还有一桩正在商谈的生意,你好像没有跟我任何下文呀?”
  伯力安脸色微微变了变,吴绍霆跟德国佬有生意?
  安德烈故意大声的说道:“哦,哦,我亲爱的朋友,你可不知道我上个月几乎每天都去一趟东校场,并非我没有下文,而是你没有下文呀。您感兴趣的德国原厂毛瑟枪我早已经帮你谈妥了,就等您的意思呢。”
  吴绍霆大喜道:“是吗?那真是太好了。”他转向伯力安,“领事先生抱歉要失陪一下了,请您原谅。”
  伯力安听到安德烈提到毛瑟枪,心中稍微松了一口口气,只要不是粤汉铁路的事那就好办。不过他很快又觉得不服气,为什么中国人就那么喜欢德国军火呢?
  卷二:大革命 第230章,德国人的交易
  吴绍霆与安德烈来到了大厅角落的一个休息区,穿过舞池时,吴绍霆还拿了一杯威士忌。
  “爵士先生,您都谈妥了?”他喝了一口威士忌,慢条斯理的问道。
  “我的朋友,我自然是不会骗你的。这次我可是帮了你一个大忙,我通过一些家族关系联络到了一位高官,他答应出一批我们德国陆军最新式的步枪,而且价格足以让你尖叫。”安德烈兴高采烈的说道。
  吴绍霆扬了扬眉毛,问道:“是吗?我迫不及待的愿闻其详!”
  安德烈先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隔墙之耳后,压低了声音十分神秘的说道:“德国方面可以提供一万五千支绝对正宗的、原厂原工的98式步枪,如果吴将军不相信,您甚至可以亲自到德国兵工厂提货,或者从我们德国现役部队手里交换这批货。”
  吴绍霆听到这里,不禁有些惊讶,看来安德烈认为自己是一个十足的材料控了!不过他随即又深思起来,自己购买M1903式步枪只能拿到1000支,可是安德烈一口气竟能答应提供一万五千支,这其中肯定另有隐情。他不动声色,问道:“安德烈爵士先生,一万五千支98式步枪,这可是一万五千支呀!”
  安德烈得意洋洋的点了点头,笑道:“您听的完全没错,就是这个数字。虽然我很清楚您的麾下目前没有这么多兵力,可是您转手卖出去的话,我敢打包票,价格至少能翻一番。”
  吴绍霆问道:“请问你们打算出什么价格?”
  安德烈狡黠的笑了笑,不慌不忙的说道:“吴将军先听我把话说话,除了一万五千支步枪,我们还可以提供比较新式的1894式210毫米口径重型速射加农炮五架,1902式120毫米口径速射加农炮十架,全部是克虏伯位于埃森原厂制造。”
  吴绍霆不禁更加吃疑起来,重炮在这个年代的中国很少见,一方面是炮兵人才的限制,另外一方面是炮弹供应的问题。他越来越感到这次谈话很古怪。他与安德烈根本不是什么忘年之交、结拜兄弟,一个政客跟另外一个政客在一起只能讨论利益。他缓缓的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不太明白。”
  安德烈哈哈一笑,说道:“亲爱的朋友,你不用明白,这是我与你的友谊,也是我们德意志帝国对友邦的慷慨。”
  吴绍霆冷笑起来:“我认为这些都是虚伪的话,你直接告诉我,你们打算开出什么价钱。”
  安德烈脸上洋溢的笑容一下子消失,显得尴尬起来:这个中国人简直太没有礼貌了。他沉沉的叹了一口气,说道:“好吧。我明确的告诉你,这些东西都可以免费送给吴将军。”
  吴绍霆不动声色,问道:“是吗?什么条件呢?”
  安德烈再次警惕的看了看四周,然后小心翼翼的说道:“既然吴将军不喜欢先前的谈话方式,那就请恕我换一种更直接的方式。我们德意志帝国愿意用这批军火交换广东兵工厂正在研发的一项新技术。”
  吴绍霆嗤笑了起来,他就知道德国人惦记着导气式枪机。看来在他前往上海的这段时间里,德国人费尽功夫已经把广东兵工厂摸得一清二楚了,要不然安德烈不会这么明目张胆的开出一万五千步枪和十五门大炮的条件!笑完了之后,他冷静的说道:“安德烈爵士,你们德国人真是无孔不入。我告诉你,广东兵工厂的技术是我们中国人的,它绝对不会烙上德国的字符!这是知识产权你懂吗?”
  安德烈呵呵笑了笑,讨好的说道:“吴将军先不要激动,请您听我把话说完。我知道我们的刺探行为让您不满,可是话说回来,你们中国人发明了这项技术,可是却没有配套的生产工艺,这就等于浪费了这项技术。如果吴将军愿意,我可以与我们政府商谈,中德共同开发这项技术,相信以我们德国生产工艺的介入,结果是皆大欢喜的。”
  吴绍霆哼了一声,冷冷的说道:“共同开发?一个连合同都可以不遵守的国家,我会相信吗?别以为我们中国什么都差人一等,我们能创造这项技术,就已经说明我们中国人的能力所在。用不了多久,广东兵工厂会自己生产出这批武器,不需要与你们合作”
  安德烈笑了起来,带着明显讥诮的口吻说道:“吴将军,你不要自欺欺人了。我们对广东兵工厂目前的情况了如指掌,在你去上海的这一个月,兵工厂总办张志诚先生已经不下五次抓狂了。没错,张志诚先生设计了一套很完美的枪型,可是没有一家中国工厂能完成生产标准。张先生一而再再而三的修改草稿,降低枪型标准,结果还是一样。”
  吴绍霆脸色阴鸷起来,德国人竟刺探到如此地步!他心里很恨,可是又无能为力,就算自己干掉安德烈也无济于事,弱国就像是一个赤条条的女人,别人可以任意窥探你、欺负你。
  安德烈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语气,接着又说道:“吴将军,说真的,我愿意结交你这个朋友。我国政府真的很欣赏广东兵工厂的技术,我也理解吴将军是一个真正的爱国者,任何一个文明的国家都会敬佩爱国者。”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又道:“身为朋友——真正意义上的朋友,我可以私人透露给您一些建议。如果您想要保全技术的产权,完全可以要求我国政府在广东开办合作工厂,中方出技术,我国出机械,所得利益平分。我能保证,这个条件我可以替您去交涉,前提是您要保密,我可不想被当成一个叛国者。”
  说到最后,他自以为滑稽的笑了笑。
  吴绍霆可不认为安德烈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这家伙还是一个老骗子,即便中德在广东开办工厂,德国人还是可以把导气式枪机的技术偷过去,唯一能自己留下的好处就是一家德国机械的工厂。
  不过导气式枪机比起粤汉铁路来说,显然前者更能让人接受。虽然现在导气式枪机研发了出来,可是如果足够的技术投入生产,一切还是等于零。跟德国人合作虽然会出卖了技术,可最起码能让自动步枪生产出来,体现出导气式枪机的价值。
  他沉思了片刻,缓慢的开口说道:“让我考虑一段时间再答复你。”
  安德烈对于这样的答案已经知足了,这说明自己成功说动了吴绍霆。他愉快的道:“这是当然,这可是跨国合作的大事业,你我都应该慎重。”
  吴绍霆点了点头,一口气将威士忌全部倒进了肚子里。
  这时,安德烈又好奇的问了道:“吴将军,刚才伯力安找你谈了很久,如果我猜的不错,你们也是在谈什么生意。”
  吴绍霆看了安德烈一眼,笑道:“我亲爱的朋友,你不用担心英国人会知道这项技术,他们的鼻子可没有你们那么灵。他找我是在打粤汉铁路的主意。”
  安德烈眼前一亮,他刚准备说“德国政府早就对粤汉铁路有兴趣了”。可是吴绍霆很快又说道:“我告诉你,安德烈我的朋友,任何外国人想要打中国铁路的主意,那都是不安好心的人。别的省我不知道,在我广东,哼,我绝不会答应的。”
  安德烈庆幸自己没把刚才的话说出口,要不然粤汉铁路没戏不说,还会连累导气式枪机也彻底泡汤。他哈哈笑了笑,故作大方的说道:“只有这些守旧的老绅士们还在考虑这些卑鄙的伎俩,哼哼,我们德意志帝国更看重科技呢!”
  七月六日,联合银行收到了一笔来自上海的汇款,一共是十万元。落款名字竟是岑春煊。随同汇款而来的没有信函,只有一句短小的备注:资以十万助广东警察学校顺利。
  岑春煊曾在两广试办过警察制度,后来由于岑春煊调离,警察制度一再荒废,经过张人骏的撮合最终将保留下来的警察人员改编为军警制度的巡警营。巡警营从成立到覆灭,一直都没有界定明确究竟是军还是警!
