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最亮的十米

_2 田亮 (当代)
  奇迹终于没有出现!6月份,在最终上报给国际奥委会的名单里,田亮的名字还在。
  我那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到了地上!
  好好准备吧,傻小子,机遇总是垂青有准备的头脑!
  在登泰山的时候,我许下了夺冠的誓言。
  7月底,我又来到了世界杯比赛地亚特兰大。出发前,徐益明总教练自信满满地对媒体预言:东方不亮西方亮,“二亮”出场,必有一亮战胜萨乌丁。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以来,随着美国名将洛加尼斯的退役,俄罗斯选手萨乌丁在男子跳台项目上一直向中国“挑衅”,几乎包揽了所有世界大赛的桂冠。萨乌丁的出现对于中国跳水界来说绝对是一场恶梦,他使中国跳水运动在世界上失去了半壁江山,无论是板,还是台,萨乌丁都像一堵厚厚的墙,挡住了中国队员通往冠军的路。
  历史,将这么重要的机会交给了我。想想,如果能我当时能完成这一任务,田亮的辉煌篇章可能要另外改写了。
  但历史是不允许假设的。当时,我甚至不知道萨乌丁是谁,就匆匆参加了比赛。
  我为自己制订了夺冠计划。很显然,这是一种极度膨胀的自信。我不知道,自己已经在不经意间,背上了想赢怕输的包袱。我甚至想到:即使不能拿冠军,也绝不能丢人,我可是代表千万中国人来参加比赛啊。如果出现重大失误,大砸下来,我有何脸面面对国人?
  8天后,我迎来了自己的第一场奥运会比赛。
  预赛第三,半决赛第二,一切都在我的意料之中。半决赛时,我甚至有意压了压状态,避免自己提前兴奋。
  等到了8月3日,男子10米台决赛前夜,我却发现自己睡不着了。按以往经验和节奏,到了晚上10点我必须熄灯睡觉。但这次,我第一次有了失眠的感觉。
  这是一件很恐怖的事!要不知道,睡不着就意味着没有精力比赛,明天可是四年一度、自己为之魂牵梦绕的奥运会啊。
  我越想越急,手心和脚心都开始冒汗。我将手在床单上擦了一下,水却越来越多。于是,我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仍然收效不大。我一直想着明天的比赛,脑子里如胶片般地一遍一遍放映着明天可能出现的各种场景,包括可能的失败。
  我越想越兴奋,感觉自己已经进入到了战斗状态。说实话,这个时候,如果让我从被窝里爬起,我一样可能完成决赛动作。
  我就这么想着,感觉轻飘飘的。这个时候,一个床单,一支笔头,都可能将我给压住。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光年,一世纪?我终于在朦胧中睡着了。
  第二天,盛大PARTY开始了!
  到底是美国人,他们将看台修得比跳台还高。走上台去,只见闪光灯齐放,台下还有黑压压的人头。
  我就像一个初次走向舞台的演员,已经忘记了任何人的叮嘱,以及教练提醒的技术动作。我现在只下我自己,轻飘飘地完成着一个个动作。
  第一个动作,肖海亮砸了,我也受到了影响,入水水花不干净。
  随后,我平淡地跳完5个动作,没丢人,也没有质量特别好的。倒是破釜沉舟的肖海亮在最后几个动作显示了很高的水准,最终名列第三。
  而我,只收获了一个第四。
  短短半个小时后,我一下醒悟过来:但一切已经太迟了。我掐了掐大腿,还知道疼。我等了那么多年,机会给我了,我也参加了,但正绻适吕锼档模焊湛罚从稚妨宋病?br>奥运会,就这样把我给丢了!
  我,就这样被奥运会给丢了!
  丢得这么彻底,这么了无牵挂,现在,到了该考虑退役的时候了!
  就这样一个人枯坐在水池边,思绪万千。很洒脱,也很苍凉。
  我又想到,我能来这里,实力并非绝对性因素,只是运气比较好一点而已。那些比我大的名将,本来实力就比我强,他们很快就会来找我复仇的;而那些80一代,也在虎视眈眈着我的位置!
