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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伪君子

_6 贼眉鼠眼(当代)
  可以保证的是,如果自己真在帐簿上做手脚,绝对可以做到天衣无缝,因为这些帐簿本来到处都是缝。贪与不贪,全在自己一念之间了。
  趁着犹豫的当口,秦堪细细打量着房间。
  厢房里很简陋,除了书案什么都没有,北墙上还有一个书柜,柜子空荡荡的,据说这是前任师爷办公的地方,那家伙不但跑得快,连办公室的东西也卷得很干净。
  秦堪对环境无所谓,他是个很随和的人,唯一的不满是,……好歹也是衙门的师爷了,为什么连杯茶都没人倒?
  口渴,秦堪决定自己动手。
  厢房后侧是一个很精致的小花园,花园北边有一排小房子,那是长随杂役们休息的地方,旁边是恭所。
  于是秦堪决定找个杂役,解决最基本的茶水问题。
  杂役见秦堪一身长衫,读书人打扮,虽不知道这位是新上任的师爷,却也很客气,急忙给秦堪倒了一碗滚烫的茶水。
  水很烫,表面飘着几点茶梗,黑乎乎的不知是什么品质的茶,碗沿有点不大干净。
  秦堪皱了皱眉,指着旁边关了柴扉的恭所问杂役:“这是茅房?”
  杂役弓着身子点头笑道:“对……”
  话音刚落,秦堪一碗滚烫的茶水直接朝里面一倒……
  “把碗洗一洗,再换一杯来。”
  杂役面色大变,紧接着恭所内忽然传来一声惨叫,然后就是砰砰的击门声,挠墙声,还有系裤带时的哆嗦声……
  秦堪脸色也变了。
  飞速把碗递到目瞪口呆的杂役手上,秦堪一只宽袖挡住了脸,目光凌厉地盯着杂役:“记住!你没见过我!”
  抽身,远遁,深藏身与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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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新扎师爷
更新时间2012-11-18 22:23:00 字数:2079
 擦着冷汗坐回厢房,秦堪惊魂未定。
  刚刚……好像闯祸了?
  谁家倒霉孩子在恭所里不出声?
  那碗滚烫的茶水不知浇出了什么效果……
  可以肯定,必然不会太舒服,而且受者者心情不会太好,谁也不希望自己通畅的时候忽然祸从天降。
  秦堪很快做了决定,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相信那位受害者也不敢在衙门里大张旗鼓的找凶手,杜知县不会容许下属太放肆的。
  心里有些愧疚,不过秦堪的心理素质比较高,打死也不能主动投案,不知者不罪嘛,再说矛盾公开化了不好,影响县衙同僚之间的安定团结。
  于是秦堪心安了,专心的做起了帐本。
  做了半个时辰,刚了解了钱粮帐簿的大概,门外郑伯恭敬地朝他施礼:“县尊大人请秦先生到内堂。”
  秦堪心一紧,苦主找凶手来了?
  杜宏发了话,秦堪自不敢怠慢,伸头缩头都是一刀,随便他怎样吧。
  于是秦堪跟着郑伯到了内堂,却发现内堂里已坐了两位穿着绿袍的中年人,其中一位绿袍中间打着黄鹂补子,显然是位八品官,整个县衙里除了杜宏以外,唯一有资格穿官服打补子的,自然便是八品县丞了。
  另外一位则只穿着无花无纹的绿袍,头戴纱巾幞头,气定神闲地坐着与杜知县说着话。
  见秦堪进来,内堂三人的目光同时注视在他身上。
  杜宏捋须一笑,指着秦堪对旁边的县丞道:“宾守兄,这位便是老夫与你说过的秦堪,本县新聘的师爷,晚生后辈不懂事,望宾守兄和愚德兄多多提携,赐教。”
  接着杜宏脸一板,看着秦堪道:“秦堪,还不过来拜见县丞李大人,主簿曹大人。”
  秦堪急忙朝二人长揖到地,神态非常恭敬。
  二人站起身还礼,目光颇有些惊愕,他们似乎也没料到新来的师爷居然如此年轻,师爷是县尊的幕僚,负责为东翁出谋划策,参与机要;处理案卷,联络官场等等重要工作,本该聘请成熟稳重,多智善谋之士,县尊大人为何要请这么一个年轻的男子?他……才刚到行冠礼的年纪吧?
  尽管惊愕,二人的表情还是很淡定,若无其事的与秦堪聊了起来,言语间颇见亲密。
  聊了几句后,秦堪也了解到,这位八品县丞姓李,名贵,字宾守。主簿姓曹,名从周,字愚德。
  李县丞有点冷淡,只对秦堪保持着官面上的客气,问了几句仙乡和高堂后,仿佛完成了应酬任务似的,闭口不语了。反倒是曹主簿却很热情,热情得有点过火。
  秦堪神态恭敬与二人聊了几句,心中却忐忑不安,目光不停在二人身上打量。
  刚刚那碗茶水泼到谁了?看他们一个个从容镇定的模样,一点也不像被开水烫过,当官的心机都这么深沉吗?
  印象里……只有死猪才不怕被开水烫啊。
  聊了几句,杜宏朝堂外扫了一眼,道:“莫典史和高捕头呢?怎的不见人?”
  李县丞拱了拱手,道:“高捕头巡街去了,莫典史他……”
  说着李县丞古井不波的脸上浮出几分怪异:“……莫典史适才受了点小伤,被家仆送回家了。”
  “咳咳咳……”秦堪又咳了起来,咳得很心虚。
  果然有人中招。
  堂内三人看着秦堪,秦堪只好涨红着脸,朝三人拱手致歉。
  杜宏颇带关切之色问道:“莫典史所受何伤?”