  吴绍霆一个多月前的上海一行,与岑春煊会晤一番,期间谈到了他筹办警察学校的消息。虽然只是只字片语,但相信以岑春煊在广东、广西的人脉,想要得知进一步的细节易如反掌。岑春煊资助吴绍霆这十万元,是对吴绍霆继承他当年发展警察制度一种鼓励和欣慰。
  吴绍霆拿到这十万元之后,立刻回了一封感谢信。他上任都督以来,为了施行新政支出了很多经费,再加上第三师的成立,军费维持的比重增加,警察学校的筹备工作正处于难产期。而这十万元俨然是雪中送炭。
  卷二:大革命 第231章,在瀛台
  七月中旬,都督府在西郊军营划出一片空置的营区,经过一番修缮和调整,成为警察学校的校址。吴绍霆亲自拜访伯力安,通过伯力安雇佣了五名苏格兰场的资深警察、两名受过专业侦缉训练的侦探以及一名伦敦警察指挥学院的教官。预计这些外籍教官需要三个月之后才能抵达广州,而广东警察学校从月底正式挂牌成立,安排学员入学。
  三个月前没能编入第三师的各县士兵合计两千多人,军部将这些士兵安置在原籍,每个月补助一笔生活费。警察学校成立之后,每一期学员人数限制在五百人,分批次逐一培训。
  同时警政工作陆续展开,都督府成立警务处,调后勤部部长倪端担任警务处处长。规划全省警务分配,再次启用梁鸿楷担任后勤部部长。
  梁鸿楷这段时间一直在韶关督导第六团,陈光璧这只老狐狸表面上对梁鸿楷客客气气、马首是瞻,可是暗中却一直在抵触梁鸿楷。韶关是他的地盘,他虽然畏惧吴绍霆,但只要自己不违背吴绍霆的大方向,在下面小打小闹广州政府还是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何况这是吴绍霆亲口承诺过的。
  在刚刚外调韶关的那段时间,梁鸿楷本性中的野心重新复燃,认为自己在韶关一定能够风生水起、培养自己的势力。再加上他发现陈光璧是一个阿谀奉承之辈,第六团团长郝少义又是一个没有主见的人,更是坚定了他的打算。
  然而才一个月的时间,他立刻发现事情完全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顺利,正是陈光璧和郝少义看上去和和气气,让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失去戒备心,非但被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三个月后,他再无一丝一毫的脾气,只能老老实实的安守本分。
  在广州库银失窃案上,吴绍霆一直没有拿莫擎宇开刀。他并非顾虑莫擎宇的兵权,要说硬碰硬这是他最拿手的事情。经过在云浮与二十三镇一战之后,他决定将这广州库银件事尘封,因为莫擎宇的第二团在云浮毫无保留的打了一场硬仗,坚决执行并完成了他的命令。这说明莫擎宇贪财却不贪权,是一个可以好好掌握的部下。
  广东省如火如荼的发展之际,南北议和已经接近了尾声。
  七月十五日,凤山被调回北京,虽然这位早该死的满清大将极不情愿,然而袁世凯故意停了第一镇的军饷粮草以及军火供应,凤山无奈之下只好北上回京。袁世凯任命北洋系何宗莲以副都统代理第一镇军务,下令全军据守汉阳、汉口,停止进攻武昌。
  湖南方面的清军势力一直到七月二十二日方才停战,在湖南的部队不是北洋麾下,这让袁世凯费了很大的功夫才恐吓住湖南清军将领。四川、奉天、安徽等省也相继在月底之前停战,革命军与清军势力各自撤退休整。
  唐绍仪没有遵从袁世凯的命令返回北方,而是在上海留住了下来。虽然南北谈判的进展他不再参与,可心思却没有从这上面挪开过。为了应付袁世凯的怀疑,他与江浙大富商张静江一同在上海成立了扬子保险公司,借助打理实业的掩护,继续留在上海观察国内政治走向。
  事实上唐绍仪已经开始怀疑袁世凯的居心了,他从北方来沪与伍廷芳和谈,目的是真诚的希望促成南北和平统一。可是眼看和谈接近尾声,袁世凯却一电将他召回,这是赤裸裸的窃夺了他的政治功绩。同时袁世凯在听说南方愿意送出大总统之位后显得如此心急,俨然露出了一副野心家的真实面目。
  孙中山在南京与唐绍仪也曾有电报往来,他们都共同认识到袁世凯的危险性。
  虽然这个共同认识是介于孙中山和唐绍仪的各自政治利益的基础上,然而能够达成一致的利益,那就能促成一次政治联盟。
  南京临时政府已经在暗中谋划遏制北方的计划,只可惜从七月底到八月初,颁布一系列的法案来约束袁世凯的方法毫无进展,袁世凯在北方总能耍出一些手段。
  八月初孙中山辞去临时大总统之职,同一日袁世凯在北京宣誓就职临时大总统,同日宣统皇帝宣布退位,满清政权不复存在。而早在之前,袁世凯通过贿赂、收买和安抚满清大员,让这些人得以站在他的一边。
  没过多久,经过宋教仁南京、上海、镇江以及江浙一带的积极奔走,将同盟会改组为国民党。宋教仁清楚的认识到袁世凯独裁野心,在这个关键的时刻,他不得不放下对君宪派、旧官僚的成见,希望能够联合所有政治势力的力量,共同牵制袁世凯的独裁行为。
  袁世凯惺惺作态的任命陆征祥组建临时内阁。同时也做出了上任以来值得国民尊敬的一件事,在蒙古和西藏的主权问题上,袁世凯发表了坚决的声明,绝不承认任何分裂、侵占的意图,强调蒙古与西藏是中华民国领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南北议和的达成,虽然让南方感到很委屈,可是各界人士所期待的“和平统一”总算是浮出了水面。枪声、炮声、杀声渐渐消落,一切百废待兴。
  位于北京西城的大总统府,正大门新华门最近刚刚翻新,交叉悬挂了两面五色国旗,门楼上对齐垂下来两幅承托喜庆气氛所用的条幅。正门两旁,八名威严的仪仗队士兵,整整齐齐的站在那里,他们要仿效的就是白金汉宫门口的皇家警卫军。
  前几天袁世凯很忙,他乘坐着从洋人手里购买的总统轿车,每隔几个小时就要进出新华门。他要去东交民巷与各国大使交谈,又要去东堂子巷总理衙门处理一些还没有搬进总统府的公务,还要去应付一下满清退位的皇室。这些都不是什么正经事,但是却比正经事更能赢得大总统良好形象的效果。
  今天好不容易清闲了下来,袁世凯慢悠悠的沿着南海中央的瀛台走道,一边看着护栏外边南海水里游来游去的鱼,一边怡然自得散着步。梁士怡、陆建章、杨士琦,以及一些老部下都陪伴在身后。他们都穿着昨天刚订做好送来的礼服,每个人的神色都很爽朗,就如同这初秋明媚的天气一样。
  “嗯,好,嗯嗯,很好。”袁世凯喃喃自语的笑着道。
  跟着后面的众人都在各自谈笑,没有注意到袁世凯喃喃自语,只有紧紧跟着袁世凯一侧的老幕僚、出任政事堂机要局总长的张一麐听到了,他从小站练兵时就跟着袁世凯,虽然公车上书那一会儿他也掺和了进去,可是袁世凯从始至终都对其信任有加。
  张一麐走上前,低声问了道:“总统大人,您有什么要吩咐吗?”
  袁世凯看了张一麐一眼,肥厚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随后叹了一口气,说道:“仲仁啊,我问你,你说我现在应该高兴吗?”
  张一麐不是一个阿谀奉承的人,他沉思了片刻,认真的说道:“以属下看,今日可高兴,今日之后不可高兴。”
  袁世凯扬了扬眉毛,伸手摸了一下自己刚刚剃干净的脑袋,笑问道:“你说话总是让人捉摸不透,你总是希望我来问你下文。仲仁啊,这个习惯不好呀。”
  张一麐呵呵笑道:“总统阁下其实您是明白属下的话,所以属下才尽量说得简单一些。”
  袁世凯伸出一根手指在张一麐面前摇晃了一下,哈哈笑道:“仲仁,你这人呀……”
  他当然明白张一麐的意思,今日可以一乐是因为总算处理好了北京的大小事务,日后不能乐那是因为国内的事务尚待整顿。偌大的中国可不是小小的北京那么容易,今日一了之后何日能在乐尚未可知呀!
  张一麐了解袁世凯的为人,袁世凯给他最大的感慨就是喜欢装。装糊涂,装深沉,装风度。这一切撮合在一起那就是腹黑。最初一段时间他跟着袁世凯时感到很累,后来慢慢适应了,也就习惯了对方为人处世的风格。
  “华甫昨天把禁卫局的事办妥了,解决了我最后一个后顾之忧,从明天开始就要好好应付那些宵小了。”袁世凯长叹了一声,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闪过了一丝阴郁的脸色,不过很快就消失全无。一张面具待久了,时不时会露出真面目。
  张一麐知道袁世凯说的是禁卫军兵变的事情,自宣统退位之后的这几天,禁卫军四个营多是旗人子弟,一直都不愿意接受事实,不断的躁动和抗命。前几天禁卫局还发生了枪击事件,一个汉人队官被击伤。袁世凯为了顾全京城的局势,在这个时候没办法派兵去镇压警卫军。好在冯国璋从山东返回之后只身前往禁卫局。冯国璋是昔日禁卫局主事官,他以个人性命担保禁卫军四个营日后享受同等待遇,这才平息了一场动乱。
  袁世凯走得有些累了,他停下了脚步,靠在一个护栏的石柱上休息。
  陆建章、杨士琦等人于是快步走了上来。
  卷二:大革命 第232章,暴风雨
  “燕孙,段芝泉已经到安徽了吗?”袁世凯向梁士怡问了道。
  “昨天下午有电报,段总长已经从湖北赶往安庆,预计后日就能抵达合肥。”梁士怡上前一步回答了道。
  “嗯,让段芝泉尽快处理安徽事宜,安徽是他的老家,他有优势。湖北的事就交给靳云鹏和何宗莲坐镇即可,武昌不足为患,过几日我就电请黎黄陂赴京。”袁世凯胸有成竹的吩咐道,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消弱各省军政府的势力,一点点的扩大北京政府的权力范围。
  “明白了。”梁士怡点头说道。
  这时,一个侍从官匆匆来到后面,向一个秘书交代了几句。秘书小心翼翼来到袁世凯面前,低声说道:“总统大人,冯厅长在蓬莱阁等候接见。”
  袁世凯点了点头,心中却多留了一神。冯国璋是他的得意助手之一,来到总统府是可以随意前来见自己的,既然此时此刻选择在蓬莱阁等候,可见是有意要避开众人。他呵呵笑了笑,说道:“华甫真是的,如今我袁世凯出任临时大总统,他竟变得这么拘礼。也好,也好,规矩是要得的。诸位各司其责去吧,我先去见一见华甫。”
  众人会意,都各自散去了。袁世凯在几个侍从的陪护下绕道瀛台蓬莱阁的入口,走进大厅,只见冯国璋一身戎装正坐在客椅上。冯国璋见了袁世凯要起身行礼,袁世凯挥了挥手让他坐着,他自己走到上座坐了下来。
  “华甫,禁卫局那边如何了?”袁世凯开口先问了道,他虽然知道冯国璋找自己有事,可是一个掌权者早已养成了掌握主动的习惯,这样才能体现在上和在下的区别。
  冯国璋欠了欠身,正色的回答道:“请总统阁下放心,一应事宜都已办妥,早上我刚去了一趟禁卫局,营里都陆续开始重新整编了。相应的条件我已经递交到秘书室了,只要大总统拟准即可。”
  袁世凯笑着点了点头,叹道:“华甫你办事,我自然放心。”
  沉默了一会儿,冯国璋再次开口说道:“大总统,南京方面已经在准备明年国会事宜了,国民党在各省的支持占多数。依我看,大总统应该做好准备了。”
  这并不是冯国璋今日来找袁世凯的正事,但是正事必须从这件事说起。
  袁世凯淡然的笑道:“华甫怎么关心起这些事了?孙文都去香港了,区区宋教仁能有这么大的影响吗?”
