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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亮的十米

田亮 (当代)
  最亮的十米 作者:田亮
  福兮祸兮
  爸妈常说我是家里的福星!因为自我诞生后,困扰姐姐多年的顽症,终于好了。爸爸被称为“田满意:。
  1979年8月27日,在重庆市南岸一个普通的工人家庭,我诞生了。
  我的父亲田期福是从部队转业到南岸区马铁厂当了一名司机。因为职业的关系,他总是
  习惯了在长途旅行中对着机器喃喃自语,但在家里,他总是沉默寡言。这种性格,在2000年调到《当代党员》杂志社后,依旧没有明显改变。母亲林昌珍以前在重庆市劳保厂车工,由于工作特别积极,一天能完成一天半的任务,总是超额完成任务,经常在厂里的大广播里受到表扬。后来因为工作需要,她调到了收发室收货(清点),又到了凤凰服装商场当营业员。母亲很好强,当年做车工的时候长期用“火眼金精”来检验货物标准,加上回家后舍不得用煤油灯,总是借着月光看书,落下了高达2000多度的近视:她看书,几乎是吃书。
  1974年11月22日,我的姐姐田林降生了。从这个小生命降临的第一天起,父母就下了决心:只要这一个孩子,努力将她拉扯成人。父母作出如此决定,还有更深一层的原因,家庭并不宽裕,多一张嘴就多一分负担,而对孩子的未来投资,是需要本钱的。
  也正应了“好事多磨”那句老话,姐姐一生下来就体弱多病,先是头疼脑热,扁桃体炎,气管炎引起的发烧、后来发展到肺炎,基本上每次都挣扎在生与死的边缘,每次都把大人折腾得心惊胆战。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四年。为了这个小生命,父母三天两头跑到重庆儿科医院看病,折腾得精疲力尽,一星期检查一次,一个月住院一次。从民间偏方到知名中医,可惜总是效果甚微。两人泄气了。
  有人就劝他们,还是多要一个孩子好。
  “老田,咱们再要一个小孩吧。这样,林林也不至于太孤单!”当时才29岁的母亲几乎是哽咽着说这话的。坚韧而好强的她,这些年一直盼望着工作和子女能够出人头地,但由于姐姐,他们的工作受到了影响。
  “那就再要一个吧!”爸爸想了半天,终于开口,“这样,孩子也不至于太孤单!”
  实际上,让他们如此难以下定决心。主要是当时正值1978年,计划生育刚刚被定为国策没多久。提倡“晚稀少”。独生子女可以得到一个月5块钱的补贴。父母一个月的工资才十八块,全年的独生子女补贴足够他俩的半年工资了。如果在这个关头上非要生出第二个小孩,无疑是往枪口上撞,领导可能会因此丢掉头上的乌纱帽,而普通工人将失去晋级、涨工资的良机。
  果然,因为生我,母亲想当小组长的愿望泡汤,因为生第二胎厂里给了指标,但不给产假,休息了些天等于是旷工,没能挣到规定的工分,她特别委屈:没赶上涨工资,少加一级工资,再加上两个月的产假算旷工,600工分。当时一级工资是5块,一年损失60块,再加上独生子女的津贴60元。对于我们这个四口之家、居住面积不到12平米的窘迫家庭而言,这是一笔多么大的损失。
  不过,我也有骄傲的理由,被众人看成是一个奇迹:自从母亲怀孕以来,我没有像其他小孩一样闹腾,而是很老实,没有让妈妈难受。她唯一的反应就想吃东西,可是家里太穷了,吃不到肉,就买许多便宜的烂苹果。而且自从有了我,姐姐的病就少了,而当我呱呱坠地后,姐姐就再也没有病过。现在想来,也许,冥冥之中,有一只命运之手,在牵引着我们姐弟。
  这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爸爸在厂里被尊称为“田满意”,因为他生了一个儿子,当然满意了。
  “巴依老爷”(1)
  --存钱、集邮、看电子游戏
  在经济拮据的年代,一个贫寒子弟如果想拥有自己的爱好,是很不容易的。不过,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我总是想让自己与只知道玩泥巴、沙坑的伙伴们,有些不一样。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由于打小就对家庭的境遇有了比较深刻的认识,使得我对节约有了比
  较特殊的情感。
  上幼儿园及学前班时,学校都会发作业本。我会将压岁钱,及从牙缝里省下的零花钱,夹在作业本里,既存了钱,还可以当书签用。集到一定程度,我会让妈妈将其换成新的,比如十块钱的大团结。
  当然,我最喜欢的,还是存钱罐。小时候,由于没钱买玩具,妈妈给买的存钱罐就是我心爱的宝贝了,每年她都会买一个存钱罐送给我,这个传统一直延续到我代表陕西队在北京四块玉代训期间。
  记得第一次拥有存钱罐后,我游说家人:“爸妈,您们往里面丢个硬币试试,看到底是什么声音!”知子莫若母,妈妈一眼便戳穿了我的鬼把戏:“扔进去,你就不会给我们了。”我嘴硬地解释:“我又不乱花,只不过在帮你们收集零钱嘛。”这倒是实话,我从来不乱花钱,直到现在也是如此。
  后来在北京代训的时候,妈妈还给我买了一个特高级的电子存钱罐。这个小东西在宿舍里大受欢迎:只要投一个硬币进去,背景马上会出现一个大红心,随后还有两个亲嘴的小人,连续亲三次。我对围观的小伙伴说:“你们投吧,可以看亲嘴呢!”小伙伴们都挺聪明,看够了热闹之后便一撇嘴:“我们才不要看呢。”随后各自散去。
  看来,一切都要靠自力更生。我只得把存钱罐里的硬币都倒出来,一个个地再向罐里投。好景不长,那些漂亮的图案不出现了,小人也不动了,因为电池耗光了。从节俭的角度,我认定这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因为我还得为它买电池,这无疑又得让我另外投资。
  我曾向家里保证说,绝对不会乱花存钱罐里的钱。我做到了!尽管经常手头“吃紧”,但我从来舍不得花里面的钱,哪怕是一分钱。就那么一分、两分、五分,一点点地存着。每次买东西找钱,我都希望别人能给我硬币;而哪个小朋友要是有硬币,我都会想方设法地拿纸币和他们兑换。过年时,我缠着妈妈把给我的压岁钱也换成硬币。
  离开家住宿舍之后,我早上通常比队友们醒得早,于是我就呆在上床、趁他们酣睡的时候,把存钱罐里的钱全部倒出,按各种方式分类,例如面值、发行年限、新旧版本等,一遍又一遍地数。
  可是奇怪,每次我数出来的钱数都不一样。
  但是当硬币“哗”的倒出来的那一瞬间,我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美丽的音乐!觉得自己特别富有!有点像动画片《阿凡提》里面,总爱在家偷着数金子的守财奴巴依老爷吧?!