  李县丞摇头叹气:“不知哪个天杀的杀才作恶,把一碗滚烫的水当头淋到莫典史身上,莫典史当时正在……正在出恭,跑都没地方跑,被淋了个正着,烫得一脸水泡。”
  杜宏惊愕的张大了嘴:“…………”
  李县丞朝杜宏拱手,同情的叹着气:“还望县尊大人下令查一查,我县衙门内竟发生如此惨案,实在丧尽天良,县尊大人您是没见着,莫典史惨啊,恭所内的墙壁都被他用手指挠花了,裤子都没穿便一头撞破柴门滚将出来,委实大损威严……”
  杜宏怒道:“当时在场的杂役没见着凶手何等模样么?”
  “杂役说是一个年轻人,面生得紧,以前从未见过……”
  杜宏捋须沉声道:“年轻人,面生?难道是外面混进来的恶徒,不是我们衙门里的人?这就不好找了……”
  秦堪冷汗如雨,夹着腚大气都不敢喘。
  “灯下黑”这三个字果真很有道理,三位大人不约而同将他略过,浑然不觉他们的面前正坐着一个面生的年轻人。
  杜宏看着秦堪,缓缓道:“给你的帐簿你可要好好整理,那些是我县去年的钱粮丁亩帐目,不可有丝毫错处,来年若有巡按御史查阅,帐目不对的话,我县衙上下可都要担干系的。”
  “晚生一定用心,断无错处。”秦堪赶紧站起来施礼。
  站直身子时,却不经意间看到曹主簿眼中闪过一抹惊慌。
  三人辞了杜宏,各自回房办公,李县丞似乎对秦堪不怎么待见,眉眼不动便从秦堪身边走过,曹主簿却笑着朝秦堪拱手:“秦师爷少年英才,竟入县尊大人法眼,才华本事必然不凡,如若不弃,下差之后你我同去西城玉春楼共饮几杯,将来衙门之内也好互相照应,秦师爷可愿赏面?”
  秦堪彬彬有礼的笑了两声,正待答应他,郑伯却在他身后禀报,说县尊大人再请秦师爷,内院有事相商。
  歉意地朝曹主簿笑了笑,秦堪随郑伯来到内院的月亮门前,拱门内是杜宏家眷住处,正迟疑着该不该进去,却听到耳边传来银铃般的轻笑声。
  杜嫣穿着浅绿色的衽裙,莲足踩在院内一架秋千上,秋千荡得高高的,杜嫣一边笑一边荡,很开心的模样。
  秦堪喃喃一叹:“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玩秋千,还玩得这么开心,不怕别人说她是荡妇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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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账簿问题
更新时间2012-11-19 18:40:43 字数:2121
 杜嫣荡得很开心,银铃般的笑声洒满内院每个角落,认识她的那天起,她就一直是个活泼开朗的姑娘,永远活力四射,永远爽朗乐观,快乐而飞扬的青春,是无憾的。
  秦堪静静站在拱门外,嘴角泛起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微笑。
  是羡慕吗?
  想想自己前世的青春,须臾便过,只留下一脑子的稀里糊涂,几声“书生老去,机会方来”的慨叹,还有三两件至今想想都觉得刺痛的遗憾,这就是前世的青春。
  呆呆的注视着杜嫣开心的笑靥,说不清是嫉妒还是缅怀,活了两世,虽然生理年龄才十九岁,可是心理上已是三四十岁的怪叔叔了。
  秦堪发呆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秋千上的杜嫣,陷入往事中的他浑然未觉杜嫣荡秋千的速度慢了下来,渐渐静止,怪叔叔的怪异目光令杜嫣俏脸发热,举手投足很不自在,静谧无声中,一抹血样的红潮从白皙的脖颈迅速蔓延到耳朵根。
  秦堪不知道,一个年轻的男子站在别人家内院的拱门外,痴痴呆呆注视别人家内院的女眷的行为是多么的不合规矩,尽管他是这位女眷的债主……
  等到他从前世的回忆中惊醒过来时,愕然发现杜嫣双手叉腰站在他面前,目光恶狠狠的盯着他,腮帮子鼓得老高。
  “喂,你站在我家内院门口贼头贼脑窥探,是何居心?”杜嫣努力让自己的气场显得很霸气。
  秦堪只好解释:“看你笑得那么开心,忍不住多看了一下……”
  “我笑得开不开心关你何事?”
  秦堪叹道:“一个欠了二百两银子巨款没还的人,实在不该笑得这么开心的……”
  杜嫣哼道:“你怎么不向我爹要去?”
  “我怕你爹打我板子……”
  “你就不怕我揍你?”
  “我当然也怕,所以我讨债的方式一直很温和,没敢朝你家大门泼红油漆。”
  杜嫣目光闪躲,适时转移了话题:“喂,那孙猴子被如来佛压在五指山下,后来呢?他死了吗?”
  秦堪哀叹,看杜家小姐转移话题的态度他就明白,未来岁月里,讨债的过程必将充满了艰辛和痛苦,也许还会伴随着鲜血和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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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知县单独召见秦堪,是因为有一件很秘密很重要的事。
  “秦堪,本官可以相信你吗?”杜宏目光深沉且凌厉,似乎想把眼前这个年轻人一眼看穿。
  杜宏的问题令秦堪为难了。
  老实说,他自己都有点不相信自己,刚刚还因为杜嫣厚脸皮的赖帐行为而暗暗发誓,说要贪光山阴县官库,这样的人,能相信么?