  冯国璋沉声说道:“说起来宋教仁比起孙文的影响更让人不安。清廷未曾退位之前,孙文的地位要在宋教仁之上,可是现在,正因为孙文去了香港,国民党全权交给宋教仁来打理。宋教仁在江浙一带几乎是十成的支持。”
  袁世凯微微点了点头,说道:“我对宋教仁不了解,但是总有对付他的办法。孙文不都妥协了吗?呵呵。先安排人去利诱、去收买,听朗斋说宋教仁家里贫困的厉害;再不行就让他参选,进步党、共和党的人也不少嘛。”
  冯国璋苦闷的叹了一口气,抛出了自己的正题,道:“依我看,这些人可不能小视呀。各省最近都在看着我们北方的行动,您先调换了湖北的将领,又派了汤铸新到汉口预置,五天前芝泉也前往合肥。太明显了,各省那些拥兵自重的头目只怕会一齐倒向国民党。”
  “华甫,你老了啊。”袁世凯冷笑了起来。
  冯国璋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是老了,可是却还不傻。他知道大总统要用武力的手段一统南北,这并非不可以,只是不应该太过自大和轻率。不过在这方面他现在同样拿捏不准,洋人借款有限,必须尽快解决国内分裂的局面,哪怕求得名义上的统一也好。所以袁世凯才要这么积极的布置,希望能够一举先瓦解革命势力的政治力量,然后慢慢对付各省的小军阀。
  “大总统阁下,现在各省割据的情况已经很明显了,在国民党把事情闹大之前,我们应该加紧对各省军事的遏制。”他加重了语气说道,这是正题的第二个环节。他想趁着段祺瑞不在北京的这段时间,多在军事方面体现价值。
  跟着袁世凯在北方混了这么多年,他深知所以政治都是屁话,政治只有在又枪有兵的后盾之下才能彰显力量。他可不想当什么民政厅,军政时代是没有民政可言的。
  “华甫,这么说你对湖广、四川、安徽还有山东的布置还觉得不够?”袁世凯故意试探着问道。这个问题他早就有答案了。
  “真正威胁大总统的是西南四省。”冯国璋郑重的说道。
  袁世凯哈哈笑了起来,冯国璋说的没错,湖广、四川是他战略布局的重要所在,安徽和山东都只是一个门户。笑罢了之后,他说道:“是呀,其他省或多或少我都有对付他们的办法。唯独西南四省鞭长莫及呀。华甫你有什么建议吗?”
  冯国璋从容的说道:“鞭长莫及未必是坏事,正如当年曹操之击袁氏兄弟,打则团结一致,不打则内斗而亡。只是让人忧心的就是党人会从中作梗。另外,尤其是眼下西南四省羽翼未丰之际,我们更应该施以手段制衡。”
  袁世凯“嗯”了一声,微笑道:“华甫你说的很好。”
  随后又沉思了一会儿,开口问道:“说到西南四省,华甫,你说哪个省最麻烦呢?”
  冯国璋不假思索,一口答道:“广东。”
  袁世凯脸色渐渐阴冷了起来,微微吁出一口气,说道:“听说广东都督还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冯国璋点头答道:“他就是吴绍霆,广州首义的新军军官。以前我与他有过接触。本来他是吴长纯老将军的后人,或多或少都是我们北洋的血亲。只可惜这年轻人受到革命思想熏陶的厉害,跟革命党人来往甚密。”
  袁世凯眯起了眼睛,嘴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在叨念着吴绍霆的名字。
  冯国璋为了应证自己的观念,又补充了道:“这年轻人不得不防。从元月起义到现在,一年不到的时间已经编了三个师。就连南京黄兴的部队,名义上都归他节制。更可怕的是,他是只用了四个月的时间,击溃了二十三镇,完成全省统一。”
  说到这里,他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说道:“去年广东申报二十四镇正式番号,我率部南下进行检阅,当时这个吴绍霆就是二十四镇实际上的总教官。我见过二十四镇的步操,几乎可在我北洋六镇之上。当初我就知道此子并非池中之物,曾三次约他私谈,劝其来北方发展。只可惜后来我返回北京,却把这件事给忘记了,若是能在事后跟进,说不定吴绍霆已是我北洋一员后起之秀了!”
  袁世凯缓缓摇了摇头:“幸亏他没来北方,像他这种人只会让我头疼。”
  冯国璋道:“大总统阁下,对付广东不可不从速呀。”
  袁世凯没有说话,眼神却渐渐露出了凶光。
  卷二:大革命 第233章,中国愤青
  吴绍霆终于决定与德国人合办兵工厂,共同开发导气式枪机这项技术。他已经经过了深思熟虑,不管怎么说,空洞的爱国主义是没有任何作用的,反而会显得更迂腐。他知道第一次世界大战德国战败是定局,哪怕出现了导气式枪机的自动步枪,也绝对不会改变这一结果。德国战败之后,他相信能够通过中德联合兵工厂,打捞一笔德国的先进机械。
  经过一个月的详细谈判,吴绍霆与德意志德国军事委员会代表钱德勒?冯?希文?阿雷德尔伯爵在香港签订了最终合作协议。广东兵工厂与德意志博尔夏特兵工厂、毛瑟兵工厂共同成立一家联合兵工厂,命名为中德张盛霆军械公司,厂址设在新滘军火库附近。德国方面遵守协定,永久承认导气式枪机属于中国产权,并且在二十年之内只允许中德张盛霆军械公司一条生产线存在。
  吴绍霆自然不相信德国会完全遵守这协议,运气好的话能勉强遵守一年,第二年就会将导气式枪机随意更改一下零件,然后扬言这是新式的自动枪机,以此在德国开设新的生产线。
  他尽可能在签订协议的时候,为自己争取更多的实际利益。除了博尔夏特、毛瑟厂的机械在五年之后全权归属中国所有,当初安德烈领事答应的枪、炮照单全收,同时在民用工业、教育、贷款等各方面都提出了资助要求。
  阿雷德尔伯爵简直没见过这样狂妄的人,不过最后他还是答应了这些条件,毕竟所有的资助都可以偷工减料、鱼目混珠。
  吴绍霆很清楚自己最终不会吃亏,自动步枪的生产线开设在中国,不单单意味着军工机械输入中国,附带的还会有一套德国完整的先进的钢材冶炼生产线。中国目前的钢铁冶炼十分落后,汉阳兵工厂出产的M1888式汉阳造在技术水准上与K98相当,关键就是枪管太差,必须加一层护筒防止意外,从而牵动了枪械整体性能。
  虽然德国的钢材冶炼工业进驻中国,中国因为自身技术问题未必能够学到手,可是好歹有一座可以冶炼出德国标准钢材的工厂,这在全国都是领先的优势。
  这天下午,张志诚闯进了都督府,在中院与后院相交的花园里找到了吴绍霆。
  吴绍霆正趁着闲暇之余看一本德语书,在见到张志诚气冲冲的神色时,他心中已经知道了对方的来意。好整以暇的合上了书,他站起身来迎着张志诚走了过去。
  “震之,你告诉我,为什么要和德国人合办什么工厂!为什么要出卖我们中国人自己的技术。你说,你说!”张志诚人还没有来到吴绍霆的面前,声音已经从远处激烈的传了过来。
  邓铿和几个侍从官紧紧追着张志诚的步伐,他们脸色显得很为难。
  吴绍霆不慌不忙等着张志诚快步走近,然后才心平气和的说道:“志诚,你先冷静下来,这件事我自有解释。”
  张志诚冷冷哼了一声,情绪依然起伏不定,他没好气的说道:“解释?你有什么好解释?当初是谁对我说一定要保密,当初是谁义正言辞的训斥我泄露了秘密?你现在告诉我你有解释,那以前的话都是惺惺作态吗?”
  邓铿走上前来,挡在了吴绍霆与张志诚中间,他向张志诚劝说道:“张总办,这里可是都督府,请你自重。”
  张志诚冷笑道:“我自重?我什么时候不自重过。你要问问我们伟大的吴都督,他到底有没有自重过!”
  邓铿有些生气,还要开口反驳什么,吴绍霆挥了挥手,说道:“士元,你先下去吧。志诚不是外人。”
  邓铿有些犹豫,不过他还是执行了吴绍霆的命令。他带着侍从官退到了走廊上,并没有离开花园,隔着一段距离注视着这边。
  吴绍霆看着无比激动的张志诚,心中只能感慨中国愤青的无用功的意气用事。他了解张志诚是一个强烈爱国的知识青年,只可惜每个时代的知识青年都有一些通病,这种通病简直让人无从定义。
  “志诚,任何事都需要变通,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的。”他语重心长的说道,“以我们现在的水准只能让导气式枪机尘封,这跟没有发明导气式枪机有什么区别?我知道德国人是想窃取我们的技术,与其让他们白白得手,不如趁机交换条件,让我们不会太亏。”
  “你这些都是借口!只要我们不妥协,德国人怎么可能白白得手?你这只是牵强附会、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张志诚强烈的语气配合着强烈的手势,双眼如同他的话语一样带着十足的火焰。
  “志诚,”吴绍霆加重了语气,“你不要这么意气用事好吗?我已经告诉过你了,如果没有德国人的设备,导气式枪机永远只能保存在兵工厂的车间里,这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我跟德国人谈好了,这次合作对于我们来说不会吃亏的!”
