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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花开缓缓归》作者:洛城东

_21 洛城东(当代)
  尚清从未这样失态过,把高凌吓了一跳:“出什么事了?”
  “殿下,小四在这吗?”
  “不在这里。你不是扶他去睡觉了吗?”
  “他不见了!我找遍荷田居都没看着人。”
  “别急,慢慢说,在府里不会出事的。”
  小胖子几乎要哭了,“小四有些醉了,回屋以后抱着我哭,还说对不起您也对不起我,问他原因就是不说,后来就吐了。他说身上难受想洗澡,我就去厨房找小厮准备浴桶和热水,等我回来他人就不见了,桌上放着一封信,说是悔婚。还有这个也还给我……”尚清手里抓着一个晶莹圆润的玉连环,精致漂亮。高凌认得,那是尚清送给石小四的订情之物。
  尚清低着头:“小四拜见我爹娘的时候还是很高兴的,但是自从出京之后就百般不对劲,很少说话,问他也不说原因,问急了就发脾气。我们回来晚了也是因为他总想方设法拖延……”
  石小四肯定是隐瞒了什么大事!高凌皱着眉头安慰尚清:“你先别胡思乱想,等找到他再说。我一定让他给你个交侍!既然守卫荷田居的侍卫没看到小四出去,那他一定还在这个院里,也许醉倒在哪个角落也说不定。”
  夜已深,高凌不想惊动侍卫们,带着尚清往阴影多的地方挨处寻找,然而刚走到书房门口,就听里面一阵桌椅被撞倒的乱响,烛火熄灭,屋里霎时漆黑一片,紧接着一声压抑的惨叫和人体倒地的声音,很快便没了声息。
  高凌猛吓了一跳,直接一脚踹开门。借着雪地的反光,高凌隐约看到一个人影站在屋子中央,看不清脸面,但熟悉的身形和头上的王冠告诉他,此人是袁峥。袁峥似乎没什么异常,高凌大松一口气。这才发现地上还蜷着一个人,正在痛苦地低低呻吟。
  “出什么事了?”高凌边问边大步跨了进去,结果踩在硬物上,脚底一滑打了个趔趄。尚清赶紧扶住他,弯腰去捡,袁峥急叫“别碰!小心手!站那别动!”。在桌上摸索着扶起烛台重新点燃。
  火光亮起的一瞬,高凌看得清楚,屋里有些凌乱,椅子倾翻,书本纸张落得满地,还被踏脏撕坏了一些;刚才自己踩到的是竟一柄短剑,怪不得袁峥不让碰,原来是怕黑暗中误伤。而倒在地上的正是失踪了的石小四!此刻正捂着胸腹处喘息颤抖。看见自己顿时泪如泉涌,却死咬着下唇不哭出声,挣扎着爬过来。高凌和尚清一时实在搞不清状况,伸手欲扶他,没想到石小四竟避开他们的手,一把抓起地上的短剑往自己胸口用力刺下!
  第 156 章
  高凌和王尚清一时惊呆,根本来不及阻止,一直注意着石小四动静的袁峥迅速飞起一脚踢来,闪着寒光的短剑脱手,斜飞着撞到墙面又落到地上。
  屋外脚步声凌乱,值夜巡逻的侍卫们也发现了这里的异常,聚拢过来。有人还大声地呼喊:“快来人!有刺客!”
  高凌大急,窜到门口大叫一声:“没有刺客!是我!”
  此时满院火把灯光已尽皆亮起,被积雪映得亮如白昼。侍卫房里被惊动的人们都跑了出来,个个来不及披衣却手提兵刃。看到高凌出现在书房门口都愣了一下。袁峥看看尚清已抱住石小四在查看伤情,也出了书房,在高凌身边站定,随手迅速掩上门:“本王和十殿下闹着玩,不小心撞翻了椅子和烛台,不是刺客。你们都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这里没事!没有吩咐不许过来!更不许惊动后院老王妃!”
  “是!”侍卫们看两位王爷安然现身,都放了心,快速退去。袁峥扯了略显失魂落魄的高凌进屋,关紧门窗。
  石小四蜷身缩坐在墙边,闭着眼不理尚清焦急痛苦的神情,也不回答高凌“伤得怎么样?”的问话。急得小胖子额上冷汗涔涔。袁峥按了高凌坐下,安抚地拍拍他肩:“放心,我用了几分力气心里有数。他骨头没断,身上有几块青紫,最多痛上两天就好了。”然后才问:“石小四,为什么行刺我?”语调里听不出怒意,只是冷冷冰冰。
  石小四沉默了一会,忽然推开尚清,冲着两人跪直:“王爷,主子,对不起,求你们给我个痛快吧。”用力地磕头,梆梆有声。
  袁峥看了会儿:“我从来不会糊里糊涂杀人,谁指使你杀我的?说!”
  “没有人指使我,我,我,我只是看不惯你欺负我主子,连酒都不让他喝个痛快,还,还不让他回京探视母妃……”石小四梗着脖子强词夺理。
  尚清急了:“你住口!别胡说!”跪在旁边也磕起了头:“王爷,他喝多了,说的是醉话……”
  高凌又急又恨:“小四,现在没有外人,尚清说你一离京城就不对劲了,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倒是说啊!”
  “什么事也没有!该禀告的我都说过了。”石小四就是不承认,气得高凌几乎想一脚踹过去。
  袁峥再次拍拍他,让他稍安勿燥,转向尚清:“你和石小四关系密切,又是一起去的京城,一定知道内情。他既然不肯说,那就你说吧,如若知情不报,罪加一等!本王立即把你正法也没人敢多说一句!”虽然脸上有淡淡的笑容,话中却更添了三分冷意,“本王十二岁便从军上阵,十几年来杀过的人不计其数,不在乎多你一个!”且把那柄短剑拿在手上翻来覆去把玩,似乎随时都能一剑刺入尚清的胸膛!安疆王一直收敛着的肃杀之气此刻悄然渗出几分。
  虽然知道袁峥绝不可能杀尚清,高凌也还是不由自主浑身一凛。尚清更是脸色发白地打个寒颤。
  这回石小四急了,抬头大声囔道:“不关尚清的事,他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你还算有情有义,那就痛痛快快说出来,免得连累别人!”
  石小四看了看高凌,又低下头一言不发了。对高凌的柔声安抚也置若罔闻。
  袁峥叹口气,示意尚清把他从冰冷的地上扶起来。苦笑道:“小四,你不用怕,本王也不是滥杀无辜的人,尚清知道内情的话早就说了,哪里还用等到现在!你的功夫至少有三分之一是我教的,如果真想我死,就不会先喊一声看剑,剑尖也不会轻飘飘地毫无准头和力道,更不会拿一把没开锋的剑来行险!你不是来杀我的,是来找死的,对不对?”高凌吃惊地抬头看袁峥,只见他手指在剑刃上轻轻摩梭,果然并未开锋!
  再看石小四,已是泣不成声。高凌心中隐隐又有了不安的预感。
  尚清倒了杯热水喂小四慢慢喝下:“有王爷和殿下在,什么事都可以解决,何必走绝路……”
  高凌拉了小四坐下:“我不是说过让你有事都和尚清商量吗?你是我哥哥,你们解决不了还有我们,怎么就不听呢?你们俩谁出事,我都受不了!”
  石小四终于吞吞吐吐地把隐情说了出来:“主子,是皇后逼我的!皇后说我肯定对主子下不了手,所以要我刺杀王爷,她说我一定有机会动手,如果半年内没有收到王爷遇刺的消息,我娘就……就会……我不能害死我娘,王爷对我有恩,我也不想他出事,所以……”
  高凌一拳狠狠砸在桌上,“砰”的一声,笔砚跳得老高,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高凌深呼吸几下,对两人吩咐:“小四把玉连环收回去!悔婚书烧掉!今晚就当什么也没发生,尚清你带小四先回去休息,不要胡思乱想!更不要和任何人提起此事!”
  尚清心中大定,刚想带着小四走,就听袁峥低喝一声:“不行!”
  三人都诧异地看他,袁峥一个个吩咐:“尚清,你去捉两只鸽子炖汤给我当宵夜,记得把鸽子血留着!我还要办公,小四暂时在这里先睡一会儿;小凌,你也回去睡觉。”
  高凌马上明白了他的意图,对不解的两人清晰地分析:“也许安疆王府有秦氏的眼线,为了奶娘安全,小四行刺的事不能当没发生过。我们等会儿这么这么做,或者还能揪出一两个祸害来!”
  两人点头,尚清去准备鸽子汤,小四想帮着收拾凌乱的房间,被袁峥阻止:“别管了,反正等会还要弄乱,你太累了,去榻上睡会吧。”
  凌晨,正当人们睡得最沉的时候,书房忽然又传出了打斗声和惨叫声来。当侍卫们冲进去的时候,只见整间屋子里乱七八糟,石小四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看不清到底受了多少伤,但似乎已没了呼吸;安疆王一手执剑,一手捂着腹部,浓稠的鲜血还在不断从指缝中涌出。众人大惊,后半夜值守的侍卫首领是司擅,立刻封锁现场并派人去请薛大夫来王府出诊。
  第二天,王府里气氛沉闷,所有人都知道了石小四行刺王爷不成反被杀,王爷一怒之下,不顾十殿下求情,派司擅把小四尸体连夜拖到城外乱葬岗去埋了;尚清受到连累,虽然没吃皮肉之苦,却被发配到了偏僻的别院伺侯韦太傅和夫人。王爷不防备之下伤得也不轻,至少得卧床十天半个月。十殿下的脸色难看得吓人,王府下人们都战战兢兢地,生怕一不小心,下一个倒霉的会是自己,就连红桃猫都灰溜溜地蹭着墙根走。
  荷田居卧室,岳崧夫妇推开守在外屋的司擅,急匆匆闯进来:“袁峥(大哥),伤得怎么样……”话音未落,被眼前的景象惊得一愣:袁峥半躺在太师椅上,虽然眼圈下有点缺眠造成的阴影,却绝无病容,此刻正悠闲地抖着二郎腿,袁昭袁旭这对双胞胎爬在大伯身上,一个捏鼻子,一个拽耳朵,而袁岳不但不阻止他们,还乐呵呵地告诉他们拔胡子比较好玩。高凌在一边窜掇司擅的女儿也去加入没大没小的行列,而袁峥则是满脸宠溺,“唉哟唉哟”地任由两个侄子蹂躏,还一手一个托着他们的小屁股防止他们摔下去。
  澄华公主和韦雁也在,韦雁赶紧过来扶孕妇:“悠然快坐下,别急,袁大哥一点事都没有,小四也没受伤,只是暂时住到别院去,过几日就能回来了。”
  孙贺也火烧火燎地来了,冲进来那速度之快,让袁峥笑言几乎胜过岳崧了。被正没好气的岳副帅一瞪眼:“孙贺本来就文武双全,你笑个屁,有本事咱俩现在比比!”