  我这么想着,自言自语着,在宿舍,在奥运村公共区,在缺席了的奥运会闭幕式上。
  不过,这种梦游状态只持续了一天,在一天后代表团回去的飞机上,我接受的这个事实。我对张练说,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体格健全,年龄也不大,如果再打拼4年,或许还有再创奇迹的可能。
  现在,到了自己正视各种困难的时候了。从今天起,运气靠边站,我要扎实地练好本领,从头再来!
  让我感动的是,等我回国,回到重庆老家后,处处可以感受到了温情的包围。
  “第四名已经不错了。你还这么小,应该有机会创造属于自己的时代!”经常会有认识不认识的人这么鼓励我。
  那一刻,我的内心充满阳光。
  无数次失败与成功的教训都告诉我,稳定比什么都重要,稳定也是高手与准高手之间最本质的区别。你可以战胜他,但绝对不能超过他!
  这方面最典型的例子就是,俄罗斯人萨乌丁。
  对一代巨星萨乌丁,我实在没有太直观的记忆。1994年我第一次出国比赛,就与萨乌丁
  同台竞技过,但那时我还是懵懂少年。不知道这位长相酷似农民般憨厚的大哥竟然有如此精深的功力。他的比赛经验,技术稳定性,尤其是入水等方面的技巧,都可以说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1996年奥运会,是我记忆最深的一次。但由于自己一直处于梦游状态,还没有来得及欣赏到他独特的俄罗斯舞步,演出就谢幕了。
  这两年,我一直排在他的后面,就像当年熊倪始终被洛加尼斯压着一样。无疑,萨乌丁是我通往世界冠军道路上最后的一道屏障。
  但或许是少不经事,从内心来说,还从来没有惧怕过他。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孙淑伟,我还没有服过谁。
  下半年的国际游联奥地利公开赛,我和萨乌丁在奥运会后又一次重逢了。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那次比赛,我感觉到自己体内的潜能得到最大程度的释放,并最终战胜了萨乌丁拿到冠军,萨乌丁和胡佳分列二三位。
  这是我第一次在正式比赛中战胜萨乌丁,但国外记者的态度还是深深地刺激了我。
  印象中,战胜了奥运会冠军,我才应该是真正的男一号。但现实却和我开了个玩笑:领奖台上,所有的镜头都忽略了整装待发、准备接受欢呼的我,而是对准了这个获得第二名的俄罗斯人;走下台来,老记们又呼啦一下全围着老萨,又是采访又是签名。只留下我一个人,尴尬地站在一旁,不知道是该笑呢,还是抽身离开。
  那种情况,就好像是在拳击台上,你明明击倒了对手,但裁判最后宣布获胜的却是对手,接受全场的祝贺。我有些遗憾,又有些不解。
  我不是特别刻意看重观众的掌声,毕竟主动权在他们的手中,但我更在乎别人对我的评价,对我努力工作后的价值认同。后来听伏明霞说,她也曾经遭遇到这样的尴尬:当年她刚刚出道,一个记者约好了要采访她,但等比赛结果出来,那位记者就再也没有找她。因为这场比赛她第二。
  不过,那次我应该是误会了。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一个时代的产生,必须需要重复无数次的成功,甚至一些失败的累积。在当时人们的心目中,老萨才是真正的英雄,田亮不过是一颗流星而已。这就像现在,也许某个新人会在某次比赛中战胜了我,但人们最先追寻的,还是田亮。
  要想让所有人都竖起大拇指,我只有不断前进,不断累积第一,并创造一个属于自己的时代。
  我的时代还没有到来,但我很有自信,我已经上路了,尽管在随后两次的世界性大赛中我依然输给了老萨。
  9月的墨西哥世界杯,队里派我和徐浩参赛。预赛、半决赛,我领先萨乌丁30多分,要知道,自选动作一直是他的强项啊。
  但决赛时,我却没有OK,而是被萨乌丁KO了。或许是大赛前想法太多(这是我第三次参加世界性大赛,而且希望一举战胜萨乌丁而天下闻名),我没能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在最拿手的207C抱膝动作上出现重大失误,最终只得了三十来分。
  这一跳,让唾手可得的金牌旁落,我只获得了第四。
  赛后,萨乌丁的教练特地跑到张练旁边,夸张地表示:“没办法,田领先这么多,还是赢不了我们!”说这话时,他耸了耸肩,摊了摊手,意思是:田亮这小孩是有实力,但没夺冠这个命!