  秦堪很想劝劝杜知县,不要这么冒险……
  可嘴上还是老老实实回答:“县尊大人,晚生读的是圣人书,君子尚孝,尚仁,尚德,尚义,尚信。”
  秦堪的回答令杜宏很满意,“圣人书”仨字仿佛一面过关令牌,任何人高举着它都可以一路畅行无阻,所以这个时代的文人才表现得像一个个疯子,如同文/革时期的红小将,只要有语录在手,打砸抢都是合理合法的。
  杜宏注视半晌,慢悠悠道:“知道本官为何答应嫣儿,把你聘入县衙当师爷吗?”
  因为你欠了我一个天大的人情,没我帮你坑人,你早卷铺盖回老家了……
  这话只敢在心里念叨,表面还得非常恭谨的。
  “晚生愚钝,请县尊大人赐教。”
  “石禄之事,只是原因之一,还有一个原因……”杜宏盯着他,缓缓道:“因为你孤身一人,背景干净,无乡党朋官,故而本官可以放心用你,知道本官为何交代你的第一件事便是清理帐簿么?”
  秦堪心一紧,这话的意思还听不出来便是傻子了,帐簿里有猫腻!
  什么人!太不像话了!我还没下手,倒被别人抢了先!这人应该拖出去剐了。
  果然,杜宏缓缓道:“钱粮帐目里,有些地方做得颇为花俏,收支看似四平八稳,但老夫总觉得里面有问题,又说不出问题在哪里,而且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老夫也不便声张,不能大张旗鼓地清查,免得寒了同僚的心,又让监察御史们听到风声,抓了老夫的把柄,秦堪,你明白老夫的意思么?”
  秦堪有些不解地看着杜宏。
  帐目看不出问题是什么意思?这一篇篇的流水帐,只要画个借贷表格归纳整理一下,再对照官库的收支帐,有没有问题一目了然,何至于看不出来?
  随即秦堪猛然惊醒,现在是大明,比前世落后了五百年的大明,古代人的思维受到限制,流水帐里搞点名堂,一般人确实察觉不到的。
  很可惜,秦堪是穿越者。
  那些流水帐里的名堂,在他眼里看来就是一个笑话。
  前世为了多报销几张过期车票,遂苦读会计书,专门合理合法的见缝插针,阴差阳错之下竟帮老会计揪出一个贪污公款的副经理,公司管帐的老会计不得不自掏腰包请他喝酒,很诚恳的请求他,以后帐目有不懂的地方请他不吝赐教,还有,报销车票时吃相不要太难看了……
  来到明朝,一篇小小的流水帐能难倒他吗?
  “县尊大人的意思,晚生明白了。”秦堪躬身施礼。
  “给你一月的时间把帐查清楚,够不够?”杜宏严肃的盯着他。
  “不要侮辱我的智商……咳咳,县尊大人,晚生三天之内便能查个清楚。”
  “三天?”杜宏吃了一惊,拧眉道:“事关重大,不可儿戏!”
  “三天若查不出,欠我那二百两不要你还了!”秦堪用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赌咒发誓。
  “什么?”杜宏怒眼圆睁。
  “啊……晚生,晚生失言,失言了,总之,晚生保证三天之内查清帐目。”
  盯着秦堪略带狼狈的背影,杜宏捋着青须不满地喃喃自语:“二百两银子的事,老夫都忘干净了,他却记得清楚,此子断非淡泊名利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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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借贷记账
更新时间2012-11-19 22:12:02 字数:2149
 秦堪在县衙厢房里看帐簿,看得不太专心。
  杜宏虽没明说,但意思很清楚,衙门里出了蛀虫,不知是哪个小吏胆大包天,竟敢贪墨官库。
  现在的关键就在这堆帐簿上,秦堪新任师爷,这件事应该是杜宏给他的一个考验,看这个年轻人有没有资格当他的师爷。
  目光落到帐簿上,一笔一笔的流水从眼前晃过,尽管是流水,可条理很清楚,一点也没有混乱的感觉,如果只按帐面上的记录统计,最后必然发现不了任何问题,收支平衡,丝毫不差,杜宏执掌一县,智商肯定没问题,他感觉里面有猫腻,却又说不出问题出在哪个环节,贪墨的人做假帐的水平在这个年代来说,应该算是高手了。
  如果秦堪不出现,他的人生一定很平顺。
  秦堪眉毛拧得紧紧的,他的注意力并不在帐簿上。
  他在想着另一件相关的事,自己查帐的消息整个衙门应该都知道了,那个贪墨之人会不会心虚?心虚之下他会做出什么反应?
  可以肯定他会有所反应,不过不是现在,但凡高手,总有些自负的,他大概不认为自己有本事查出这堆帐簿里的猫腻,所以他应该还在等待和观察,太早出手只会弄巧成拙,露出破绽暴露自己。
  秦堪冷笑两声,从书案上取过一张白纸,开始在纸上画起了表格。
  三天过后,这些看似简单平常的表格,就会像黑夜里的探照灯一样,把那个贪墨官库的家伙照得无所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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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整一下午,秦堪所做的事情就是在衙门里画格子,画了很多张,除此什么都没干,一个字也没写。
  杜宏给了他三天时间,不急,看那家伙能撑多久,这些帐目虽然复杂,但一晚上差不多能整理出来,秦堪这个师爷一个月大概六两银子的工资,做事用不着那么拼命的。
  相比之下,他的副业就很有钱途了。实在不能怪秦堪消极怠工,他是个很现实的人,报酬决定态度。
  所以一到傍晚下差的时间,秦堪抱着帐簿和表格便迫不及待地出了衙门。
  路过街边酒肆,秦堪又花钱买了两坛花雕和两个小菜打包。
  抱着帐簿,拎着酒菜走在街上时,又碰到了那位阴魂不散的杜家小八婆。
  “有酒有菜,秦大才子日子过得挺滋润的。”杜嫣斜眼睨着秦堪手里的酒菜,拦路抢劫的车匪路霸形象。
  “一般一般,杜姑娘一定很忙,在下不打扰了……”秦堪脚下一晃,继续赶路。
  “喂!等等,赶着去投胎吗?”杜嫣又拦住了他,很蛮横的样子。
  秦堪苦笑:“杜姑娘,欠债的人见了债主,应该躲着走才是,像你这样横刀立马挡债主的道儿,实在让我很没面子……”
  杜嫣现在的脸皮好像越来越厚了,也不知被谁传染,每次秦堪提到债务问题,她总有本事从耳朵里自动过滤掉,这种发展趋势令秦堪感到很忧虑。
  “我挡你的道儿是想打抱不平。”杜嫣理直气壮道。
  “为谁打抱不平?”