  “是,是,四万支步枪,十五门大炮,还有那些施舍的机械设备。可是你没有想过吗?你亏掉了自己的良心,你亏掉了一个中国人的自尊!”张志诚大吼着说道,“我以为你是一个正直的中国人,可是你却瞒着我跟德国人做苟且的交易!”
  吴绍霆一开始没有通知张志诚关于中德合作的事情,直到最近中德张盛霆军械公司的厂址开始动工了,张志诚总算得知了这个消息。他就知道张志诚这个愣头青太耿直了,几乎是那种不可言喻的地步,如果提前告诉他这个消息,只怕连第一天的谈判都会不得顺利。
  “志诚,中国之所以会到今天的地步,就是因为你这种固步自封的思想!”
  “当初是谁说的那些冠冕堂皇的话?”张志诚毫不示弱。
  吴绍霆渐渐有些生气了,他原本以为自己能跟张志诚好好谈下去,尽量用说服的方法化解这次过节。可是他没想到张志诚的态度竟然这般坚决。他冷声的说道:“志诚,我当你是自己人才不怪你。你不要得寸进尺!”
  张志诚哼了一声,愤怒的说道:“怎么,吴大都督要教训我吗?”
  卷二:大革命 第234章,中德张盛霆军械公司
  吴绍霆终于爆发的吼了道:“张志诚,你爹都不敢这么跟我说话。我当你是兄弟不会为难你,但你若是还这般无理取闹,我不会对你客气。”
  张志诚冷笑了起来:“我无理取闹?你说我无理取闹?好啊,好的很啊,吴绍霆我真的看错你了,你这个假君子,伪善家!”
  吴绍霆飞起一脚踢翻了一旁的茶几,上面的茶壶和书本全部打翻在地上。张志诚没有料到吴绍霆会动手,被这一举动吓了一条,不过很快又保持镇定。吴绍霆伸出手指狠狠的指着张志诚,憋着一股怒火说道:“张志诚,德国人为什么知道导气式枪机还不是拜你所赐!你现在好,拿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来训斥我。你可知道我为了争取我们最大的利益跟洋人僵持了一个月的时间!”
  张志诚脸色很难看,不等他开口说话,吴绍霆再次大声的说道:“导气式枪机必须尽快运用到武器装备上,你以为只有中国人能够研发自动步枪吗?德国人在甲午战争之前就发明了自动手枪,如果他们投入全力去研发,迟早会得到这一个技术。你说我出卖中国人的尊严,如果我真是这样的人,我不会跟德国人谈判,只要他们给我五万马克我就把图纸卖给他们了。我能争取到在广东设置生产线,这已经是在保全中国的利益!”
  他说完了这番话,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波动。
  张志诚哑口无言,他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吴绍霆,吴绍霆已经从各个方面把自己逼入了毫无反击的境地。这时他渐渐冷静了下来,仔细斟酌着吴绍霆刚才的话,他忽然意识自己确实太过激了。或许后面那些话完全是因为个人面子问题。
  吴绍霆看着张志诚,知道这个愤青已经让自己说的无言以对了。他不想耍什么脾气,这件事最好就这么过去,省的越闹越大,弄得大家都下不了台。他缓了缓气,平和的说道:“志诚,我知道你本意是好的,我也很欣赏你这种爱国情怀。可是有些事我们一定要跳出固有的圈子来思考和分析。今天的事我不怪你,不过我希望以后不要再发生这样的闹剧。你和我都要记清楚自己的身份。”
  张志诚叹了一口气,神色有几分羞愧,更多则是无奈。
  接下来的一个月,广东的发展越来越迅速,农民农耕卖力,工人工作勤快。警察学校业已培训完毕第一批现代化警务人员,他们配备新式的黑色警服,开始分配到各县城上岗执勤。狙击士官学校业已毕业了两期学员,挑选其中精英留校执教,其余则调回原部。
  黄埔军校于六月一日正式开班,第一期为速成班,学期十二个星期。第一期毕业生预计于九月三日离校,广东都督府在八月底时即派专员到军校进行宣传,动员这些来自五湖四海的精英将才留粤任职。黄埔军校的制度与寻常军校一样,尽管校方会为毕业生分配部队,但毕业生依然有自主选择去留的权力,所以必须进行宣传引导,留下这批人才。
  吴绍霆看过第一期速成班的学员名单,上面有不少日后抗战的名将和国民党栋梁。如1909年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毕业,后在贵州参加庚戌革命的何应钦;原本打算北上投考保定军校,却响应本省黄埔军校招生的陈铭枢;刚从日本振武学堂缀学归国,在广州中转时随即投考黄埔军校的商震;唐生智,因为湖北战乱,从武昌陆军中学堂缀学响应起义,后因战况急下又见黄埔军校招生广告,遂从湖北赴广州报名;蒋光鼐,革命军进攻南京时响应革命粤军第二师,后因为南京陆军中学学业未完,返回籍省投考黄埔军校。等等。
  这些人虽然并不全部是粤系一脉,可是毫无疑问他们都是未来的栋梁之才。能在他们年轻之时全部网络到麾下,已经算是一笔巨大的财富。恰好革命粤军军官缺乏,日后的名将加盟正是雪中送炭。
  吴绍霆召集了一批等待进入警察学校培训的士兵,人数五百人,与李济深特务营组成第一师教导团。等黄埔一期学员毕业之后,即挑选其中精锐进入教导团任职。教导团在这个时候还是一个新名词,吴绍霆特意对其做出了详细的阐释,指定教导团以培养实战指挥官、高阶士官及督导士兵为主要职责,教导团军官于行政、军校、军队之间流动执勤。
  除此之外,吴绍霆还命令原特务营下辖特务连改名“宪兵队”,负责第一师全军的军纪监督、军法执行工作。将宪兵队编在教导团也是因为宪兵兵种与监军分离,革命粤军上下要尽快适应和培训更多宪兵的作用。
  九月一日,吴绍霆前往黄埔军校为第一期学员举行毕业典礼。自黄埔军校正式开班以来,他因为公务繁忙,又要处理都督府政务,又要前往狙击士官学校执教,还要协调各方面势力,很少有时间前往黄埔军校视察教学工作。为此他还有几分内疚,毕竟黄埔军校培养的是自己的嫡系将领,长久不闻不问只怕还会疏远彼此关系。
  不过每次只要有空,他来到黄埔军校都会与学员同起同坐,同吃同喝,有一次还在黄埔军校留宿,直接是在教官公共宿舍打地铺。
  毕业典礼上,吴绍霆没有准备任何演讲的草稿,用一种随意谈心的方式与众学员打趣了一番。他的年龄与在场很多学员相仿,为了鼓励学员们更有活力更有精神,他摒弃了迂腐的那一套。只是在最后他还是拿出了严肃的语气做了一番预祝陈词,毕竟这里是军校,大家都是军人,日后战场上由不得嬉皮笑脸。
  两日过后,学员各就各位,一部分成绩卓著者调入教导团,另外一部分调入第三师,余下个别几个有资质的学员则安排留校任教。
  卷二:大革命 第235章,再赴上海
  转眼间动荡的1910年过去了,中华民国的国民渡过了一个安稳的春节。
  开春的第一届国会选举成为最近热门的话题,就算是目不识丁的农民,农作之余还会自以为是的议论一番。二月初,孙中山从日本返回上海,表面上全力支持宋教仁的参选工作,着手处理一些国民党的党务。
  宋教仁知道孙中山选择在这个时候回归,正是想借机掌控部分国民党权力。只是在这个关键环节,宋教仁没有多余心思来应付这件事,尽可能的容忍了孙中山的分权。在孙中山离开的这大半年时间里,宋教仁顺利完成了对国民党权力重组,即便他只是代理身份,但孙中山早已经在党内被架空了。
  国会第一轮选举在二月底结束,国民党党员获得了五分之四的席位,堪称大获全胜。
  这个消息给南方诸省带来了极大的信心,各省军政府不希望看到北洋的独裁影响自己的利益,国民党当权之后的局面显然会更有利。
  北京总统府发来电报,恭喜国民党大选胜利之余,敦促宋教仁三月底之前北上组阁。
  吴绍霆在二月底乘船从广州出发,于三月十日不声不响的抵达上海。在此之前他没有通知上海方面,纯粹是私人出行。到达上海的当天,他在外滩2号上海俱乐部住了下来。第二天他专程拜访了海藏楼,除了郑孝胥未曾见面之外,与岑春煊、曾熙和李瑞清相聚一会。龙济光在去年年底就离开了,去向不知所踪。
  在海藏楼客厅里,大家各自落座,仆从们奉上了茶点。吴绍霆与三位老人寒暄了一阵,聊了聊阔别大半年来的近况,随后他郑重向岑春煊说了道:“云公去年资助广东督府十万元,绍霆以及全广东人民十分感激在心,当初未能亲自登门拜谢,实在是礼数不周。今日专程拜访首要之事便是向云公表达再三谢意。”
  岑春煊哈哈笑了笑,挥了挥手说道:“吴都督千万别这么说,授受不起呀。吴都督你如今贵为一省之首,我不过是白身一人,只要吴都督能真心实意用这笔钱做实事,已然让我欣慰之至,若还亲自登门拜谢那可真是让我诚惶诚恐了。”
  吴绍霆微笑道:“云公雪中送炭、慷慨资助的大义,是我吴绍霆的恩人,也是我广东的恩人,云公若连绍霆代表全广东人民表示感谢都授受不起,那绍霆岂不是要回广东号召一百名群众代表赴沪再谢了?”
