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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面妆

_5 安思源(当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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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二十八节
“默静姐!”少歆还再喊,一次比一次大声,“否认啊,你说话啊,告诉我不是你。你是我大嫂,怎么可能杀了我二哥……不可能……不会……”
我挣开她,径自蜷缩在少瑾的尸体旁。我应该否认的,可是……我却在这弥漫开的血腥味间,嗅到了班泉身上特有的薄荷香。虽淡,却掩不住。没等到少歆有继续追问的机会,漆黑的林中,骤亮,我深呼吸再也闻不到任何的气味。
皆被浓浓的松油味取代,连绵火把渲亮凝重夜色,黯淡下了树叶缝隙后的微弱星光。我没抬首,依旧埋于自己的双膝间。一阵阵慌促的脚步声、刀声,我听见该是领头的侍卫,毫不犹豫的喝道:“把人抓起来,送四小姐回夏侯府。”
冷静之极声响,不用片刻的分析,就直接把这杀人之罪推向了我。
侍卫们应声上前,事至此刻,少歆仍旧试图为我辩驳。这夜,混乱的让人压根来不及有任何思忖。
“做什么?”一声厉喝,让四周瞬间就静了。是少清的声音,我依旧蜷缩着,躲在自己圈下的世界里,不想看见任何人,更不想去究探这些人怎会全聚来了这。
“王爷吉祥,末将是奉怡妃娘娘和皇上的命令,要将柳姑娘带回宫的。圣命难违,得罪了。”领头侍卫用着谦逊的语调,却说得尤为坚定。
声入耳,我猛抬头,眼中已蓄了一汪的泪。无助的,我望着跟前的劭王,他居高临下斜睨着少瑾的尸体,鬓发微乱,眼眸深陷,不再干爽端庄,衣衫凌乱的好似很多天没来得及更换,身旁牵着的白驹不住喷哼着,瞧起来比它的主人更累。
“我不会为难你,但是……让我跟她说几句话。”
突地,他出声,暗忍的怒气,顺手压制住一旁正欲朝我走来的少清,使了道眼风。一身甲胄的侍卫还再犹豫,死锁住劭王的眼神中是清晰的不敢置信。
没理会他的迟疑,劭王自顾自的朝我走来,立着,停在我面前。没有动静,只望了半晌,闭上眼轻叹出声。呵出的热气,消散于林中,随即蹲下身,猛地拥我入怀,紧紧的。
我没出声,任由他用尽全身力气的抱着,无端的只觉心不再冷,绷紧了许久的身子就这么徒然,毫无预期的软下了。刹那后,我倏地启口,狠狠咬向他的肩,眨眼间,不再强忍,任凭泪水滴下,渗入他的轻裘间,消失……
“没事了,是我疏忽,不该听命调开班泉的。”唇齿间的力道,我自己清楚,足以让人吃疼。他却没动声色,语气寻常,潺潺的懊悔。
“不是我杀的。”没有原因,我就是想和他解释。
“我信你。”他低语,在我发间落下一吻,轻柔的。随后,起身,吩咐道:“带她走,替本王转告皇上,就说劭王回来了,修整后,明儿一早就进宫见他。”
愣着,我还没反映过来,就被侍卫们蜂拥而上架了起来。尤为狼狈,马儿的嘶鸣划破思绪,劭王走了,如同他来时一般的突兀。
“默静……”少清试图着想冲上前,却被层层侍卫隔住了,远远的距离,我们只能这样相顾。
嘈杂间,我看了眼目不转睛凝视着自己的少歆,泪已干,唯痕清晰可辩。淡笑了声,我探手进衣兜,让薄透信笺顺势滑落。眼神里的意,盼少歆能解。幸好,那丫头机敏的很,见侍卫们都分神拦住少清,便突然上前,自然的拾起信,藏妥……
没由来的,刚才还萦绕的害怕情绪不在了。劭王回来了,我是不是可以安安心心的,当真什么都不用再想了?我如约来了,酒庄该是也不会有事了吧。
想到,我蔓延开笑意,忽觉这夜半清冷,倒还算让人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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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姑娘,就请您先委屈了,这儿要是缺了什么,你知会宫女就好。”出声的是刚才的侍卫。
我收回打量的目光,环顾起这堂皇宫宇。我以为等待自己的会是牢狱,不料,竟是这般待遇。
“我该称你什么?”热腾腾的气熏面而来,我解下围脖,问道。他欠身,那张怎么瞧都像活死人的脸,让我想起了班泉:“回柳姑娘话,末将姓刘,从小伺候怡妃娘娘左右,是班副将手下的。”
“你是怡妃的人?”我探手挑起他的脸颊,不移审视,未见他点头。我嗤笑了声,放下手,随意度着步:“我以为你该是皇上的人。”
看他那模样,似是无意搭理这话,我敛起笑容,紧神了起来:“能不能告诉我,最近班副将在忙什么?”
“最近有不少纵横家活跃于周边敌国,鼓舞何、申、启三国合纵,共抗我大昶。皇上安排班副将处理这事。”他答的很流畅,眉头深皱,看似正在忧国。
“是吗?”我咀嚼着他的话,赏着一旁屏风上精致的画,始终未再投给他一丝注视,随意的挑起了话:“身为侍卫,你是不是了解的过多了点?”
“末将不仅仅是侍卫,也一直都是王爷的左右手。替王爷分忧,从来都是末将的分内事。”
“呵……刘钊,半夜三更的嚷嚷什么?”他这话,确实说的格外激动,我飘了他眼,来不及开口,门外即扬起了一道调侃。
不需回头,这声音我熟悉,稳住心神。我转身,伴着刘钊一起,恭敬的下跪:“民女给皇上请安。”
他弯身,亲自扶起我。慵懒惬闲的气味回荡着,我低着头,始终不想面对这让人难以揣测的帝王,静静的,等着他率先开口,表明意图。
挥手摒退了尹落,皇上撩起明黄裙袍,环视着四周。
“知道这儿曾是谁住的吗?”他有些萎靡的窝在椅上,瞅着炭炉怔愣。见我无声,他又继续开口:“是柔太妃,她十五岁为了朕进宫伺候先皇,半月前,亦是为了朕香消玉殒。”
“半月?”我蹙眉,算来,就是前不久的事。宫里死了太妃,却没有丝毫的风声。
“如你所料,死于杀人不见血的阴谋下。很惊讶吗?是啊,朕爱上自己父皇的女人。为了储君之位,朕将她献上了,呵呵……她连死都不愿再多看朕一眼。朕这才知道,原来身在风口浪尖爱一个就要隐去,可惜了……劭王他还没学会这点。”
他依然懒散,挑起眼风,似笑非笑。
“皇上高估民女了,您是担天下的人,王爷是忠君之臣,运筹帷幄辅佐社稷。情爱,不过是抹调剂,您用民女,牵制不住他,反会将他惹恼了。”我低着头,试探性的轻言,隐约终于有些判断出他的用意。
只可惜这层认知来的太晚,到底我不是适合勾心斗角的人。暗自的,我在心里问着自己,如果早知道,会愿意赌上酒庄,也不让劭王为难吗?
“未必,明日拂晓,拭目以待吧。”他忽地的又起身,才多久,就换了不少的动作,坐立皆持续不了多久,就像个不定性的孩子。
自顾自的游走了会,偶尔他会探手抚摩上空无一人的藤椅,哀叹出声。我侧眉望着,唏嘘开,若他心底之人不是游怡,当真是已逝的柔太妃。那这孤宫长夜,日日无眠,如今这番触景,定是历历旧景,犹现眼前。
许久,他才歪着头,探出手:“把这拿给朕瞧瞧。”
顺着他的目光,我低头,迟疑了会,才恭谨的奉上手中的剑。他只低眉,顺了眼,便倏地拔剑出鞘,直抵我的喉,“今夜,你帮了朕,可有所求?”