  “为那个江南第一傻才子。”
  “唐寅?”
  杜嫣盯着他手里拎的两坛酒,道:“如果我没猜错,你又打算把那位才子灌得七荤八素,然后糊弄出下一个章回的孙猴子故事,对么?”
  这女人不笨,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能看穿,所以秦堪索性不瞒她了。
  “杜姑娘,我承认那些诗是我所作,也承认孙猴子的故事是我的构思,不过我需要唐寅的名气……”
  “所以你就把他灌醉,让他相信孙猴子的故事是他大醉之下想出来的?”
  “对。”
  杜嫣叹了口气,道:“就算你不想出名,难道不会用一个假名字把故事刊印成书么?何必非要拉上唐寅?”
  “原因有两个,一是唐寅的名气可以让我的效益更大化,二嘛,唐大才子也需要钱,他既然看中了苏州桃花庵,我就必须帮他买下来,可是如果白送他银子,以他那个高傲的脾气,必然不肯接受的,只好让他相信他是靠自己的本事买下来的。”
  杜嫣眼中悄然泛出异彩,抿唇一笑:“看不出你这人不但讲义气,还很细心……”
  “我的优点还有很多,如果你把欠债还清,我必将这些优点一一展现在你面前。”
  照例,杜嫣自动略过债务话题,想了想,道:“如果是这两个原因,你为何不自己把书稿写出来,第二天拿给唐寅看,就说是他半夜说梦话念叨,而被你记录下来的?为何每写一个章回便要将唐寅灌得大醉一次,他已经够落魄了,还被你这奸人折磨糊弄,他招谁惹谁了?”
  秦堪两眼睁大,呆住了,好半晌才缓缓点头:“嗯……”
  “‘嗯’是什么意思?”
  “‘嗯’的意思是,……你怎么不早说!每次唐寅醉得很辛苦,我灌他酒也灌得很辛苦啊,而且最近看唐兄傻乎乎的,也不知是不是被酒伤了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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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聪明人也有思维盲点,秦堪觉得幸好自己并无损失,就是唐兄冤枉多喝了点酒,问题不大。
  两天以后,秦堪终于把衙门的帐簿重新整理完毕,全部登记在画了表格的新帐簿里。
  县衙内堂。
  杜宏翻着新帐簿,每翻一页他的眼睛便睁大一分,神情越来越激动。
  “这个……这个是你做的?”
  秦堪点点头:“是的,县尊大人,两天时间,晚生已将衙门所有帐簿整理完毕……”
  说着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何处增益,何处亏空,何人经手,帐簿一目了然。”
  杜宏没顾得上看帐目结果,反而对秦堪的新式记帐法不停赞叹。
  “不错,记得很清楚,一眼便看得分明,丝毫不漏,秦堪,想不到你除了诗文不凡,尚有如此本事,可谓奇才也。这是什么记帐法门?”
  “县尊大人,这是晚生求学时无聊所创,名曰‘秦氏借贷记帐法’,其宗义是,有借必有贷,借贷必相等……”
  “若然不等呢?”
  “不是记帐之人算错了,便是有人其中贪墨了。”
  
第二十七章 揪出蛀虫
更新时间2012-11-20 19:20:16 字数:2428
 借贷记帐法,前世为了向公司报销车票的意外产物,没想到在大明朝却用上了。
  杜宏眯着眼,仔细看着表格,对照其中一张表格核算了一遍,发现并无一丝错处,两眼不由大亮。
  “好东西呀!如你所言,收支,增益,亏空,经手,一眼便看得分明,如欲做假,牵一发而动全身,殊难可为……”杜宏不蠢,他很明白借贷记帐法出现在这个时代的重大意义,相比之下,那些风花雪月的诗句反而落下乘了,他是官,而且是好官,他心里装着江山社稷。
  整了整衣冠,杜宏神情凝重朝秦堪长长一揖,秦堪一楞,吓得差点跳起来。
  “老夫代天子谢你,这一礼你受得起的。大明所有的官府衙门若推行此法,不知会捆绑住多少贪官囊虫的手脚,大明国库每年不知会多入多少钱粮,此法乃强国之法,老夫欲将其呈送南京吏部,户部和都察院,请朝廷下令,大明所有州府县衙门皆用此法记帐。”
  秦堪心中五味杂陈。
  他的要求其实很简单,只要杜宏把那二百两银子还他,他就当把这记帐法卖出去了,扯什么国家,朝廷,天下……扣那么多大帽子,就是绝口不提还钱,到头来他仍旧一文钱好处都没有……
  秦堪揉着鼻子苦笑,看来自己又做了一次亏本买卖。
  ——二百两银子难道非要爬高压电塔才要得回来么?