  这是我一个人的秘密,当年队友们从来都没发觉,那个一清早就在上床铺数钱的田亮。你能想到吗?在艰苦而单调的训练之余,数硬币曾经是我仅有的一点生活乐趣。
  喜欢集邮纯属偶然。小时候,比我大四岁的姐姐对我的影响最大,而她的爱好、行为方式以及审美标准,都直接左右着我。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姐姐成了集邮发烧友。每天放学后,她最得意的事情,就是摆弄自己的邮票集,向我炫耀这些邮票的来历,及其背后蕴藏的典故。
  在我心目中,第一次有了邮票这个概念。我羡慕得不得了,于是下定决心:我也要集邮。
  然而,我遇到的第一阻力就是钱。当时为一日三餐操劳的父母,是断然不会容忍家里两个孩子都有如此“劳民伤财”的爱好。于是,我一次次缠着妈妈要钱,经不住软磨硬泡,妈妈想出了一个折衷的方案:集邮可以,但必须用自己的钱买。那时候,他们每周给我一块钱的零用钱,而我其他的收入全靠过年时大人给的压岁钱,平时根本舍不得花。妈妈以为这样,就可以让我渐渐转移爱好。
  不过,她低估了我的意志力和理财能力。当时,离我们学校两三分钟的地方就有一个集邮市场。一有空闲,我就一个摊位一个摊位地比较,然后通过挑选邮票建立了比较完整的理财观念:第一,我会很谨慎地把每个礼拜的这一块零用钱用在“刀刃”上;第二,我会仔细推敲如何支配这一块钱、怎样买到漂亮、便宜而且数量多的邮票。
  我一般会买一套四五张的套票,或者一套两张的,有些邮票很贵,我顶多买一张。那时
  十二生肖中的猴票(1980年)比较贵,根本买不起,那我就买当年8分钱票面价值的鸡票(1981年)。等有钱后,再买狗、猪之类不太贵的邮票。从那会儿起我就养成了追求完美的个性,我向往的东西,一定要买下来,如果钱暂时不够,就先攒钱,等够了之后再买回来。
  当然,我买回去的邮票,基本不会出现在姐姐邮册中的范围。因为那时候我岁数小,不知道互相交换邮票的说法。为了妥善保存这些“宝贝”,我会满大街捡烟盒,小心翼翼地剥下塑料皮,用来包邮票,起到保鲜膜的作用。一个烟盒的塑料皮顶多包两张邮票。后来,我慢慢有了自己的集邮册,一本装满了,再装第二册。谁知等我迷上了集邮这个爱好时,姐姐又玩起了别的花样。
  我坚持不懈的爱好感动了爸爸。他后来调工作,到《当代党员》杂志社,还加入了集邮爱好者协会,目的就是帮我收集邮票。可惜进入国家队以后,我再也没有时间和精力去集邮了。
  但我永远会记得自己的集邮岁月。它给我的乐趣,并不是最后的结果--集邮册,而是专注积累研究、反复比较这个过程。
  我还是电子游戏机的忠实追随者,当然不是亲自参与,而是旁观。原因是--没钱。
  无论是当时新出的《雷龙》加油飞机游戏,还是后来流行的《任天堂》、《三国》游戏,我对里面的程序步骤都烂熟于胸。比如最先出的《雷龙》,哪里会有流弹、炸弹、哪里该加油等等我知道得门儿清。
  那时候从学校到我家,中间有一个大的批发市场,那里的游戏厅像磁铁一样吸引了我。每次到了游戏厅之后,由于没钱,加上性格内向有些“认生”,我只能静静地在一边等着、看着。在没有人的时候,我会执着地等待下一个参与者的到来。
  经常看到某些人因为水平不高,投进硬币后立码就GAME OVER了,我的心里就非常着急,但又不爱说话、不想乱支招。那时候,总希望能有一个高手出现,这样我就可以在别人的游戏中找到胜利的喜悦和满足。
  别看我不亲自上阵,但我做任何事情都是全心投入,哪怕是旁观游戏。小学一年级那会儿,每天早晨,我都是早早起来,给家人买了面条、匆匆吃过早饭后,就撒腿就往外跑,每天放学后,我也会飞快地跑。目标只有一个:看游戏。
  跑得飞快是因为要赶时间!我必须在上学和放学回家之前,争取到尽量多的时间,看别人玩游戏。没想到,我的跑步功夫后来在国家队无人能敌。
  现在看来,我小时候的三个爱好:存钱、集邮、看别人玩游戏,基本上都与节俭有关。虽然我现在不再为了买邮票或发愁,但我现在依然会认真计划着每一分钱,哪个该花,哪个不该花。很多人都在笑话我当年是个守财奴,“小葛朗台”。他们没有经历过贫困生活的磨难,不知道一分钱对我意味着什么。不知道这些爱好里,寄托着我的生活理想。他们不会知道,在那些重复而单一的游戏背后,对我意味着什么。
  神奇一跳
  没想到,我的跳水生涯竟然从小学一年级时的开始。
  1986年9月,我成了新华路小学一年级的一名学生。我的学前班是在周容路小学完成的,爸爸妈妈也特别希望我能在那个学校就读,因为那是名校,而且离家近。但由于我的户口所在地是新华路,而以当时家里的经济条件,根本没有选择学校的能力。
  新华路小学离我们家,大概有20分钟的路程。
  对于自己有限的(六个月)小学时光,我的记忆总是支离破碎。(在四川队集训的时候,我还在四川省游泳馆旁边的成都市金陵路小学上过一段时间的课。我当时属于插班生,上的是三年级。但一年后,随着我被打回重庆,那段美好的日子也很快过去。)
  很多运动员在学校的时候,可能会对基础性很强的数学头疼,不过我却恰恰相反,每次我的数学都是班上第一名。现在想来,我数学成绩好,可能是从小“节俭成性”的缘故。从玩游戏时的火柴棍、存零钱到购买邮票的各种计算方法,众多实用性强的动手能力教育,给了我提高数学成绩的广阔空间。当然,与当时那些成绩拔尖的孩子相比,我的学习还是有一定的差距。另外,由于我性格内向,我在学校始终是不被人重视的“丑小鸭”,直到那次学校挑人。
  在开学两个月后,重庆市青少年第一业余体校跳水队教练徐贵禄来校挑苗子。当时我们刚上完第一节音乐课,老师刚教了简单的五线谱,还有《我们的祖国是花园》这首歌。我还沉浸在歌曲的美妙旋律中时,班主任走上讲台:“同学们,一会儿去操场集合,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呼啦,大家都像沙丁鱼似地冲向操场,发现一年级其他班的同学都在。当时一年级有三个班,我们是二班,一个班大概有40多人。“玩什么游戏需要这么多人啊!”我心里嘀咕。
  轮到我们班了,一个很精干的老人出现在我们面前,班主任介绍说他就是徐教练。徐教练有着体育人特有的爽快:“同学们,今天给大家测一下立定跳远。”随后,他在水泥地上划出两根线,距离是1米60。
  徐教练随后让队员排队一个个地跳,很显然,没有一个人越过那条线。
  轮到我了,猛一发力,在落地时小伙伴中出现了骚动,我超过了那条线!吃惊的徐教练随后让我再跳三次,次次过线。其实,跳远对我来说,只是小CASE。重庆多山,和大人出去时,我从来不喜欢走直路,而是选择斜坡蹦来蹦去。在院里和伙伴们比赛跳远,我也总是比他们远很多。
  三个班同学都跳完了,最后被徐教练留下的,只有我一个。
  徐教练随后把我叫到班主任办公室。当时在调皮的小孩眼里,办公室就是“鬼门关”。胆战心惊地来到办公室,徐教练命令我站在桌子上面,把鞋和外衣脱了。当时是11月,天气有些冷了,但我不敢违背教练的话,脱得只剩下小背心。徐教练拿了根“绳子”在胳臂、腿和臀部比划了半天。随后,他对班主任说,“这个孩子,手臂较长,肩关节灵活,协调性和弹跳力好,我们收了!”
  随后,徐教练写了张纸条,是在学校传真复印纸上写的,有很重的油墨的味道。老师叮嘱我说:“把这个条带回去给你家长,别千万别丢了啊。”
  这是我第一次被老师另眼看待,因此,这个纸条在我心目中,就像中央下发的红头文件那么神圣。不过,那天我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命运会有怎样的改变,我依旧在放学路上后看了半天电子游戏,然后飞奔回家。到了家里,我眉飞色舞地向父母描述白天的每个细节,最后告诉他们,全年级,“只有我一个被选中了。”
  不过,他们看了纸条之后,却给我泼冷水:“去体校训练?!我们上班这么忙这么累,哪有时间送你去?别给我们找事了。”
  我抢着回答:“不要你们送,我自己去。老师说,机会难得,我一定要去试试。”
  爱哭的少年(1)
  我的小时候就喜欢哭,主要是受不得委屈,接受训练之后我变得更爱哭了--距离目标总是遥遥无期。可每次擦干眼泪后,我都会坚持练下去。
  在当时那种特定环境下,我并未意识到那张薄薄的纸片对我意味着什么。在“纸条”后的第二天,我依然继续着正常的轨迹,看游戏、上学、放学后回家吃饭。只不过饭后,妈妈领着我去重庆业余体校报到。从家里出发走10-15分钟就可以到车站,然后坐电车到两路口终
  点站下,那里离大田湾体育场不远。
  我紧抓住妈妈的手,向未知的世界行进。未来会怎么样,我的人生会发生怎样的改变,我不知道。
  “你是不是要找跳水队?我是体操队的,我带你去!”一进体校大门,一个穿格子裙、扎辫子的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过来和我们打招呼。显然,她很热情,对于像无头苍蝇四处乱撞的我们来说,她的出现不亚于“及时雨”。
  交谈后得知,由于跳水班和体操班比邻而居,恰好,那几天跳水队开始招生,路上来来往往的都是跳水队的学生。看着我由家长领着,拿着纸条东张西望,就知道是跳水班新生。她本来是训练中途去厕所的,正好把我们领到了准确地点。
  一个偶然,她竟成了我跳水事业上的“引路人”。我至今也不知道这位热心肠的姑娘叫什么?要是没有你,我们母子真不知道要在那迷宫似的体校里徘徊多久。
  不管怎样,1986年,也就是我7岁那年,成为徐贵禄教练麾下的一名弟子,开始了每周三次的业余跳水训练。
  爸爸妈妈对我从事跳水事业是有条件的。他们说,要跳可以,但必须跳水先试几个月,而且一定要保证学习。如果不行,还可以做普通学生。
  开始阶段总是很苦。每天放学后,大约四点左右,我一个人直奔重庆体校(在带我去业余体校几天后,妈妈就让我自己独自乘车去训练),训练的时间往往是一两个小时。每天晚上回家时已是八九点,而我还没有吃晚饭!等我完成作业、爬上床时通常是晚上11点,周围大半邻居家的灯火都已经熄灭。
  由于中晚餐间隔时间过长,加上中间有剧烈运动和长途奔波,每次我回家的时候,都会饿得两眼冒金星。挨饿的滋味可不好受,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我练就出了“橡皮胃”,一顿中饭,恨不能往肚子里塞上半斤。晚饭再猛补。
  不过,通过几个月在小学和体校之间的奔波,我发现自己迷上了这项运动,或者是这种生活,而爸妈也兑现了自己的诺言:让我继续边学习、边去体校训练。这意味着:我十八年的漫长跳水生涯从那个时刻开始拉开了序幕。尽管在当时,我根本就没沾过水,更别提去感受从空中跳入水中的滋味了。
  由于当时重庆市没有一个室内游泳馆,只有一个露天游泳池和一个水泥跳台。我们重庆体校跳水“黄埔一期”学员共十来人,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竟不知道游泳为何物,更不知道跳水的滋味。刚开始时,我们只是在陆地上做一些简单的压关节等陆上动作。
  1987年3、4月份,老天保佑,鱼儿终于遇到水了——我们全队被拉到重庆市著名的南温泉,封闭训练一星期,学习游泳。
  那是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离开家。但有了前几次的经验,在度过了短暂的不适应后,我很快就适应了和小伙伴们一起生活,也学会了游泳。那时,班上一个队员,比我小一岁,是我们这群旱鸭子中唯一会游泳的人,我特别羡慕他。后来才知道,他父亲是就是体校的游泳教练。
  那年夏天,我们终于可以跳水了,地点在重庆市第三钢铁厂。这是全市唯一拥有跳台的跳水池,三钢也成为所有重庆跳水孩子心中的圣地。
  三钢离家不算远,坐5路电车,过一个大桥,就到了。而5路车的始发站就在我家不远。
  不过,真正训练起来,绝对不像我们在陆上训练那么简单。可以说,我们开始领略到了训练的艰苦。首先是变幻无常的天气。三钢泳池是露天的,水温随天气变化,冷的时候浑身鸡皮疙瘩,热的时候上岸连站在地上都要跳起来。
  乡愁,乡愁!