  激将法没起作用,袁峥直接告饶:“我认输,比不过你。”众人都笑,高凌也笑,只是很有些勉强。
  该来的人都到齐了,女人们把孩子们抱走,袁岳简要地说明了昨夜的事,又商讨了一些应对之策。在座的人个个神色凝重。岳崧拳头紧握,看了看高凌又咬牙把话吞了回去。孙贺到底比他年长几岁,想了想说道:“王爷,殿下,有些事急不得,又马上过年了,你们干脆借养伤为名在府里休息一阵子,公务的事就交给我和岳崧吧,有大事的话我们会向小王爷请示。”袁峥本就是想让弟弟试着挑大梁,当即同意。
  两人告辞,袁岳也和他们一起去了。袁峥摸摸同样一夜未睡的高凌头发:“累不累,睡一会吧?”
  “我睡不着。”
  “那就悃了再睡。对了,母妃不是送来两本琴谱吗?你弹首曲子给我听好不好?”
  “……好。你想听什么?”
  “《凤求凰》怎么样?”
  高凌扫了他一眼,“落毛的凤凰不如鸡!有什么好听的?”
  “那……你随便弹一个吧,我都爱听。”碰了壁,袁峥有点无趣地摸鼻子。
  高凌抚上焦尾古琴,指尖轻轻拨动,“铮铮”之声直窜云霄。袁峥听不出来他弹的是什么曲子,闭了眼仔细品味。听着听着,只觉得琴声从初时的清亮变得冷硬,暗藏金石之音,兵气纵横,如万马千军整装待发,激烈风蕴时却忽然一顿,如泉遇巨石,兵行险招,曲折跌宕,渐细渐沉,似断似续,终至不闻。
  惊觉之下睁眼看去,只见高凌僵坐琴前,低头捂眼,满脸痛苦之色。袁峥不知道该如何劝解,只能让用力地拥抱给予他安慰。高凌嗅着熟悉的味道,僵直的身体才渐渐放松下来,伏在他怀里,全身力气似乎都消失了一般绵软无力,眼也半睁半闭。袁峥想抱他去床上睡,刚一动,却又立刻被死死抱住,用的力气之大,似乎怕一松手,眼前的人便会消失不见。
  第 157 章
  袁峥试图把气氛弄轻松一些,抚着他后背哄:“乖,松开一点,我透不过气了,你想要个细腰男人也不能这么勒啊……”
  高凌反而抱得更紧,脸也贴到他胸口认真听他心跳。袁峥心疼之极,只能不停地低头吻他额头:“小凌,我没事,我真的没事,没人能杀得了我,啊。我还要和你白头偕老,不舍得丢下你一个人的……”
  高凌终于放松下来,脸仍埋在他怀里不肯出来。
  袁峥沉默了一会儿:“我要给太子爷写封信叙叙昔日交情,问问他,我自小随父出征,血战疆场,驱逐鞑虏,开疆拓土,为国尽忠,为民呕血,也从来没忘记过在太子府说过的话,对阳明朝更是忠心可鉴,如今有何罪该死?”
  高凌安静了一会儿,扎在袁峥怀里使他声音很闷,还带着极大的不甘:“你写吧,加上一段,就说我高凌愿意对阳明王朝列祖列宗发誓永不回京!只求他遵守当初承诺,保住我母妃和奶娘性命。”
  “好,我马上写。”
  信很快完成,六百里加急送去京城太子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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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疆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养了四五天的“伤”便"迅速痊愈",因为拦截到了一封向皇后密告“石小四行刺失败当场被杀,安疆王重伤”的信,并顺藤摸瓜找到了那个内线。果然不出袁峥和高凌所料,这个内线不是袁峥的心腹侍卫,而是一个干杂活的低等下人,由于赌博输了大量银钱,才被秦氏的人收买,所以他以前能传出的信息都并非机密。如若不然,上回对钦差的苦肉计就不会成功。这封告密信和陆光宗相同内容的“家书”一起被送去了中原的第二天,那内奸就又被引诱去赌,输了大笔银子,被高利贷“债主”抓到后没银子还债活活打死!于是石小四顺利“复活”,和王尚清一起重回王府。只是王府侍卫首领一职仍由阿穆尔执掌。
  袁峥“遇刺”一事,让高凌得知母妃和亲人平安后刚刚才轻松起来的心情重又跌回低谷,对什么事都懒洋洋地提不起兴趣来。怕再次惊动皇后,两个心腹侍卫的婚事被拖了下来,对此,尚清毫无怨言,小四对此事的结果也已是心满意足,只要两人都平安快乐地在一起,一个形式什么时候举行又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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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腊月以来,皇后娘娘几乎就没有过乘心如意的日子。皇上虽然没有申斥过自己后宫干政,却仍然对自己敬而远之,不得不见面的场合,也只是敷衍了事。
  而朝堂各部的官员们的日子也开始不好过了。自从隆武帝在元旦大朝会上表示新年要重整吏治以来,太子高蕴亲自率领御史衙门、刑部、吏部三部联手,不遗余力地查处三品以上严重渎职和贪赃枉法之官员,两个多月间便有二十来名官员被停职调查、贬官甚至定罪打入天牢。而其中有不少是秦氏在各部收买安插的耳目,甚至是得力干将。如此一来,皇后消息开始不灵便,做事也有些碍手碍脚起来。皇帝绝足坤平宫,秦氏欲保住一部分人脉和信息渠道,更怕深究下去会牵出更大的祸端,只能找儿子说情。
  可气的是,一天之内连请了三次,向来诚孝的高蕴竟然都以公务繁忙为由避不进宫;欲召太子妃入宫,却得知君蝶舞刚刚确诊怀上了第三胎,太医叮嘱须静卧保胎。由于前两个生的都是女孩,皇家极其重视这次能否顺利诞下龙孙,秦氏生怕儿媳有个闪失,不敢强唤,无可奈何之下,郁郁深宫中独坐至天明,并派人通知太子自己病了。
  两天后,太子才抽出空进宫请安。高蕴看母后身体还好,请了安就要走,秦氏怒了:“如今你翅膀硬了,连母后都不理了吗?”
  “儿臣不敢。实在是忙,前两天刑部审了七个贪官,他们招供的事情千头万绪都需要查实善后,还要报知父皇定夺。儿臣已经两天不曾合眼了。母后既然身体康健,儿臣便不扰您休息了。”拔脚就走。
  “你给我站住!听说你把朝廷六部,尤其是户部人员进行了大调整,还把你舅舅最信任的两个侍郎下了狱?”
  “母后,朝廷大事自有父皇和儿臣操心,您还是在宫中安享尊荣,不要打听更不要监管为好。”
  “你们的大事母后可以不管,但是有几个人必须放了!”
  “吏治就是最大的事!国法昭昭,他们没有贪赃枉法当然会官复原职,但是如果一旦查实,必定严办!”
  “你敢!他们为你坐上太子位可出力不小,将来还有用得着的地方!”
  “母后,阳明朝贪腐成风,再不抓紧整顿,将来尾大不掉,后果难料!”
  高蕴神色不豫,秦氏更是面色不佳:“哼,好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你忘了是怎么坐上这太子之位的吗?没有母后,你只是一个普通皇子!能不能平安活到现在也不得而知!你过河拆桥才会大失人心,将来才麻烦!”
  “母后!”高蕴怒了,“您是在拆我这个太子的桥!我要是结党营私,包庇贪官污吏,还拿什么服人,用什么治天下?”
  “你是太子,将来是皇上,你说的话就是旨意!谁敢不服?当年的十爷党如何风光,如今还不是乖乖地俯首称臣?”
  说到高凌,高蕴火往上撞,实在忍不住了:“母后,儿臣正有一事要问您,袁峥镇守边关忠心耿耿,十弟历精图治为民造福,他们一个是我的亲兄弟,一个是我的生死之交,没有袁峥扶持,我也坐不上太子之位,他裁兵缴税,服服贴贴,为什么还要逼石小四行刺?天下人会说皇家鸟尽弓藏!说我高蕴无情无义不值得辅佐!我还怎么带兵?怎么安那么多带兵藩王将军的心!袁峥受了重伤,他问我他犯了哪条律法,何罪该死?我无言以对!我都没脸回信啊母后!求求您收手放过他和小凌吧,小凌发誓永不回京,他们不会威胁到你我的!”