  “县尊大人,若欲将此法推行大明官府,恐怕阻力不小,它损害太多人的利益了……”秦堪不得不提醒这位头脑发热的知县大人。
  杜宏冷冷一笑:“阻力必然有,但老夫有决心,当今天子圣明勤勉,内阁三学士正直果断,我大明头顶的天还是亮的,区区几个贪官污吏,还怕治不了他们?”
  秦堪默然不语,看来当今皇帝和内阁三大学士在民间的风评还是很不错的,环境决定人生选择,若换了个暗无天日,上昏下庸的朝代,打死他也不会当什么师爷,老老实实赚银子当富家翁得了。
  这些只是很遥远的话题,杜宏说了几句便将视线停留在那堆表格上。
  “查出问题了么?谁在背地里贪墨官库?”
  秦堪笑道:“借贷法既然一目了然,县尊大人不妨自己看。”
  杜宏凝目仔细看去,一柱香时间过后,忽然面露喜色,手指重重在表格其中几项收支横栏上一顿。
  “借方黍米二百石,贷方为何只有银钱一千文?此项借贷不对……还有这里,借方生丝五百斤,贷方只有银钱四千文……”
  杜宏不愧当了多年知县,短短时间内,十几处帐目不合的地方全被他找了出来。
  老式的流水记帐法里,因为时间和事件断续性的差异,如此细微的地方是很难找出来的,然而在这张表格上左右一对照便清清楚楚。
  十几处帐目不合的地方,总共涉及银两三千余,粮米四百多石,末尾的经手人一栏上,明明白白记着一个人的名字。
  山阴县衙主簿,曹从周,字愚德。
  杜宏静静看着这个熟悉的名字,面容平静如水,片刻之后,眼中暴射几许戾气。
  “好个曹愚德,好个主簿!本官待之以知己,尔却报之以窃钩,负我之甚也!尔便不惧国法森严么?”
  杜宏当即叫来了衙门高捕头,下令缉拿曹从周。
  曹从周还坐在衙署里从容办公,对于杜宏着秦堪查帐一事,他未曾有过任何担心。
  秦堪估计得没错,曹从周是做假帐的高手,不论亏空贪墨了多少,他总有本事把帐做得四平八稳,而且任何人都查不出,秦堪一个二十不到的年轻人,若能查出这眼花缭乱的帐簿中的猫腻,那才有见鬼了。
  待到高捕头领着衙役气势汹汹的踹门而入后,曹从周这才发觉,原来自己真的见了鬼。
  如山的铁证面前,曹从周脸色变得惨白,嘴唇嗫嚅几下想辩解,却无从辩起,终于长叹一声,在杜宏面前低下了头。
  弘治十四年起,曹从周勾结某官库库吏,二人里应外合,一个负责做假帐,一个负责从官库扣钱粮,不法所得二人均分,此案经秦堪之手,大白于天下。
  两天后,杜宏连写两份公文,送呈绍兴知府衙门和南京户部,公文里详细说明的借贷记帐法的种种好处,请求朝廷推行天下,杜宏的公文在南京户部引发了一番不大不小的风浪。
  一个名叫秦堪的名字,在南京户部大佬们的案头若隐若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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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从周一案震惊了山阴县衙,一县主簿落马,已经不算小事了,而当人们听说新任秦堪只花了两天便揪出了县衙里的蛀虫,人人看着秦堪的目光都变了,变得很复杂,至少在秦堪看来绝非敬佩,反而更疏远。
  在论资排辈的官场上来说,新人挤下老人,无论出发点是什么,终究犯了官场大忌的,衙门那些小吏们都是见过风浪的老麻雀,在他们眼里,秦堪这种人不可交。
  于是秦堪被孤立了,衙门的同僚们见着他就跟见了疯狗似的,目露畏色,绕道远避。
  秦堪很想把这些人都集合起来排成长队,然后顺势一溜耳光从头扇到尾。
  你们顶头杜老大下的令,关我毛事?我的借贷法被无偿征用,还被献上了朝廷,结果一文钱好处都没有,跟谁说理去?
  上辈子和这辈子,秦堪一直觉得自己挺讨人喜欢的,为何如今却跟大便一般,处处受人排挤?
  这些官油子们实在应该好好反省一下自己,不求每日三省吾身吧,至少也该偶尔做一做自我批评,批评一下自己为何将一位满怀理想抱负且人畜无害的大明五好师爷孤立起来。
  当然,也有不排挤他的,下午时分,有一位同僚登门拜访,态度热情得过分。
  “这位可是县尊大人的得力臂膀秦师爷?”门口光线一暗,一位穿着绿袍,头戴纱巾幞头,约莫三十多岁年纪,长相颇白净,可惜脸上布满了许多红点的衙吏出现在秦堪办公的厢房门口。
  秦堪愕然,站起来拱手:“足下谬赞,未请教足下……”
  衙吏拱手一笑:“莫修年,忝为县衙典史,与秦师爷同衙为僚,久仰了。”
  秦堪“噗”的一声,一口口水差点喷出来。
  莫典史,被烫得满脸水泡的莫典史……
  秦堪脸色须臾间变白了。
  阖眼仰天长叹:“来者不善啊!果然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莫修年满头雾水:“…………”
  秦堪认命地垂下头:“……你是来找场子的还是来要医药费的?”
  “啊?”