  岑春煊连忙推辞道:“吴都督这么说,那就是逼着我搬家了。”
  众人相继而笑。
  笑罢之后,吴绍霆调整了一下语气,说出正事来:“今日绍霆前来除了专程拜谢云公以及见过两位国粹大师之外,尚且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意欲请教,冒失之处请云公、南宗先生和北宗先生见谅海涵。”
  曾熙和李瑞清十分客气的谦让了一番,岑春煊平静的问道:“吴都督请讲。”
  吴绍霆说道:“云公是远近闻名的大人物,昔日官场上皆称‘南岑北袁’,云公如今虽然老骥伏枥,却不该失掉千里之志。南宗先生、北宗先生是如今国粹泰斗,若是在和平鼎盛的年代,那应该受到政府支持,大力弘扬国粹文化才是,岂会屈尊到鬻字为生呢?”
  曾熙与李瑞清对视一眼,两位老人不禁有些脸红,显得十分尴尬。
  岑春煊沉思了片刻,心中已经猜出了吴绍霆的意思,不过他却与曾、李二人一样保持沉默,什么话都没有说。
  吴绍霆接着说道:“先前之言,是绍霆斗胆冒犯,但也是绍霆心中焦虑所在。如今上海虽然平静如水,可毕竟权利的氛围太重,各方势力错综复杂,只怕不利于云公、南宗先生和北宗先生在此颐养。不论云公是否出世,也不论南宗先生、北宗先生是否迫于生计,绍霆愿意恳邀三位先生南下。”
  “吴都督希望我们去广东?”曾熙好奇的问了道。
  “正是,”吴绍霆点了点头,表情庄严,“虽然我广东不如上海繁荣富庶,然而南方气候宜人,加上广东去年业已完成统一,无论大环境还是小环境都适合三位前辈定居。除此之外,绍霆在一月份时与本省诸多爱国企业家、侨商会商,决议在广州成立国学院,旨在尽可能的保全和弘扬国粹文化。”
  他顿了顿,又说道:“绍霆年轻资浅,略懂带兵作战,却不谙民政治理。纵然云公淡然出世不愿入仕,然而云公若能迁往广州寓居,绍霆时常能拜访云公请教治政之道,于绍霆于广东都是一大幸事。”
  曾熙和李瑞清听到这里,两个人都有几分诧异和欣喜,他们在上海寄人篱下,生活原本、不宽裕。现在吴绍霆在广州成立国学院,愿意招募他们前去发扬国粹文化,不单单有了一份正经的职业,同时又是自己拿手之事,何乐而不为?
  岑春煊脸色疑虑,似乎心中还有拿放不下的东西,一时间默然不语。
  吴绍霆向一旁的副官邓铿招了招手,邓铿会意走了过来,从皮夹子里面取出了三份正式的政府聘书。他从邓铿手里接过了聘书,郑重的分别递给了岑春煊、曾熙和李瑞清。
  曾熙和李瑞清接过聘书打开一看,上面所聘单位名称是:广东都督府国学院副院长。
  岑春煊略略看了一眼聘书,上面竟然是:广东都督府司法部部长。他在心中笑了起来,吴绍霆果然是一个有城府的年轻人,嘴巴上说请自己到广州寓居、偶尔请教一下政见,实则是安排了一个这么大的职位给自己。他明白吴绍霆是看穿了自己的态度,当年自己因糟陷害而被去职,这么多年来一直是不甘心。蛰伏在上海只是静观其变,以谋东山再起。
  吴绍霆先前客套的话,实际上另有打算,在岑春煊看来其实是正合心意的。只是岑春煊如果想要南下广州,那去年就已经去了,不至于还等到今天。他心中的迟疑是因为国民党最近风头正盛,他对宋教仁的看法比对孙中山要更欣赏,所以还想留在上海声援国民党组阁。
  叹了一口气,岑春煊微微笑了笑,他转向一旁的曾熙和李瑞清问道:“南宗先生、北宗先生,你们意下如何呢?”
  卷二:大革命 第236章,请出山
  曾熙欣然说道:“难得在这个时候还有像吴都督这样重视国粹文化的人,老朽与北宗先生只是一副空架子,吴都督肯聘请我们,我们未必有这能耐呀。”
  吴绍霆笑道:“曾先生切莫这么说,说起能耐,我吴绍霆难道是一个耍笔杆子的人吗?若曾先生不肯南下,那绍霆只好留在上海不走,直到曾先生、李先生答应。”
  曾熙与李瑞清对视一眼,李瑞清叹息的说道:“吴都督这般盛情,我们两个老头子若还推辞,那就是太不识趣了。”
  吴绍霆喜道:“多谢李先生,多谢曾先生。两位近日即可有所准备,若两位不嫌弃,过些时日跟在下的船南下返粤。若两位先生愿意自行前往,绍霆可资旅费。”
  曾熙和李瑞清答应了下来。
  吴绍霆又看向岑春煊,曾熙和李瑞清对于他来说,作用只是为广东都督府增加文化形象,让广东都督府无论在什么时候都能更正派。他此番前来最重要的目的还是说服岑春煊加盟,有了岑春煊这个大人物,广东的实力最少翻一番。从去年岑春煊捐助十万支持广东建设警察学校,可以看出去年他们的会谈,在岑春煊心中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甚至可以说已经说动了岑春煊的心。
  吴绍霆也很清楚一点,如果岑春煊真的愿意南下不用等到今天。他今天专程面访岑春煊,一方面是希望能促成这个大人物南下,另外一方面就算不成功也要知道岑春煊心中的想法。
  “云公,不知您意下如何?”他问道。
  岑春煊不慌不忙的端起了茶杯喝了一口,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之后,方才说道:“吴都督的好意我再明白不过了。并非我矫情,只是在上海还有一些事尚待处理。不如这样,恳请吴都督容我考虑一阵吧。”
  吴绍霆有些失望,显然他两个目的都没答道,既不能说服岑春煊南下,又不能套出岑春煊的原由。不过他没有继续劝说下去,岑春煊在看到聘书上的司法部长之后能说出考虑的话,这已经说明岑春煊明白和认同自己的心意了。他遗憾的叹了一口气,苦笑道:“绍霆不是一个婆妈的人,云公能够考虑绍霆的请求,已经是绍霆此番的大收获了。希望云公不论考虑结果如何,都能给绍霆一个回应。”
  岑春煊笑道:“这是自然。”
  ——————————
  回到上海俱乐部,吴绍霆开始筹划他在上海的第二步行动。第二天下午,他与邓铿带着几个随从来到了上海国民党党部,以私人身份拜访了宋教仁和廖仲恺。来到党部大楼前,只见这里悬挂着许多宣传旗帜,甚至还有当选内阁总理的宋教仁画像。政治气氛浓厚。
  纵然大选已经结束了,可是这几天宋教仁依然十分忙碌,准备北上的行程并不宽松,还要与党内各部门协调好组阁之后的政治方针和国家统一计划。廖仲恺比宋教仁更忙,只不过他是往返宋教仁和孙中山之间的瞎忙活。周震鳞、章士钊等人也都在去年年底来到上海,不遗余力的协助宋教仁参加大选。
  一个文员走进了宋教仁的办公室,宋教仁正在讲一通电话。文员没好意思打搅,只好悄悄走上前去,将一张名片放在了宋教仁面前。宋教仁向文员点头示意了一下,随手拿起了名片看了一眼,当他看清楚上面的名字之后,马上对电话讲道:“就先这样,晚点我再去租界与你面谈。好的,再见。”
  他放下了电话,连忙对文员说道:“他人呢?”
  文员回答道:“在一楼的小茶室休息。”
  宋教仁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西服,匆匆的走出了办公室,先来到了走廊另外一边的一间公共科室,在敞开着的门上敲了敲。科室里面的几个文员都抬起头来了。
  “行严,仲恺,广东那边来客人了。”宋教仁站在门口喊了道,同时还向科室里面的章士钊、廖仲恺招了招手。
  章士钊、廖仲恺立刻走了出来,宋教仁没有向他们说什么,带着他们下楼去了。章士钊、廖仲恺听说广东那边来客人,并没有意识到是吴绍霆,还以为是朱执信、莫纪彭等人。当他们来到一楼小茶室时,看到穿着西装革履的吴绍霆一行人,不禁大敢诧异。
  “震之?你怎么来上海了,事先也不通知一声,什么时候到的?”廖仲恺热情的问了道。
  吴绍霆站起身来,笑道:“刚到一两天。哎,这次来上海并非公事,只是私下向几位去年帮过我的朋友道谢罢了。”
  宋教仁走上来跟吴绍霆握了握手,假装责怪的说道:“难道不是公事你就不来见我们了吗?放下我们各自的身份,大家还是好朋友嘛。”
  吴绍霆哈哈笑道:“渔父兄所言极是,我之错。之前不曾作通知,主要是因为我知道渔父兄最近肯定忙的不得了。今天来拜会的路上我还忐忑不安,咱们的大总理会不会有空接见我呢。今天见不到的话,后天是上元节,我还打算在那天再来找你呢!”
  宋教仁笑着在吴绍霆肩膀上打了一下,没好气的说道:“吴都督你这是笑话人是吗?”
  大家都哄笑了一阵。
  宋教仁请众人落座,大家相互絮叨一些近况。从宋教仁那里得知到黄兴还在南京,孙中山上个月回沪,现住在江南制造局都督府。吴绍霆深知宋教仁现在的注意力全部放在北上组阁,所以特意询问了一番行程准备。
  “前面的工作都差不多了,我党昨天刚刚派了专员先去北京那边安排。拟定是在二十三号乘火车到天津,克强会在南京等我,说是要送我北上。”宋教仁说道。
  “二十三号?行,我就在上海多留几天,到时候我送你到南京,克强再从南京送你到北京,好的很。”吴绍霆郑重的说道。
  宋教仁连忙推辞道:“震之,你离开广东那么久,万一广东出什么事可不好。好歹广东是革命首义之地,一定要慎重再慎重。克强说要送我去北京我都觉得麻烦,我三十多岁的人,还是小孩子吗?”