“愿皇上保晨潇酒庄安康。”没有犹豫,我答的爽快,冰凉的剑触肤,有丝快感。
“真好玩。”他笑出声,微眯着眼:“你还当真求了,柳默静,为什么这世界竟有东西能重过自己?明知龙潭虎穴,你也傻傻往里闯了?”
“皇上说笑了,您又高估默静了。民女不过只是想活得快乐,看自己在乎的人安然无恙;要是活着还要一次次承受生离死别,那倒不如死了一了百了。”我的话,让他有些困惑的揪起眉心,叹笑了声,我解释:“换言之,民女若活着,若要快乐,那就要所有在乎的人陪着民女一起快乐。”
“乖乖的扮演弱者,安分守己,如你这般有何不好?可惜了,游怡学不来这点,如果她会,也不至于把朕逼到需要跟个女人较真的地步。”
我从未见过,有人的眼神可以瞬间变得如此可怕,嗜血狂傲。他不爱游怡,丝毫不爱,所以才可以看似宠她,让她背上祸国妖姬的罪名,失了民心。而他这君王,不过是一时被女色所迷,如有一日当众诛杀了游怡,他仍是人人称讼的明主。
所以,才可以利用我,挑拨了游怡和少清、班泉间的关系,让她深陷深宫,孤立无援。少清说对了,游怡永远不可能得到天下,因为一开始野心就太昭然若揭。
正想着,他轻转手腕,用剑身轻拍着我的颊,诡魅至极的模样,“要杀你,真是易如反掌,可是朕在刀口下饶了你不止一回了。你听着,打今日起,晨潇酒庄得龙恩庇佑,除了朕谁都碰不得,但是……你要答应朕,好好对劭王!”
说完,他随意的松手,扔下剑。拂衣,正欲离去,又猛刹停了步伐,转头斜睨着我:“告诉朕,你如何猜出是朕约你去林中的,哪露了端倪?”
“皇上手下能人如云,确实将怡妃娘娘的笔迹临摹的如出一辙。可惜,民女看过太多真正出自娘娘之手的信,语调模仿不来,再匆忙娘娘都会记得书上落款。多年的脾性,不是一朝一夕能改的。”
他点头,径自举步,仓促间隐约有低咒声溢出唇齿。极轻,我辨认不清,望着那道有些苍凉的背影,我无力的仰头,忽觉这浩瀚宫闱,空洞华丽。没有亲,没有情,只有恨……
这里住着的人,不要霜鬓相伴,不要耳语相慰,只要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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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二十九章
拂晓,我彻夜未眠,独坐了一宿。
不敢闭眼,黑暗中,脑中只浮现出少瑾的脸。静躺林中,惊恐不甘的表情,直至静下来,我才思忖起这不寻常的一夜。
如果说一切仅仅只是皇上策划的,他可以是一箭双雕,想毁了少清等人心中的游怡,想嫁祸于我逼劭王,那找来班泉和少清便好,无需杀了少瑾,更不必牵扯上少歆的。
想来,昨日夜色中,伺机而动的远不止皇上。
“柳姑娘,王爷让末将来接你。”我正入神,门外扬起了熟悉的嗓音,让我心惊的薄荷香窜入鼻息。
和昨夜的如出一辙,我僵硬的转过头,有些无奈的望着不远处的班泉。他俯着身子,双手置于头顶,作着揖。仍旧修长干净的十指,我不想那上头染上了血。
“王爷呢?”
“在御书房陪皇上聊天,快早朝了,王爷分不了身。”
“是吗?”咕哝了句,我起身,转了微酸的脖子,掷了句:“那走吧。”
已快到早朝的时辰,大臣们骆绎赶到。班泉领着我避开了人群,直往西南方的德庆门出宫,已有马车在那候着了。车上,盘膝坐着的是少清,见我出来后,忙不及的冲上前,担忧的审视起我的身子。
直至未见大碍,才缓下气,叹了声:“上车吧。”
马蹄绝尘,车内却极静。我徒睁着眼,有些空洞的望着前头,我在等,等着他们中的任何一人给我解释。
“游怡写信给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少清率先开了口。
“你们都忙,找不着人影。”他问,我便答,有气无力。
“昨夜……漓郡主写信约了大公子前去,说是有事相求。四小姐跑来我府上,留了话,二公子和怡妃合谋,孤注一掷,欲置大公子于死地。我办完事回府,才得知,便率先赶了去。没想,怡妃又将你算计了一回。”
又一波预料外的惊讶,我下意识扫向少清,他看着窗外,眼色晦涩。颇浓酸楚洋溢着,叫人不忍,曾掏心掏肺爱了那么多年的女子,最后竟和自己的弟弟预谋暗杀他。那是怎样的一种绝望,他倒是能忍。
“王爷怎么会突然回来。”收回打量的目光,我正声,询问。
“皇上急召,朝野内外蜚语颇多,都说王爷欲挟天子以令诸侯,当今圣上形同虚设。王爷得了消息,气极,快马加鞭回来了。”班泉闭上眼,靠向车壁小寐,话里的气很飘忽。
相较于他今天的多话,少清静了很多,除了最初的那句很是关切的斥问,始终都没开口。又回到了初识时的样子,憋在自己的世界里,让人揣测摸不到。
“先送我回府吧。”在我的注视下,他只转头牵强一笑,便冲班泉开口道。而后又静了,直至马车停在了夏侯府的门外,他径自跃下车,眨了眨眼,凝视了我许久。像是努力在我脸色搜寻着什么,片刻后,脸色有清晰的失望。
“保重自己。”
说这话时,他是笑着的,却遥远陌生,透着疏离。
“少清……”我唤了声,他很快的就停住脚步,却迟迟没转过身再看我一眼,“好好照顾大娘。”
说完后,我放下车帘,没等他反映就示意班泉快些离开。少瑾的死让我意识到,有些东西一旦失了,就是一辈子的错过,何况这劳燕分飞之憾。
……
“告诉我……是谁杀了少瑾。”
终于,我灼灼的目光,死凝着班泉。问出了心头萦绕许久的疑问,到底是不甘茫然替人扛罪的。
班泉僵硬住身子,胸膛起伏的颇为剧烈。许久,未给出答案,只觉明显的松了气,有丝欣慰之意的默笑。
我也索性不再追问,等着他酝酿好了自己开口。因为那个笑容,我放下了揪了一宿的心,不是班泉就好。
然他掷出的答案,着实让我更惊讶,瞬间,脑袋是空的。赶不及有任何的思忖,只重复失声叫嚷:“漓郡主!”
他点头,无奈,沉重。我软下身子,泄出气,阖上的眼帘突感炙热,呓喃着:“怎么会?”
“柳姑娘,对不住。末将没能救下二公子,闻讯赶去时已经晚了。”我没吱声,只倚上车壁蠕了蠕唇,候着他继续。没隔多久,只听闻他缓下气,轻言开:“为难漓郡主了,贡酒的事不单纯,二公子似乎也有插手,宪王本是称病拒绝赴宴的,是二公子怂恿郡主劝他赴约的。”
太多惊讶,我消化不了,这才发现原来连少瑾我都从未看清过。
“郡主现在……”
“失踪了。”猜出我的心思,班泉回得直接。
“那我二师兄他们呢?”