  这简直就是当面挑衅!我觉得全身的血都涌到了脸上。如此富有挑衅意义的举止,将让我铭记一生!
  1998年1月,澳大利亚珀斯游泳世锦赛。
  我和孙淑伟参加了那次比赛,先是波澜不惊地拿到了双人金牌。10米台单人,我跳了700多分。这个成绩要放在平时,绝对可以保证你拥有一枚金牌。
  但很不幸,我们的对手是萨乌丁。这位老将竟然以高出我50多分的成绩折桂。
  更让人惊讶的,是3米板决赛中,萨乌丁同样以50多分的巨大优势,赢了队友周义霖。
  赛后,我一次次观看比赛录像,和教练反复探讨我们的每个技术细节,最后得出的结论只有一个:他是不可能战胜的!我顶多在某个动作上和他打平,但其他方面,我必输无疑;
  可能我会在某个动作上出现失误,但他不会。
  我翻来覆去地想,但还是没有答案,能给出的解释只有一个:这个家伙疯了!
  在其他奥运项目中,男队几乎全部失守,女队在最有把握的10米台双人上也宣告沦落。一时间,中国跳水界,到处喊狼来了!
  但我管不了那么多了,先填补这一空白再说。管他什么萨乌丁,又不是我不要让他来的。即便他来了,我照样有灭他的勇气和信心。
  去年开始苦练的626屈体开始派上用场了。预赛的时候,我在完成这个动作时出现了失误,决赛中,我吸取了预赛中的教训,626屈体完成得非常出色。最终,我以488.13分夺取了第一个单人世界冠军。
  事实证明,我在世界杯前的预言并不是年少的轻狂。在9月墨西哥的国际游联大奖赛总决赛上,我又和萨乌丁狭路相逢了。从决赛第三个动作起,我就没有再给他任何机会,并最终夺冠。最终,我赢萨乌丁的分数是近100分。
  这次酣畅淋漓的完胜大大增强了我的信心。2000年,国际泳联对世界杯赛制进行改革,规定世界杯比赛在偶数年分举行,世锦赛逢单数年举行,都是两年一届。2000年1月的世界杯,我又再次战胜萨乌丁
  在全国人民正在全力迎接新春佳节之计,我在遥远的奥运会举办地悉尼,让那尊人人畏惧、所有跳水人挂在嘴边的名叫萨乌丁的俄罗斯神,轰然倒地!
  我以10分多的优势战胜萨乌丁。他在第三轮中出现严重失误,一度被挤出前4。尽管在第五轮中跳出98.94分的全场最高分,但回天乏术,最终仅列第二。
  那次比赛,我一举拿下男子10米台双人、单人,男子团体、混合团体4枚金牌。堪称队伍的“大赢家”。
  这次奥运会前的“模拟考”,让低迷的中国跳水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因为在奥运会前战胜不可一世的萨乌丁,将意味着中国男子有重新崛起的希望,也意味着强大的中国跳水队有在奥运会上再次称霸世界的可能。
  这种美好前景让国人对跳水又重新充满信心了。
  这时候,最受人关注的奥运会选拔开始了。
  按照国际奥委会的规定,每个跳水项目中每个国家限报两人(雅典奥运会时可报三人)。这也就意味着,这两个人,必须兼跳单、双人。
  我当队伍中当然的男一号:在国家跳水队进行的5站选拔中,我拿了4个冠军1个亚军;而综合评定上,我也是绝对的第一。唯一输的那次,是在5月26日的跳水大奖赛西安站。那次比赛,我和黄强赢得了双人冠军,但在单人赛中大意失荆州输给了小将胡佳。
  但这一点不影响我参加奥运会。而奥运会二号人物也没有太多的悬念,那就是黄强。年仅18岁的小将黄强一度被视为男子跳台的二号人物,在国际大赛中的成绩仅次于我,而田亮/黄强的双人组合也是蜚声国际。但或许是天妒英才,3月份在一次训练中,黄强的舟状骨骨折。虽然黄强一直坚持“轻伤不下火线”的原则,积极进行奥运备战。但7月的复查结果出来,还是可能影响比赛,跳水队不得已做出了换人的决定。
  而咫尺之差与理想擦肩而过,黄强始终没有摆脱这件事的阴影,一颗跳水新星就此陨落。
  机遇砸在了正在国家队代训的17岁小将胡佳头上。当天大的运气到自己面前,胡佳的那份激动之情可以想像,其训练水平和态度飞快地上了一个台阶。
  不过,这对我来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以前都是我和黄强搭档,这次突然让我和胡佳组合,我们凭什么叫板世界列强?要知道,距悉尼奥运会已不足两个月,留给我们磨合的时间已经不多。
  复仇王子(1)
  如果说四年前我还有借口的话,那么现在的我,已经没有退路了。前面是悬崖、绝谷还是万丈深渊,我都必须跳下去。
  当地时间9月17日10点50分,中国跳水队一行数人乘坐MU561次航班,踏上了澳大利亚的土地。
  奥运会,我们来了!