  “高蕴!你是天真呢还是傻?他们怎么说你怎么信?袁峥若是安分守已的人,他为什么不肯把兵权全部上缴?你父皇当年为什么要把高凌下嫁?为什么不放他奶娘出宫?如今又为什么控制了吴氏家族,这些你想过没有?只可惜让他们离开了京城,要不然……”
  秦氏兀自咬牙切齿,高蕴铁青着脸扔下一句:“母后,得人心者得天下!治国安邦就是治人!你若想儿子安安稳稳地坐在太子位上,就千万不要去动高凌的母妃和奶娘以及一众亲戚!更不要再插手朝廷事务!”说完即拂袖而去,留下皇后气得把妆台上的一应物品砸了个稀烂。
  半个月后,太子高蕴做了一件震惊天下的大事:在搜集了大量贪污受贿、以权谋私、渎职等证据后,把自己的亲舅舅,皇后的亲弟弟——国舅爷、户部尚书秦天雷拘捕归案,亲自和刑部尚书、御史台,连夜三堂会审,并抄没家产充公。等皇后得知消息,秦天雷画了押的供词已经送到了隆武帝的案头。
  由于证据确凿,供词无误,隆武帝朱笔一圈“秋后问斩!”秦夫人向外甥哀求进天牢送饭,高蕴犹豫了一阵,点头答应了。不久之后,狱卒来报,秦国舅夫妇双双服毒自尽于天牢之中。
  太子自请处分,隆武帝叹息一声,挥手让爱子回府休息。
  经此一事,皇帝和太子整顿吏治的决心显示无遗,朝局震动,贪官人人自危,一时间风气大为好转。然而如王睿垣之流的老成谋重之士却暗中荐言:“朝廷弊端之多积重难返,太子雷厉风行只能震摄一时,若想长治,须恩威并重,时时警惕,万万不可操之过急。”高蕴谦虚受教,晋升王侍郎为户部尚书,付轩为侍郎,以人尽其用,并提拔有德有才之士填补其余官缺。
  皇帝看着太子一系列行动,老怀大慰。然而春汛造成的灾难却没让他高兴多久。阳明朝地域宽广,天灾人祸不断,民生颇为艰难,国库的空虚却非短时内能填补,皇帝头上的白发日渐增多。
  袁峥的信送去京城,却如石沉大海,高蕴没有回信。只是派人送了些贡品伤药和补品来。同时送来的,还有奶娘和吴贵妃的亲笔信各一封。看内容,两位妈妈并不知道袁峥“受伤”的事,更不知道“行刺”的是石小四,只是说了自己平安,让孩子们放心的话。
  陈铿以及西北安插的探子的信也按时抵达,陈铿告诉高凌:皇上以前对姓秦的娘们言听计从,但自去年秋冬以来,已经不怎么待见那婆娘了,不难看出他有时候做事开始避讳秦氏,甚至把先祖留下的“后宫不得干政”的铜牌重又搬了出来,就竖在皇后寝宫前面。如今皇上虽然仍然宠爱王淑妃,但还时不时地留宿吴贵妃处,贵妃娘娘说,皇上也想念你,有一次甚至对着十二皇子叫小凌……看来咱们的日子快要好过些了。
  高凌看完信,眼眶湿湿地冷笑一声:“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不过我还是怀疑父皇仍然在迷惑你我。”
  袁峥笑笑安慰他:“人老了性子会柔和些的,儿女情长也正常。你看岳老侯爷,年轻的时候也是火暴性子,有次甚至一怒之下手刃了一个归营迟到两个时辰的副将,因为那倒霉鬼舍不得和新婚妻子分别。可你看现在,岳崧每次出征,他都要千叮万嘱别忘了按时报平安。”
  高凌这才稍微安下了心。
  新年过后,袁峥和高凌陆续收到朝廷邸报:中原灾祸连连,南有雪灾北有大旱,东南倭寇骚扰,百姓生灵涂炭,很多人为了活命背井离乡,甚至沦为匪祸。官府应接不暇,加上官员不力,以至历年积累的官场弊端相继暴露。皇上和太子不得已之下以霹雳手段查处贪腐,国舅秦天雷畏罪自杀,三品以上官员问罪的不下五十余人!一时朝局动荡,官场格局大变,人心不稳。
  袁峥心情大好:“好个太子爷,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高凌则不看好:“鸣得太晚了,各种腐败积重难返,如果早三年便杀只猴子给鸡们看,父皇就不会被架空,吏治就不会坏到如此地步,也不至于牝鸡司晨,直至连父皇都难以控制!”
  第 158 章
  整个阳明王朝危机四伏,唯有西北平安详和,沈捷廷又送来喜报:西北夏粮大丰收!先前担心的温饱不但能解决,还能有不少的盈余。高凌喜悦之余隐隐又有担忧,不知道父皇会不会再次下达过分的旨意。果然不出所料,没多久,晋升吴氏为皇贵妃的圣旨下达,并要求西北再次增缴一成税银和裁减五万兵员以庆祝。被高凌严词以拒。上回裁军,袁峥花了多少心思精力才既维护了朝廷脸面又安抚住西北的悍将们,现在春夏之交水草肥美,正是严防外侮的时候,再这么来一次不蒂给带兵之人伤口洒盐,更是给了某些邻国们一个入侵的机会,因此决不能妥协!朝廷连下三道圣旨,高凌连驳三次,毫无通融。
  西疆从未如此明着抗旨不尊,招来朝中众多口诛笔伐,其他藩王也有试着看齐的,引得皇帝怒气丛生。袁峥上了个急报折子:罗刹沙皇崩逝,新沙皇一向野心勃勃,不得不加强关防兵力;而且突厥正在招兵买马,有卷土重来的先兆,请求朝廷下拨军饷!近在眼前的危机霎时便让很多人缄了口。太子写来私信:以后决不会有此种不合情理之旨下达,希望袁峥和弟弟能既往不究,安守边防。
  袁峥和高凌一致认为,信中未竟之意是太子应该是正式执掌一部分政务了,但不能排除之前是某些人假传圣旨的可能!
  高蕴一旦能真正做主了,高凌的日子便没那么难过,至少不用日日担心亲人的身家性命。看完信,袁峥显得轻松了许多,叫高凌:“朝廷终于明白事了,咱也庆祝庆祝,弹个曲子听听如何?”
  “我弹琴给你听,你舞剑给我看,这才公平!”
  “行,礼尚往来!”
  高凌一笑,一曲《阳春白雪》(注)从指尖流淌而出,琴声淙淙,悦耳欢快。袁峥按着节律拔剑而舞,身姿矫健利落,剑光撩人眼花。正舞到兴头,只听“铮”的一下,琴声忽然中断!一旁的石小四也惊呼一声。袁峥回头看去,只见古琴的弦已根根断裂,高凌抚琴的右手有三个指头鲜血淋漓,滴落在雪白的锦衣上,看着触目惊心。
  袁峥立刻收剑察看他伤势,亲手给他敷药包扎。十指连心,虽然痛,却还好只是割破了皮而已,并无大碍。但高凌一脸怔忡地低头发愣,对手指头被包成胡萝卜也没反应。袁峥亲亲他的掌心:“怎么了?很痛?”
  高凌摇头:“这琴是母妃为我夺来的,这么多年了,第一次在弹奏的时候断弦……袁峥,我忽然有种很不好的感觉,心慌得厉害……”
  袁峥拍拍他肩:“这琴弦还是我在京城的琴行换的,这么久了,再好的弦也会朽,是该换新的了。”
  “你说高蕴真的能像他信中所说的遵守诺言吗?”
  “一定能!高蕴既然说了就一定做得到,你尽管放心吧,我相信他,不要胡思乱想。”
  “但愿如此吧。”
  看着袁峥信任十足的神情,高凌把满腹忧心吞回了肚里,前些日子气不顺,尤其是为了高蕴的事,两人时有口角,虽无伤大雅,心里总是不怎么舒服。现在好不容易大势有了转机,再也不想为别人和袁峥赌气争执了。
  袁峥显得很轻松:“西疆军每年会进行两次巡边演练,今年的第一次演练安排在下个月初一,界时我会带兵出去一个半月。你明天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军营看看,顺便骑骑马打打猎?政务和家里的事就交给三三好了。”
  “也好。很久没散心了。”
  西北军营,旌旗蔽日,营房连绵,人喊马嘶,一看就是兵强马壮的样子,兵们也是个个士气饱满。他们已经从各自主将口中知道了两位王爷抗旨坚决不再裁兵和强迫百姓多纳税银的事情,士兵大多出生穷苦,深知其中受益者皆是百姓,因此无限地崇敬二人,所到之处人心向聚。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现牛羊。
  高凌强迫自己放下所有心事,每天呼吸着甜美的新鲜空气,策马奔驰在水草丰美的草原上,听鸟儿歌唱,看牛羊吃草,练武打猎,尽情欣赏壮阔之美,有兴致的时候还参与军队与牧民的联欢,看袁峥被将士们包围着如鱼得水意气风发的样子,心情轻松不少,脸色也略微红润起来。
  时至月中,巡练的准备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看袁峥忙得团团转,高凌也不去扰他,独自带着侍卫在营区四处走动。忽然有王府侍卫快马来报:“殿下,京里来人了,说是石侍卫的表哥,有要事相告,小王爷请您和王爷立即回府。”
  石小四很奇怪:“我没有表哥啊?只有一个远房表姐,也是从来没见过面的,你们弄错了吧?”
  “那个人京城口音,说的很清楚,是石侍卫的表哥。”
  京城的人应该都认为石小四“行刺”失败身死,知道他仍活着的人不多,只有……
  小四和王尚清对视一眼,就听高凌问道:“他有没有说叫什么名字?”
  “回殿下的话,他说叫金坚,是大夫。来投奔石侍卫的。”
  高凌急急问道:“他人呢?”
  “在城里王府,身体状况很糟糕,小王爷问了他几句话就让在下来请王爷和殿下回去。殿下,小王爷请你们不要耽搁,立即动身回去。”
  高凌握紧了马鞭,紧张地问道:“你知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那侍卫摇摇头:“属下不是很清楚,不过那人好像是来报丧的……”
  高凌脸色陡然煞白,身子在马上晃了晃,只听那侍卫的声音越来越远:“……属下当时离得远,听到得不多。不过好像那人说他爹娘和外公还有姨母都死了,他是扮成难民逃出关来的……”
  高凌只觉得眼前人和物都在迅速淡去,耳边嗡嗡的声音越来越响,眼前大片飞舞的金星忽然消失变得一片漆黑,喉头发甜,一阵天旋地转便人事不知!
  由于都在马上,侍卫们抢救不及,眼睁睁看着十殿下突然摔落马下昏迷不醒,把在场的所有人吓得魂飞魄散!
  正是休息时间,士兵们大都在各自营房前流连,见此情景,军营里立刻炸开了锅,一时间大呼小叫的有、呆若木鸡的有、还有人飞奔着去主帐禀告王爷。尚清和小四连滚带爬地扑下马,一个掐人中,另一个检查高凌有没有摔伤,小四不停地大声叫着高凌,吓得都带了哭腔。那来报信的侍卫更是傻了一般呆若木鸡。
  安疆王打马飞奔而来,身后跟着岳崧孙贺等一干将领,没等马停下便跳了下来,马儿又跑出好一段才站定。围着高凌的众士兵赶紧让路,几个躲闪不及的被袁峥大力拨拉到一边,俱都噤声。
  袁峥猛地推开小四,从他怀里搂过高凌,只见十皇子已经醒了,面无血色,嘴唇都是惨白的,眼睛睁着,但目光涣散,毫无神采。靠在袁峥怀里,整个人都是软的,袁峥急急地问:“怎么回事,伤到哪了?高凌,高凌,回答我!”一边不住地在他全身摸索。高凌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安疆王目眦欲裂,冲身边的人大吼:“怎么回事?”