  “县尊大人还欠我二百两银子,我把这笔债转给你怎样?前提是你自己管县尊大人去要,而且要做好被赖账的心理准备……”
  莫修年差点崩溃,好多有价值的情报,可是……这位师爷该死的到底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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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移祸江东
更新时间2012-11-20 21:53:46 字数:2394
 县衙典史,掌管缉捕,牢狱,司法的属官,无品无级,相当于县公安局长兼监狱狱长。
  而秦堪这个师爷,顶多只能算县委办公室主任兼秘书。
  秦堪惊疑不定,心不在焉的与莫典史寒暄几句后,心情才渐渐平复下来。
  一场虚惊啊。
  上回开水烫了莫典史,事隔多日,唯一在场的目击证人某杂役自然认识了秦堪这位新任师爷,本着有一说一的古代人高尚道德,杂役应该大义凛然的站出来指认秦堪,为无辜被烫的莫典史伸张正义。
  可惜杂役只是杂役,他没有“我自横刀向天笑”的勇气。
  秦堪两天解决曹主簿的传言在县衙里越传越盛,而秦堪的名声也在县衙一众不明真相的长随杂役们心中愈发高大威武,人见人怕,鬼见鬼愁,虽然被孤立,但却一副独孤求败的傲然姿态,一县主簿都可以轻易拉下马,那些长随杂役们自然不敢轻捋虎须,是以某杂役咬死了牙关,昧着良心说是面生的年轻人,不敢一丝一毫跟秦堪扯上关系。
  秦堪虽然不知自己如今在衙门里的淫威强盛到怎样地步,但他是聪明人,稍稍一想便明白了事情大概,不由心情大定。
  莫典史完全不知眼前这人便是烫得自己满脸水泡的罪魁祸首,神情却颇为亲热,亲热中带着几分刻意的恭维。
  幕僚师爷是县尊大人的心腹,莫典史如果想在县衙里混得风生水起,这位秦师爷一定要交好的。
  秦堪在县衙被孤立,更需要莫典史递来的橄榄枝,于是二人一拍即合,聊了几句便引彼此为生平知己。
  说起往事,莫典史不胜唏嘘忿然:“不知哪里来的杂碎,趁我落单悍然下此毒手,师爷您看看,看看,我这满脸的水泡……”
  说着愤怒地狠狠一捶大腿,咬牙切齿:“此事不可善罢,我一定要追查下去!”
  秦堪急了,可不能追查呀……
  “莫大人受苦了……”秦堪温言相劝:“同衙为吏,在下对莫大人的遭遇感同身受,谴责一下也就是了,至于追查,还是免了吧……”
  莫修年皱眉:“师爷此言何意?”
  秦堪随即换上一副“消息灵通人士”的嘴脸,神秘兮兮道:“莫大人可知,其实那位杂役不敢说实话,那天泼您开水的并非男子……”
  莫修年愕然:“不是男人是什么?”
  秦堪叹气:“不是男人当然是女人了。莫大人想想,县衙内的女人,有几个?”
  莫修年楞了半晌,突然被狗咬了似的跳了起来:“杜……咳,县尊大人千金?”
  “我可什么都没说哦……”秦堪又恢复了云淡风轻。
  嗯,扔个黑锅给那小八婆也好,就当是二百两银子的利息了。
  莫修年脸色阴晴不定,县尊千金为何暗算他,这已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个哑巴亏必须吞下去。
  良久,莫修年长长一叹,拱手道:“多谢师爷赐教,莫某差点犯了大错,难怪那杂役一口咬死说是陌生男子,唉,此事罢了,再莫提起,师爷高义,莫某铭记于心,日后容当图报。”
  秦堪笑得很甜。
  真好,解决了一个麻烦,又交到了一个朋友,皆大欢喜。
  当然,也有不欢喜的,当天晚上,那位目击证人某杂役,被莫典史大人痛揍了一顿,打完就走,不给解释,没有原因。
  还有一个不欢喜的。
  杜嫣连打了两天的喷嚏,而且手脚莫名酸疼不已。
  秦堪怀疑莫典史在家里画圈圈诅咒她,查无实据,只好笑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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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寅唐大才子继《伯虎诗集》以后,再一次风靡江南。
  这次唐大才子不作诗了,改写小说,其章回连载小说《西游记》由研磨坊荣誉出版,上市当天卖出五千余册,其书题材新颖,文笔绝妙,其中许多诗词佳句更是朗朗上口,江南的书生士子们只看了几个章回,便被深深的吸引,一头扎在里面出不来,于是士子们强烈要求唐大才子快快更新,不许吊人胃口,此非君子所为云云……
  这一年的春天,整个江南为一只姓孙的猴子牵肠挂肚。
  研磨坊黄掌柜笑得合不拢嘴,笑得更合不拢嘴的,自然便是低调默默数银子的秦堪。
  新书大卖,第二天黄掌柜便差人送来了五百多两银子,还不算以后陆陆续续加印后的分成。
  明朝的出版业还是很有前途的。
  杜嫣看着秦堪数银子的嘴脸便恨不得挥拳而上。
  “钻进钱眼里了!”杜嫣气道:“为什么你对银子有如此执着的爱好?为了它你好像什么都愿意干……”
  “不要把我说得那么没节操……”秦堪郑重警告道:“我还是有道德底线的。”
  “比如呢?”杜嫣很不信任的挑眉。
  “比如,你爹的山阴县官库,我就一直没好意思下手。”
  杜嫣大怒:“你倒是敢下手试试,查出来剁了你的爪子!”
  秦堪淡然一笑。
  若真想朝官库下手,只消在帐上改动几笔,放眼整个大明,任何人都没本事查出其中猫腻,穿越者的智慧不是古代人能挑战的。
  所以说,秦堪手下留情,其出发点真的是大仁大义,君子之风。
  杜知县若知道真相,实在应该抱着他的大腿嚎啕大哭,感谢他的高风亮节,见财不起意才是……
  不想理会这个肤浅的小八婆,秦堪坐在桌边喜气洋洋的数银子。
  加上诗集所得的三百多两,如今自己已有八百多两的积蓄了,虽然算不得富豪,可也超脱于中产阶级之上。
  秦堪思忖着,是不是可以买大房子了?