“王爷连夜差人逼着他们回酒庄了。”
劭王……他总是安排的如此周全,了然我的顾虑。每回,唯有混乱间才会掩饰不住那绸缪淡定之才,越是如此,我便越是清楚,没有一腔野心慧心的女人是沾染不得如此男儿的。
而我,恰巧除了笨,什么都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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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缓缓移至西边,清冷的味弥漫开来。劭王始终未归,我独自窝在书房,手握书卷撑着头,就这么恍惚上了。
“怎么一个人窝在这?”平稳异常的询问声入耳。
太过沉浸思绪,一个闪神,我着实受了惊吓。手一松,整个人险些从椅上跌落,幸是来人慌忙上前扶住,抑制不住的嘲笑起来,“就这弱不禁风的身子骨,还一天到晚的爱逞能。”
“回来啦,用过晚膳了吗?”我眨着眼,氲开笑意,仰头望着劭王。
当真是太出神了,已是一屋温黄烛火。丫鬟何时进来掌的灯,我都浑然未觉,直到此刻见了眼前这活生生的人,那略显孩子气的笑,才扯回这晃了一天的魂。
“嗯,在宫里头用了。”说着,他亲自用竹签挑了挑灯芯,屋里又亮堂了不少。只睨了我眼,便径自走向书案,坐了下来:“听杨戚说,你才休息了几个时辰,颠簸了一夜,不累吗?”
我摇了摇头,看他正理着书案,铺平锦帛,忙得很的模样。便识趣的将书卷归置好,微欠身,默声退开。
已退置门外,冷瑟的风袭来,让我禁不住瑟缩了下。身后,劭王突然开口了:“若是不累,就过来替我研磨吧。”
半晌,没见我有动静,只傻傻的立在扇门边。看他与寻常无异的模样,愣是给不出反映。他倒是急了,“快些进来,外头那风冽着呢,小心又染了风寒。”
仍是不知该如何做答,我只听话的又跨过门槛,赶紧着替他栓上门。挽起衣袂,安心的替他研起了磨。这一来一去间,反把自己给冻清醒了些,我侧头目光抑制不住的飘向跟前的白帛。
上头的黑墨浓烈清晰,我猛拧起眉,嚷出了声:“王爷要让县!”
“有何不妥吗?”他未抬头,依旧奋笔,随意回了句,语调平稳。
我暗自恼了起来,终于明白皇上的意图了。先皇亲封的爵位,堂堂世袭的王爷,如今公开让县,樊阴、桐州、钦州,又全是大县,往后的劭王岂不是有名无实了。
“呵……做什么气成这样,三县两万余户人家,也让我够费心劳力的。现下,既然皇上择了更好的良才来管理,我也乐得偷闲。”
他越是说得轻松,我越恼自己,敛下眼帘,嘟囔了起来:“若不是我自作聪明,硬要逞强,去赴了那约。王爷何需这样被压制,这哪是单单的削权,明摆着是以辱你来立威。”
“你愿为了我弃酒庄不顾吗?”我没作答,只是眼里漾着自责,他突地朗笑,举手轻点上我的鼻尖,“那不就罢了,你若都愿为我赌上酒庄了,我为你赌上这区区三个县算什么?即便你不赴此约,酒庄若有事,我依旧会插手,左右我都骑虎难下。”
边说着,他边将跟前白帛扔向一旁,又另起了封,继续说道:“还记得你曾问我的话吗,是否愿为你放弃荣华爵位?谁让昨夜林中你最无助的那会,依上的人是我,而不是他,我认栽了。”
“可我不值得,不过是个残花败柳……”
“在我眼里,你从来只是柳默静。”他说的坚定,短短片刻,就书完了卷轴,这才转回去斟酌起了题款。忽而,自信的笑了:“何况,今日让出的,没消多日我便能讨回。”
我噤声,看劭王提笔,审视完后,他唤来杨戚安排下去。我回了几分理智,细嚼着他方才的话,仔细打量起他。
“你也要天下?”良久,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扬起,满是沧桑,低沉的骇人。
他转头,毫不避讳的迎视上我灼灼的目光。愣了须臾,蓦地起身,缓缓踱步至一旁的墙上,悠悠启唇:“今日早朝,皇上当众赞你‘人中柳默静,静默柳中人’,还说是素朴而天下莫能与之争美。知道这寓意着什么吗,他在警告我。若要让我效忠的主,绝不是这般用女人来较量的。”
“不要告诉我,这就是让王爷燃起野心的原因,我一样会瞧不起你。”我咬牙,怔语。
未有解释,他只是自然揉上我的发,感慨的笑。续而伸手指向墙上挂着的画,是地域图。我转头,用眼神询问着他。
“皇上是个好男人,可他不足以做个好君王,有治国之才,却没有长远之谋。明知游怡野心憧憧,他却为了保全柔太妃一再暗忍。”
“越过前后宫相连的那条甬道,皇上是一个君王,也是一个男人。为君者,丹书天下,眉批社稷;为男人,他自该怜惜心中挚爱,有何不对吗?”我不解,也许这江山社稷本就不是我能解的。
“盛世之主如此,没有不妥,可他并非生逢盛世。”他说的格外认真,背手伫立,气宇轩昂,这样的凤表龙姿是天生的,隐不住,“不灭外头那些虎视眈眈的小国,就得永远忧心忡忡。你不犯人,人会犯你,那剑就这样悬在头顶,百姓随时都会遭遇生灵涂炭。君临天下,他该为自己的黎民子孙奠定江山,而非偏安一隅,做着掩耳盗铃的梦,中庸混日。”
我徒劳的瞪大黑瞳,傻傻的痴望着他,莫名的就被这气势慑住了。有别于从前的安之若素,眼前的劭王让我仿佛瞧见到了战场上,手执长缨,披坚执锐的英雄。
我不确定,若有一日他真的如愿以偿,是否还会记得今日自己的话。只知,如今的我和他,有太深的距离。我没有助他辉煌的能力,柳默静只想平淡于世。
“我先退下了。”憋了许久,我才终于挤出这么一句,而后逃似的转身。
心头很乱,需要积淀。行至门边,我听闻劭王坚定的音在身后喃语:“默静,天下与你不会冲突,若必择其一,我也会握住真正熨心的踏实。”
“我知道,我只是真的累了,想先睡了。”
抛下话,我毅然的离开,他并未阻拦。举步间,我唯一想到的挣扎便是这层层烟霭过后,如他真的实现方才诺言,我们会快乐吗?他会空埋了满腔抱负,郁郁不得志,我不会让他名垂青史,只会让他黯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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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三十节
午后,乍暖的气候让人有些许的不适应,人便也跟着懒散了起来。王府里却有些反常的嘈杂,丫鬟们偶尔掩嘴的窃语,来来往往似是客人不少,让她们打发的应接不暇。
看似无澜,然我反倒天天揣着心,不敢放。那日之后的劭王几乎忙得昏天暗地,就连班泉也不见影,听说是奉劭王命忙事去了,连连出入劭王府相陪的倒是少清。
也不见劭王阻止,我不知他是忙得无暇顾及了,抑或是……我于他已是囊中物,有了足够的把握,便收放自如了。
“劭王府最近似乎特别热闹。”少清倚靠在大开的朱色扇门上,如同不经意的掰了句,语气很淡,并未回头看我。
拨着一旁垂挂的帘下流苏,我也答的随意:“大多是些朝廷重臣,想来该是为了王爷忽然让县的事。至于那些小吏,听杨戚说,王爷打算翻新府邸,重建家庙。”
突兀的静了,相望了半晌,我们只觉尴尬,绞尽脑汁也闲聊不出话题了。故意忽略掉他那灼炙的目光,我忽然悟了些,人生百年也不过就是这样……爱与不爱,舍与不舍间缠绕,沉溺着的人都还颇觉有趣。
少清的性子是月朗风淡,想当日朝夕相伴爱着时,我深觉这是优点。可如今,反反复复稀释了一切,往日的优点也成了眼下的缺点,着实的心涩。
没隔多久,丫鬟们匆匆跑来,慌乱的禀报:“柳姑娘,怡妃娘娘来了。点了名要见您,王爷不在府上,杨总管推脱不掉。”
轻愣了下,我无端的笑了。也许,是想对了,今日本就处处透着不寻常的味,与少清互望了眼,我缓缓起身,掷了句:“没事儿,不必推了,我这就去。”
少清坚持要陪同前往,一路面色凝重。该说,最近见他都是这副表情,憔悴,肃穆。踏进正厅,行了礼,才发现丫鬟们个个噤若寒蝉。我偷抬眸,环顾四周,才瞧见了个陌生男子。
方额广颐,满脸的胡渣子,腰板直挺挺的煞有气势。甚是粗豪,手却始终搁在腰间的佩剑上,好似随时准备束甲相争的样。
“这儿就是劭王府,按皇上的意思,尤大人在昶国期间就先安顿在这儿,委屈您了。”游怡冲我略点头,淡楚的笑,媚得扰人心宁,“大公子也在啊,那正好帮着默静打点下,这位大人是申国御使。默静,王爷不在,要劳烦你多关心着点了,可别让尤大人真觉着委屈了。”
见我没反映,少清径自领了命,直条条的打量起那位御使。
可对方却没给出好脸色,眼神在我和游怡间溜了圈,后又傲慢的嗤哼了声,谦卑却又夹杂浓烈讽刺的开口道:“都说昶国乃泱泱大国,人才济济,没想待客之道竟是如此。吾皇特派微臣来进贡,来昶国相谈求和事宜,微臣却连贵国皇帝的面都没见着,万事都由怡妃娘娘打点着。现在来了劭王府,也不见王爷来相迎,依旧还是个女人来操持,这就是人人畏惧的大昶吗?”