  石小四有些呆怔,尚清赶紧禀告:“马失前蹄,把殿下摔下来了,不过骨头应该没事……”
  袁峥眉头紧皱,尚清附耳轻声说了几句,袁峥脸色立刻变了,双手抱起高凌往帅帐方向跑去:“薛刚呢?叫他来!还有你,滚过来!”吼的是前来报信的侍卫。
  军中有点身份的驱散众兵士后都跟着袁峥跑,尚清拉了把一旁吓傻了的侍卫赶紧跟上。岳崧和几个心腹大将以及亲近侍卫进了帅帐,其他人被司擅拦在外面。
  军医大人给十殿下仔细检查了一通,高凌除了腿上有点於青以外没有受伤,众人都松了一口气。袁峥铁青着脸听尚清把经过复述了一遍,回手一掌掴在报信的侍卫脸上:“为什么不先来报知本王!”
  那侍卫一脸的鼻血和冷汗,跪倒在地不住磕头,结结巴巴地回答:“王爷在……在……帅帐……商,商讨军务,小人……小人不敢打扰,又看到殿……殿下就在……在那里,就……”。
  侍卫并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只知道王爷和殿下同样能做主,也不可以对高凌隐瞒任何事,因此才闯下祸来。袁峥怒火无从发泄,“啪”地一脚踹断桌案的一条脚,毛笔纸张滚落一地。
  高凌被喂了几口热水,在尚清的扶持下坐起来,拉拉袁峥的手:“不关他的事。备马,我要回府见陈铿。”声音虚弱暗哑。
  “备车!你现在骑不了马。”
  尚清应了一声就要出去,高凌急了:“备马!车太慢!”
  袁峥想了想:“好,我和你共乘一骑。孙贺,大营里暂时由你负责!岳崧你也和我们一起回去。”
  “是!”
  一路上马背颠簸,袁峥一手执缰一手扶人,只觉得坐在身前的高凌身体软得力气全无,全仗着自己抱着才不致再摔下去。全程一个字都不肯说,身体一阵一阵地发抖,手指冰凉冰凉。袁峥自己心里也直打鼓,只顾挥鞭催马快跑,追风驼了两个人都把岳崧和一众侍卫远远抛在后面。
  冲进王府,只见一脸凝重的袁岳早已等候在门厅。袁峥抱着高凌跳下马,辟头就问:“人呢?”
  “找了间屋子给他休息洗漱。哥,高凌他……要不要先请个大夫来?”
  “有陈铿就够了!”袁峥即怒且急,一路数落着,“你以后办事稳重点成不成,派人传个话都不着调!”袁峥从来不曾这样在下人面前不顾弟弟的面子过,袁岳不敢辩解,委曲地跟在哥哥后面来到陈铿暂住的屋子。
  作者有话要说:注:古琴曲《阳春白雪》  相传为春秋时期的晋国师旷或齐国刘涓子所作,“白雪”取另然清洁,雪竹琳琅之音。它以清新流畅的旋律、活泼轻快的节奏,生动表现了冬去春来,大地复苏,万物向荣,生机勃勃的初春景象。
  第 159 章
  眼前的人让袁峥高凌几乎认不出来。原来健壮英俊的表哥如今又黑又瘦,满面风霜,大概刚洗完澡,地上扔着还没来得及烧掉的脏衣,散发着恶臭,甚至还爬着不少细小的虱子虫子。下人来把浴桶抬走,晃出的水竟然浑浊发黑如同泥浆,在青石地上留下一滩滩污渍。
  “表弟,十殿下,我终于见到你了!呜呜……”陈铿见到高凌愣了一下,立刻扑上来抱着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刚搓洗干净的头发把高凌的衣服也沾湿了一些。高凌被他扑得一趔趄,袁峥用力扯开陈铿:“慢点哭!到底出什么事了,说清楚!”
  陈铿情绪激动,还是袁岳替他说了。原来今天一大早城门刚开,就有一批难民涌了进来,近来中原灾祸连连,有些实在没活路的人听说西北虽穷,但至少没有天灾,税收又少,去了兴许能活命,因此虽然路途遥远,也有不少逃难而来的人,守城的官兵已经见多了,没想到其中一个难民看了城门上写的“乌鲁木齐”四个大字,立刻扑上来嚷着要见安疆王爷和十殿下,说是十殿下最亲近的侍卫石小四的表哥,家里出了大事才来投奔的。当值的城门官正好认识小四,怕万一耽搁了大事不好交代就送他来了王府,谁知小四跟着袁峥高凌去了军营,那人竟直接要见老王妃或者悠然小姐!狂徒不稀奇,但能在西北安疆王府门前叫出悠然名字的京城口音狂徒却不多,袁岳听报后立即接见,这才有了方才之事。
  陈铿抽噎着勉强止住眼泪:“十殿下,皇贵妃娘娘薨了!我爹娘和我们的外公也都殁了!”话未说完已再次放声大哭。
  高凌面白如纸,脚下踉跄一下,却推开袁峥来扶的手,紧紧抓住陈铿的衣襟把他揪到面前:“告诉我,究竟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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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二,龙抬头。隆武帝带着太子高蕴和一众文武百官去城郊太庙祭祖,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高蕴这阵子因为秦氏干政和袁峥遇刺的事对母后甚有意见,又为国事忙得焦头烂额,进宫请安的次数少了很多,太子妃也因为安胎而不能前来,让秦氏尤其失落。
  妃嫔们一早来给皇后请安,王淑妃一手一个孩子,惹来无数艳羡的目光;而新晋的皇贵妃吴氏依然是一副见谁都冷冰冰的样子,只有看到十二皇子的时候才略显温柔。众妃们请完安散去,老嬷嬷对着皇后禀告众妃离开时看到的事情:“方才十二皇子跑得太快被门槛绊倒了,结果撞在前面吴皇贵妃身上,情急之下把她的衣裳都扯破了。想不到吴氏竟然没有生气,还亲手抱孩子起来,可是十二皇子哭得很厉害,硬说是吴氏挡了路才害自己摔倒,王淑妃这贱人这回不敢来坤平宫告状了,奴婢觉得她今晚一定会在皇上枕边倒打一靶!不过奇怪了,姓吴的如今对皇上都冷冰冰的,怎么就对这孩子很好呢,上回踩折了她不少花儿都只怪大人没责备小的……”
  皇后命老嬷嬷取下沉甸甸的头饰:“这有什么奇怪的,你没看十二皇子长得和他十哥小时候有几分相似吗?姓吴的现在除了儿子,恐怕什么都不在意了,可惜呀,她永远都见不着高凌的面了!而姓王的,肚子再争气也别想超过吴氏的地位!除非她能取代本宫当皇后!哈哈哈哈!”笑声凄厉而尖锐,正收拾妆盒的嬷嬷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险些把手里的珠钗掉落。
  果然,第二天隆武帝虽然没有明着斥责吴皇贵妃,但送到她宫里的祭品赏赐却少了一半,明眼人都知道,得罪了王淑妃和小皇子,吴氏恐怕又要独坐冷宫了。而宫中传说吴氏竟派人将皇贵妃金册连同朝服一起送还了皇帝,但却被再次送了回来,这次,该得的赏赐却全乎了。一时传闻四起,却没有一个人能说得清全部事实。
  四月初八,浴佛节。妃嫔宫女们大多信佛,既然不能出宫,御花园内的荷花池便成了她们寄托心愿的福地,皆亲自来取水回去沐浴栉发,哪怕只是一小瓶,也算是沾得福荫了。正是小荷才露尖尖角的时候,妃嫔们一早呼朋引伴取水兼游园,唯有皇贵妃吴氏一个人等到傍晚才来到湖边,静静地独自枯坐凉亭。
  而此刻的王淑妃寝宫却鸡飞狗跳,因为十二皇子不见了!太监宫女跪了一地都在瑟瑟发抖,有几个贴身看管的宫女太监已被打得皮开肉绽奄奄一息。听一批批侍卫太监回报说到处都找不到小皇子,皇帝面如寒霜地来回踱着,王淑妃则急得坐立不安。终于在天黑前有侍卫报告说在御花园找到了小皇子,但是……
  皇帝带着淑妃匆匆跑到御花园,只见小皇子冰凉的尸身已被从荷花池里捞起,湿漉漉孤零零地躺在地上,小小的身体保持着挣扎的姿势,稚嫩的脸上还凝聚着最后惊恐的表情。太医垂首跪在旁边,正努力想抚下小皇子的眼皮。而吴皇贵妃则呆立在一旁。
  王淑妃当即昏死过去,被救醒后抱着儿子尸体无论如何不肯撒手,除了哭什么都不知道了,直到再次昏迷不醒。
  隆武帝抚着幼子尸身老泪纵横,仿佛瞬间老了十年,若非闻讯赶来的皇后及时扶住,恐怕也已裁倒。
  皇后十分冷静,下令彻查凶手,并严惩看管不力的宫女太监。王淑妃管教无方也受到罚俸的处罚,但她已全无所谓,失去儿子便已天塌地陷,神智不清。皇帝痛心过度也浑身不适,佝偻着身子被太监背去休息。皇后井井有条地处置一切,很快便理出了头绪。
  当晚,被处死和关入牢房的太监宫女多达七八十人之众,当值的御医们也因救治皇子不力而被治罪降职,首当其冲的便是陈医正,被直接锁拿下狱!最震惊朝野的是,周良妃及两个贴身宫女指证皇贵妃吴氏正是推小皇子入水之人!皇贵妃当即被监禁在储秀宫,待查明真相再做处理。为怕万一,立即派人去陈医正府上把陈夫人和陈铿,还有皇贵妃的父亲吴老爷子共同锁拿入狱。
  陈铿泣不成声:“当晚我正好约了朋友在外面喝酒,回去的时候都半夜了,刚走到胡同口便看见侍卫们押着我娘和已有六个月身孕的媳妇从家里出来,外公被拖着,满头是血,已经人事不醒。我不敢硬来,只好躲起来了。第二天京城就贴满了通缉我的海捕文书,说我陈氏父子和皇贵妃合谋害死小皇子,我爹娘和媳妇,还有外公都畏罪自杀了……”
  高凌嘴唇发抖:“后……后来呢?”