  看着妈妈为我留下的食品,就像是看到了遗物一样,我哭得更伤心了。从送走妈妈的那一刻起,我发现,我的童年结束了……
  1987年底至1989年夏天,四川省队教练邓平来重庆选苗子,我幸运地成为省队集训的一员。
  当年走西口的汉子,在离开故乡后感受到了人生的苦辣酸甜,而我,则在日出乡关后,遭受到了跳水生涯的第一次打击。
  最先深切感受到的,是乡愁。思乡是一种病,“病”得最深的台湾文学家余光中,将所有的思乡情绪都寄托在一方小小的邮票之间。我没有那么强的领悟力与控制力,在成都这个陌生的都市面前,我险些迷失了自己。
  儿行千里母担忧。离开重庆前,妈妈一遍一遍地为我收拾东西,“亮亮,妈这次不能跟你一起去了,因为妈妈还要工作。一个星期后,妈妈会来看你。答应妈妈,要做一个坚强的男子汉!”妈妈摸着我的头,心事重重地说。少不经事的我,是无法领会到这种情绪的,“放心吧,我又不是第一次离开家。您记得早点来看我就成了!”
  于是,我一个人,一只旧木箱,几件简单的衣服,就这样踏上了只身闯荡天涯的道路。
  坐了12个小时的火车,我来到了四川省跳水队,先到一个叫杜辉英的教练那里报到,领了一个碗和盘子,我去了宿舍。
  我过上了集体生活。感觉自己进入到了全新的世界,周围的每张面孔都是陌生的。在这个世界里,我不是一个长袖善舞的舞者,因此,我将自己早早地投入到黑暗中。
  离家的日子,好难熬啊!我离家的那天是礼拜天,但仅仅过了三天,我就感觉到自己难受极了。做什么事情都没精打采的,甚至觉得自己活不下去了。我心里发狂,险些有些忍不住,叫嚷出来。我知道,自己是想妈妈,想家了。
  但在那种环境下,这种情绪不能轻易表达出来,同龄人肯定会冷落甚至耻笑我。说你这孩子真没出息,才离开家就受不了。我不是一个特别开朗的人,无法容忍小伙伴们的轻视。
  勉强支撑到第4天,礼拜四。白天在省队旁边的小学上课,下午训练,晚饭后,大家在宿舍里写作业,写着写着,我哭了。小伙伴们都很奇怪,没人欺负你啊。我好面子,只好抽噎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特难受,一会就好了。”
  这个理由显得过于苍白无力。于是,室友们开始列举种种理由,但没有一个正确答案。但他们越是热情想帮我解决问题,我就越难过。
  这时,一个小孩用尖尖的声音喊道:“他想妈妈了!”话音未落,我几天以来积攒起来的情绪,立刻土崩瓦解。我再也忍受不住,冲出门去,哭了个天昏地暗。
  这是我记忆里哭得最伤心的一次。我也不明白,自己以前也离开过家,何以这一次哭得如此肝肠寸断?
  这一个周日,妈妈如约而来,终于被我盼来了。看着我憔悴的面容、焦虑的眼神、还有床上堆积如山的脏衣服,妈妈明白了。她心里一酸,将头扭到一边。
  那一次,妈妈破天荒地多待了几天,陪着我,还带我到商场去买好吃的食品。临行前,她帮我洗了一上午的衣服。在火车站,她对我说,“儿子,别怪妈妈狠心,你已经长大了。既然你这么喜欢跳水,就必须自己经历风雨!”
  我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回到宿舍,看着妈妈为我留下的食品,就像是看到了遗物一样,我哭得更伤心了。
  我无法想像,没有妈妈的日子,今后怎么过?自己不会任何跳水动作,在强手如林的四川队怎么立足?我又该怎样面对各种人情世故。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一次次离开重庆、离开陕西、出国比赛。但就是再忙,我也会往家里挂个电话,道一声平安。那份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故土之情,成了我继续前行的动力。
  也就是从送走妈妈的那一刻起,我发现,我的童年结束了!
  兵败漳州
  我像点球一样被踢回了重庆业余体校,回到了起点。
  在省队试训了半年,我没能留下,又回到了重庆体校。但面对体校队友们,总是神吹自己在省队的经历,摆出一副见过大世面的神态。
  1988年下半年,我参加了“幼芽杯”全国跳水锦标赛。这是我第一次参加全国比赛,地
  点在福建漳州。
  漳州和郴州是中国女排的集训基地,也是中国女排的福地。20年前,中国女排从这里走向世界,奠定了“五连冠”的伟业。20年后,一位操浓厚闽南口音的福建汉子陈忠和,带领困境中的中国女排再次实现了“两连冠”。不过,这两个福地却与我无缘。尴尬与失败,才是我对这个地方最深刻的记忆。
  1988年是我第一次坐火车出省比赛。从四川路过湖南郴州市,第二天转车去福建,我们必须在郴州待一个晚上。
  当时,教练只订了两个房间,而我们有5名男队员,3名女队员。每个房间只有四张床,结果我被不幸地分到了女孩房间去,而且是教练指定的。
  和女孩子住一屋?这多难为情啊,队员们该会取笑我了,但教练的安排就是命令。于是,我像犯人似的,低着头、踮着脚轻轻进了女队员房间。还好,天气很热,大家都用蚊帐,谁也看不见谁;而且教练规定,队员睡觉时一律不许关门,他会随时检查。我一钻进蚊帐里,就一动不动地躺下,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但很快就睡着了。
  就这样,我在女生寝室里挨了一夜。很庆幸,结果没有人发现我,事后也没人笑话我。
  到了漳州后,我把这个福地好好地游览了一圈,可惜没为自己带来好运。
  “幼芽杯”不允许专业队员参加,在省队集训的我,虽然摸到了专业队的门槛但还是业余选手。因此,被列为夺标热门人选。而且,与众多业余体校的孩子相比,我确实有太多值得骄傲的理由:我能跳10米台的103动作,这个动作到现在还是奥运会规定动作,他们则只会跳5米台,只会简单的入水。
  但到了正式比赛中,我才发现自己的那点儿功底是多么微不足道。身体完全不受大脑控制指挥,动作完全变形走样,而且我关心的不是比赛胜负,而是在练习时不能让别人插我的队!
  结果,跳板比赛,我第三轮便被淘汰下来。而跳台比赛(当时只跳5米台),我排在前8名之外,可是我在重庆体校的队友竟然跳了个第6。重庆队的教练冲到我面前大吼:“哼!你还在省队练过呢,什么臭水平啊,吹的吧!”