  这里,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所有的激动都在这一刻绽放,所有的梦想也将在这里找寻。
  不过,当我们豪情满怀地来到这里之后,才发现一切与想像中有差距。当地的居住和气候环境,都在考验着我们的心智和承受力。
  由于这次奥运会运动员人数严重超标,突破了原来的计划,中国代表团人员不得不住进临时搭建的简易木板房里。队员们把这些简易木房戏称为“集装箱”,因为它们方方正正,就像一个加大了的火柴盒。真担心有一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房子会被铲车给搬走。
  集装箱里一般可以容纳4人,里面床铺、卫生间、水管等设施倒还齐全。我和胡佳一半,熊倪和肖海亮住另一半。
  就这样,几十名未来的奥运冠军,拥挤在一小半集装箱里。
  都说资本主义每个毛孔里都沾满了血和肮脏的东西,此言不假。
  如果说这些客观条件都可以克服的话,那么当地反复无常的气温,则让人头疼了。
  悉尼昼夜温差特别大。这里的天气“白天是非洲,晚上是北极”。而电暖气则是“天冷不管用,天热热死人”。跳水队抵达的头一天,由于夜里冷得要命,第二天早上就有几个队员打起了喷嚏。
  而每到中午,这里晴空万里,烈日高照,“集装箱”里则高温难耐。为了“避暑”,我经常一个人跑到室外的草坪上迷糊一小会。
  午休对我们来说,是多么的重要。
  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啊!
  在这种环境下,我们迎来了四年一届的大场面,迎来了奥运会“第一跳”:23日的10米台双人比赛。
  为了这场盛典,我准备了四年。四年前,我还是个懵懂无知的少年。有冲劲,但没有绝对的实力。但现在,我已经是久经沙场的“老将”,连不可一世的萨乌丁,也是自己的手下败将。
  奥运会前,我们制订的计划是:先集中精力比好双人,这个冠军把握最大。自1995年配对参加双人比赛以来,我还从未在国际大赛中失过手;随后一周,我可以从容备战单人。
  对手中,澳大利亚的马修/罗伯特组合是我们的第一大对手。他们拥有主场之利,而且经过了中国教练王同祥的调教,在压水花等技术方面进步明显。但我们输给他们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我跟胡佳配对时间太短(两个月),二是我们自身出现重大失误。
  但比赛就是这么捉弄人。双人比赛,半路上却杀出了萨乌丁/卢卡辛的组合。
  在1月世界杯赛上,俄罗斯组合只得了第7,勉强进军悉尼。奥运会前关于他们的信息很少,只知道他们在秘密练习307。这更让我心里有底了。对双人选手而言,选择307无疑是慢性自杀。这时一组挑战人类极限的动作,一个人跳好这个动作都难,更何况两人?看来,俄罗斯人是玩命了。
  但正是这两人,玩出了心跳,将不可能变为了现实。在比赛中,他们完美演绎了307。你不能不叹服他们的胆识,及破釜沉舟的魄力。
  在进行最后一个动作后,我们落后了对手10分。
  这可是我在双人比赛中从未经历过的困难局面。结果,在现场观众的一片叹息声中,我们输了。输得那么窝囊,那么意外,那么让人沮丧,那么无奈。
  我们正常地完成了全套动作,但对手却有超水平发挥。你可以将其归结为意外,但我认为这是命运。
  是命运女神,让中国代表团最稳的一块金牌,套在了一对俄罗斯人的脖子上。其中的一名俄罗斯人萨乌丁,还是我以及我们跳水队的第一“公敌”。
  四年了!