  吴绍霆坚持说道:“渔父啊,你这次是代表全中国人民北上施行民主事业,自从去年革命之后,这可是大家翘首以盼将近一年的头等大事,无论于公于私,我送送你是应该的。就这么决定了,你不要推辞。你要是再推辞,我告诉你,我可会追在火车后面跑着送你到南京。”
  大家被逗笑了起来。宋教仁感激的点了点头,叹道:“你都这么说了,我可不敢再乱来。”
  晚上众人到党部附近的饭店吃了一顿饭,回头又到宋教仁公寓聚谈了一番。
  吴绍霆关切的询问了宋教仁组阁之后的政治方针,同时也提出了自己的一些看法。整个完善谈话都很愉快,大家心平气和的各抒己见,对中国未来充满了希望。晚上九点过后,众人陆续起身告辞,吴绍霆带着手下返回了上海俱乐部。
  回到房间,吴绍霆先前愉快的情绪一扫全无,从下午见到宋教仁到刚才告辞,他一直都是装出一副充满希望的样子。虽然历史因他而发生了改变,可是很多大事件随之也提前发生了,几乎是辛亥革命之后的翻版。他原本还很相信蝴蝶效应,认为历史会走上大的岔口,显然这个想法是错的,岔口只是局部,“历史必然性”还在起着主导作用。
  他不太确定宋教仁这次北上会不会遇刺,所以才要求送其到南京。到时候在火车站,他跟手下还能照应一下宋教仁,到了南京之后则由黄兴接手,或许就能避免惨案的发生了。如果说孙中山遇刺,他可能不会那么关心,反倒还会轻松一些。可是宋教仁是一个难得可以拉拢的革命党人物,尤其国民党成立之后宋教仁的政治地位一下子拔高到新的层次。
  于公保全宋教仁可以得到一笔政治资源,于私哪怕没有政治资源,政权到这个人才加盟同样是一件不错的事。宋教仁可是具有很多附加价值,不仅仅能拉来一批政治家,还能影响号召国内外的资产阶级人士。
  上元节这天,吴绍霆与孙中山、陈其美、廖仲恺、宋教仁等等一起在都督府会餐。
  之后的几天,广东发来一份电报,告知第一批德国军火已经顺利抵达广州。一万五支毛瑟枪可不是一次就能完成运输,更何况德国人也不是傻子,他们做了一笔吃亏的买卖,肯定不会让吴绍霆好过。所以这批枪炮按照合同的规定,分六批次限期两年之内交货。第一批一共六千支步枪,一千万发子弹,以及两门大炮。电报发来时,相信货物都已经卸载完毕了。
  中德张盛霆军械公司去年年底已经开始建设厂址,部分德国技术人员和机械陆续抵达广州。德方的要求是由中方妥善安置这些技术员和机械,吴绍霆经过合计之后发现,这些人简直就是豪华旅游团,十二个人员、二十台机械,维护费用竟然等同于一个加强连。吴绍霆只能认了,在谈判时他坑了德国人太多,早就料到德国人敢答应这些条件是有代价的。
  卷二:大革命 第237章,刺杀宋教仁
  二十三日的上海火车站很热闹,国民党党员来了很多送行的人。火车站周围张扬了许许多多的五色国旗和青天白日党旗。本地记者、外国记者人数众多,提前到场抢占有利位置,记录中国第一个政党起步的历程。一些上海知识分子、资产阶级代表也纷纷前来凑热闹。宋教仁、吴绍霆、廖仲恺等人分别乘坐了五辆小汽车,从党部一路直抵火车站。
  下车之后,吴绍霆跟他的手下一直紧跟着宋教仁。火车站的职员早先清出了一条道路,让国民党一行人能够顺利进入站台。宋教仁内心十分激动,但表现的却很沉稳,他向到场的记者、送行的人群挥手质疑,然后走进了火车站。
  站台上比外面更拥挤,并非是送行的人太多,而是火车站每天的情况都是这般。这个年代的火车站都很不大,来来往往出行的旅客有又太多,因此才会这样。
  国民党北上代表一行七个人,党内送行同志的簇拥出现在站台,一些敬业的记者紧紧跟在后面。开往天津的火车五分钟前刚刚进站,现在正停靠在站台边,工人们忙碌的更换水和沙袋,站台工作员疏导旅客逐一上车。
  宋教仁先让其他代表上火车准备,随后转过身来,微笑着对众人说道:“仲恺、行严、伯循,诸位就送到这里吧。站台上人来人往不方便,我本是代表民意,岂能因为个人出行影响民生呢?就请回吧。”
  于右任叹道:“渔父用心,我等真是自愧不如。既然有吴都督陪同,我们自然放心了。”
  吴绍霆双手插在西服裤子的口袋里,微笑着说道:“伯循先生放心,我一定将渔父兄安然送到南京。”
  廖仲恺、章士钊等人上前一一与宋教仁、吴绍霆握手,每个人都说了一句保重,随后就停在站台外围,目送宋教仁和吴绍霆等人上火车。
  吴绍霆今天只带了邓铿和另外两名随从,他原本还打算多带一些人,可是宋教仁认为这样太做作,而且又没有那么多火车票。宋教仁之所以准许吴绍霆带三个随从,主要还是考虑吴绍霆一省都督的安全,他不认为自己会出什么意外。
  “我长这么大,我第一次坐火车。”吴绍霆一边陪着宋教仁向车厢所在的站台走去,一边自嘲的笑着说道。
  “这倒是奇闻,你真的第一次坐火车?”宋教仁乐了起来。
  “是啊,出行基本都坐船。不过在英国时坐了一回铁轨电车,挤来挤去、摇来摇去,跟坐船似的。”吴绍霆笑着说道。
  “呵呵。等我到了北京,关于中国铁路的问题我一定会重视的。尽量把出让的铁路都从洋人手里争取回来。孙先生曾经设想过一张中国未来的铁路图,我认为很好。我希望在我任期内能实现这份铁路图的三分之一,到时候你从广东到北京、到上海就不用坐船了。”宋教仁充满憧憬,语气透着认真的说道。
  吴绍霆深深的点了点头,用同样的口吻说道:“好,我等着这一天。铁路这东西可不单单是交通那么简单,让外国人掌握它们是很不好的。我最痛恨前清那些无良奸商,但凡把铁路权出让给外国人的人,都当斩。”
  这时,前面出现了一个推着小食车的小贩。吴绍霆吩咐一个随从去买点瓜子。
  就在秤瓜子的时候,身后不远处的人群里传来了一个妇女的牢骚:“脓作死呀,挤什么挤,没宁教没人养!”
  吴绍霆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他快速转过身来看了去,只见身后人群中果然有一个身影快速的向这边冲了过来。那人穿着一身打补丁的马褂,头上戴着一顶麻帽,头发蓬松遮住了脸,看不清楚是什么人。他下意识的跨了一步挡在宋教仁前面,一只手伸进了自己西服内握住了勃朗宁手枪枪柄。
  一旁邓铿见了,同样警觉了起来,他顺着吴绍霆的目光转过身,侧了半个身子挡住了吴绍霆,伸手向后腰去摸枪。
  然而当那个人冲到近前时才发现是一个火车站打零工的工人。
  邓铿回头看了吴绍霆一眼,他一句话都没说有,只是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吴绍霆把手抽了出来,整了整自己的西服,心中有几分唏嘘,看来自己太紧张了!
  宋教仁这时也回过头来,他有些奇怪问道:“震之,怎么了?”
  吴绍霆淡然的笑了笑,若无其事的说道:“没什么,我看看仲恺先生他们回去没,如果没回去我跟他们挥手道别一下。”
  宋教仁笑道:“你还真是有心呀。”
  就在吴绍霆认为一场虚惊刚刚过去,他突然看到宋教仁身后十米远的地方闪出一个人影,那人一副黄包车夫的打扮,手里握着一把毛瑟手枪。一旁一个旅客看到了手枪,马上尖叫了起来:“他有枪,他有枪!”可是这提醒太晚了,黄包车夫已经举起了手枪,对准了宋教仁的后脑勺。
  一切变化的实在太快,让吴绍霆几乎应接不暇。他连呼喊的时间都没有,直接伸手抓住了宋教仁的衣领,狠狠的将其向自己身后拽过去。同时他的身形尽可能的冲上前,顺势撩起自己西服的下摆,拔出了勃朗宁手枪。
  “砰砰”!毛瑟手枪开了两枪。
  “砰”!勃朗宁手枪开了一枪。
  杀手第一颗子弹击中了宋教仁帽子,擦着宋教仁的头发而过,打中了一个旅客。第二颗子弹因为毛瑟手枪后坐力太大而出现了偏差,从吴绍霆的肩膀上擦过,紧挨着邓铿的身子过去。幸亏邓铿当时正在拔枪,身体偏移了几寸,幸运的避开了这颗子弹。
  吴绍霆由于仓促拔枪身形不稳,几乎没有任何瞄准,只是凭借着本能开枪射击,意图吓一吓杀手。他的子弹打中了杀手的左手掌,巨大威力活生生的穿透了他的掌骨,紧接着又误伤了后面一个旅客。
  杀手疼的叫了一声,整个身子都歪了一下。他强忍着疼痛,举起枪来还要再射击,可是这时邓铿与另外两名随从已经拔出枪来,毫不犹豫的向这边开火了。
  站台上顿时乱作一片,人群一边惶恐的攒动着一边撕心裂肺的尖叫着。那些被子弹误伤的旅客倒在血泊之中呻吟,原来只是受伤,却让乱了阵脚逃命的人群踩成奄奄一息。杀手眼见刺杀失败,再坚持只能送命,索性趁着混乱的人群逃走了。
  “你们两个去追,要活的!士元,你跟我保护渔父走。”吴绍霆马上吩咐了道。
  两个随从沿着地上的血迹追了出去,吴绍霆与邓铿扶起了宋教仁。宋教仁惊魂未必,脸上一边苍白,他万万没料到会发生这件的事情,心口跳动的速度久久不能平息。
  吴绍霆拉着宋教仁西服领子,大声的问道:“你没事吧。”
  宋教仁低头看了看自己,又摸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有气无力的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这时,吴绍霆跟邓铿使了一个颜色,邓铿立刻用力的抓住了宋教仁的肩膀,控制宋教仁不让其动弹,同时还尽量用身子挡住了来往逃跑旅客的视线。不等宋教仁反应过来,吴绍霆拔出了一把短匕首。
  “震之,你,你要做什么!”宋教仁大惊,他万万没料到吴绍霆会要杀自己。
  吴绍霆一言不发,抓住了宋教仁的手,用匕首在手掌心切了一刀,鲜血立刻溢了出来。随后他收起了匕首,邓铿也松开了宋教仁。宋教仁一脸惊慌不知所以,眼中的疑惑几乎超过了内心中的慌张,这是做什么?