  这句话,让我难过了半天。
  更郁闷的是,由于省队本次只考虑比赛前8名的选手,我就这样再次与省队擦肩而过。
  应该说,这场比赛也差点葬送了我的跳水生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末,正值四川跳水最强盛的时候。“跳水皇后”高敏一辈的四川健儿在国际上争金夺银,其后备力量也人才济济。这种情况下,本来就没有太多优势的我,在跳水事业上亮起了红灯。
  在业余组阶段,跳水比赛特别强调选手的基本功,动作虽然简单,但要体现出动作的美感和规范。我的特点是翻腾有力,水花效果好,但动作漂亮不是我的特长。这就注定了,我不会得高分,不会在业余比赛中脱颖而出,不符合“有发展前途”之类的评价,省队的大门不会为我开启。
  1989年,我像点球一样被踢回了重庆业余体校,回到了起点。
  漳州,今夜请将我遗忘。
  我伤感地对这个城市说拜拜,在夜色中潜回重庆,回到我的家。
  在白眼的注视下(1)
  在黑暗中摸索着上板台,再一个个纵身跃下……在与国家队同时训练而受到来的白眼,更让我们感受到了世态炎凉、无地自容。
  1991年12月,在家结束了一个月的假期之后,我们再次开始了训练,不过这次,训练地点改在了北京。这也是短时间内,我们换的第三个训练场地。
  火车将我们甩到北京站,然后的士又将我们拉到当时的国家体委,如今的体育总局附近一个破旧的地方,昏黄的灯光下印着四个大字--惠龙旅馆。
  这是我们抵达北京后的第一个驿站。除了能记起早饭油饼的味道还不错外,这个又贵又吃不饱饭的地方,实在没能给我留下任何印象。
  不久,我们搬到了北京队四块玉训练基地的平房里。别看附近胡同深深,但却是人才辈出,聂卫平的围棋道场就驻扎在这里。陕西队在这里租了三间房,张练夫妇一间,4名男队员一间,3名女队员一间。
  四块玉,成了我们“张家军”的根据地,而张练夫妇,也是“革命工作一肩挑”,身兼教练、厨师、保姆等多项职务。
  最先需要解决的是交通工具。从驻地到体育总局后面的跳水馆,走路需15分钟,而骑车则只要5分钟。对我们来说,10分钟非常可贵。
  张练他们到附近的旧车市场买了旧自行车,大约100块左右。但对于每周生活费只有5块钱的我来说(当时我们名义上虽然有工资了,但没有及时兑现,每周从张练那里领5块钱生活费),二手自行车的价格实在是太高了。于是,我跑到隔壁修理工叔叔家里,问他是否能给我弄到便宜的自行车。
  两天后,他居然弄来一辆锈迹斑斑的26自行车,要价20元。真奇怪,他从哪里找来的这辆破车,只有车的轮。一个主架、一根链条和两个轱辘,当场根本没法骑。但这个价格很有诱惑力,于是我为车配置了把手、铃铛、脚蹬、锁、内外胎,又花了20元。
  这辆40元的组合车,也是我人生的第二辆自行车。第一辆是陪伴我多年的儿童自行车,它曾激活了我的运动细胞。如今,这辆成人自行车,载着我驶向事业的起点。
  我喜欢上了这辆车。每天清早,我起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用毛巾擦拭我的宝贝车。我还从修理工叔叔那里借来机油,将铁锈去掉。然后,我们每人一辆自行车,训练时一个车队骑过去,浩浩荡荡,场面煞为壮观。
  这时候,我已经真正意识到,跳水已经成为我的事业,而不是求生的手段。但是真正练起来,可不像骑车这么轻松,有的时候,跳水甚至让我们感觉卑微。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那时候,我们借用国家队的训练馆,但必须错开国家队的训练时间,如果国家队是早上训练,不用器械,我们就得赶紧用器械。而如果国家队上午练陆上,我们就练习水上。等国家队进行水上训练时,我们就进行压腿等陆上训练。而如果国家队哪个队员提前练完了水上课,我们会顾不上热身,赶紧往前冲。
  由于是借用的别人的场地,遭受冷落、刁难在所难免。馆里的照明灯没有经过改造,一开灯特别费电。国家队训练当然要保证光线,轮到我们训练时,人家为了节约用电就关灯,这对跳水运动员来说是个忌讳:无法在空中寻找目标,眼睛也容易出问题。但我们根本就不知道危险,没有安全防范意识,再说也没有其它选择,只能在黑暗中摸索着上板台,再一个个纵身跃下……
  如果说客观环境还可以克服的话,那么在与国家队同时训练而受到来的白眼,更让我们感受到了世态炎凉、无地自容。
  1992年上半年,正值巴塞罗那奥运会前夕,熊倪、孙淑伟、伏明霞等明星也在跳水馆里进行着最后的冲刺,紧张的气氛让人感觉到压抑。能近距离观摩明星的训练,让我们又兴奋又激动。以前,小朋友只要说,“我在电视上看到谁谁了,”感觉特神奇,这次,我可是见到真人了。
  见到这些明星后,我从来不敢向前靠近他们,只能偷偷地观看。人家走过来的时候,我赶紧低头,不敢和他们对望。当然,这些国家队大腕们,从来不会将高傲的眼睛投向在角落里张望着的我们。最糟糕的是,有时候,明明还是你的训练时间,但由于他们来早了,出现了“撞车”的情况,他们用责怪、埋怨的眼神望着你,好像你犯下了天大的错误似的。
  那种不屑一顾、藐视的目光,深深地刺痛了我。
  那时候,教练也给我们看洛加尼斯、熊倪等的比赛录像,但我们也仅仅认为是技术录像,不知道崇拜谁。或许,明星们离我们太远了,即使是天天在一个馆里训练,但他们却生活在另外一个世界,高不可攀。
  这就是技不如人、低人一等啊!
  生活在这种刺激的环境里,坚定乐我的决心:一定要好好训练,成为国家队的一员。
  悲壮207(1)
  练207(向后翻腾三周半)的时候,队友晏辉被烫伤,一直躺在床上。临出发训练前,我悲壮地对他说,今晚我要是能站着回来,就证明我成功了。否则,我就躺着回来,陪在你身边。他举起拳头,认真地说:加油!
  在北京,在国家队队员异样眼光的注视下,我们训练得很压抑。在这种状态下,我常常产生“过了今天不知道明天”的担忧。那时候,我开始学习新动作,但心里总想:没准今天
  学动作的时候被摔伤了,明天就待在医院里了。
  这时候,春节期间发生的两件事情加重了我的担忧心理:一是女生宿舍起火,一是队友晏辉被烫。
  1992年2月,大年三十,北京还没有禁放鞭炮,我们都用过年发的钱买了鞭炮。当时,李锐总喜欢和我们开玩笑,女孩都挺怕他。于是,她们在买了鞭炮后,藏在被子里,这样不至于被李锐发现。
  女生宿舍与我们隔了几个房间。吃完饭后,她们反锁了房门,跑到我们这边房间玩。到了傍晚,任佳、王璇和刘倩觉得是时候可以放鞭炮了,就回房间去拿。
  一开门,发现房里面黑烟滚滚。她们吓得哇哇叫,我们赶紧跑过去看,发现床上的东西都被烧没了,房顶和墙壁也被熏黑了--不知怎么回事,她们藏在被子里的鞭炮可能是受热“自行爆炸”。万幸的是在被子里放炮,没有起明火,要不然,女生宿舍的隔壁就是四块玉训练基地的仓库,后果不堪设想。
  鞭炮玩不成了,我们又惊又吓没了心情,女生们还到我们宿舍借住一夜。由于房子是租的,又没钱粉刷墙壁和屋顶,整个春节假期,我们都忙乎着用小刀等各种工具,将墙壁熏黑的部分刮干净,全然忘记了想念家人。
  屋漏偏遭连夜雨。两三天后,我们几个小孩恢复了顽皮的本性,在早饭时耍嘴皮子,张练听得火冒三丈:“你们闲了,都给我打水去!”结果,我们在锅炉房打水时还在嬉戏,无意中晏辉的水瓶砸了,造成腿部大面积烧伤。去医院简单开了药,没钱住院治疗,只能躺在宿舍里,天天换药,他这一躺,足足躺了一个月。
  这两件虽然是偶发事件,却搞坏了我的心情。因为春节过后,我要上难度动作了,而且是高难度--207(向后翻腾三周半抱膝)和407(向内翻腾三周半抱膝)。407的难度稍微低一些,容易点,很快我就学会了。接下来,我的任务是攻克更难一些的207。
  准备学207的那天,晏辉还是裹着绷带躺在床上不能动。出发前,我表情严肃地对他说:“今天,我要上207了,这是张练早就定好的。如果今晚我能站着进来,就证明我跳成功了,你得为我高兴;否则,我就是躺着回来,陪你躺在一起。”
  我都奇怪,竟然能说出这么悲壮的话,为什么会产生这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苍凉感?当时年纪还小,不知道什么叫开玩笑。这些话,都是我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晏辉举起了拳头,同样认真地说:“加油!你一定要站着回来!我相信你!”
  到现在,我都忘了那天是怎么学的新动作,什么过程,只记得学成功了。到了晚上,我从外面大喊大叫着回到宿舍:“晏辉,我回来了!”
  “学会新动作没有?”
  “拿下了!没问题!”
  简单而有力的对话后,我俩紧紧地拥抱在一起。顺利地攻克难度,让我一扫笼罩在头上的阴霾,似乎看到了希望的曙光。要知道,207和407这两个动作至今都是世界顶级选手用的动作,掌握了这两个动作就意味着拿到了冲击顶尖高手的钥匙。
  不光我高兴,队里上下都很兴奋。在我完成207的晚上,惠天明领队拍板:奖励田亮李宁牌运动包一个。
  这是我们陕西队至高无上的荣耀。要知道,当时只有国家队一线选手才有资格领李宁牌运动服,二线选手发的是佳B(佳地)牌服装(当时的一个品牌,现在可能已经不生产了)。省队的品牌就更没有档次了。奖励我的包在王府井李宁专卖店标价42元,这成了我最值钱的家当,提前享受到了“准国家队队员”的待遇。
  我本来舍不得用这个包,光是挂在宿舍里都觉得神气。可是我又没有其他像样的运动包,于是我每天都雄赳赳地斜跨着“战利品”,骑着车在伙伴中穿行。
  感觉从来没这么好过!
  随后,我开始将目标瞄准更高难度--307C(反身翻腾三周半抱膝)。当时的顶尖高
  手,除了109C(向前翻腾四周半抱膝)以外,307就算难度到头了。
  不过,攻克这个动作是在我进入国家队之后,1993年3月。
  巧合的是,407、207这两个动作,都是我在礼拜五学会的。而冲击307,也是在礼拜五。礼拜五,成了我冲击难度的幸运日。
  3月的那一天,张练刺激我:“今天的诱导(全套动作的分解)已经跳得很好,想不想尝试一下307?要是你能完成这个动作,你下午都不用再训练了,我奖励你。”
  要照往常,冲击高难度动作需要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可当时,我们下午的训练刚刚开始,才两点多一点。听了教练的话后,我觉得全身都是劲,想都没想就嗖嗖地上了10米台。接连跳了三四个动作,不但没有挨摔,而且质量越来越高。这个动作的难度不言而喻,第一次练习就很漂亮很难。我没有失败,已经算是成功了。
  张练兑现了自己的话:“你换游泳裤去吧,今天下午就歇着吧。”
  跳水馆是4点半才供应热水,但我管不了那么多,等不及冲热水就换好了平常衣服。但接下来做什么,成了困扰我的一大难题。记忆中,除了礼拜天,我从来没有因为伤病和个人原因请假,这次在大家训练的时候独自休息,总觉得心理空荡荡的,手足无措。
  或许,这就是一种职业惯性,或许,是自己对跳水的这份热爱。反正,我背着自己的李宁包,坐到了二楼的看台上,傻傻地看队友们训练,从3点一直看到了7点。整个过程中,我根本就没动过先回宿舍,或者到外面溜达一下的念头。
  坐在看台上,我很欣慰,也很得意:自己无意中完成了最后一个难度动作的冲击,成了众人羡慕的对象。
  奥运初体验(1)
  1992年的夏天,我深切地感受到了奥运会带来的震撼。什么时候,我才能从国内脱颖而出,成为像孙淑伟那样的冠军,接受观众热情的欢呼?什么时候,我才能像他一样,用右手兴奋地挥动拳头,向世人证明自己?