  这四年,我已经淡忘了这个俄罗斯给我带来的郁闷和难过,但这次失利,则让那一切都从心底泛起。有一种酸痛在心动涌动。
  看着萨乌丁赛后欢呼雀跃的样子,我心里憋足了一口气!我冲到了张练面前,看了他几
  分钟,对他说:“教练,放心吧,打俄罗斯人不用动员!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
  我也是对媒体这么说的。赛后,有记者问我有什么想法,我想也没想就回答:“我丢掉了自己本不该丢掉的金牌。没关系!一星期后,我会拿回来的。”
  多么狂妄而轻浮的言辞,但却是我内心最真实的表达。说完这些,我觉得特别解气。
  实际上,对于10米台单人,我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我必须要拿下这块金牌。
  这7天,过得比想像中要快。偶尔,我会去奥运村换换纪念章、看看电脑(那时候我有电脑了)、看碟、故事片之类,我还会去食堂走走。我通过这些事情来打发时间,但这些事情都没法影响到我。
  不过,到了奥运会10米台预赛的当晚,我再次失眠了。
  9月28日当地时间晚上11点,快到了熄灯的时候,我对室友胡佳说,我们赶快休息吧。
  本来正在用电脑看碟的胡佳,听了我的话后,马上悉悉索索地行动起来,关掉电脑,脱掉衣服,躺在床上,整个过程用了不到3分钟。
  又过了不到1分钟,他竟然睡着了,天哪,他竟然打起了呼噜。
  在这么一个惊心动魄的大战前夜,我这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我的室友却能酣然入梦,声音一轻一重地宰割着黑夜。没有闲谈,没有对决赛的豪言壮语,只撇下我一个人,面对这漫漫长夜。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
  明天就要进行单人比赛了!我那天是不是话说得太过了,没给自己留一点余地?我想起了1996年奥运会,想到了那个恐怖得手心冒汗的不眠之夜,想起了被悔恨的泪水浸泡过的奥运苦旅。
  我起身,看了看表,躺下,又起身,再看了看表,来来回回折腾了N多次。我亲爱的瞌睡虫到底到哪里去了?它是被丢在了这漆黑的夜色里,还是被某个角落吞没?
  我尝试着用一切办法让自己睡着,数数,转移注意力,但结果却是越来越兴奋。
  我该不会连决赛的门槛都进不了?难道命中注定我就是奥运会的弃儿?
  如果说四年前我还有借口的话,那么现在的我,已经没有退路了。前面是悬崖、绝谷还是万丈深渊,我都必须跳下去。
  这样翻来覆去地折腾了好几个小时,大概外面开始有亮光的时候,我终于睡着了。
  早上7点醒来,头有点晕。但预赛开始,我发现每一跳,每一个环节,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最后,我顺利地拿到了预赛第一。
  以前比复赛时,跳的是规定动作,规定动作我一般会落后萨乌丁很多。但这次在奥运会的预赛规定动作中,我竟然赢了他。
  这应该是一个好的兆头。
  决赛前夜,我睡得很香很甜。
  我坚信:大风大浪都挺过来了,我一定是最后的胜者。
  奇迹,你的名字叫田亮(1)
  如果2000年9月30日这一天,世界上还有什么奇迹的话,那一定与我有关。
  那一天是男子10米台决赛,紧张的气氛简直让人窒息。我的对手是整个跳水队的公敌萨乌丁,没想到,决赛却成了我和小师弟胡佳之间的“二人转”。
  第一跳顺风顺水,我得了93.12分,有几名裁判甚至亮出了10分的满分。从观众的掌
  声和口哨声中,我体会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王者气概。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
  第二跳,是107B动作,这一跳我没能压住水花,只得了75.6分。但不要紧,这是我难度系数最小的动作,胡佳虽然首次超过我居第一,但他这个动作难度系数比我多0.2,好戏在后头!