这话一出,气氛顿时冷穆。虽是句句有礼,可也辱得彻底,游怡瞬间便惨白了脸色,有些尴尬的难以适从。眼色下意识的投向少清,显而易见的依赖。
我默立在一旁,冷眼旁观,顺势而走的置身世外。看着少清全然不顾身份的,还是为游怡硬出了头,损讽着御使大人。
字字刺得他正无地自容,目光环顾碰巧撞上我满含笑意的眸。瞬地,就把话锋折上了我。
“若说怡妃娘娘奉了贵国皇帝的旨特来招待,那也罢了。可这位姑娘呢,难道也是奉了你们皇帝的旨?”
一再提醒自己要暗忍,可我还是压不住心底沸腾的怒气,还真没想过有人会比胡公公更让我生厌的:“尤大人说笑了,民女怎领得到皇上的旨,可替您操持也不为过。如您所言,昶国确实人才济济,国运昌隆。可很不巧,那些您口中想见的人才,正是让您瞧不起的昶国女子才生得出的。”
“默静……”唤我的是游怡,紧挨了上来,暗地里扯着我的衣袂。该是在示意我,别太冲动了。我很是费解的直视上她,有些诧异从前万丈雄心、趾高气昂的怡妃去了哪?
就因为皇上的顺势打击,消散无形了吗?
我正闪神,那边的御使大人就叫开了,硬端起男人的架势,却气得连胡子都在颤抖:“不过是个无名女子,凭什么跟我讲话,在我们申国,女人连抛头露脸的份都没……”
“尤大人!”他还没发泄完,门外就传来了劭王的声音,不愠不屈,气势方好。惹来了一屋子侧目,片刻后,才见他一袭青衣朗笑跨入正厅:“大人是太挂念本王了吧,上回没能把酒言欢个尽兴就匆匆赶回来了,难怪你今日正犯冲呢。”
“哈哈,还是王爷您最能意会微臣的心意。可奈何您贵人事忙,要见您一面还真不易。”方才还嚣张异常的尤大人,顷刻就软了下来,话虽仍刺,气势倒是下了大半节。
可见,他与劭王也算是相熟。言辞间,还透着些难掩的敬畏,我稳住气息,退回一边,唯自己知道见了劭王,软下的何止是尤大人,还有我。
岂料,劭王偏是见不得我闲,忽而溢出口中的话惊了众人:“本王确实有些事耽搁了,可算来,由这未来劭王妃屈尊相迎,也不算怠慢了你吧。这丫头被本王惯坏了,说话向来直言不讳,你莫放心上。”
“哪里哪里,是王爷莫怪罪才是。微臣不知,方才冲撞了姑娘,还望王爷见谅。”
那边俩人寒暄客套上了,自得其乐。可瞧着四周,大伙皆静默着音梗在喉间,我微讶,能感觉到少清扫向我的迫人寒眸,可我顾不上他,我连自己都顾不上。迷惘,乱了头绪。
含笑望了我眼,劭王没回头,眼神颇具挑衅之意的聚去了少清那儿:“尤大人,这位就是本王先前跟你提过的夏侯大公子,趁今日都在,我们去内堂说话。”
尤大人嘻笑着点头,少清却僵硬在原地,寸步难行。眼神死死的胶着在我身上,直至劭王上前,附耳咕哝了几句,才见他不情不愿的随他们离开。
临行时,劭王吩咐的极为自然,好似我当真快要成了他的王妃般:“杨戚,去备些酒菜送来。默静……替我送怡妃娘娘回宫,我有要事,走不开。”
我静立着,良久,未能回神。想从前,他万是不会让我和游怡独处的,可眼下这番安排却像是故意的。带着迷惑,我转头,正对上游怡欲言又止的目光。
出王府后,见我欲骑马相送,她特邀我共乘一撵。语气里,有丝淡淡的亲近,我不确定她是真的变了,还是又一次的伪装。
仔细算来,还真是头一回,我与游怡靠得那么近。只要稍稍移动身子,便能挨上她的肩,香浓的胭脂味扑鼻而来。不如前几回让我觉得腻味了,哪怕是静着,谁都不说话,我总觉仿佛契合的浑然天成般。
总之不想再恨了,无关那张如出一辙的脸。而是相同的际遇,我们……不过都是利益相争下,被牺牲的人罢了。
许久后,她终于收回赏景的目光,悠悠的开口:“这些从前看腻了的景,阔别后,才发现居然也那么难能可贵。”
我轻笑,算是回应。却挑起了她的好奇,“柳默静,发生了那么多事,你就不想问我为什么吗?”