  “后来,我偷了件破衣服,扮成乞丐难民,东躲西藏了两天。白天不敢出来,那天晚上我实在饿极了,偷偷在一家包子摊旁边翻捡人家扔掉的食物,被正好路过的一个内廷侍卫认出来了,好在这个人的父亲曾经得急病差点没命,是我救的,他一直说要报答我可是没机会。于是他故意和同伴坐下来叫了一大推包子,边吃边大声谈论宫里的事,还说这两天搜捕累坏了,明天总算不当值,打算等关了城门去找守西城的朋友一起喝酒……最后硬说这家的包子不好吃,咬了两口全扔给了我。其中一只包子里还裹了锭银子。我就在第二天快要关城门的时候乘守兵不注意才逃出京城的,一路上小心易容,隐姓埋名,幸好识得些草根树皮才不致饿死……小凌,姨母虽然讨厌王淑妃,但小皇子和你长得像,姨母看到他就想到你,所以对孩子一直很宽容,怎么可能害死小皇子?周良妃一直是皇后的心腹,现在她指证有功反而升了品级,这其中的隐情……”
  陈铿十分激动:“听那两个侍卫说,姨母被软禁了一天以后,皇后去审过她,然后就听说她吞金了……她仙去之前,割破手指写了个大大的“冤”字在墙上,听说她躺在床上,头上戴的是你送的首饰,身上穿的衣服是你送去的衣料剪裁的,怀里抱着你和王爷的画像……姨母死后被撸去皇贵妃名号,以罪人之身葬在宫女坟场,连口棺材都没有啊……”
  “够了!别说了!”大吼出声的是袁峥,“石小四,照顾表公子休息!”半扶半抱着早已失神的高凌往自己卧室走。
  袁岳吩咐:“设灵堂。全府戴孝。”
  安疆王府请了僧侣大做法事,西北有头有脸的人物得到消息都来祭拜十殿下的母妃。高凌不愿意见任何人,因此皆由袁岳招待。
  灵堂外锣钵声诵经声闹闹哄哄,灵堂内肃穆沉静。陈铿身体虚弱,支持不住被扶下去治疗休息。袁峥陪着一身重孝的高凌跪在灵前。自从得知噩耗后,高凌就一直不吃不喝也不说话,眼神发直,连袁峥也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夜已深,吊唁的客人都散去了,澄华也扶着婆婆去了后院休息,灵堂只剩下两个人。袁峥站起身活动了一会跪得酸麻到几乎没了知觉的腿,来扶高凌:“先起来吧,吃点东西,叫人搭个床在这里,我陪你守灵。”
  高凌摇头,跪着没动。袁峥伸手去扶,被轻轻但坚定地推开。袁峥摇头:“跪一下午了,你还能坚持多久?”强行把他抱起来按到椅子上,蹲下揉他早已僵硬的双腿。高凌略挣扎了两下就无力地放弃了反抗,呆呆地看着袁峥的动作,眼神空洞。
  下人送来热粥,高凌一口也不肯吃,袁峥端着碗想多少喂一些给他:“别把自己身体弄垮了,外公和母妃他们在天上看到你这样会不安心的。”
  高凌还是闭着嘴摇头。
  袁峥还待劝两句,高凌忽然开口了,垂着头,声音轻而无力:“让我一个人呆会儿好吗?”
  第 160 章
  “让我一个人呆会儿好吗?”
  袁峥无声地叹口气,把粥碗放在桌上:“那好吧,你把粥喝了,我去过问一下军务,过半个时辰再来。”
  袁岳、岳崧和司擅仍守在外面,见他出来,纷纷投以关切询问的眼光。袁峥挥手让他们散了:“这种事谁都受不了,总要有个恢复的过程,别去打扰他。都回屋吧。”
  院子的另一端,石小四坐在花坛边,小胖子在身边搂着他肩轻声地安慰什么,又掏出手帕给他擦泪。袁峥不想惊动他们,往卧室走了几步忽然想到一件事,心里顿时“咯登”一下:高凌在军营昏倒醒来直到现在,没有哭过,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流过!太不符合常情了!转身又返回了灵堂。
  高凌还保持着方才他离去时的姿势不曾动过,神情呆滞,粥也没有吃过的痕迹。袁峥在他身前蹲下,双手搂住他肩膀,额头抵着额头:“小凌,我知道你现在有多痛……”
  “你不知道!”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我知道!我十六岁就失去父亲了!我亲眼看着他吐血而亡的!”袁峥语气里带了湿意。
  高凌却闭上了眼睛:“不一样……你还能看见,我连母妃最后一面也见不到……一个是为国捐躯的王爷,一个是背负着杀害皇子冤名的罪人……”
  “小凌……一定会真相大白,还母妃一个清白的……”
  “谁来还她清白?皇上吗?他如果还顾念夫妻恩情,母妃就不会含冤而死!”高凌连父皇二字都不愿意叫,忽然一脚踹来,把蹲着的袁峥踢得坐倒在地,居高临下直直地看入他双目,凌厉的目光令他把已到嘴边的“高蕴”两字生生吞了回去。
  对视了一会儿,高凌眼神便黯淡了,重又垂了头:“袁峥,对不起。”
  “我们之间用不着这个词。”袁峥拉住他伸出的手站起,重新抱住他,轻抚后背。
  “我很难受,透不过气来,这里疼。”高凌血色全无,一手紧抓袁峥袖子,一手按着胸口吃力地喘气。
  “哭出来,哭出来就会好了。”
  “我哭不出来……”袁峥不停地揉他后背,“放松些,想想母妃成仙了,她再也不会受苦受冤……”
  “最疼我的外公、还有姨父姨母、嫂子和她腹中没出世的孩子,他们都冤死了,都没了……”高凌紧紧偎着袁峥,瘦削的身子在他怀里不住发颤。
  “你还有我!有娘、有三三、有一双侄儿、有三军五十几万将士兄弟,还有几百万西北百姓!”
  “袁峥……”高凌终于哭出声来,抱着袁峥泪如倾盆,浸透两人雪白孝服,直哭得浑身瘫软。
  高凌麻衣素服,在灵堂守了三天,几乎没怎么吃喝过,只有几次袁峥实在看不下去才强行给他灌下一点儿清粥。直到实在支撑不住,被袁岳下令强行扶进荷田居卧室。
  调养得当的陈铿倒是恢复得很快,不再像刚来时的面无人色。
  知道袁峥不想看见这位内表兄,此刻乘王爷和岳副帅在书房商议巡练事宜,又怕去外面请大夫耽误时间,小四才偷偷请了陈铿来给高凌仔细诊治。
  按着高凌的脉搏,陈铿并没有很担心,告诉尚清和小四:“十殿下这几年调养得不错,胃病也基本不曾复发过吧?他身体还算健康,今天这样虚弱是长期劳累和悲伤过度,加上饿的,静心养一段日子就行。”
  高凌还是看着食物摇头,小胖子苦着脸:“殿下,您还是听表公子的话,多少吃一点吧。就算不为自己也为王爷想想,再有十来天他就要带大军去巡练了,这一去就是两个月,您要是真病了,他也没法安心练兵呀。”
  这话终于让高凌喝了碗参汤,还是靠在枕上不肯睡觉:“尚清,小四,你们也累了,下去睡会儿,我和表哥说说话,不用侍候。”
  陈铿来了王府以后还没单独和高凌说过话,两个侍卫应了一声,请陈铿也早些回去,便退了下去。
  高凌伤心难忍,这几天情绪极其不稳,不眠不休地,王府里又忙乱不堪,让袁峥也有些顾此失彼。边境军务谈到一半,忽然想到还有一份新收到的军情放在卧室忘了拿,又不便假手侍卫,于是让岳崧等着,自己回去取。
  荷田居静悄悄地,侍卫们都离主屋远远地守着,袁峥以为高凌终于睡着了,走到门口竟听得说话声传来,是高凌和陈铿的声音,便站定了听他们说些什么。
  只听高凌虚弱的声音传来:“表哥,袁峥不是对你有意见,更不是讨厌你,他只是不想我见了你会更伤心,他是真心对我好的,你别介意。
  陈铿:“不用解释了,这些我也看得出来。不过他对你好也是应该的,你为他付出更多,为他、为西北费了那么多心血……”
  高凌打断他:“你一路走来,有没有打听到宫里其他消息?比如官场上上有什么说法?”
  “没有,到处是通缉令,我根本不敢乱打听,走的也尽是人烟稀少的小道。”
  “有没有办法证明母妃是冤枉的?”
  “这还要证明吗?姨母和周良妃向来不和,宫里人尽皆知,凭周良妃一句无凭无证的话就可以定皇贵妃一个诛连九族的罪?姓秦的根本没有证据说小皇子是姨母推下荷花池的!她连个辩解和向皇上申诉的机会都没有……”
  屋里沉默了一阵子,就听高凌咬着牙迸出一句:“此仇不报,我枉为人子!总有一天要让姓的秦的得到报应!”
  陈铿似乎长出了一口气:“只要你和安疆王联手,把高蕴拉下太子之位也不是太难的事!到时候……”
  “不,别和袁峥提这事。你容我缓几天自己想办法。”
  “为什么?你当年为救他连太子之位都轻易放弃了,还落个受辱得病的下场,他难道连为你报灭门之仇都不愿意?还是说他根本没有你说的待你那般好?”
  “表哥!”高凌厉声喝止,语气含了怒意,但很快又柔和下来,声音中满是自责,“是我不好,如果年前我亲自回一趟京城就不至于有这事,姓秦的也不会要胁小四行刺……你别为难袁峥,他和高蕴是生死之交,高蕴当年为救他也险些丧命……”
  “可是……”
  “别说了!我要休息了,你出去吧。”
  “好吧,我听你的,你当心身体。”陈铿又急又怒,却也无可奈何。
  袁峥闪身躲在一边,等着陈铿沉重的脚步出门远去后,才往书房行去,并没有去取那份军情。
  袁峥一路上思绪滚滚,自从高凌那天晚上伏在自己肩头痛哭过后,不再特别愣神,但却似乎和自己有了隔阂,虽然什么也没说,但眼底却多了一抹轻微的冷淡和疏离。这是两人敞开心肺后,几年都未曾见到过的。让袁峥百思不得其解,却又不敢在这时候开口询问,只当他是伤心过度,假以时日定会恢复昔时甜蜜。却原来他在后悔没能回京!他在恨自己的强行阻止!而自己和高蕴的交情仍然是他心底那根最长最尖锐的毒刺,时不时地便会让他鲜血淋漓痛不可当!
  听到进来的脚步声,岳崧放下练兵计划看一眼袁峥凝重的神情:“怎么这么久……”见他两手空空,“东西呢?”