  山阴的房价有点高,秦堪打听过,大约四百多两能在城中买一套两进的旧宅子,想要那种四进五进的豪奢大宅,八百多两似乎有点不够……
  不过可以考虑先买两个美丽的小丫鬟,穿越过来近两个月了,不管怎么说,也该做一点正人君子和流氓都喜欢做的事情……
  秦堪脸上露出了色色的笑容,笑得一旁的杜嫣浑身直发毛。
  忽然皱起眉,秦堪抽了抽鼻子:“好重的血腥味……”
  杜嫣楞了一下,接着大惊失色:“这你也闻得出?”
  “当然闻得出。”
  “你……”杜嫣的俏脸像染了血的抹布似的,刷地一下血红血红了。
  “你……真是属狗鼻子的,人家……人家今天才第二天,你居然……”
  话没说完,杜嫣掩面大羞而逃。
  “这小八婆今天怎么神经兮兮的……”秦堪低头,从床底下拖出一个盆,盆里装着两只流着鲜血的母鸡。
  “今晚做两只叫化鸡,犒劳一下唐大才子……”秦堪表情喜滋滋的,心情很不错。
  正打算找些黄酒和盐巴,把两只母鸡腌一下,秦堪的动作忽然凝固了。
  “这八婆刚才说什么?何谓‘今天才第二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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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顺流逆流
更新时间2012-11-21 18:59:00 字数:2343
 叫花鸡的做法很简单,有经济和豪华两个版本。
  经济版是将鸡直接包进荷叶,外面裹上厚厚一层湿泥,放进火堆里煨烤,豪华版则复杂一些,将鸡用黄酒和盐腌好,鸡肚里塞入肉丁,蘑菇和各种香料,外层裹荷叶和湿泥煨烤。
  秦堪如今不大不小算是有钱人了,当然选用豪华版。
  春天的江南草长莺飞,绿意盎然,天气不冷也不热,每到放晴时,护城河外到处都是踏青的游人,大户人家的女眷,吟诗作对的文人,还有挑着热食担子的小贩,连那些衣不蔽体的小乞丐们也捧着破陶碗,笑闹着在城外的青草地里打滚撒欢。
  伯虎兄今日难得没醉,神智颇为清明,不过目光有些呆滞,走起路来好似飘浮。
  “秦贤弟今日竟有踏青的雅兴?”
  “唐兄应该多出来走动走动,整日闷在屋子里不好,虽说纵情诗酒是雅事,可终究对身体有害……”
  秦堪手里拎着两只鸡,在护城河边四处巡梭,唐寅提着两坛酒和装有时令小菜的食盒,跟在秦堪身后。
  “贤弟手里拎两只生鸡意欲何为?难道我们吃生的?”
  “今日给唐兄做顿好吃的,虽说圣人云:‘君子远庖厨’,不过男人偶尔下个厨亦无妨……”
  唐寅一脸怪异的瞧着秦堪,那目光就好像他把圣人当鸡吃了,很谴责。
  “贤弟的圣贤书是怎么读的?孟子曰:‘君子远庖厨’,意思是说,庖厨乃杀生之地,不仁也,君子不忍,故远之,这跟君子下不下厨有何关系?”
  秦堪:“…………”
  现代流水线教育下的残次产物啊!秦堪老脸一热,也不知红没红。
  “唐兄,咱们是出来吃鸡的,谈论学术是不是太煞风景了?”秦堪板着脸,羞恼之色一闪而过。
  幸好今天没让小八婆跟来,不然她会笑得满地打滚。
  谁知伯虎兄对学术有一种非常执拗的劲头,连连摇头道:“贤弟学而不精,应该三省吾身才是,愚兄有详细注释眉批过的《孟子》一书,回头愚兄赠予你,所谓学如累土,积累经年,终可成山……”
  “唐兄,过来挖土!”
  “哦……”
  护城河边找了个空旷无人之处,一株抽出新芽的垂柳下,秦堪将两只鸡肚里塞满了肉丁和香料,用荷叶包住,荷叶外裹了厚厚一层湿泥,然后和唐寅在树旁挖了一个坑,将鸡放如坑内,寻了一些干柴在坑上点了火。
  唐寅看着秦堪做着这些,神情犹疑不定,还有几分嫌恶:“又是泥又是叶子,这东西能吃吗?”
  秦堪头也不回:“不吃别吃,等会儿有种别抢着吃。”
  等待的过程是漫长的,秦堪从食盒里翻出一张硕大的麻布,在绿草地上摊开,将带来的酒和小菜放在麻布上,二人脱鞋盘膝而坐,一边喝酒一边等着叫花鸡出炉。
  “贤弟被聘为县尊幕僚,办差可应手?”
  秦堪抿了口酒,笑道:“尚可,反正愚弟胸无大志,但有酒,有肉,有余钱,四海皆可为仙乡。”
  唐寅苦笑:“贤弟好生豁达,当年愚兄莫名卷入舞弊案,被削了仕籍,京师怜我才名,予我一县小吏置之,然愚兄心性太傲,忿然辞去,四海漂泊至今,仍无定所。我若当年有你这份豁达,或许境遇亦非今日这般落魄。”
  唐寅重重叹气,眉宇间渐渐浮上几分嫉世之色。
  看着这位闻名数百年的才子意气消沉的样子,秦堪不得不劝道:“唐兄,人生没有一帆平顺的,总会遇到失败挫折,不论顺流还是逆流,人生终归该有个目标,有个方向才是。唐兄这几年郁郁不得志,终日纵情声色犬马,沮丧颓废度日,这样的生活对得起你当年的寒窗苦读么?对得起你满腹的才华么?”