“娘娘该是有更重要的事跟民女说吧。”确实,我不想再问了。就因为“为什么”这区区三个字,我疲于算计了多时,倦了。
她闭着眼,轻舒出气,看似比我撑的更累,“我确实有太多事想跟你说,桩桩重要,可仍得分轻重缓急。有机会的话再说吧,现在,你听着,宫里头王爷都替你安排好了,贡酒的事胡公公会担下。至于少瑾,皇上也会不了了之。王爷想娶你,可听我一言,劭王妃这名号不是人人都担得起的,能走,就走远些。别拖累了自己,更别……拖累了王爷。”
闻言后,我噤声,没端出任何该有的表情。冷漠的就像在听一桩与我无关的事,思绪紊乱。
四周静了,入耳的只有途径的集市边,偶尔路过的仕女们称羡窃语声。她们笑得无心,诸不知撵内人,皆是失了心只留一躯空魄的。
直到行至宫门边,在婢女们的搀扶下跨出撵。我才仰头,眼神纠缠的看向游怡,她又恢复了往日宜其皇家的高贵姿态,甚至不再看我一眼。
我嗟叹,低哝出声,“娘娘,保重……”看她身子轻震,而后不着痕迹的命婢女们进宫,我忽地柔笑,默默的离开。若是儿时挣不开既定的命运枷锁,现下,总该识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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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三十一节
午后的劭王府格外静谧,偶尔有丫鬟们匆忙路过,我品着糕点嘻笑赏着门外的景。
蓦地,伴在身旁良久的少清吐出话,让我顿时失了镇定。
“皇上想下诏替我指婚。”
他垂着眸,说得极淡。我一阵猛咳,呛得连眼泪都沁了出来。少清连忙递上茶,替我抚着背,好不容易才顺了气,我呆滞着,怕的便是如此这般谁都臆测不出的帝王之术。
遥想上回宫里,他举剑相对,却只要求我好好待王爷。转首,又特地恩准少清三天两头的来王府叨唠。现下又忽然要为他指婚,一个无官无职的草民,竟还劳了他的御口。
“你笑那么欢做什么?”待我醒神,只见身旁的少清正笑得灿,敢情皇上许了他个美人不成。
“没什么,我不会娶第二个女人。”
他倒是说得认真,相识至今,还当真难得听闻他那么清晰的道出誓言。若早将以往那些不清不楚明朗了,烟蔼何生?
“若圣诏真下了,你有这能耐抗吗?”劭王讪讪的音传来,微扬的唇角,看似心情甚好。进屋后,便大咧咧的坐下,抓起案上的糕点就往嘴里塞,咀嚼了半晌,满足幸福的样微带几分初见时的天真。
少清探手抚上眉,硬是将方才还皱得生紧的眉头熨平了,哝了句:“王爷又怎么我没这能耐?”
眼看着这俩人就要扛上了,我斟了杯茶,直直的递给劭王,胡乱打起圆场:“喝茶,别噎着。”
“乖。”不经意的动作,让他更得意了。丝毫不理会我的瞪视,他扫了少清,严肃了起来,自衣兜内掏出信,递给我:“你的信。”
接过信,我慢悠悠的打开,心思暗自神游。渐渐的发现,劭王在我面前越来越不显修饰,几番出入都穿着便衣,发髻也随意极了。不再如以前般总会将自己精雕细琢一番,我喜欢他这样的不羁,在我面前的不羁。
看完信后,我感慨轻笑,小心翼翼的叠好。抬起头,默默听着眼前俩人的谈话。
“你在这就好,还打算出宫直接去夏侯府找你。尤人大吵着闹着要喝两杯,非得让我叫上你一块。”
“好。”
还真难得见他们这般平心静气的交谈。
“信里说什么了?”是少清率先顾忌到一旁闲置着的我,关切地问。
“也没什么,大师兄捎来的,说了酒庄的近况,重建的差不多了,让我不必忧心,还有……二师兄和秦姐姐准备完婚了。”我开心的笑,心是真的雀跃,打嫁入夏侯府至今,发生了诸多事宜。总算,有喜讯了。
“傻丫头,瞧你乐的。”说着,劭王抬手,笑抚上我的发,溺疼的口吻:“再过两天所有事就都完了,皇上也会解了你的禁,到时我派人陪你回酒庄。”
“真的吗?”
我瞪大眼,难掩的兴奋。撇见少清生硬的别过头,望向门外,暗自遐思。无暇顾及他,我的心思现今全都绕回了酒庄上。想念着师兄们,还有那群小鬼,以及那个曾经蹦跳着送我出嫁的旭烬。
该去他坟前看看的,告诉他,默静姐安然无事的回来了。
劭王毫不犹豫的给出肯定,便转过头,睨了眼少清。神色里不再是以往的挑衅,俩人对上目光相视忽又一致的看向我,欣慰抿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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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朦亮,早春的舒爽气息沁人心脾。檐下已能偶见春归的鸟儿,三五成群,盘踞得热热闹闹。
我推开门,贪享着扑面而来的徐徐清风,莞尔一笑。
家丁们进进出出,正忙碌,见了我后也只抽空恭敬行了礼。今儿,是我离开劭王府的日子,异常也寻常的日子。
“柳姑娘醒了?奴婢这就去打水给您梳洗,大伙已在备马车了,一会用完了早膳,您就能上路了。”
我点头,应了声,自顾自的转身回房了。呆立半晌,总想找些事打发了这空隙,可环顾了圈屋子,才发现,一如我住进这儿时那般,并无什么是非带走不可的。直至目光停滞在书案上端方着两管卷轴。
移步上前,我小心翼翼的摊开,比对着两幅截然不同的画。想来,邓尉山的梅也该落得差不多了。
望着望着,就不自制的出神了,不经意想起了秦姐姐赏这两幅画时,曾说过的话。
我收妥画,轻缓的将它放置在随身的包袱旁。拿起另外一幅,挨近一旁拼死燃着的残烛,冷笑看火舌静默的吞噬了那瑰美的色彩,化做团团浓烟,呛得我盈泪。
“再做什么?”
听闻询问声,我缓缓回头,随意回道:“整理东西而已,想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落下的。”
“是吗?”伴着哝声喃语,劭王单手端着水盆,亲手为我归置好,递上热腾腾的面巾,话中带话,说得我一阵颤栗:“怕是有些东西,明知落下了,也拿不回。”
醒神后,我耸了耸肩,漫无目的地傻笑。结果他手中的面巾,乱无章法的抹着面,只想糊弄了过去就好。可他却不甘心让我逃避,努了努嘴,泄出几丝挫败,猝然上前紧挨住我。眼神灼热得像是能将我焚透了:“柳默静,你就没有话跟我说吗?”
“我……”我左右游移着目光,就是不敢对上劭王的,话也变得结巴起来,无措的舔了舔唇,只觉脸颊烧烫烧烫的:“杨戚说你爱吃我上回弄的糕点,我昨晚做了好多放着,你想吃的时候可以让……”
“那想你的时候呢?”都快将我逼到了角落,他还是不罢休,身子依旧往前倾,暧昧流窜:“如果有天我亲自来接你,你还会回来吗?”
“呵,我不过是回酒庄看看师兄们而已……”
没来得及说完的话又被他截断了,仿佛此刻他的到来,只是为了想说,而非当真想听什么:“柳默静,我喜欢的不仅仅只是那个害我每年像傻瓜似的去看梅落的你;而是,每一个你……晨潇酒庄的小师妹,夏侯少清曾经的妻,更是那个窝在我身边无所事事的你。”
语末,未等我消化了他的话,他便欺下唇,不偏不倚得挨上我的。柔绵的吻,舌尖灵巧撬开我的唇齿,滑腻而入。我有些怔愣,呆滞的眨着眼,忘了反抗,或是本能的不想反抗。就这样赏着他专注、沉溺的模样,心,空前的踏实。
直至片刻后,隐约听见他的呓语,无力的声音,只道让我闭上眼。我也乖乖的听了,我猜,如果朝夕相伴下去,我早晚会溺死在他的身边。劭王的吻不同于少清的,那般霸道炙热,独一无二到没人仿得来。
“王爷,时辰差不多了,柳姑娘该上路了。”
门外,杨戚怯弱的声音轻扬起,试探性的。借着微弱烛火,能瞧清他踌躇难安的剪影。
“王爷……”睨了眼,见跟前的劭王只是震触,放开我,烦躁的瞥了眼外头。幸是没见窜火,我微挑眼风,唤了句。他回头,予我柔缓慰笑,没由来的,我也跟着笑,是毫无目的的笑。
“走吧,我送你出城。”
“王爷,假使一错身就是一生,你会忘了我吗?”