  “渔父兄,听着,我现在没有多余的时间跟你解释,你照我的话做,我不会害你的。赶紧用手捂住肚子,假装你自己中枪了。”吴绍霆压低声音快速的说道。
  “什么?这……这是为什么?”宋教仁忍不住追问道。
  吴绍霆抓住宋教仁正在流血的手,摁在其腹部,一脸真挚的说道:“等下到了医院我会跟你解释的,你现在照我的话做。你要相信我,我绝不会害你。”
  看着吴绍霆严肃的脸色,宋教仁仅仅迟疑了片刻,随即点了点头同意下来。他用流血的手捂住肚子,佯装腹部中枪,鲜血从他指缝间流出来,还真是像模像样。吴绍霆和邓铿架着宋教仁就像车站外面走去,刚到候车室时,火车站站长还有没有来得及离去的国民党送行人员全部跑了过来。
  这些人看到这一幕,连忙七嘴八舌的询问了起来。
  吴绍霆大声的吼道:“都让开,都让开,准备车去医院,快闪开!”
  廖仲恺、章士钊和于右任拨开了人群匆匆拥了上来,他们看到宋教仁中枪,全部大惊失色。又听到吴绍霆在大喊让开,赶紧送人去医院,随即他们不多询问什么,在前面清出一条道路来,引着吴绍霆、宋教仁和邓铿三人快步走出了火车站。
  火车外有一些大胆的记者还没有逃跑,他们纷纷举起照相机拍下了宋教仁染血的一幕。
  上了轿车,吴绍霆吩咐司机前往最近的沪宁铁路医院。因为廖仲恺坐在前面,吴绍霆没有机会在车上与宋教仁说什么,只是用眼神示意宋教仁继续装下去。廖仲恺十分焦急,询问了宋教仁情况,又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吴绍霆把现场的情况简单说了一遍,还告知他的手下已经在追凶手。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有人竟然要杀循初,这是谋杀,一定是谋杀!”廖仲恺愤怒的说道,盛气之下还狠狠砸了一下小轿车的驾驶台,把一旁的司机吓得不轻。
  卷二:大革命 第238章,沪宁铁路医院
  十分钟后,小轿车开足马力冲进了沪宁铁路医院的大院。众人纷纷下车,廖仲恺快步跑进医院大门去召唤医生、护士做好准备。吴绍霆和邓铿依旧搀扶着宋教仁,紧随着廖仲恺其后来到了医院门诊室。一个洋人医生带着两个女护士和一辆急救床匆匆忙忙出来了,吴绍霆让宋教仁先躺上去,然后跟着医生一起向急症室去。
  来到急症室门口,洋医生让其他人都在门口等着。吴绍霆却坚持说道:“他是准备上任内阁总理的宋教仁,他在火车站遭到枪击,我们必须保证他接下来的安全。明白了吗?”
  洋医生没料到躺在急救床上的是一位国家政要,最终只好允许吴绍霆和邓铿进急症室,这个年代的医院体制还没有二十一世纪那么严格。廖仲恺则留在外面等待后面的章士钊、于右任等人。来到急症室之后,洋医生要检查宋教仁的伤口。宋教仁无可奈何,只好拿开了手让医生查看。
  医生和护士顿时都傻眼了,看了看宋教仁染红一片的肚子,又看了看还在流血的手掌。
  “伤口在哪里?”洋医生用憋足的汉语问道。
  “在这里。”吴绍霆脱下了自己的西服,指了指自己肩膀上被子弹划伤的伤口。
  “我的老天,你们这是在耍我吗?你们这是在浪费医院的资源,我谴责你们!”洋医生十分生气的说道。
  吴绍霆看了一眼洋医生的领口,这个时代医生的白袍都是有名字的,他拿出威严的口吻说道:“听着,杰克谢尔曼医生,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受伤的人,你是医生,难道因为是小伤就不去救治吗?”
  谢尔曼医生没有说话,不过他的脸色依然不好。他不想跟这些顽固自以为是的中国人争执,转过身来对两位小护士吩咐道:“你们,帮他们处理伤口。我还有其他病人要处理。”他说完,转身迈开大步子向大门走去。
  吴绍霆再次开口:“等等谢尔曼医生,我还有话要说,很重要!”
  谢尔曼回过头来不愉快的瞪着吴绍霆,冷冷的问道:“你还有什么吩咐吗?”
  吴绍霆走了过去,在谢尔曼身边压低声音嘱咐道:“医生先是,我想请你帮一个忙。宋先生刚刚在火车站遭到杀手枪击,虽然没有造成重伤,可是这件事事关重大,我相信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政治阴谋。”
  谢尔曼拧着眉头,摊开双手问道:“这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一个医生,我能帮的只是治病疗伤!”
  吴绍霆认真的说道:“这件事与你无关是没错,可是你看到宋先生现在的情况了,如果你出去告诉外面的人,说宋先生没有大碍,不但有可能会引起第二次刺杀,还会影响我们追查幕后真凶。我安排这样一幕就是要迷惑这次政治阴谋的主使者,这样才能找到他的破绽所在。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
  谢尔曼沉默了一下,旋即试探的问道:“你是说,让我帮你演这场戏?”
  吴绍霆点了点头,调整一下语气说道:“拜托了谢尔曼医生,虽然这是一个谎言,可是这是一个救人的谎言。宋先生是我们中国的希望,你救了他,就等于救了中国。这不正是你们医生最崇高的职责精神吗?”
  谢尔曼想了一会儿,他叹了一口气,最终点了点头说道:“好吧,你希望我怎么做?”
  吴绍霆为了谢尔曼能够听得明白不会出错,改用英文慢慢的说道:“你现在先不要离开这里,假装为宋先生动手术。过一会儿之后你再出去告诉外面的人,说宋先生中了有毒的子弹,情况十分危急,必须转入加护病房观察。如果有人私下来向你打听情况,你就记住这个人的名字和容貌,并告诉他宋先生十之八九是救不回来了。”
  谢尔曼微微点了点头,他说道:“我尽量帮你。不过我不敢保证这件事能隐瞒多久。”
  吴绍霆抓住谢尔曼的手用力握了握,郑重其事的说道:“多谢你了。”
  随后,他又向两位护士交代了这件事,好在这两个护士看上去都是有文化的女孩子,属于进步女青年,她们都愿意保守这个秘密。
  谢尔曼医生帮宋教仁处理了一下伤口,喃喃自语的说道:“这好像是刀伤呀。”
  宋教仁叹了一口气,不知道作何解释,只好什么话都不说。
  一个女护士上前来帮吴绍霆处理伤口,她帮吴绍霆挽起袖子时,惊讶的发现伤口周边发黑,干涸的血液都是黑色的。不禁脱口惊呼:“医生,这位先生的伤口感染了。”
  医生匆匆走了过来,邓铿也赶紧凑上前两步。谢尔曼仔细看了一下伤口,随即又问道:“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发痒或者发痛?”
  “有些痒,我以为是汗水流到伤口上的作用。”吴绍霆心中有些不妙,他知道武士英刺杀宋教仁的子弹是涂抹剧毒的,不过前世在特种部队中有过这方面的训练,除非是第一道高纯度的毒液才能够到达传说中见血封喉的地步,一般黑寡妇或者响尾蛇的毒液经过一定时间的挥发会消弱毒性。他暗暗祈祷这个时代提炼、保存毒药的技术不够发达,要不然自己这下可就惨了。
  “这是中毒!感染不会这么快!阿美,去拿消毒药水。”谢尔曼快速的吩咐道,接着他摸了摸吴绍霆的额头,“你有些发烧了,我不太确定是不是中毒引起。我会尽快帮你做一个体检,如果毒性很厉害,恐怕还要进行血清治疗。”
  “不是吧!”吴绍霆十分不情愿的说道,血清治疗也太夸张了,他现在还没有感到特别严重的毒发症状,剧性中毒的情况应该能够降低概率。血清治疗那可要耽误很长时间,他可不想在上海住一、两个月医院。
  宋教仁从急救床上跳了下来,焦急的来到吴绍霆身边,切声问道:“震之,你没事吧。”
  吴绍霆对他笑了笑,豪放的说道:“放心,我是军人,我的身体素质可没那么差。”
  卷二:大革命 第239章,推测
  经过一番抽样检查,谢尔曼医生确定吴绍霆的伤势并无大碍,打了一支小针然后又喝了一些盐水,就这么了结了。吴绍霆让邓铿去上海俱乐部调一批人过来,在宋教仁的病房外面戒严,不许任何人进出。下午,谢尔曼医生放出了宋教仁情况危急的消息,一直守在大厅里面应付其他国民党党员的廖仲恺、于右任等,全部大惊失色,纷纷上楼涌到病房门口。
  “诸位先冷静,不管怎么说,医生还在努力的为宋先生救治,大家不要这么吵吵闹闹,这里是医院呀!”守在门口的邓铿拦住了众人,一边安慰一边阻止他们继续前进。
  “渔父现在如何了?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见他?”廖仲恺急切的问道。
  “应该还要一会儿时间,医生吩咐过,宋先生情况很不稳定,必须在一个安静的环境下继续治疗。你们现在进去,只会影响医生动手术。”邓铿委婉的说道。
  一个懂得医疗工作的国民党党员问了道:“为什么不在手术室做手术?”