  第三跳是626屈体,这个动作是我经常在比赛中一举定乾坤的。跳好了,99%可以拿冠军;砸了,就可能丢掉比赛。
  但那一跳我出现了失误,而之前的胡佳则让6个裁判同时打出了10分的高分。这个回合下来,我输了胡佳近30分。
  30分啊!完蛋了!靠后面的三个动作追回来,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那个动作之后,我坐在放松池,双目紧逼,面色凝重。
  紧张的还有张练。每看到我跳完一个动作,他都会紧张地从兜里抽出一支烟。但我第三个动作后,他在身上摸索了半天,没有找到打火机。于是,他使劲地折断手中的烟,走到我面前。
  “你也知道,我们现在输了30分了。最后要赢回来,可能性已经不大了。接下来的比赛,你就当表演时间吧。”张练声音很低沉,苍凉中透着继几许洒脱、几许无奈。这么多年了,我们师徒一起经历了不知道多少风和浪,但现在,我们却被十二级台风挂到了孤岛上。
  想要活着回去,不是没有可能,但几率很小。
  别想那么多了!熊倪能在落后30分的时候追回来,我田亮,为什么不能还世界一个奇迹?
  这是一个多么大的舞台,该有数亿双眼睛在注视着我吧。我已经21岁,还剩三个动作,属于我的时间将结束。
  什么紧张,什么冠军,统统见鬼去吧!从现在起,我要尽情地表演,我要表演给那些同行们看,给看那些爱热闹的老少爷们看,给那些关心我支持我爱护我的亿万国人看。
  我感觉自己真的来到了T型台上,身上每个细胞都张扬着力的旋律。闪烁的镁光灯,因我的步伐而闪动,台下是黑压压的观众,因我的每个动作而感动。
  我重新走向跳台,微笑地面对着高台下的观众。我发现,自己没有办法跳不好。接下来的动作是207B(屈体向后翻滚三周半,难度系数3·6)。在所有参赛选手中,只有我一个人敢用这个动作,我练习这个动作1年多了。
  我在空中美妙翻腾,微波不兴的入水及现场雷鸣的掌声都在提醒着我:成功了!
  我在水里暗暗为自己鼓了把劲,走向岸边,屏幕上亮出了101.52分。
  这一跳,不但将我落后的30分追了回来,还领先了胡佳20分。
  真是完美的一跳!
  这一轮的胜利又将我从表演拉回到现实,拉回到比赛。
  我现在领先20分,还有两个动作没有结束,一个是最有把握的407B、一个是较有把握的307C。会不会出现意外?
  上一跳努力调整好的心理状态,一下被冲得烟消云散了。
  我,又紧张起来!
  但我反问自己,平常跳10个这个动作,不是成功9个半吗?不要想那么多,放开跳吧。就这样,我把失败的念头给挡了一下。
  也仅仅是挡了一下。
  由于407这个动作太稳了。我较正常地完成了动作,优势得以保持。
  就剩最后一跳了!
  我几乎是流着口水去进行比赛的。我已经饿了三天,面包店就在眼前,拿还是不拿?别人给不给拿?
  “最后一个动作,你只要正常跳就行。发挥你的水平,比出你的风格。”张练没提奥运会冠军。但他不提,我却比谁都清楚。每轮比赛,我都会密切地观察比分,以及对手的信息。最后一跳,所有对手都已跳完。我暗暗估算了一下,得出的结论是:自己跳70多分,就能拿冠军。
  这个动作,发挥好不在话下,发挥正常也能拿冠军,但如果发挥失误,金牌就会旁落。
  我分析完成这个动作的概率:正常的可能性大些,发挥好排第二,但失误的可能性有,我跳10个,有可能一两个失误。
  我就这样像电脑一样高速运转着。
  以前每个动作结束,我都会戴上耳机听音乐,穿上外套。这次因为紧张,自己戴着耳机,但没有打开开关。但这次临上场,我却发现自己连保暖的衣服都没披上。
  真奇怪,以前那么怕冷,何以现在竟没有一点知觉?