我在他转身的刹那间,嗅到了无奈。不舍我走,却更不舍我再被扯进这些争权夺利的纷争。就如同少清曾经施加在我身上的一样,可这回我不恨不怒,反觉暗甜,缘何?
暗自思忖许久,我觅不到答案,一直到他顿住脚步,僵硬在门前,低语道:“人之一生会需要不断记住很多事,忘记很多事。我也是人,我会忘记,但……绝不会是你。等着我,我一定会亲自接你回来。”
闻言后,我重重点头,尾随跟上他匆忙的步伐。硬生生的将自己框死在只有劭王的小小方寸里,不过是个小女子,此番的无怨无嗔,原来也不过是因为这霸气誓言,容我安心。
我不想为心的迁徙找借口,当日的少清亦没错,只是牵手的时间错了。
马车驶得稳当,随行的只有两三个侍卫,从他们时时刻刻严阵以待的表情上,我隐约能窥探出,这些怕都是劭王手下的精兵了。送我出城后,王爷没再留任何话,只留了一方背影予我,连依依不舍都不曾现。
该说的,该安排的,他都早做了。真到离别的一刻,反倒谁都不想拖泥带水。
呆望着离得越来越远的蓟都城,伸长了脖子眺望,也只能勉强瞧见连绵的城墙。来来回回多少次,心境,变得飞快。
放下车帘,我挨上车壁,索性闭眼小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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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三十二节
快近清明了,应了那句古话细雨纷纷,这些天雨丝勤得很。行程也耽误了下来,赶了半余月才算到了凤庆,离临阳越来越近了。这几日好不容易停了,天色还是黑压压的阴郁。
我冷眉看着眼前的场景,提了提曳地的襦裙,繁琐的剪裁绊着步子,让我走起路来都显得不那么自在。
“柳姑娘……”
环顾了圈这惨不忍睹的画面,身旁的侍卫谨慎低唤,示意我快些赶路。
我却愣住了,入目的景太过可怕。四周荒草丛生,到处都是食不裹腹、衣不蔽体的百姓。不远处,有些简陋的茅草屋子,可也避不了什么,连绵好些天的雨已让它显得摇摇欲坠了。
角落边一阵喧闹,我抬眸探了过去。不知是哪个好心人扔了些馒头出来,白乎乎的还冒着烟,在地上滚了几圈后就沾染上了灰尘。可对那些百姓来说,已是上好的午膳了,他们没有迟疑,也顾不上自尊,管它是不是嗟来之食,一窝蜂的就拥了上去,争相抢着。
这才几个馒头,压根不够分,互相扭打的不见少,有些人就这样活活的被踩踏死了。到处弥漫着腐朽的血腥气。
“这里怎么回事?”近来并未听闻什么天灾,我歪着头,不明就里的询问。
“回柳姑娘话,这些都是前申的灾民,从樊阴逃来的。”
“前申!”我惊呼,惹来不少侧目。
侍卫点了点头,牵过马车,脸色警觉。本来是因为饶来了这死路,被前头悬崖挡住了,这才停下的,怕是连他们也没料到会撞见这样的画面。
“柳姑娘先上车,这里太混杂,不适合久留。”我没再犹豫,眼神还是眷恋在那些百姓们身上,那一道道幽怨的目光抨击着我的心房,可我也不想这些侍卫们为难。
直到确认我安坐好了,他们才跃上马,前头驾驶马车的侍卫回头,替我解惑:“王爷前不久巧计让前申国君无条件投降了,这让前申那些主战的余臣心有不甘。在樊阴城整整屠杀了十日,除了这些逃出来的,一个活口都没留。”
闻言,我轻震,难怪劭王会急着送我离开蓟都。灭了申国,那么大的功劳定是会把皇上惹火的。想来那个尤大人,怕在这场计谋中也扮演着重要角色吧,这么说来少清应该也参与了,呵……到底都是些志在天下的男儿……
我正想得出神,一阵马儿的嘶鸣声传来,刚才还平稳的马车一阵颠簸。猝不及防,我一个踉跄跌向车壁,车内摆放着的一些书籍食物也都纷纷晃落。稳住身子后,我微探头,镇定问道:“怎么了?”
“柳姑娘回车里,不管什么事都不要出来……”
伴着侍卫们紧张的嘱咐声,我瞧见了挡在马车前头那伙黑衣人。拧了拧眉,我回头轻扫了眼那些灾民,不敢有片刻耽误,双手边在一堆混乱中搜寻着螭吻,边命令:“不准停,冲过去!”
“不能冲,前面是悬崖啊。”
依稀我能判断出情势有多紧张,这些一路对我毕恭毕敬的侍卫们,居然都忘了礼数。见他们正欲下马,与那伙黑衣人交锋,我不容置疑的又吼了声:“不准下来,往前冲,管它是悬崖还是刀山,都给我冲!”
我不能让他们在这里发生冲突,这会害了那群已经无家可归的灾民。
这回他们像是猜测出了我的意思,不再反对,听话的扬鞭策马,不理会前头如铜墙铁壁般挡着的人,发了疯似的往前冲去。
眼瞧着离灾民区越来越远,黑衣人们还是紧追不放。我想,该是时候了,“停下来。”
可伴着风声,前头飘来的答案却让我绝望了:“停不下来了,地上有钉子,马受惊了!”
果然,马车的速度越来越快。纵使一旁的其他侍卫拼命阻拦,它依旧一个劲往前狂奔,悬崖就在不远处。
“跳车。”一咬牙,我不想自己阴沟里翻船,就这么莫明其妙的葬身在悬崖下。宁愿赌一场,我握紧剑,拿起一旁的随身包袱和那副画,冲前头侍卫命令了声,便往车外纵身跃去。
这举动着实让众人惊愣住了,混乱间我能听到侍卫们的抽气声,以马儿这样的速度,我定会受伤,而且伤得不会轻,甚至如果位置没有把握好的话,极有可能被马践踏而亡。可谁都清楚,这是不得已而为之。
“柳姑娘!”我听见四周此起彼伏的呼唤声,只觉得眼一黑,头疼的厉害,四肢皆传来隐隐刺痛。低哼了声,我想给出回应,让他们别为我分心,可努力了半晌仍旧说不出话,最终只能懊恼的闭上眼,瘫软下了身子,沉沉昏睡了过去。
我只是觉得全身疼痛,意识仍旧清晰,虽闭着眼。能清晰听见打斗声,剑风一次次的在我耳旁扫过,而后就是倒地呻吟声,我想那些侍卫定是在用生命护我。
像是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刹那,我感觉到一阵冰凉直直的抵住了我的心房,周围静了,我微微睁开眼,看着那个黑衣人背光立在我跟前,剑身反射出的银光让我的头又疼了起来。我猜,我今天是逃不掉了,想着我牵出讽刺笑容,却又立刻凝结了。
我瞧见那个满身是血的侍卫挣扎着起身,用尽全力往黑衣人身上扑去,让他原本直刺我心房的剑偏了,只刺入了我的肩胛。痛哼了声,我侧头看肩膀处涌出的血,慢慢趟过心的位置,让那里一暖,鼻腔也忍不住开始泛酸。
那个侍卫自是没有好下场,我眼睁睁看着他被仅活着的这个黑衣人,用力刺了无数下,殷红的血喷洒出,染红了脚下黄土,还挣扎着冲我说道:“柳姑娘……快走,王爷交待……不能让你出事……”
王爷……他无法亲自送我,却为我挑选了这样一群忠心的侍卫,我能感觉到他的用心。所以,我不能死,我不能让他悔恨一生。
我闭了闭眼,用尽全力握紧手中的剑,撑起身。在那个黑衣人完全还没反映过来时,一剑贯穿了他的身子。他惶恐的转身,眼眸瞪得很大,空洞的望向我,嘴角的血缓缓滴落在我的手上,温润的质感让我笑出声。
而后,我看着他猝然倒地,也随着一块倒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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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是活着还是死了,迷迷糊糊间,我有时瞧见的是白花花的刺目阳光,有时瞧见的是清冷月色。耳畔始终回旋着各种声音,除了出自不同人口中的议论声,更多的是我无法分辨的。
“爷爷,你说她还会醒吗?”