  邓铿不疾不徐,十分冷静的回答道:“具体情况我不太清楚。不过吴都督现在正在手术室,他说让宋先生在单独病房就诊会更安全。”
  于右任微微点了点头,他用按耐不住的激励语气说道:“这是阴谋,这一定是阴谋。渔父兄以前出行从来都是一个人来一个人去,没听说有人阴谋暗害。偏偏是今天行将北上的时候,这不是巧合,这绝对不是巧合!阴谋,谋杀,政治阴谋!”说到最后三个词时,他狠狠的挥动了一下手,愤怒之色跃然纸上。
  廖仲恺又问道:“震之他的情况怎么样?”
  邓铿脸色沉重,叹了一口气说道:“医生说都督的情况要比宋先生好一些,关键是子弹上有毒,是剧毒。”
  廖仲恺脸色纠结到了极点,一个宋教仁一个吴绍霆,他们可都是国家栋梁呀!其他人的情绪也都不好,一个个唉声叹息,私下还人在窃窃议论。
  邓铿接着说道:“诸位还是不要围在这里了,都督吩咐我们要保护宋先生的安危,这个病房也是我们挑选最合适的地方。诸位在这里等候也是无济于事,如果有坏人混迹其中,只怕我们也不好辨认。一旦有什么消息,我一定第一时间通知诸位。”
  廖仲恺微微点了点头,转过身去对其他人说道:“大家都下楼去吧,渔父兄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我们站在这里也只会影响病房的秩序,渔父兄最不喜欢的就是因私废公。行严,我们马上去一趟警察局,看看他们有没有说法。”
  章士钊道:“这就去。”
  众人渐渐散去,走廊上只留下两个党员协助照料。廖仲恺、章士钊下楼之后,直接就出了医院向警察局去了。于右任则在医院通讯室发了好几封电报,一封到南京,一封到上海都督府,一封是国民党党部,他必须将这里的情况随时通知出去,以做好万全之策。
  吴绍霆并没有在手术室,他一直在宋教仁的病房里。此时,宋教仁斜靠着坐在病床上,脸上阴晴不定。吴绍霆站在窗户边看着外面的情况,直到看到廖仲恺、章士钊他们离去之后他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渔父兄,演这场戏确实有些荒唐,若不这样只怕不好揪出幕后凶手。”他走回到病房中间,开口对宋教仁说道。
  宋教仁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随后他盯着吴绍霆,郑重的说道:“我认为我应该站出去告诉他们真相,在这里装死太让人笑话了。我不怕那些阴谋家还会再来行刺我,共和革命的大业不会因为我的死而停止不前!”
  吴绍霆嗤笑了一声,他摊开双手反诘道:“告诉他们真相?你知道真相是什么吗?”
  宋教仁怔了怔,忽然露出了一副怀疑的表情,严肃的问道:“震之,这是你策划一场闹剧吗?在火车站我就发现你不对劲,你不可能反应那么快!”
  吴绍霆冷笑了起来,他快步走到宋教仁面前指着自己的伤口说道:“我为什么要策划这场闹剧?如果是我,我会用带毒的子弹打自己吗?子弹是不长眼睛的。”
  宋教仁默然不语,可是他心中依然有无数的疑点需要解开,吴绍霆就是最大的一个疑点。
  吴绍霆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在病床床头附近的一张软椅上坐了下来,慢慢的说了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坚持送你去南京吗?去年年底我在广东成立了都督府特勤处,是一个谍报机关。年初时刚刚在上海设下一个工作站。”
  宋教仁有些惊讶,诧异的看着吴绍霆,原本打算开口说什么,可是欲言又止。因为他明白吴绍霆发展间谍机构的用意,毕竟这个年代太过动荡,掌握一手优先的情报可谓有决定生死的重要性。
  吴绍霆继续说道:“上海站在一月二十日无意截获了一封密电,虽然没有直接说明刺杀行动,可是却提到了你离沪北上的时间,地点,甚至还有车厢位置。这份电报转发到广州,我不太确定电报到底意味着什么,可是我的特勤处分析了你的情况,国民党大选获胜,你已是准内阁总理,这种政治身份在国外都是要受到严格保护的。”
  宋教仁问道:“电报是从哪里发来的?”
  吴绍霆耸了耸肩,一脸无奈的说道:“上海情报站当时只是试运行,站长告诉我,那天他是在训练一批实习的谍报员尝试着捕捉一些无线电。我不太懂这些科技,但我知道每天我们头上都有无数的无线电飘来飘去,以我们目前的技术还没办法查到非有线电报的来源。”
  宋教仁皱了皱眉头,他大致已经知道吴绍霆的意思了。
  吴绍霆又道:“一方面我不确定这是一封涉及暗杀的电报,另外一方面我也不知道电报的来源,我不可能冒冒失失找到你,跟你说有人要刺杀你。所以我只能亲自来一趟上海,确保你安全到南京!”
  宋教仁看着吴绍霆真挚的神态,微微点了点头,叹道:“震之,多谢你了。”
  吴绍霆苦笑道:“你只要知道我不会害你就好。在公你是内阁总理,中国共和民主的希望,在私你也是我的朋友,同志,革命导师。”
  宋教仁笑了笑,郑重的叹了一口气说道:“能认识震之你这样的好同志、好朋友,是我今生最无憾的一件事。”
  他顿了顿,继而又问道:“震之,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吴绍霆沉声说道:“我已经派人去追凶手了,如果能抓到活的,或许就能查出幕后指使者。如果抓不到的话,那情况就有些复杂了,必须小心慎重的暗中调查才行。”
  宋教仁沉默了一下,继而又问道:“震之,你认为这次可能是什么人指使的?”
  吴绍霆缓缓摇了摇头,不确定的说道:“还不好说。不过我知道用不了多久,外面就会盛传这是我们的大总统袁世凯所为了。也许渔父兄你现在已经开始这么想了。”
  宋教仁奇怪的道:“难道震之你不这么认为?”
  吴绍霆又摇了摇头,说道:“我从不胡乱猜测,必须有确凿的证据。但是我有一点可以质疑袁世凯,如果咱们的大总统真要除掉你,他完全可以选择炸火车的铁路桥。派一个没有水准的刺客来枪击简直太可笑了。”
  他明白如果不是自己在旁边策应,这个刺客是不会可笑的,只怕宋教仁现在已经在拟遗嘱了。他之所以这么说,是希望通过旁敲侧击的方式提醒宋教仁,任何问题不要单看表面。历史上宋教仁案普遍认为是袁世凯暗中指使,就连天朝历史教科书都不负责任的做出这样的定论,这个案子严格的说到二十一世纪还是一个疑案。因为宋教仁死后得益之人不单单是袁世凯,还有孙中山。
  袁世凯是一个实力派人物,他能逼迫南京政府北迁变成北京政府,这已经说明他是一个有铁血手段的人。即便宋教仁北上组阁,真正掌控北京政府的还是袁世凯本人。退一万步来说,袁世凯要杀宋教仁不会做的这么漏洞百出!再者,不能在北京动手,也不至于在上海动手,这两个地方都是政治敏感的区域。要动手也应该在途中。
  宋教仁案之后袁世凯和孙中山的态度也让人怀疑,袁世凯一直是主张依法办案,黄兴也赞同这个方式,而孙中山却坚持武力讨伐袁世凯。除此之外孙中山的得力追随者陈其美公然派兵闯入警察局,将宋案档案全部销毁,禁止侦查;关押凶手武士英的上海模范监狱也是属于陈其美治理,不到一个月武士英即暴死狱中。
  这一切仅仅是后世史学家的推测,真正幕后凶手是谁毫无定论。
  卷二:大革命 第240章,又遭炮击
  “哎,我一生致力于民主共和事业,旨在为中华百姓争取幸福平等。从前已经遇到造谣生事之辈,可我相信有朝一日国人会理解。可是今天,却有人要置我于死地,难道我宋教仁致力的事业竟让人误解到了这等地步?”宋教仁悲愤的说道。
  “渔父兄,先不要这么悲观,大家都明白这是政治阴谋,绝不是国人对你的误解。更何况中华民国成立不久,封建残留的思想依然严重,总有一些不明事理、唯利是图的宵小从中作梗。”吴绍霆安稳的说道。
  “哎……”
  “现在我们要多留意各方面势力对这件事的反应。看看他们在你遇害之后会作何打算。”吴绍霆喃喃的说道。
  “可是,我总觉得这样装下去不是办法,迟早会让人知道真相的。”宋教仁担心的说道。
  “我安排船,今晚去广州。”吴绍霆说道。
  宋教仁怔了怔,几乎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盯着吴绍霆,郑重的问道:“去广州?你让我去广州?不行,我决不能因为这次刺杀而退缩,等这件事调查清楚,我终究还是要北上。共和大业在此一举,我辈奋斗这么多年难道就甘心如此?”
  吴绍霆认真的说道:“渔父兄,你好好想一想你北上是否真能完成共和大业。你的政治意见与袁世凯完全不符合,这次刺杀事件虽然不确定是否有北方涉嫌,但这不排除可能性。北洋军事派已经在各省开始陈兵,袁世凯的阴谋昭然若揭,你北上只会更危险!”
  宋教仁从病床上跳下来,大义凛然的说道:“那就让我死在北京,死在总统府大门口,让全国人民都仔细看到袁世凯的野心。”
  吴绍霆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宋教仁在这个时候居然也意气用事!就在他要继续开口劝说时,门口传来了一阵争吵的声音。
  就在吴绍霆与宋教仁谈话之际,孙中山、陈其美以及一众上海都督府的幕僚获悉遇刺事件,闻讯火速赶往医院探查宋教仁的情况。只是当他们来到楼上病房门口,发现邓铿和七八个广东都督府卫兵守在这里不肯让开,顿时发生了争执。
  陈其美穿着一身督军戎装,带着一副斯斯文文的眼镜,可是消瘦的身形让他显不出一丝一毫的文人气质。他指着邓铿的鼻子,厉声的训斥道:“我叫你让开,你不认识我就罢了,难道你连孙先生都不认识,真是瞎了狗眼。”
  跟着一起上来的于右任连忙劝说了一句:“陈都督,这里是医院,渔父现在生死未卜,你在病房门口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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