  袁峥没回答,重重地坐下。岳崧有点紧张:“是不是高凌不舒服……”
  “这么多天了,他好不容易才睡着,我不想进去惊醒他。”
  “那是,等他醒了再去拿吧。出了这种事,我听了都受不了,也真够他难熬的了……”岳崧一脸的同情,“要不,这次的巡练我来带,你在家陪他,没人会说个不字的。”
  袁峥摇头:“悠然快要生了,还是你留下,我和孙贺带兵出去。”
  “高凌现在更需要安慰。”
  袁峥深呼一口气:“岳副帅,本王有个重要的决定想征得你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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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安疆王秘密召来了许多人开会,为了不打扰高凌守灵,开会的地点选在辅相衙门,与会的全是西北最有实权、安疆王最信得过的心腹人物,其中绝大多数隶属武将。除了袁氏兄弟和澄华公主,还有沈捷廷、岳崧、孙贺等几十人。澄华暗暗咂舌,自己嫁过来几年,第一次看到这么多实权人物齐聚一堂,而且还是文武俱全!
  会议进行得还算顺利,虽有异议,但最终还是达成了一致意见。结束后,有人神色肃穆,有人跃跃欲试,也有人心事重重。
  袁峥回到荷田居,高凌还在灵堂静守,看着经书,并不追问他去了哪里干了什么,还是那副淡淡不问世事的神情,好在已经恢复了少量饮食,睡过一觉,精神也略好了些。袁峥陪他坐了会儿,才按住他翻阅经书的手:“小凌,我明天就去军营了,要两个月才回来。你……”
  高凌轻轻抽回手:“你只管带好兵,不用惦记我。”
  袁峥顿了顿:“我和孙贺要带走三十万人马,余下的二十二万由岳崧统领安边;西北的政事全部交给三三和澄华,沈捷廷辅助,另外军需后备也由他负责,你现在只要把身体养好,等我回来就行了。”
  “好,我知道了。”
  “另外,我想把石小四带在身边历练一下,过阵子好让他也带带兵,做个名正言顺的将军。尚清留下来陪你。”
  高凌点头:“也好。”
  两人似乎已无话可讲,一时间陷入沉默。袁峥刚想站起来却被高凌拉住:“袁峥。”倚到他怀里紧紧搂住,“我没事的,你放心。自己小心点,保重。”
  袁峥眼眶顿时一热,在他额头印下一个轻吻:“我会的!只是跑远些练兵而已,你不用担心,每隔五天我会派人送信回来。”
  “军队里一直缺医官,我表哥身体基本恢复了,应该可以参加行军,也让他一起去行吗?”
  袁峥想了想:“那就让他跟着薛刚,看能不能胜任吧。”回抱了一会才转身出门,把正在向陈铿请教该如何在饮食上为高凌调理的尚清叫去书房谈了好一阵子话。小胖子不知是喜是忧地去为小四收拾行装了。
  第 161 章
  旌旗翻飞,兵强马壮的三十万西疆大军在安疆王和骠骑大将军率领下,开始了今年声势浩大的巡边演练。
  大军边走边练十来天后,有些老兵开始犯嘀咕:往常巡练都是兵分两路,两位带兵大将各带一半人马沿边境线行走,即练了兵又能震慑邻国,今次怎么王爷和孙大将军并不分开练兵,而且越走越深入内地,看方位是正在向东进发,再过七八天便能抵达嘉峪关了!
  同时,一股强烈悲愤不平的情绪在军队中迅速漫延着。起因在于一些目睹了睿郡王十殿下当日昏倒摔落马下的士兵。其中不乏口才甚佳之人,休息时间绘声绘色地把当时情景学舌给同伴,一传十,十传百,而石小四在偶尔听到他们的议论后严肃纠正了传闻:十殿下是因为长期劳心劳力又忽然听到噩耗,一下子悲伤过度才摔下马的!他现在在王府守孝,还生着病。没看到王爷戴着孝吗?含冤而死的不是我娘,而是十殿下的母妃——皇贵妃吴娘娘,以及十殿下的外公和姨父全家!报信的人说是我表哥其实是为了掩人耳目前来西北,防止被追杀。如果不信,可以去问新来的军医官陈先生,他就是来报信的十殿下的亲表哥,他父子本来是皇宫里的御医,医术高明,专门给皇上和娘娘们看病的,给西北百姓免费看病的大夫们都是他们父子帮忙培训的!陈家也被株连了,连陈少夫人和她腹中未出世的胎儿都没保住。陈铿是这场大难里逃出来的唯一一人!
  司擅一向待下随和,被石小四拖到各个营帐里作证,陈铿更是成了将士们探听第一手消息的最佳人选,走营串帐,忙得不亦乐乎。
  随着离嘉峪关越来越近,所有人都知道了:十殿下不为权不为利,手刃贪污军饷的皇亲在先,又捐出所有财物为全军将士添置冬衣药物,还呕心沥血让西北的百姓过上了吃得饱穿得暖的好日子,自己的母妃和家人却被奸妃载赃陷害,含冤而死,此仇不报,枉为世人!
  袁峥和孙贺等主官静观一切,眼看士兵们个个气愤填膺,士兵被鼓动得极高,即知时机已到。
  离嘉峪关还有一天的路程。这天清早,袁峥升帐。
  安疆王一身戎装,头盔之上绑了一条白布孝带,御赐金色盔甲外罩着黑色孝袍,神情肃穆庄严。袁峥独立于帅台之上,三通鼓毕,环视台下:“弟兄们!本王今日有一事要告知!”
  台下鸦雀无声,连战马都没有发出嘶鸣,静等王爷宣布大事。
  “去年,中原天灾人祸频发,朝廷顾此失彼,无法拨付西北的过冬军粮,为免弟兄们饿肚子,本王与睿郡王商议过后,决定裁兵八万,全西北百姓节衣缩食多缴五十万两银子供朝廷度过难关!然而皇后秦氏假传圣旨,竟然要求本王今年再裁撤十五万人马,另再增缴二十五万两白银!这根本就是要逼本王上绝路,更是要把西北百姓都饿死,让突厥再乘虚而入!睿郡王不从,连续三次抗旨不遵,秦氏竟以睿郡王侍卫石小四的母亲为要胁,指使石小四行刺本王!幸好小四良心未泯,本王才不致枉死!秦氏向来擅权善妒,架空皇上和太子,勾结奸臣,陷害忠良,前月竟又害死小皇子,并诬陷睿郡王之母、皇贵妃吴娘娘,致吴娘娘含冤而死,吴氏一族惨遭灭门之祸!弟兄们,睿郡王七年前执掌户部开始,即心存百姓,心存天下将士!他为怕我们饿死在战场上,坚持先拨付粮草军需,不愿拍马献媚,与奸臣暗斗多年,以致失去父皇恩宠也从未后悔!”
  台下隐隐骚动,嗡嗡声响起。安疆王挥手,石小四捧上三道作为证物的明黄圣旨迎风展开,鲜红的御印十分醒目。
  袁峥双手往下虚压,台下即静。“弟兄们!我袁峥今日决定兵谏!请皇上彻查小皇子死因,还皇贵妃一个清白!起兵清君侧!请皇上除奸臣!废毒后!还皇贵妃全家公道!有不愿追随的,尽管领了饷银离去,本王决不追究!”
  台下群情激愤,孙贺、司擅、等小四、陈铿等人带头大呼:“清君侧!除奸臣!废毒后!还公道!”众将士也齐声大呼,声震云霄!有亲兵捧上大堆白色布带和银两,将军们带头把白布带系在头盔之上,士兵们纷纷学样,竟无一人看那盘银子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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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会。
  隆武帝捏着八百里加急战报的手在微微发抖:“袁峥率兵谋反了?!”
  兵部林尚书抹着额头冷汗:“皇上,安疆王统领三十万兵马,不但造反了,还势如破竹,十天之内便连下十五城,已闯入中原八百余里!事出突然,绝大多数守城之将非降即逃,只有三个城进行了抵抗,但实力悬殊,寡不敌众……请皇上立即派重兵大将平叛!”
  “袁峥!朕待他不薄,爵位世袭罔替,连皇子都下嫁于他,竟然还要造反!”
  礼部王尚书出列:“皇上,不知安疆王起兵的缘由是什么?他连夺十数城却没有多少伤亡,被俘的官兵也不曾遭到虐杀,更没有伤及百姓,而且没有另立旗号,这其中定有原因!如果能满足他的要求,安抚他先行退兵,再徐图解决,才是最佳之策。”
  有人同意:“能这样最好,不伤元气。”
  也有人反对:“要造反还需要理由吗?袁峥兵多将广势力滔天,嫌王爷的帽子太小了呗。”
  御史周密附合,唾沫星子乱飞:“袁峥拥兵自重,不念皇恩,恩将仇报!人人得而诛之!”
  一旁立班的新任户部王尚书冷冷一句:“周大人,你是否打算请旨率兵平叛?王某定当鼎力支持。”
  周密满头冷汗冒出:“我,我是文官……这打仗的事儿……我,我不懂……”在众人鄙夷的眼光下讪讪地退回朝班。
  太子高蕴大步跨入金殿:“父皇,兵部刚刚收到最新战报,守军弃城而降,袁峥兵不血刃又下两城,并送来檄文。”
  隆武帝把战报狠狠摔在地上:“高蕴!你不是口口声声保证袁峥忠心耿耿的吗?如今他要推翻朕的阳明王朝了!你怎么解释?”
  高蕴的脸色极其难看:“父皇,袁峥起兵的名义是……清君侧……”
  《讨秦氏檄》由袁岳起草,例数皇后秦氏擅权专政、无视宫规、毒害皇子皇妃、残害忠良、草菅人命、勾结外官、贪污受贿、卖官鬻爵……以致逼反西疆,条条罪名皆证据确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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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北,安疆王府,荷田居。
  中午的阳光有些刺眼,高凌合上经书,站起来向窗外眺望。灵堂已拆除,恢复了昔日光景。荷田居院里静悄悄地无人走动,茂盛的枝叶遮挡住了不少夏日的暑热。绿意盎然的银杏树下梅花鹿正悠闲地小憩,红桃猫儿也懒洋洋地趴在树荫里有一下没一下地甩尾巴玩。
  陈铿传来噩耗以后,高凌几乎被悲痛和震惊击垮,西疆所有的政务都交给了袁岳管理,加上袁峥走后他小病了一场,如今更是诸事懒理,过起了从未有过的闲散日子。每天念着经书守灵静坐,细细怀念与母妃在一起时的温馨点滴……
  袁峥领兵巡练,每隔五天必有一封平安信送来,看来训练得很顺利,路线是先前说好的,沿着最北国境线一路向东出发,然后再转向南……高凌看向桌案边这叠袁峥的亲笔信,那里头是对自己的殷殷关切和挂念,嘱他切莫悲伤过度,嘱他安心休养,嘱他不必牵挂自己,嘱他适时散心……不见百炼钢唯闻绕指柔,情深意切,字字真心。
  老王妃,袁岳,尚清等人变着法儿为他宽心调养,高凌虽然精神还有些消沉,却也努力挣扎着重新站起来,至少不能让关心爱护自己的人们再失望痛心。不知什么原因,朝廷还没有正式通告自己母妃的死因,至于如何为她和亲人们讨回公道,已经有了想法,且等袁峥回来商议,自己也借这段时间理一理思绪。
  初时的伤痛略略冲淡,想起袁峥临行前几天,自己的种种冷淡疏离,高凌忽有一丝愧疚萦绕心头,遂提起笔来给他写信。袁峥这次离家,自己还没给过他片语只字呢,不知他在大草原上会不会百般不安?