  最后一跳了!起跳、翻腾、打开都很清晰。但越干净的动作,就越不能有杂念。或许自己这2秒内把自己一周能想到的都如胶片式的放映了一遍,入水时,感觉自己轻微地晃动了一下!
  我一惊:冠军会不会没了?
  随后我又安慰自己:肯定有70多分!
  但我会不会有错觉?按平常的感觉,我肯定是冠军了。但会不会我思想斗争太激烈,造成了腿断了还认为自能跑,或者身上某个部位磕了板,而自己没感觉到呢?
  那一刻,我开始怀疑自己!
  这些思想斗争,都是在水下完成。等到了水池边,我决定一切交给上天去裁决!
  我平静地出水,没有庆祝,没有兴奋的表示,只有等待。我在等待记分牌分数出来的那一刻,等待燃烧激情的时刻。
  我相信,那一刻很多人一定和我一样,都在摒住呼吸、期待这一历史性的时刻。
  屏幕猛地闪动,最后在田亮,724.53分,CHAMPION(冠军)!处停下,乖乖,比第二名胡佳多出11分!
  我真的成了冠军?
  我的噩梦真的结束?
  当胜利插上翱翔的翅膀,飞到我身上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快虚脱了。
  我是个很压抑自己冲动的人。不会像NBA选手,在胜利后可以作怒吼天尊状,或张扬地展示自己强健的胸大肌。我只是高举着拳头,向着教练的方向飞奔!
  而坐在教练席的张练,也激动地跨过前面的栏杆,那个动作比如今的刘翔完成得还要标准,随后向我冲来。
  天地间,世界一切静止,只留下两颗幸福的生命,在奔跑。
  平常短跑是我的强项,但那次,张练却显示了他在短跑方面的天赋,他跑了2/3,我只跑了1/3。
  走到眼前,两个内向的男人相对一笑。张练抱了抱我,亲了我一口(他竟然也会这么洋气的动作?)随后,他命令我,“去,给观众道谢去!”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顺着小路往回走。泳池边比平地高出十几工分,我需要蹦上去,才能让世界看到我的笑。
  但后面一双“黑手”伸向我!虽然力度不大,但我还是下意识地跳了一下。
  这个连贯动作,我将它称为自己的第7跳,献给观众的第7跳。虽然没有难度系数,虽然是横着入水,但却博得了与我决赛中的第四跳获得101·52分时同样热烈的掌声――张练兴奋地把我推入了水。这是他第二次在胜利之后推我下水,我已经熟悉了他表达喜悦的方式。我微笑着爬出水面。
  很多人现在很奇怪,田亮为什么就知道平静地笑,没有尽情地宣泄自己?
  是的,经历了这么多的坎坷、磨练之后,我确实想哭它个地老天荒。但我又觉得,老天实在待我不薄,它让我经受了所有的磨难与坎坷,最后让我带走了贵族盛宴上最大的蛋糕。
  就算这一刻自己的生命结束,我也会含笑九泉的。
  我相信,那一刻我的笑容,一定很阳光!因为我对这个世界充满感激!
  快领奖时,工作人员递给我一面国旗。我就这样第一次拥裹着五星红旗,走向领奖台的。
  让全世界都记住田亮!