恍惚间,我听见一道小女孩稚嫩的嗓音扬起。脸上一阵搔痒,那女孩该是在好奇的逗弄着我的脸,我睁不开眼,只觉眼皮像灌了铅似的沉,可我至少能肯定我还活着。
“娃儿,别弄她。让她睡吧,就这样睡死了也好。”这声音很苍老,哑哑的,该是女孩口中的爷爷。
“这个姐姐好漂亮,为什么我们不能救活她,以前隔壁孙二被人打的全是血,爷爷不也救活了吗?”
“这次不同,爷爷没有银子买药给她喝了,也许再过不久,我们也要死。”
交谈声越来越模糊,我又睡了过去,意识涣散前,我猜或许当真如这对祖孙所言,我真的要死了。
……
可我猜错了,最终我还是醒了。就在隔日的午时,外头的天气看似很好,女孩一遍遍送水来给我喝,这座破房子里盘踞着很多人,我认得这里,就是前申灾民的聚集地。
我的意识还是有些模糊的,全身疼的无法动,连说话都累。所以打从我醒来后,便只能听着一堆人七嘴八舌,我连让他们‘安静点’的力气都没。
傍晚了,大伙又全涌去了外头,没到用膳的时辰,樊阴当地的百姓都会好心来布施些粮食。我有气无力的靠在草堆上,看那个女孩又用破碗装了好些水进来,爷爷在旁边无奈的摇头叹。
恢复了气力,我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你……为什么要不停的……给我喝水?”
“因为除了水没有其他食物了,如果连水都不喝的话,你会死的。”女孩仰着头,眨巴着纯真的大眼。
“那你为什么不去外头……抢东西吃?”
“我抢不过他们,爷爷也抢不过,我们出去只会送死,还不如在这里等死。”
听闻这话,我轻颤了下,这女孩的口吻有几分张扬的傲气。等死,我知道自己的伤,也从爷爷口中得知了自己正发着高烧,也许等死的不止他们,还有我。
我冲女孩牵强的扯出笑容后,便不想再浪费力气说话了。在她的帮助下,又在草堆上躺了下去,肩胛的伤越来越痛了,该是因为没及时医治受了感染。我暗自在心里头猜测,自己到底还能撑几天,而那群黑衣人又会是谁派来的,非要置我于死地呢,皇上?还是游怡?
这一觉睡得很安稳,一直到喧哗声响起,我以为又是清晨了,有人摇晃着我。该是那个女孩又来送水了,我懒懒不想睁开眼,也不想再喝水了。连最后一丝求生意志都没了,可出乎意料的是,一股温暖袭来,紧随着我能感觉到有抹柔软覆上了我的唇。
是梦吧,正这样想着,头顶一道满是怒气的吼声传入耳际,“咽下去!”
“王爷……”我蓦地睁开眼,这才感觉到自己口中黏稠的液体,该是粥。听话的咽下去后,我不敢置信的呢喃出口,至今都觉得这是梦,因为外头的月色太撩人。
“是我,别说话了,先把粥喝了,我一会就带你离开这里,你不会有事的,我不准你有事!”
说完,他继续用自己的嘴喂我喝着粥。一阵阵真实的温度袭来,我总算清醒了些,这一切是真的,我正依偎着的这个胸膛,当真是劭王的。还没来得及反映过来,破茅屋外又喧闹了起来,我投去注视。
才瞧见月色下正立在门边的少清,他握着拳,身后簇拥着不少灾民。脸色看来疲倦极了,目光却森冷,死死锁在劭王身上。
沉寂了半晌,他忽地上前,不顾劭王的阻止,猛地将我抱起:“不能耽误了,先回我的别馆替她请大夫,我让人准备了食物。”
尽管不甘,劭王似乎也清楚这个时候不适合呕气,僵硬的点了点头。招呼手下上前帮少清开路,这些意外都发生的太突然,我还是浑浑噩噩的,一直到少清快要跨出门口时,我的眼正对上角落边的女孩,才终于开口了:“等等,把那祖孙俩带上……那个爷爷是大夫……是他们……救了我……”
当晚,这是我说出口的最后一句话,而后我再也撑不住了。闭眼间,我知道自己是笑着的,我终于明白是什么让我受了那么重的伤,依旧能死撑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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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三十三节
“她目前的情况不适合吃这些油腻的东西!”
“可她需要好好补补!”
“夏侯少清,我的女人轮不到你来照顾。”
“她是我的妻子!”
暖暖的被褥,入鼻的不再是属于茅屋里的腐朽气,而是淡淡的清香。多美的一觉,可偏偏被两个莫明其妙的人打扰了,我烦躁的皱起眉,唇不经意的嘟了起来。翻了个身,我不想理会他们的争吵,只想好好睡一会。
周围静了会,也许是因为我忽然的动作,让他们以为我醒了。见我没再有动静,他们又闹开了。
“你的妻子?哈,说的倒好听,那每次她出事的时候你都在哪?”
“你又在哪?”
终于,我再也忍不住了,暗自在心里低咒了声后,嘟囔了起来:“好吵。”
简单的两个字,很有效的让他们又安静了下来。我正得意,扬起唇角,打算继续睡。恼人的声响又来了……
“默静说你吵。”
“是说你。”
“是说你们两个!爷爷千交待万交待,让姐姐好好休息,你们吵到现在。”正义之声出现了,尽管还有些奶声奶气,却似乎比我的话更有份量。
我艰难的转过身,认输了,不打算再睡了。这才瞧见屋里的场景,左边正立着一整排的侍卫,手就搁在腰间,剑拔弩张的望着对面;而他们对面的一看就是夏侯府的人马,也个个不肯示弱,双眼瞪得颇大。
两位主子则身先是卒的冲在前头,谁都不肯让步。在破茅屋里照顾了我好些日的爷爷,缩在一旁,眼里有明显的害怕。倒是那个小女孩,趾高气扬的,让少清和王爷终于不再争吵了。
“你醒啦!”少清和劭王异口同声的开口,正欲冲来床边,却被女孩抢先了步。她的步子还有些蹒跚,吃力的捧着碗,边不停吹着药,边上前笑嘻嘻的开口:“姐姐喝药,这是我爷爷开的药,我爷爷可厉害了,以前在凤庆大家都叫他‘妙手回春’,你很快就会好的。”
“乖。”我吃力的抬起手,抚了抚女孩的头。并不急着喝药,眼神向还在争的那两人望去,“我睡了多久?”