  台上1分钟,台下10年功!
  在学会了407、207等高难度动作之后,我的自信心获得了极大的提升。我开始寻找机会,一个展示自己的舞台,像众多刻苦练就武功秘籍的新人一样,寻找与高手对决的华山论剑场所。
  在内心层次上,我希望能用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一举成名。1992年7月,全国跳水锦标赛在辽宁辽阳举行,我的机会来了。
  如果说以前我参加全国比赛,自己还没有足够的把握和自信心的话,那么这次,情况已经完全不同:我已经拥有顶尖高手的难度动作。除了407和207这两个难度动作,我还攻克自己以前最棘手的倒立动作634。在当时,634可以说是倒立动作中的极限,孙淑伟、熊倪他们参加奥运会,用的都是这个动作。
  可以说,除了将要学的307,在难度上,我和这些奥运名将平起平坐的了。
  这次全国锦标赛,由于伏明霞、孙淑伟、熊倪等名将全力备战奥运会,而变得乏人问津。不过,它的含金量丝毫没有受到减损。中国跳水能够在世界体坛长生不衰,靠的是无以伦比的集团优势,在当时,肖海亮、徐浩这些选手,都国内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在国际上,也有冲金摘银的实力。
  这是我第一次与76、77、78年这个年龄段的高手进行比赛,我对这场比赛看得很重。
  预赛,我的各项动作都发挥稳定,拿手的套路基本上没有出现失误,以第六名的身份进入决赛。张练也非常激动,他推了我一把:“看不出,你小子还行啊。好好地把你学到的动作发挥出来,我们就有希望,稳定在国内一流选手这个层次。”
  但张练和我忽略了最根本的一点,那就是比赛经验。那时候,自己虽然有了去年全国锦标赛的经历,但在如何把握比赛节奏及控制自己的情绪上,还是一个新手。张练兴奋的话音还在耳旁回荡,我就在决赛劈里啪啦地乱砸一通,有几个动作,干脆是横着入水。
  最后,我获得了第12名(决赛资格就只有12个人)。那次失利,让我彻底认清楚了自己的斤两与不足。要成为高手,还需要磨练。
  巧合的是,肖海亮因为赛前突然发高烧,发挥失常,预赛仅名列第13位,连决赛都没进。不过,四年之后的1996年奥运会,我和肖海亮成了参赛队员。我俩经常自嘲:“92年全国比赛的第12名和第13名成了奥运选手,命运真是神奇。”
  但那一年的夏天,我还是深切地感受到了奥运会给我带来的震撼。
  1992年8月,第25届奥运会在西班牙巴塞罗那举行。
  在以前自己的懵懂记忆里,奥运会并没有占有多大的意义。虽然自己从事的是竞技体育运动,但由于收看条件以及认知程度所限,我竟然不知道世界上还有奥运会这样的比赛。
  这一年,在教练房间里守着那台半新不旧的16英寸彩色电视机,我见识了这个新奇的世界,并开始了与奥运会的缘分。可以说,我的辉煌与失败,荣辱和悲欢,都与奥运会有关。
  8月4日,我和伙伴们早早来到张练房间,一字排开,坐在地上,准备观看奥运会10米台决赛。
  光是对比赛场地的镜头,就让我们唏嘘不已:巴塞罗那是一座多么漂亮的城市啊。奥运会跳水比赛竟然被安排在室外进行,宽敞而漂亮的看台,远处的教堂塔尖清晰可见。这个地方太美妙,太干净了。要是自己有幸置身其中,就算是作为一名匆匆游客,也不枉此生。
  那一天,全世界的目光都在关注一名叫孙淑伟的16岁少年。他纤细的眉眼下,不太协调地长着一张又厚又阔的大嘴。之前无数次在训练场上听过他蹩脚的普通话,但这次,我从他宽厚的大嘴中读出了福气,读出了气定神闲,读出了冠军气质。
  他晒得够黑!但那一刻,我认定:“是高手,就应该这么黑!”只要皮肤晒黑了,无论是在海南三亚,还是非洲赤道训练出来的,一定是高手。
  那是怎样的惊心动魄!怎样的王者气质啊!前有数亿双目光的注视,后有熊倪等一干天才选手追赶,孙淑伟在第四跳奠定了胜局后,就没有再出现过一次失误。何止没有出现失误,最后一跳,在大局已定的情况下,他选择的动作是难度系数3.4的反身翻腾三周半抱膝,当
  他干净地完成一连串眼花缭乱的动作后,四名裁判不约而同地亮出了10分,他的得分是99.960分。
  我们在电视机前炸开了锅。那一刻,我知道了什么叫完美!
  我开始反思自己走过的路,第一次发现了自己的渺小。本来我是一个知足常乐的人,总觉得自己能徘徊在国内前12名,就已经很厉害了。但现在,我看到了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峰,看到了自己的浅薄。
  什么时候,我才能从国内脱颖而出,成为像孙淑伟那样的冠军可以平静地扫视欢呼的观众?什么时候,我才能像他一样,用右手兴奋地挥动拳头?
  我试图说服自己:这是在看戏,看别人的精彩好戏。当时,我想都没敢想过自己也会站上奥运冠军领奖台。那个时候的我不敢奢望胜利,“别做梦了,早点休息吧……”
  那一夜,我失眠了!
  国家队之路
  1993年2月的某一天,张练走到我跟前,告诉我:“明天,我要带你去国家队”。我至今仍记得他平静的声调,平静得就像交代某次小测验一样。这么多年来,无论是碰到多惊心动魄的时刻,他总是能平静地对待一切,有他在,我觉得踏实。
  1992年奥运会后,我们从四块玉训练基地搬家到亚运村去了。在这里,陕西跳水队请了专职保姆负责我们的日常起居。
  我们住在游泳馆里的房间。由于没有窗户,不开灯,屋里一片漆黑;房间小,就把床架子去掉,直接睡在垫子上,有点像日本人用的“塌塌米”,暖气很足,但没有换风口,屋里特闷。为了节约电,少些交电费,我们总是不开灯,这样无论什么时候进屋,我都可以马上睡过去,而且睡得昏天黑地,根本不知道时间。
  但我对自己说,这一切只是黎明前的黑暗。
  那时候,队里买了一套录像机、录音机等音响设备,我第一次接触到了卡拉OK。最开始的时候,我喜欢和大家一起唱,或是照着歌曲唱。终于有一天,我被大伙簇拥到麦克风前。听到自己的声音怪怪的,很陌生,跟想像得完全不一样,仿佛从另外一个世界里传出的。我不喜欢这种感觉。
  不知道是偶然还是必然,我自己唱的是陈淑桦的《梦醒时分》。在悲伤的旋律中,我觉得自己真的到了该结束梦游的日子,该醒醒了。
  经历了黎明前的黑暗,从一个长长的梦里醒来,我发现世界变得与以往不同。
  因为,我要进国家队了。
  那是1993年2月的某一天,张练走到我跟前,告诉我:“明天,我要带你去国家队”。
  我至今仍记得他平静的声调,平静得就像交代某次小测验一样。这么多年来,无论是碰到多惊心动魄的时刻,他总是能平静地对待一切,有他在,我觉得踏实。
  但这句话在我心中,却掀起了巨大的波涛。我高兴得发狂!
  进入国家队,这是真的吗?自从我跳水的那一天起,我就无数次在梦中设想着这一镜头,梦想着和孙淑伟等高手比肩切磋,接受徐益明等权威教练的指点。但自己被四川省队退回,加入了陕西队后在全国比赛屡战屡败,在北京集训遭遇白眼,在电视机前观看奥运会孙淑伟他们的挥洒仿佛还在昨天。
  如果这是梦想,请让我在美梦里多停留一些时间,让我这个出身贫寒的丑小鸭,多一份王子的感觉。
  但这是真的!感谢上天!我可以在更高水平的殿堂里继续梦想飞翔了!