  刚写下两行字,尚清带着陆光宗急匆匆跑来了:“殿下,好消息!悠然小姐生了!是位公子!”
  久违的笑意浮上高凌的眼,袁峥坚持让岳崧留在这里就是为了让他亲眼看着宝宝出世,以弥补第一个孩子出生时不在身边的遗憾,看来这回岳崧一家得偿所愿了。陆光宗根本不听高凌“戴孝之身不吉”的说辞:“殿下,老侯爷和岳副帅都说了,自家人不避讳这个,请您去看看小公子,还等着您给小公子起名呢,快走快走。”乐呵呵地拖了高凌就走。
  岳府。岳老夫人和袁老王妃抢着抱孙子,婴儿清亮的啼哭声和全家人的喜悦之情把笼罩了高凌一个半月的悲苦冲淡了许多。高凌看了看软软的,全身粉红色的婴儿,又看了看岳老夫人,并没有去抱他,更没有僭越地为孩子起名,只送了些礼物说些恭喜的话。稍坐了会儿,便告辞出门。
  第 162 章
  看过婴儿,高凌刚想招呼尚清回去,忽听得两人躲在墙角轻声说话。陆光宗满是感激的声音:“胖子,这怎么行,这是你和小四……”
  尚清还是一贯温和的语气:“不要紧,我和小四的事不急,等你过阵子有空了,找到满意的房子再说吧,再说我们俩住王府也很好……”
  高凌悄悄地走过去:“你们在说什么?”把两人吓了一跳。陆光宗赶紧收好手里的一串钥匙,不过高凌已经看见了。小胖子有点忐忑地解释:“殿下,陆光宗的父母兄妹要到西北来看他,很快就该到了,可是住的地方还没找好,王爷不在,这阵子陆光宗跟着岳副帅忙,没时间出去找合适的房子,我就把去年和小四一起置的那套院子先借给他……”
  岳老夫人不怎么好相处,陆光宗的家人如果也住侯府确实不怎么方便,还是住外面比较好。高凌闻言点头,并没有多想。看着他近来瘦了很多的背影走开,尚清和陆光宗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小胖子赶紧跟上:“殿下,你热不?荷花露做好了,回去吃点儿消暑……”
  几天之后。
  午后下了场暴雨,气温变得比较舒适。荷田居却热闹非凡。袁昭袁旭和司家岳家两个姑娘都在院里结伴玩耍,招猫斗狗不亦乐乎。老王妃说了,阿峥不在家,得有人多陪陪小凌,让他早点恢复以前的爽朗快乐!没有比爱笑爱闹的孩子们更合适的了。为人父母者都忙得很,只要不过份,随孩子们闹去。孩子们都听奶奶的话,常常缠着为人温和的凌叔叔一起玩。
  给孩子们讲了两个故事,高凌坐到树下喝茶,看丫鬟们带孩子们玩捉迷藏。忽然,做“坏人”的丫鬟因为蒙着眼睛,踩到了湿滑的圆石子,“唉哟”一声摔倒在地,衣服在矮树枝挂破了一个大洞。另一个在旁边看的丫鬟赶紧上来扶:“古丽儿,没事吧?”
  叫古丽儿的丫鬟摇摇头:“我没事,只可惜这件衣裳了。”
  另一个丫鬟也一脸惋惜:“是啊,这是你去年生辰时老夫人赐的苏州绸缎做的,现在已经买不到相同的料子缝补了。”
  高凌闻言一愣,问道:“为什么买不到了?今年的商队没进江南货物吗?”
  丫鬟回答:“回殿下的话,不光绸缎,商家连中原那些便宜又好用的胭脂水粉、细巧首饰都没进货……”
  一团疑云在高凌心头悄然升起,现在已经七月中旬,按理,应该已有不下十批商队从中原回来,带回来的货物应该很齐全了,怎么会这样?想了想,招呼远处正被袁昭当沙包打的尚清:“现在不热,陪我去街上走走。”
  “是!”小胖子很开心,十殿下终于有心情出府散步了!
  这几年商业发展得快,街道上很热闹,总是人来人往。但是高凌却发现两个来月没出门,街面上有一部分铺面关停结业,有些还在营业的,境况也大不如前,不止商品品种不如以前丰富,货物新鲜度差了,价格也水涨船高。高凌常常光顾的文具店里,中原产的宣纸早已断货;所有的海味铺几乎全部停业……
  尚清跟着他一家家店面逛下来,心头开始咚咚打鼓:“殿下,不早了,你累不累,我们回去吧……”
  高凌看了他一眼:“我不累,你累了就自己先回去吧。”转身往辅相衙门走去,尚清只好苦着脸跟上。
  沈捷廷不在,衙役禀报说沈大人去了粮库清点存粮。高凌命人把这几个月的帐本拿来仔细翻阅,越看眉头皱得越紧,发了好一会愣才离开,脸色凝重。尚清小心翼翼地跟着,一个字都不敢多说,不住地抹冷汗。高凌看他神情紧张的样子,好几次欲言又止。
  回到王府,高凌拿出袁峥的信一封封仔细又看了一遍,出去前吩咐尚清替自己抄经。尚清想跟着他,高凌牵牵嘴角:“你是愿意告诉我一些事呢还是愿意呆在屋里不出去?”小胖子立刻乖乖地拿起笔。
  独自来到久违的书房。书房里没人,高凌翻遍了桌子和抽屉也没找到想要的东西。仔细观察,发现书架不起眼的角落里藏着个以前从来没见过的铁盒子,还上了锁。刚想砸开,就听袁岳和澄华边说话边进来。就听澄华公主在追问“怎么办?”,袁岳不无焦虑地回答:“现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话音未落,便见高凌站在面前,待看清他手里的盒子,脸色立刻变得尴尬起来:“高凌,你,你来啦?有事吗?”
  高凌点头:“这阵子你们辛苦了,我没什么事,就是过来看看前几天我写给你哥的信,回信到了没有。”
  “信送去才才三天,哪有这么快回复的?”袁岳失笑,“想他了?”
  “是啊,”高凌微微一笑,“到后天,他离开就满两个月了。”手指轻扣铁盒,“既然信还没回,那么前线战报呢?是不是在这里面?”
  笑容凝结在袁岳脸上:“什……什么战报?哥是练兵去的,哪来的……战报……”
  “那这里面是什么?我没见过。打开来看看。”高凌说着去拿桌上石砚,一副要砸开锁头的架势。
  袁岳急了:“别!”汗珠子滚落额头。“这里面是……是……”吱唔着说不出来。
  高凌放下砚台:“三三,澄华,我没事了,不用担心。西北到底出什么事了,现在没有外人,说出来大家商量!”
  “真的没什么!”
  高凌脸色沉下来:“没什么?袁峥亲口和我说过,为了不打草惊蛇,陆光宗的家人不能接来西疆,并且派人暗中保护,可是前几天我就听说再有几天他们全家就要到了;今天我上街去,又发现商铺里基本没有从中原进的货物!我很奇怪,就去辅相衙门看帐本,结果,根本没有商队缴税的纪录,也就是说入夏以后没有商队去过中原!西疆今年风调雨顺,道路也平安,商道为什么忽然中断?朝廷为什么也几个月没有廷寄送来?还有钱粮方面,少了八万人,军粮支出怎么比去年还要多得多?运输的马队也多了三倍?巡练两个月,眼看都要结束了,为什么还要那么多马队长途运去粮食和箭矢兵刃以及攻城用的云梯炮车之类?他要这些东西干什么?三天了,袁峥的回信还没送来?他到底把兵带到哪里去了?”
  一长串问题甩出,袁小王爷无言以对地垂下头,澄华叹了口气:“我早就知道瞒不了多久的。”取出钥匙打开小铁箱。里面整齐地叠放着袁峥送来的战报。
  高凌一张张翻看,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啪”地合上盖子低吼一句:“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们全都联合起来瞒我?”
  袁岳吓了一跳,他从来没见过高凌对自己这么生气:“哥关照的,他怕你……他也是为你好,免得担心!”
  澄华接口:“大哥清君侧也是被秦氏所逼,更是为了你!事已如此,多说无益。不如好好想想以后怎么办吧,不知道皇上会不会同意我们的要求。”
  高凌深呼吸,转身去看沙盘:“按路线,是从嘉峪关进中原,一路向东然后转南入京勤王,那么按行军速度应该是一个月前就入关了,前天的战报是入关五百里,这速度够快,不知道战况究竟如何……”
  袁岳说:“你也看到了,哥说很顺利,没多大的伤亡。”
  “死一个也是我阳明王朝的子民!”高凌恶狠狠地一拳砸在沙盘边缘。“不行,我要去找袁峥!”
  “不可以!哥不想让你知道,更不愿意你去涉险!”
  高凌狠狠盯了他一眼,拨开他就走。袁岳去拦,被推到一边。只得咐吩侍卫:“快,去告诉沈捷廷和城外军营找岳副帅,十殿下已经知道王爷的行踪了!快,不许耽搁!”
  高凌虎着脸大步回荷田居:“尚清,去给我备马和行李,我要去找袁峥!立刻!半个时辰没弄好就治你欺瞒我的罪!”说完头也不抬提笔写信。
  小胖子满头大汗准备完回来,被高凌塞过来一封信:“你亲手把这信交到韦太傅手里,一刻也不准耽搁!”