“四天了。”像是看出了我的为难,劭王眼神示意丫鬟上前接过药碗,喂我喝药。
“听这对祖孙说,你本是有胜算的,为了不连累灾民才坚持往悬崖边冲。他们不放心,就偷偷跟来了,这才救下你。怎么那么鲁莽,万一真出事了怎么办,万一我没赶来怎么办,万一……”
“好了,少清,哪有那么多的万一。我现在不好端端的在你面前吗?”无奈轻笑,我怎么到今日才发现,少清原来也会那么唠叨。
“你总是这样,永远没有在乎的事。跟你说了多少回了,你只是个女人,别这样事事逞强。”还嫌不够,少清继续轻斥着我。
无言以对,我知道这件事上自己的确处理的冲动了些,不然那些侍卫不会白白牺牲。面对他的话,我只能傻笑。
眼瞧着我们俩一人一句的模样,劭王轻咳了声,唤回我的神。直到我的目光投向他,他反而没了话,目光炯炯的望了我许久,只叹了声:“好好休息,还有……我看到了你死握在手里,怎么也不肯放的那副画。”
忽地,我脸色燥红,说不出话。只能看着他淡笑着,一脸了然的转身离开,并不忘将少清也拖出了门外。
终于静了,可我反而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了。隐约觉得,往后的日子会更紊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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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我给晨潇酒庄去了信,伤虽是好了些,但耽误的太久。劭王只勉强应允我下床走动散心,怕是赶不去酒庄了。
恰好我们如今的现况也不适合收留那对祖孙,我便让他们替我送信,顺道在信中交待了师兄们,收留下他们。我替娃儿改了名,叫做柳殷,盼这丫头能在酒庄好好长大。
天色越来越暖了,南方的气候还是记忆中的惬意。少清的别院里很美,尤其吸引我的是池畔团团簇拥的兰花。据家丁说,是去年夏日少清忽然嘱咐说让种下的。
去年夏日,那段听似遥远却至今让我刻骨铭心的日子。
遐想的太深,我的眼神痴痴落在兰花上,一道剑风扫来,毫不留情的摧毁了几朵开得正艳的兰花。
我蹙眉,琴声嘎然而止,有些心疼的埋怨:“少清,你今天发疯吗?都舞剑舞了一晌午了,把那些好花都毁了。”
听闻我的话,劭王也从手中的书籍里拉回了神。支着头,默不作声的斜看着脸色铁青的少清。
这一幕看似很和谐,我望着却煞白了脸色。二娘曾说,让我别重蹈晨姨的覆辙……
可晨姨临死都心心念念着的画面,便是她在抚琴,潇叔在舞剑,还有那个“他”在看书。原来,晨姨曾也这样纠缠在两个男人中,而后迷失了自己。终究还是走上了晨姨曾走过的路,我不确定最后的结局,我会不会也如同她一样幸运,有个朝夕相伴清淡一生的良人。
“你怎么了?”兴许我的脸色真的挺难看,劭王有些紧张的问道。
我看向他,恍惚摇头,少清总算收了剑,步入亭内。依旧是满脸的怒气,随着他的动作,我又一次呆住了,剑柄上的玉佩!那是我曾经送他的,一直以为他当真丢了,我从不知道少清会功夫,也从没看过他的剑,原来那方玉佩他一直留着。
“明天我要走了,蓟都来信,我娘重病,想见我。”淡漠入座后,少清眺望着远处的景,声音很轻,“王爷,好好照顾默静。”
“我会。”顺着少清的话,我的目光转向劭王,他坚定的点头,冲我笑开了。
这些日子,他与少清常吵架,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活像两个孩子。要不就是抢着喂我吃药,要不就是争着陪我出门散心,这会儿忽然都严肃了起来,让我觉得该是时候正视自己的感情了。
“好好陪老夫人,有王爷在……我不会有事的。”我始终是看不懂夏侯少清的,可还是有感动的。向来孝顺的少清,在听闻二娘重病后,依旧放心不下我。
我的话并没有挑得太明了,可我知道少清也好,劭王也好,都能听明白。如我所料,少清愣了愣,表情是不甘的,定睛痴望了我许久,欲言又止。最后重重吐出气,一如既往的将满腹的话吞了回去,只冲着劭王,咬牙切齿的低喃:“你要是待她不好,我还是会抢回来。”
“我可以为了她什么都不要!”
“包括天下?”面对劭王信誓旦旦的誓言,少清依旧咄咄相逼。
显然劭王没料到向来温吞的少清,居然也会问出那么刺骨的问题。他犹豫了会,瞄了我眼,“这两者没有冲突。”
“是吗?别再掩耳盗铃了,到底有没有冲突我们心里都清楚。”说着,他起身,跨步往亭子外走去,背影有些清冷萧瑟。没走几步,又顿住了,回头面无表情的看着我,“默静,记着我的话,我的妻子永远只是你。但我尊重你的选择,还是像从前说过的一样,绑不住的人我不想绑。可我会一直等你回头,等到死为止,不是想用一辈子来弥补曾加诸在你身上的伤,而是想用一辈子来证明,一切都是因为我爱你。”
我想,这番话,这个背影,会一直一直刻在我的心底。那场可笑荒唐的婚姻,我以为自己看见的只是一个男人的软弱,可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一个软弱的男人怎会有勇气这么做。他说他爱我,所以为了我,他宁愿背上负心之名,宁愿自己痛苦。
也许他猜到了,放开我,就很难再拥有了。
“为什么哭?”劭王轻柔的嗓音传来。
我伸手抚上自己的脸颊,灼热的触感,果然是泪。为什么哭?不是曾说过永远不再哭了吗?
“你还爱他?”微微上扬的语调,显示着劭王的怒气。
看着他,我只是笑,微笑着继续流泪,“可能我最爱的人,只是我自己。”
所以我才不要再回到少清身边,因为我怕再次受伤;所以我才迟迟不愿跟定劭王,因为我怕有天终会被他无情弃了。
“我也不会逼你,留下陪我,还是跟他一起回蓟都,你自己选择。”
没来得及等到我的答案,家丁匆匆奔来,焦急的禀报:“王爷,班副将在正厅侯着您。”
踌躇了会,他默默起身,面色凝重的望着我,“不要用嘴把答案说出来,太残忍,等到明天我会看见答案的,你只管做就是了。”
我笑着点头,如他所愿没有说任何话。兴许爱真的能让人变得痴傻,想这朝野上呼风唤雨运筹帷幄的劭王爷,竟也会有害怕的事。他可以轻松应了皇上所求,为我让县,暗地里灭了申国,又轻松夺回了自己曾失去的权。呵……这样的人竟怕被人拒绝。
可他不知道,早在那晚竹林,我就认定他了。直至破茅屋里,他的及时出现,我才明白能有一个人用来依赖,用来让我心甘情愿的臣服,那才是真正的爱到无处可逃了。
为少清而流的泪,只是一种祭奠,祭奠一段本来或许能传为佳话的爱情,却在阴错阳差中彼此错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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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三十四节
烛火摇曳,一室静谧昏暗。我若有所思的望着手上这件纯白长袍,袍底有些微的破碎,看这划痕应该是利器所致。
端详了会,少清苦笑无奈的声音传来:“不用替我缝补了,就路上凑合下而已,回去换新的就是了。”
“怎么破的?”我抬眸,直视着他的眼,问得突然。
“啊?”他显然有些猝不及防,愣了愣,支吾了起来,半晌后才算是说出了句完整的话:“赶来找你的时候勾破的吧,我也没太注意……”
“少清,你有事瞒我。”他的眼神不停的在躲避,怎么都不敢看向我。
被我这点一点破,少清噤了声,许久没有再说话,只是一如既往的伸手抚上我的额。留恋了片刻,“何必非要揪出个是非因果,眼下这样不是很好吗?你开心就好。”
我烦躁的挥开他的手,不喜欢这样混沌迷惘,刚想开口问个究竟。门板上传来了急促的磕门声,引得我们俩动作一致的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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