  确切地说,那时候,我还只是国家队集训队员的身份。1992年底,国家队在广西南宁组织了一次大的集训,当时各省尖子选手都在其中,陕西队除了我,还有王璇、冯钦、晏辉。
  那次集训,国家队将所有男女跳水队员分成两个大组,分别由吴国村和于芬带领,总教练是徐益明。我和张练属于吴国村一组。
  吴教练的训练非常严格、严厉,因此,我们组的训练量特别大。每次水上训练结束后,还要到田径场进行素质训练。这时,我的跑步才能得到彻底体现,这都是我小学时跑步看电子游戏的结果。不过,吴练对我要求特高,规定我每次跑步必须进入前几名。
  田径场跑道是煤渣铺的,500米一圈,一两次拿前几名没问题,但每次都名列前茅,那就是“超人”了。我想,就是现在号称魔鬼训练的队伍,也无法达到我们当年的那种运动量。好在我年纪小,练得辛苦,体力恢复起来也快。晚上8点训练归来,反正不管看到什么,就胡乱吃些什么。广西特色菜田鼠肉,我第一次吃的时候觉得香甜无比,后来一听是田鼠,恶心得差点吐出来……
  那次集训,我第一次近距离接触了奥运会冠军孙淑伟。
  大腕孙淑伟
  这就是大腕吗?训练量少、幽默、憨厚、敏锐、细腻……
  训练量少是这位黑马王子给我的第一印象。孙淑伟在训练中非常善于偷懒,无论是白天的陆地、水上的动作练习,还是晚上的素质训练,他总是能省则省。我们要求跑5圈的,他就基本上不跑。实在万不得已,才在最后一圈时冲刺一下。
  我心里想,这就是奥运会冠军的标准。什么时候练就了他那样的水平,自己也就不愁进行这种痛苦的专项训练了。现在想来,这多少有些冤枉孙淑伟。对于不同水平和层次的选手确实应该区别对待。对于我们这些处于上升阶段、打基础的孩子来说,魔鬼训练是必须的手段。但对于那些已经掌握了先进技术的世界名将而言,让他们适当“偷点懒”,好钢用在刀刃上,的确不是一个明智的方法。
  孙淑伟给我的第二印象是幽默而憨厚。那个时候,我、晏辉、冯钦(当时我们都不是国家队的),以及孙淑伟、余卓成5个人住一个房间。我们仨是一个队的,平常自然唧唧喳喳个没完。不过我们和孙淑伟、余卓成是一个大组的,平常接触机会也很多。和他熟了之后,发现他不像想像中那么可怕,没架子、而且不耍大牌,特好接触。
  我那时候大概是“讨人嫌”的年龄阶段,熟悉了,就有点没大没小,甚至会欺负孙淑伟这个“大腕”。
  孙淑伟的思想非常敏锐而细腻,时不时来几句妙语,幽默一把。但他的缺点也很明显,那就是说话不利索,那口粤式普通话总是成为我嘲笑的对象。虽然我的川式普通话也不太标准,但毕竟口齿清楚,足以笑话他了。他老喜欢用“介、介(这)”当做口头禅,说个半天也没进入下文,我就调皮地学他说话,跟他一起“介、介”。
  很多时候,他会跑来作势“揍”我。等我一求饶、住嘴了,他就不吓唬我了,一切和好如初。可是等他刚回到自己床上的时候,我这边“介介”的声音又响起来了。于是,他又作势气冲冲地过来……
  在这种追逐嬉戏中,总是以他最后威胁说“行,你就这样啊,等明天我再收拾你”而告终。这句话倒说得干脆利索,我见好就收,偃旗息鼓。
  孙淑伟给我的第三印象是豪爽。那个时候,他总会买许多我们见都没有见到过的零食,还有许多人送给他的食品。当时我们都住下铺,上铺基本上都是空的,他就把所有吃的东西往上铺放,训练回来后“打牙祭”。
  他有一盒别人从香港带回来的饼干,巧克力味,条状的,像棍子一样,用铁盒子装的,分量很少,但包装特别精美,而且味道特别香。当时他拿回来后,曾礼节性地让我们品尝过一块,我吃过之后,感觉真是人间美味!从此总惦记着什么时能再吃上一口。因为他的存货太多了,孙淑伟并不特别在意这盒饼干,我却每天都在计划趁他不在的时候,偷吃美味。
  我曾厚着脸皮找他要过,他装作生气的样子不给,因为我老是“介、介”地逗他。明的不行,我只好来暗的了。找机会偷吃一根,不能贪多,否则本来东西就少,他一定会发现的。我当着晏辉他们的面吹牛说:“你们别怕,看我的。”我就拿一根“棍子”饼干吃。可是越吃,越害怕他发现;越怕他发现,就越馋。不知有意无意,他从来没有当场“抓获”过我。可惜的是,我后来再也没重温过那种饼干的味道。
  世界冠军余卓成比孙淑伟大一岁,也特富有。南宁小吃特别多,总有小贩沿街叫卖,他基本上都会买回来,比如红薯片之类的东西,象征性地给大家尝过之后就放在上铺,自己慢慢吃。我们没钱,买不起零食,又特别眼馋。只好趁他们串门的时候偷来品尝,真是巧了,我们好几次刚摸向上铺的食品袋,他就会突然进屋来,看到我们吃惊而紧张的表情,他就明白了。顶多吓唬我们几句,就大方地拿出零食,和我们共享。
  不过有时候,他拿我们开心、找乐,大喊着:“到底是哪个在偷吃我的红薯片啊?!”看到我们不好意思地抓耳挠腮、互相傻笑的样子,他特开心。
  快乐的小跑腿(1)
  进了国家队,我用近乎玩命的态度来对待训练。为大家提供服务,尤其是为孙淑伟和伏明霞“跑腿“,成了我最快乐的时候。
  1993年全运会后,我们回到了北京,开始了新一轮的大冬训。这时的我,也结束了“临时工”身份,成为国家队的一员。不过,我暂时离开了张练,投在国家队副总教练吴国村门下。
  吴教练手下拥有最顶尖的男队高手,如孙淑伟、熊倪、兰卫、余卓成、王天凌等大批超一流选手。而女队主力,包括伏明霞、池斌、郭晶晶、熊敏等,都是另外一位副总教练于芬的弟子。
  如果说中国跳水是梦之队的话,那这两个组,就是梦幻阵容中金字塔尖。他们全都是征战奥运会等大赛的主力班底。
  可以想像,此前没有获得过一项冠军头衔的我,能置身于这样的冠军群体,该是何等的幸运。
  不过幸运的同时,更多的是一种深切的孤独感。在没有教练张挺的这段日子里,我就像没了“主心骨”,极其渴望认同感。
  每天,我都用近乎玩命的态度来对待训练。而在训练之余,我也希望能为大家多做点什么。
  在吴国村组,我和女队员谭舒萍最小。当时,国家队每周都要评出先进集体、先进宿舍,每个组都要评出先进个人。在这方面,有非常明确的规定。在宿舍墙上,贴着一张奖罚计算表,有好多个项目,如陆地运动和强度最大,加50分;水上运动和强度最大,加多少分;早操、训练全勤、按时完成训练日记、个人卫生等等。
  我们组的先进个人,不用争,基本上都是我。在南宁集训时,先进个人的奖励是肥皂、洗衣粉;到北京后,奖品升级了,变成了一双李宁牌袜子。
  这种奖励对那些大腕队员来说,也许是不值一提,但对我来说却弥足珍贵。因为这是为数不多的出风头的机会,每周得奖后,我都会在宿舍里得意地轻轻嗓子,又不好意思太声张,打来温水,洗脚,擦干,然后换上“战利品”新袜子。
  进行这一活动的时候,我的动作都会很慢,也很专注,一丝不苟,好像完成某种神圣的仪式。
  对我来说,这就是一种仪式,一种得到认可,又能鞭策自己前进的仪式。
  那时候,袜子在我心目中的地位,和当年那个李宁书包,是等同的。
  敏感而脆弱的少年心啊。
  当然,为大家提供服务,也是我最快乐的时候。
  我和孙淑伟、王天凌一个房间。孙淑伟由于是奥运会冠军,住的是单人床,我和王住的是上下铺。有段时间,王住院治疗腰伤去了,大部分时间,我都是和孙淑伟两个人住。
  这时的孙淑伟已褪去了身上神奇的光环,但话依然不多,偶尔也给我讲讲他的辉煌过去,但这种机会不多。的确,对17岁的他与14岁的我而言,两者之间的距离绝不止三岁这么简单。这其中有一个巨大的代沟,是成年人和未成年人之间的代沟,是成熟的人与心志发育未完成人的代沟,是经验丰富的老将与少不经事的新人之间的代沟,这个代沟,需要众多国际比赛、成功和失意来添平。
  更何况,他本不是一个善于交流、善于主动表达的人。
  但我最喜欢的事情是为孙淑伟买东西,充当“跑腿”的角色。我们住在二楼,小卖部在一楼。每天训练累了,人都不愿意动了,而我岁数小、精力旺盛,他会打发我去买小吃。我总是乐呵呵地去完成任务,因为每次帮他买东西,我都“有份”和他一起享用。
  最快乐的时候当然是为孙淑伟煮方便面。每到周末,作为奥运会冠军,他有很多活动,出去见朋友。我不可能有什么社会活动,正好负责为他买、煮方便面,然后顺便“享用”他的音响、电视和游戏机等。
  对不住孙淑伟的是,当年很多的煮面“工程“都是在厕所里完成的。宿舍那时候熄灯很早,我就在厕所,一边在电炉上煮面,一边看书、玩电子游戏。等晚上10点熄灯他回来时,热腾腾的方便面也大功告成。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我很有成就感。
  那时候,我的服务对象不止孙淑伟一个大腕,还有后来的跳水女皇伏明霞。
  伏明霞才大我两岁,但成名很早,像姐姐一样地照顾我。对于买东西这种事情,她最放心交给我。一是因为我的跑步速度神速,二是我的口风很紧,不会打小报告。要知道她们的教练于芬管得比较严厉,女孩子吃零食是被坚决禁止的:吃多了,会影响体形,也会影响动作质量。
  尽管如此,伏明霞还是忍不住嘴馋。在让我买冰棍、冰激凌等东西时,她总是特别大方,一出手就是50元,还与同宿舍的池斌、熊敏、郭晶晶共享。出发前,她会细心地叮嘱一句:“记得帮自己也买点啊。”
  每次,我给自己买的都不多,大概一两块钱的小零食。
  我跑得快,她也吃得快,生怕被教练撞上。你能否想像,如今美丽恬静的跳水皇后,也曾有过因为嘴馋而把零食风卷残云的时候。
  每次进伏明霞的房间,我都会记得将房门关好。但有一次,我刚拎着一袋子冰激凌进屋,敲门声遽然响起。大家全都慌了神。还是池斌反映快,一把将冰激凌塞进被窝。
  开门一看,果然是于芬教练。照例训了大家半天,说这个怎么行,那个不能这样。当时我特紧张,像作了错事一样,还好,于芬对我很客气,一挥手,放行!