  唐寅神色怔忪道:“人生目标?我该有怎样的目标?”
  “目标因时因势而异,顺流之时,不妨定个一日千里的目标,逆流之时,不妨日进一尺,一寸,亦无不可,每天进一小步与每天奔流千里,其意义是一样的,逆流时的小进,比顺流时的千里更让人敬佩,总好过你这般随波逐流,浑浑噩噩一生太多。”
  唐寅呆楞半晌,索然长叹,站起身恭恭敬敬朝秦堪长揖到地。
  “一言之师,受用终生。贤弟金玉良言,愚兄感激之至。”
  “唐兄客气,弟愧不敢当。”
  “贤弟是有大智慧的人,今日为何与愚兄说起这些?”
  “鸡还没熟,闲着也是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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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谈心过程有点敷衍,主要是秦堪心态上暂时扭转不过来,以前聊聊人生,谈谈理想的对象都是女人,徒然换了男人,有点不大适应。
  鸡熟了,秦堪用树枝将两个烧成了黑炭状的土包扒拉出来,石头捶了两下,外层已被烧干的泥土应声而碎,露出被荷叶包裹着的鸡肉。
  泥土刚碎开,一阵浓郁的鸡肉香味顿时充斥着空气,引人垂涎欲滴。
  “好香!贤弟,这是什么法门?速速告之!”唐寅有些震惊,眼中馋色毕露。
  “这是叫花鸡……”
  唐寅已懒得听他解说,劈手夺过便迫不及待地大吃起来,被烫得哇哇大叫,仍一边倒吸凉气一边大快朵颐。
  秦堪一撇嘴,还江南才子呢,瞧这吃相……
  刚准备扳开剩下的一只鸡,却听不远处的河堤边传来惊疑的一声“咦”,接着人影一闪,一个很多余的人边盘腿坐在麻布上,穿着倒是很华贵,月白色的丝绸长衫,腰间系玉带,挂着一个纳福玉佩,嘴里爽朗笑道:“呵呵,二位兄台来得倒早,这便吃上了……”
  在秦堪和唐寅愕然的目光中,来人也不客气,劈手抢过秦堪手里的鸡,学着秦堪刚才的样子用石头砸碎表土,剥开荷叶,埋头便大吃起来,吃得满嘴油花,光可鉴人,显然对鸡的味道很赞赏,只是嘴上没空,发不出赞赏之音。
  秦堪目瞪口呆瞧着这位仁兄大吃,听他刚才说“二位兄台”,似乎与他和唐寅颇为熟稔,可是……自己真的不认识他啊!
  鸡只有两只,这位陌生的仁兄吃了一只,便意味着秦堪没得吃了。
  直到整只鸡被陌生仁兄吃得干干净净,草地上只剩了一堆鸡骨头,秦堪终于忍不住了,望着唐寅的目光有些幽怨。
  “唐兄,你有客人来也不早知会我……”
  唐寅大吃一惊,瞪圆了眼睛愕然道:“我不认识他呀,他不是你的客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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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叫花鸡起源有两种说法,一曰南宋,二曰明末清初,这里采用第二种,考据党们退散。。。
  
第三十章 吃货权贵
更新时间2012-11-21 22:23:29 字数:2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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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不认识,这家伙哪门子“兄台”?还吃得那么酣畅……
  秦堪呆住了,接着只觉脑门一炸,下一瞬便狠狠揪住了陌生仁兄的衣襟:“你到底是谁?白吃白喝差点被你混过去……”
  四周依稀有刀出鞘箭上弦的声音,陌生仁兄不知在背后打了个什么手势,周围便没了动静。
  “鸡很好吃,再给我做几只尝尝,给你银钱便是了。”被戳穿的仁兄不知悔改,神色间颇有倨傲之色,好象习惯于发号施令。
  秦堪怒极反笑,吃白食吃得理直气壮,这人怎么比我还不要脸?
  吃白食无所谓,可你吃完白食还一副施恩的语气就有些混帐了。
  “给银子,二十两。”秦堪冷冷地伸出手。
  仁兄似乎对银钱没什么概念,很爽快的一扬手,旁边一道黑影窜过,两个大银锭便出现在秦堪手上,那道黑影却不见踪迹。
  很神奇,这家伙难道擦过阿拉丁神灯?
  既然给了钱,自然不能算吃白食了,秦堪收起银子,表情变得宾至如归,毕竟愿意为一只鸡花二十两银子的奇葩不多见了。
  “兄台贵姓?”秦堪拱手。
  “姓徐,徐鹏举。”这人倒不谦虚,也不说“免贵”之类的客套话,仿佛这个姓本来就很贵,谦虚是跟祖宗过不去似的。
  徐鹏举,有点耳熟,秦堪一时想不起,不过拿岳飞他老人家的表字当自己名字的行为挺不要脸的……
  敷衍似的拱拱手,秦堪皮笑肉不笑:“幸会幸会……”
  说着幸会,一点也没有跟他继续“会”下去的意思,秦堪扭头招呼唐寅扯呼。
  徐鹏举急了:“收了银子,怎不多给我做几只鸡?刚才那种味道的……”
  秦堪不太客气:“二十两银子是付你刚才吃掉那只的帐,想吃也没材料了,有缘下次再说吧。”
  收拾了东西,秦堪和唐寅往回走。
  挺扫兴的,原本想一边喝酒一边跟唐大才子商量一下西游记出版后银子如何分成的问题,结果无端多出一个人来抢他们的鸡……
  回了城内,唐寅越走越不自在,不安地扭着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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