  “可我得跟着你!”小胖子急了。
  “我直接去见岳崧要些人马去找袁峥,你和太傅会合后再来追我。就这么办,不许回嘴!”找出刚到西疆时袁峥给他应急的调兵金牌揣在怀里,招呼了侍卫急驰而去。尚清想了想,往袁岳住处奔去。
  高凌略做准备,带着一队侍卫直奔城外军营,岳崧已经在校场点齐了五万人等着。高凌摇头:“我去追袁峥,不是要去打仗的,只要八千轻骑、两员大将,各自带上防身兵器、干粮和水就可以,余下的二十几万人马仍由你率领镇守边关。守土安疆为重,不得有误!”
  点了周阿根和连虎等几员熟悉的将军追随,高凌立即出发向中原方向急行军。临别,拉着岳崧附耳轻声:“刀哥,我和袁峥未必能很快回来,三三经验不够,家里的事,你和沈大哥多多担待了。”
  “自家人不必说两家话,放心吧!你们都要保重!”岳崧不无担忧地拍了拍他削瘦的肩膀:“当心身体,别太苦了自己!”
  两人紧紧搂抱了一下才挥鞭而别。
  高凌一行马不停蹄一路疾驰。在第二十三天便进入中原辖区。一入关,高凌便略略松了一口气。接管嘉峪关的是袁峥手下一员维族藉副将,高凌认识他,叫伊达。伊达极其恭敬:“殿下,王爷叫末将在此等您,本以为您还得过上个把月才能到的,没想到您来得这么快。”
  高凌问他:“嘉峪关原来的守将是甘宁和鲑阳戈吧,他们人呢?杀了?”
  “他们活得好好的呢。殿下,这座关是王爷假说巡练途中生病了,想进关休息两天,那两名守关的总兵官好像挺敬重王爷的,不费什么工夫就骗开了城门,王爷带了一小队精兵进去,到半夜,里应外合开了城门,就把西疆大军放了进来,没费一兵一卒。总兵官想自尽,王爷不准,把他们关在后院软禁着,说是等回来再处置。其余官兵只要不抵抗的都缴了械,没有杀一个人。”
  高凌点头:“知道了。你给我带来的人准备好路上吃喝的,我们明天一早就出发去和王爷会合,你继续在这里守着。”
  “是!”
  第 163 章
  
  作者有话要说:接编编通知,本期榜单延长,字数要求不变,不过各位放心,小洛不管榜单要求,照常更新。
  高凌带兵沿着袁峥的进军路线一路前行,越深入中原,悬着的心便越放下。一路上所有的衙门城门学堂集市等人们聚集的地方,都贴着《讨秦氏檄》和安民告示,安抚民心。
  除了粮食比较紧张以及不多的几座城关有战斗留下的废墟没来得及清理外,沿途几乎看不出来大军过后的痕迹,更没有横扫肆虐的遗址,百姓的日常生活仍景然有序。见高凌他们的大旗上也写着西疆字样,也没多少异常情绪。找了些人问,都回答安疆王的军队纪律严明,不抢掠不扰民,反而对受天灾严重地区的百姓有一些救济行为,除了补充大军给养外,把官府储存的粮食都分给了穷苦百姓。而西北军提出的口号“除贪官奸臣”更是人心所向,因此不但没有引起百姓反感,反而相当程度上大快人心。有些守将见到西北军来,甚至是开门揖客,将城池拱手相让,有些则是象征性地稍微抵抗了一阵便宣告战败失守;四个多月来袁峥真正打的大仗约莫只有六七场,估计下来实力并未受到多少损伤。
  周阿根等将军大都是穷人出身,一路行来甚是得意地说着话:“韦先生说,得人心者得天下,我们跟着王爷打了这么些年仗,就数这回最明白了,看来不管是谁,能让老百姓吃饱饭睡好觉,他们就拥护你……”高凌静静地听着,对于这场战事,他从未表过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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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殿朝会。
  兵部官员颤抖着嗓音启奏:“皇上,袁峥的兵马一路快速推进,途经青海、甘肃、内蒙、宁夏,今早收到的战报说他们已进入山西境内,如无有效抵御,不日即将踏入河北境内!”
  众臣哗然,一旦叛军进入河北,京城便置于三十万大军面前任由宰割,阳明王朝将来的事儿可着实不好说!
  隆武帝惊怒交加:“朝廷各关卡的守城兵将呢?都干什么去了?一群饭桶!朕白养活他们了!”
  吏部官员战战兢兢地禀报:“皇上,除了昨天两员驻守山西的将军和侍郎上书辞官外,今天河北节度使和两位守城都督、一位巡抚告老,另有两人挂冠……”
  话音未落,隆武帝“啪”地猛拍御案,吼道:“不准!平日里一个个威风八面的,朝廷一有难处立刻作鸟兽散!敢食朝廷俸禄却置朕的江山黎民于不顾的,便休怪朕无情!所有上书辞官告老的,全家锁拿下狱详查底细!弃官而逃的抓住格杀勿论!朕看谁还敢临危而逃!”
  吏部尚书出班:“皇上圣明,安疆王既然提出要清君侧除奸臣,杀了这班奸臣正好堵了他的口,看他还有什么好做借口的!到时候名不正言不顺,便可治他个谋反的罪,落个千古遗臭的骂名,朝廷却能一石二鸟……”
  礼部尚书皱着眉出列:“此言差矣!皇上,安疆王此番起兵号称勤王之师,所言之事是清君侧,为皇贵妃吴氏全家横死讨个公道,所以仅杀这些人不足为退兵之由。依臣看,再派大将率重兵拦截袁峥所部,并立即查清皇贵妃死因,给天下人,给西北军一个交代才是当务之急!”
  谁都知道王睿垣同样避重就轻,隐去了“废毒后”三个字,事关皇上和太子的脸面,谁敢明说?但谁都知道皇贵妃全家之死和皇后脱不了干系,只是这其中内幕却不是臣子所能言之传之的,一不小心便会引来灭门之祸!
  隆武帝黑着脸:“吴氏是畏罪自尽,不关他人之事,爱卿不必多言!”
  王睿垣暗中叹气,默默退下。
  国难当头,平时人模狗样的家伙一个个都现了原形,满朝文武比半年前凋零许多,看着剩下为数不多还敢在朝会上说话的大臣和廖廖几个敢与安疆王叫板却难说是不是纸上谈兵的武将,皇帝和太子对视一眼,心中既恼且恨却又无可奈何。
  高蕴想了想奏道:“父皇,不必再选派三军统帅了,儿臣愿亲自领兵会会袁峥!”
  隆武帝长叹一声:“好吧,朕给你五十万大兵,务必扫除叛逆!”
  太子接旨,三日后率领兵马正式出征。
  这三天,高蕴才真正明白为什么袁峥三十万大军入中原如入无人之境:袁峥是有备而来,给养充足,将士齐心,又得百姓拥护,以哀兵之姿背水一战;而中原军队却是闲散多年,毫无防备,且朝廷众将,有本事的不得施展,没本事的尽靠无良手段尸位素餐,把他人压制得志不得伸,士兵既缺乏训练又普遍被克扣军饷,没有士气。因此遇上袁峥这样能打有理的,尽皆无心恋战,虽然他这个太子亲自训练出来的一批人相对而言要好很多,但在各备战事宜之上也推诿不力,耽搁了不少时间,直到三日将尽,才勉强能成行。
  袁峥收到斥侯报告,微微一笑:“来得好!打这些软骨头的虾兵蟹将太没意思,本王正想找太子爷叙叙旧呢!”
  两军阵前,双方各自列阵,旗帜鲜明,在风中烈烈飞扬。太子高蕴身后是整队御林军,个个衣甲鲜明,威风凛凛;而西疆军人人额头绑着白布条,在安疆王身后气势汹汹,怒目而视!
  有人横眉立目地请战:“太子爷,像袁峥这种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臣愿打头阵!”
  高蕴摇头阻止,轻扬手中大刀,鼓声立止。太子殿下拍马向前在两军阵前立定,安疆王长枪仍挂在马侧,单人匹马空手迎上前来,在相距五尺处勒马立定,双手抱拳微微躬身:“臣袁峥叩见太子殿下,重甲在身施礼不便,还请太子恕罪。”脸上却一点告罪的神情也无,眼神中隐隐带着一丝挑衅和威慑。
  “免礼。”高蕴看一眼他盔甲腰间系的孝带,“你的伤全好了吗?”
  “谢太子关心,小四良心未泯,宁愿自尽也不愿被迫行刺于臣,所以您不用记诖了。”
  抬头正好扫到西疆军阵中一身戎装的石小四和陈铿,高蕴浑身一僵,迅速变得面无表情,“安疆王,你领兵进关一路攻城掠地,究竟所为何故?”
  袁峥一笑:“太子爷此言差矣,臣食君王禄,分君王忧,此番见有奸人误国乱政,不得已才带兵入关勤王,一路走来,各守城兄弟们都给面子,行军还算顺利,偶尔遇上几只疯狗,臣为了天下太平百姓安宁,不得不教训几下而已。不想惊动太子爷了,臣惶恐。”
  看他一幅嬉皮笑脸的样子,高蕴气得额头青筋迸出:“袁峥!你到底想要干什么?高凌呢?是他指使你谋反的吗?”
  袁峥收起玩世不恭的表情,正色道:“太子明鉴,臣是清君侧,不是谋反,臣打的是阳明王朝亲王的大旗,穿的也是阳明朝王爷的服饰。至于高凌,惊闻噩耗悲痛不已,如今还在西北调养,并不知道臣的所为。”伸手指向身后御赐的黑底金字王旗。
  “好一个清君侧,如你所言,这几个月,朝廷已经清除了大批贪官奸臣,如今朝中已是气象一新,你的目的已经达到,可以退兵了吧?”
  袁峥忽又坏笑,以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悄悄道:“剩下的可都是太子爷您欣赏的或者用着得心应手的官儿?”
  “袁峥,你!”
  高蕴刚有疑惑,就听袁峥清了清嗓子,大声道:“太子您贵人多忘事,臣清君侧可不只是为了除奸臣,还有废毒后讨还公道一事!此番最主要的是请朝廷查清皇贵妃及吴氏全家的死因,还无辜之人一个公道!”
  “吴氏自尽,宫中人尽皆知,御医查验过遗体,并无可疑之处!”
  “吴娘娘皇恩正隆,因何自尽?”
  “她……她……没有留下遗书,我不知道。”高蕴略显气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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