  过了不久,我溜了回来,发现伏明霞她们四个人沮丧地靠在床上:冰激凌没吃着,早就被捂化了,床上只留下湿乎乎的一滩水。
  我很过意不去:“霞姐,都怪我把教练招来了,我以后一定小心。”
  “咳,没关系,碰巧而已。再给你50块去买!不过这次路上要注意,别让于教练看到!”
  我是冠军!(1)
  这就是自己魂牵梦萦的冠军吗?奇怪,之前自己曾设计过各种庆祝动作,像孙淑伟在奥运会上那样用力地挥一挥拳头,但当金牌到来的时候,我只感觉到胜利的战栗,只会一个劲地傻乐。
  自打我从事跳水事业的第一天起,我就一直憧憬着拿到冠军的那一天。那是所有从事职业体育选手的梦想,也是个人价值的最高体现。
  不过,一次次残酷的现实告诉我,要想成就大事业,就必须等待。
  于是,我就等着,在苦了累了失败了受白眼的时候,我会在没有人的角落,执著地守候自己的冠军梦想。
  这个梦,我等了四年!
  之前,我拿过全国乙级赛区的冠军,是在江苏的南京。记得自己在比赛完了后,还看别人的比赛。直到张练提醒我:“田亮,你的那个什么金牌,别忘了到组委会哪里去领。”我才猛然想起,自己也算是成功了。
  没有鲜花,没有掌声,没有闪亮的奖杯,甚至没有在大广播中宣告我的名字和单位,那不过是乙级比赛,不是我想要的冠军!
  1994年加拿大、美国站比赛回来后,我回归到了张练手下,接下来准备9月份的全国锦标赛。由于全国比赛与9月在意大利罗马举行的世界游泳锦标赛撞车,再加上国家队以前的规定:参加世界大赛的选手不参加全国比赛。就连在奥运会上风光无限收获四金的“女皇”伏明霞也只拿过 一次全国冠军,是在福州的全国比赛;93年全运会时她第二,输给王睿。
  当参加世锦赛的熊倪、孙淑伟两大高手缺席,和我势均力敌的对手肖海亮也因故弃权全国比赛之后。我的机会来了。
  比赛安排在湖北武汉进行,采取淘汰赛赛制。要想获得最后的冠军,选手必须闯过三轮:第一轮,进入12强;第二轮,分两组,每组淘汰后四位;第三轮,剩下的四个人中再逐轮淘汰,最后决出冠军。这有些类似现在的“死亡对决”,只不过当时自己年纪小,没有体会到比赛的残酷。
  我就这样一轮轮地跳下去,对手越来越少,而我的水花也越压越漂亮。当自己身体接触水面的时候,我从来没有感觉那么美妙过。
  我知道自己有实力,但不敢想太多,因为很多对手的实力都比我强,也比我岁数大,经验丰富。但随着对手越来越少,我告诉自己:离胜利又前进了一步。
  等到最后,只有我一个人的时候,我意识到,我是冠军了!
  这就是自己魂牵梦萦的冠军吗?奇怪,之前自己曾设计过各种庆祝动作,像孙淑伟在奥运会上那样用力地挥一挥拳头,但当金牌到来的时候,我只感觉到胜利的战栗,只会一个劲地傻乐。
  这个时候,张练走了过来,好似平常那样给我分析总结刚才的表现,我乖乖地准备低头聆听。谁知他猛然一发力,把我推到了水池里。
  我的第一反映是,我拿了冠军,张练怎么不高兴了?再一想,原来他是和我开玩笑的。这种庆祝方式比我想像得还特别!
  我笑呵呵地爬出水面。终于,我的脖子上也挂上了沉甸甸的金牌,手里捧着鲜花,还得到了大奖杯。不记得是怎么走上领奖台的,只知道站在上面,看到许多认识和不认识的人在鼓掌,张练也在接受大家的祝贺,到处张罗着“今天我请客!”
  不过,我没有参加张练和其他教练的狂欢。回到宾馆,先给家里爸妈打了一个电话报喜,然后用张教练奖励给我的600元钱,拉晏辉出去溜达,买了一大堆好吃的零食回来大吃特吃。湖北的土特产闻名天下,果然名不虚传。
  张练还说,拿了冠军之后,你可以买金项链啦。但我舍不得买项链,后来正好有人送了我一个金项链。那是我拥有的第一个贵重物品。不过,我一年都戴不了几回金项链。
  后来,张练走进我的房间,破天荒地畅谈“我们”的未来和目标,“我们”的下一步。“你现在是全国冠军了,应该树立更高的起点。我们的下一个目标,就是争取参加明年的世界杯。”
  当时的世界杯有团体赛,只要能够入选中国队的参赛阵容,肯定就是世界冠军。
  从全国冠军到世界冠军,这可是以前我没有想过的高度,如今列为我的下一个目标。“能行吗?”我不停反问自己,又听到坚定的回答:“肯定行,就算孙淑伟参加全国比赛,我也不怕!”
  从那以后,我开始变得自信起来,敢于编织冠军梦想了。
  这个“小疯子”(1)
  冲难度、攻克难度,是国家队总教练徐益明在1994年底冬训时提出的新思路。这个提议仿佛就是为我量身定做的。
  “这小子,如果好好练,一定可以创造属于自己的时代!”
  做出如此论断的,是跳水界有泰斗之称的总教头徐益明,而且是在93年全运会后。老
  实说,比赛结果挺丢脸的,本想进入前八、为陕西贡献一分的,自己却“连滚带爬”地名列了倒数第几名。但这位老帅力排众议,把以前没有任何成绩的我调入国家队,并在他的得意弟子吴国村手下练了半年。
  那个改变我一生命运的动作就是307。1993年比赛是我第一次使用这个动作,当时,肖海亮、徐浩等国内高手完成都很吃力,没想到我在训练中刚学,就CHUA了(跳水术语,指的是跳下去没有一点水花。)徐益明当时就指着我对张练说,在冲击难度方面,这小子有股冲劲。
  冲难度、攻克难度,是徐益明在1994年底冬训时提出的新思路。这个提议仿佛就是为我量身定做的。有了世界冠军梦想的我,训练起来更加玩命,接连攻克了两个动作:109C(向前翻腾四周半抱膝)和636(倒立反身翻腾?)。
  不过,学习这两个动作却是竞争使然。我要感谢我的陕西队队友冯钦,要是没有他,我学这两个动作至少要慢好几个月。冯钦一直在跟我较劲,明争暗斗。他最好的成绩是1994年全国锦标赛第8,我已经拿冠军,但他并不认为比我差。我俩的竞争,从训练、比赛到生活的各个方面。训练中,除了比质比量、比难度、还有速度。
  冯钦以前练过杂技,臂力惊人,倒立功夫好(要知道,在四块玉训练时,我可是苦练了好几个月的倒立。)因此他先创造了626倒立动作。就是反身倒立提上来后,随后顺势下去。有了冯钦这么好的参照,我觉得他的动作缺乏挑战,太容易学,因此,就自学636,倒立背对着跳水台,反身向内翻腾。
  这两个动作我们几乎是同时学的,但我的636脚和头很容易磕着跳板,有点冒险,冯钦学不来。另外,我的难度系数比他高出0·1。在这一动作的竞争上,我先拔头筹。
  学习109也是一个偶然的机会。那是一次冬训结束后,晚上7点半,我的跳台训练计划已经完成,就去练习跳板。冯钦的动作稍慢,训练计划还没完成。但他认为自己状态很好,翻腾效果也不错,因此走上台去,开始“抢跳”109。
  “他也学109,有没有搞错?!我可是全国冠军,千万不能落在他后面!”我在跳板这边“运气”。老实说,冯钦的举动对我刺激很大,内心酸溜溜的。
  不过他跳了好几个,质量都很低,几乎是躺着入水。
  我不服气,也走上了10米台。第一个,我跳的效果竟然还可以,就是水花大了点,但基本上算是成功。我又一口气又完成了几个,没有一个跳砸,还越来越好。
  看到我的表现,张练高兴坏了,向来情绪不外露的他,带头在下面鼓起掌来,为我主动挑战难度、尝试新动作的勇气喝彩。
  后来,他还对我们组其他队员总结说:你们知道田亮为什么会一步步上去吗?就因为他没有受过伤、系统训练,还什么都不怕。他这么一表扬,我的积极性更高了,有点小伤小病,我一般不休息,睡一觉就好了。
  而徐益明总教练,也总会在每次威严地走进跳水馆后,将意味深长的目光在我身上多驻足一会。
  那时候,我心里暖洋洋的。
  我明白他目光背后的含义!领跑顶尖难度的我、挑战极限的我,在跳水队中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在我学会109、636后,引起了孙淑伟、熊倪等其他顶尖高手冲击难度的高潮。他们要想继续确定队里的“老大”地位,就只能选择去学习、掌握新动作,要不然就会被我们这批小孩所淘汰。
  熊倪好像就是“倒在”636的,因为在练习中受了伤,最终只能放弃跳台,转攻跳板。孙淑伟,我的这位天才室友也学习起了636,由于他本来的基础就好,而且倒立技术规范,因此很快就学会了。还有肖海亮等人。
  当然,他们学习仅限于636,至于109,他们是断然不肯跟我学的。
  109是吃力不讨好的动作。对于我们而言,它的难度悉数绝对不止3.5,真实难度,应该是3·7或者3·8。国际游联在进行难度值认定的时候,标准是每多一周增加多少分来计算的,但他们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从3周半到4周半的时候,这是挑战人类极限。因此,选手各方面的要求也得相应增加,你必须拥有完善的高度、充沛的体能、清醒
  的头脑。
  也许在他们眼里,我是个疯子,冲击难度的疯子。109在他们看来,只有傻子才会跳。成功与否就完全靠蒙,CHUA的几率非常低。
  很多时候我也在怀疑是否要跳这个动作,太危险,又不值得;有的时候,我也觉得自己有些像傻子。但既然只有我一个人能跳,敢跳,我就会跳下去!
  不知道高手们是怎么看待我的。不过,我不在乎他们的反应。跳水队也没有什么论资排辈的概念,你有多大能耐,你就使出多少劲。
  我只知道,他们比我的大赛经验丰富,比我发挥稳定,而我的优势在于难度系数。
  我还知道,我很快乐。如果是傻子、疯子,那也是快乐的傻子、执着的疯子。
  那个时候,我们有一种治疗恢复仪器,叫力王。我的队友们经常开玩笑说:“你小子,不是疯子,就是力王!”
  郁闷的世界冠军(1)
  以前我什么都不是,连省队都进不了,现在我是全国冠军,成了国际级健将,还一不小心成了世界冠军。可张练的夫人谭敏却说:你这个世界冠军,根本上不了台面!
  在成为全国冠军后,我开始憧憬起自己的第一个世界冠军头衔。
  1995年9月,第9届世界杯将在美国亚特兰大举行,这是1996年奥运会的举办城市。
  张练鼓励我说,我们去不了1996年奥运会,能去趟奥运会的场地也好啊。努力一把,我们一定要争取参加这个世界杯。
  虽然在3月的莫斯科国际跳水邀请赛,我只得到了第三,但我那时候已经确立了继孙淑伟、肖海亮之后的男台三号人物的位置,加上我冲击难度的劲头给跳水队教练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因此,我得以参加这届世界杯。
  这是我第一次参加世界杯,也是第一次参加世界级大赛。这种感觉真是奇妙,所有熟悉的不熟悉的国外顶尖高手都来了。而且,这里又是奥运会比赛场所,在抵达亚特兰大的前几天,我好好地把比赛场地以及周围转了转,还留了几张“来此一游”的照片。方便我回家后向人家炫耀:“那个奥运会场地,我去过了,真是……”
  那时候,出国对我来说已经不算什么新鲜事了。不过,之前我参加的国际游联的大奖赛以及一些邀请赛,都具有很浓厚的商业性质,因此在住的方面要求都非常随便,是酒店都行。
  这次,我们来的可是奥运会场地啊。奥运会可不是谁想去就能去的,它属于顶尖选手的PARTY。作为门外汉的我,能从世界杯门缝里窥见一些光怪陆离的色彩就好了。
  那个时候,我没有妒忌甚至心理不平衡,经过了那么多打击之后,我学会了认清自己。
  世界杯给我留下的最深印象,就是有免费的冰激凌吃。这种待遇,让我觉得很爽!
  这次比赛,是双人项目第一次被纳入世界性大赛,国外选手无论从单人实力还是同步性方面,都无法与强大的中国队抗衡。尽管如此,我毕竟是第一次参加国际大赛,只参加双人10米台一个项目的角逐,和肖海亮配合,还是掩饰不住内心的紧张。
  9月6日,双人比赛决赛的前四个动作,我虽然出现了不少的失误,但还是领先对手好几十分。
  第五个动作,也就是最后一个动作,是207抱膝。这是五个动作中最难,但也是最关键的一个动作,因此我们放在了最后。
  我的心脏都快要蹦出来了,肖海亮喊:1、2、3,跳!
  空中动作倒没什么问题,可是入水的时候,肖海亮CHUA了,但我却在翻腾的时候角度有点过,水花特别大。
  “唉,我都CHUA了,还想听观众的喝彩声和掌声呢。结果回头一看,发现四周水波纹翻起来了。我一想,完了,你小子砸了!幸好显示牌上的分数告诉我,我们还赢了十几分。要是你把这个冠军给丢了,我一定‘揍’你!”上了岸,肖海亮兴冲冲地捶了我一拳,表示既往不咎,我挺不好意思的,差点把到手的金牌弄丢了。
  其实,这也是肖海亮第一次参加这种国际比赛。但他出道比我早,状态非常好。除了双人比赛,他还要参加单人跳台的比赛,他拥有与孙淑伟一决高下、争夺冠军的实力,但是没有绝对把握。因此,要是这个几乎白得的双人世界冠军丢了,他确实有理由海扁我一顿。
  不过,肖海亮扁我的还有一个理由:他的手臂肌肉拉伤了,而且是被我连累的。由于我是第一次参加双人比赛,心里没有底,总是缠着他练习双人。结果,他单、双人比赛都要兼顾,练得过多,手臂拉伤了。
  我们跳水选手最忌讳手臂受伤了。即便你开局阶段做得完美无缺,起跳、空中翻腾、入水也很漂亮,但一入水,问题就来了:受伤的手臂会被巨大的水冲击,打肿了是小事,最关键的是压不住水花。一入水,激起千层浪。
  后来的单人比赛,状态不佳的孙淑伟“果然”战胜了受伤的肖海亮。“都怪你,没事老缠着我练双人,这下好了,单人冠军丢了!”赛后,肖海亮半是认真半开玩笑。听他这么抱怨,我觉得很内疚:幸亏我俩拿下了双人比赛的金牌,否则我还真的“罪大恶极”、成“罪人”了。
  当时选拔赛的积分标准是:第一名算50分,第二名48分,第三名47分,第四名45分。两场比赛后总分前两名的选手获得奥运会资格。
  听说等我离开后,张练特别激动,瞪着眼睛冲到裁判面前大声理论,要求他们重视我的存在,别送国手们人情分。
  第二场比赛隔了一天后进行。中间训练的那天我开始练习抱膝,张练要求我改过来,理由是屈体太不稳定。抱膝感觉太好了,简直是百发百中,找不到理由跳坏这个动作,翻腾一周还是两周打开入水,全都由我控制。就像是正常人上楼梯,怎么也不可能在上的时候被摔着一样。
  第二场比赛到了晚上10点多开始比,我们四个人,坐成一排等待最后的较量。
  我还是想法不多,或者可以说没有想法,和大腕“抢食”吃,自问还不够水平,但感觉孙淑伟有点紧张。肖海亮还好,他已经有第一场的冠军做积累了。徐浩最放得开了,因为他第一场名次垫底,这场即使跳个第一,积分也不可能列前两位,已经和奥运会提前BYEBYE了。他起哄式地喊着:“你们赶快跳,别罗里罗嗦、磨磨蹭蹭的!快点比,或者猜拳决定谁先上场吧,回头我还得接家人的电话呢。”
  一场关系到个人前景的血拼,被徐浩演绎成了“无厘头”的大无畏精神,让我很是佩服。不过,在那种情况下,他的话只能使本来就有些紧张的气氛,变得更加喘不上来气。
  我是最先完成动作的,全部CHUA平!尤其是最后一跳我跳得完美无缺,得到了9分的高分。
  随即,孙淑伟出现了重大失误,肖海亮也出现失误。最终,我拿了第一,孙淑伟第二,肖海亮第三。
  两场比赛下来,我和肖海亮并列第一,而拿到两个第二的奥运会名将孙淑伟,只能遗憾地和奥运会擦肩而过。
  对不起了,大师兄!珍重,老朋友!
  抱憾亚特兰大(1)
  奥运会,就这样被我恍惚过去了!我,就这样被奥运会抛弃了!就这样我一个人枯坐在水池边,思绪万千。很洒脱,也很苍凉。
  在我大获全胜的当天,张练高举着回家的火车票,退了!晚上,他和几位陕西省体育局
  官员一起,围坐在水池边聊了一宿。没有葡萄美酒夜光杯,没有奢华的庆祝仪式,只有几张火红的脸,和几颗跳动的心,在勾画我的奥运蓝图,以及未来激情燃烧的岁月。
  那晚,张练破天荒地允许我可以玩通宵游戏。但或许是白天兴奋过度,到了凌晨1点,我便甜甜地睡去。我希望,在梦里,我能留住一切美好的东西,最好永远都不要醒。
  爸爸妈妈,您们知道了吗?当年那个让您头疼的调皮的亮亮,当年那个怕冷的丑小鸭,竟然也有成为王子,一举成名天下知的机会!
  张练,此刻您一定和我一样难以自持!没有您的苦心经营,哪里有我今天的一切?我像一张白纸,让您在上面书写最美丽的图画。
  感谢……感谢……要感谢的太多太多。
  但在为自己感到庆幸的同时,我还不敢肆意挥洒自己的快感。虽然印有我名字的跳水队名单已经上报国家体育总局,但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敢打保票说,你肯定可以进。在奥运会前临时换人,中国队不是没有先例,尤其在人才济济的跳水队。
  另外,在奥运会选拔综合评定这一项上,我明显处于不利地位:论成绩,我只得过全国冠军,世界杯双人冠军;论资历,我是年纪最小的。无论肖海亮还是孙淑伟,头上都罩有一系列的光环。
  虽然我和肖海亮在淘汰赛中并列第一,但奥运冠军孙淑伟都像一颗定时炸弹,随时可以将我炸得粉身碎骨,面目全非。
  等待宣判的滋味,真的好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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