  让全世界都在田亮的掌控中。
本书来自免 费txt小说下载站
更多更新免费电子书 请关注www.a
  天使与魔鬼(1)
  荣誉是天使也是魔鬼,她会让你的价值得到最大限度的实现,也会在你抵挡不住诱惑的时候,将你毁灭。
  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
  有人说,荣誉是把双刃剑,他在向你描绘最美仑美奂的前景的同时,也在算计着什么时
  候给你“温柔一剑”。
  我说,荣誉是天使也是魔鬼,她会让你的价值得到最大限度的实现,也会在你抵挡不住诱惑的时候,将你毁灭。
  在夺冠后相当长的一段时期内,幸运的光环总是在眷顾着我:2001年,我在世锦赛、大运会、友好运动会、九运会等一系列比赛中全部收金,跳台项目上已经打上了田亮的印记。这一年,我被选为大运会开幕式火炬手、全国十佳运动员之首,还获得了第21届杰西欧文斯奖国际奖的提名。
  而中国跳水队领队周继红,也开始确定我和郭晶晶为继伏明霞、熊倪之后的领军人物,而媒体也在不停地比较我和大师兄熊倪,在核心人物方面的素质差异。
  从奥运会经历来看,雅典将是我的第三届奥运会,而熊倪在悉尼已是第四次了。而挫折教育方面,熊倪的前两次奥运之旅如同梦魇,后来又有先退役再复出的曲折经历。我虽然也有1996年的垂泪之夜,也有过一次次成功前的挣扎与无奈,但肯定比不上他那么跌宕起伏。更何况,他有从跳台转为跳板的独特经历。
  但就我来说,是不在乎所谓领军人物称谓的。作为领军人物,不仅仅需要有过人的本领,还需要有关键比赛中挺身而出的魄力,以及生死对决中那种气定神闲的风度。也就平常所谓的精神力量———熊倪无疑就具有这种力量。但我,只希望做好自己该做的一切。
  现在的这支中国跳水队,拿金牌已经远远不像以前那么容易,也不可能动辄就超越外国选手几十分。在梦之队盛世华章的背后,隐藏着巨大的危机。目前,国外一大批年轻选手正游走到难度的最前沿,加上他们关键时刻敢于发挥,每次夺冠,中国人都胜得非常艰难,如履薄冰。用周领队的话来说:“每次比赛都是心惊胆战,提心吊胆。中国跳水已经没有任何优势可言,我们不能被叫做梦之队,应该是拼之队。”因此,每次上场比赛,我都会提醒自己:永远不要忽视对手,但要始终相信自己。中国队的对手不止是我们以前提到的萨乌丁一个人,每位对手都有威胁,都值得尊重。
  而围绕着我身边的各种诱惑也开始多了起来。首先是市场的诱惑。越来越多的赞助商试图想挖掘我的商业潜质,他们或打电话,或通过各级领导,或者通过朋友等,邀请和我谈一谈,希望我能成为其产品的形象代言人。其次是娱乐圈的诱惑。形形色色的“星探”开始用三层不乱之舌展开艰苦的游说工作,描绘出的蓝图让人砰然心动,说成为什么什么样的道路,并力邀我加入某某公司,拍摄某某电影等。
  想说放弃是件很容易的事情。毕竟,跳水运动的枯燥、单调和艰苦,外人是难以想像和理解的。平时没有赛事,很多情况下我们都只能在跳水馆进行着日复一日的训练动作。要想坚持下来,意味着你将付出自己无数的心血、汗水。如果在最鼎盛的时候功成身退,可以在观众心目中留着一个美好的印象,也可以延续我的知名度。“这么辛苦打拼,何苦来着?你应该开创一份属于自己的事业,外面有广阔的天地。”经常有人劝诫我。
  我很清楚,外面的世界是多么精彩,当然,外面也有很多压不住的“水花”。我更清楚,我田亮能从一个无名小卒到今天的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全都是拜跳水所赐。我还年轻,还只有21岁,四年后也只有25岁,正处于一个运动员最黄金的年华,在我的专业上还有潜力可挖。更何况,在7月13日北京奥运会申办成功后,我的心情从来没有这么舒畅过:2008年,如果我能坚守到那一天,或者能以一名体育人的身份参与这场在家门口举行的豪华盛会,该是多么美妙的事情啊。如果现在就让我离开,我会后悔一辈子的。
  至于挖掘其他方面的潜力,我觉得,现在还不到考虑的时候。一旦我经过考虑后而选择去做什么,我一定会像喜欢跳水一样,专注地去对待这一切。
  事实上,那年在国家队的安排下,我只选择了锐步品牌代言人、某品牌巧克力及眼药水广告等有限的几个广告,这些广告能吸引我的唯一原因就是形象健康,而且与训练比赛不冲突。同样,这也是我对香港著名导演徐克说NO的理由。徐克导演一直非常有名,奥运会后他
  曾盛邀我参加《书剑恩仇录》的拍摄,但由于演出时间和备战的游泳世锦赛的训练安排相冲突,加上这种武打路子我根本没有尝试过。因此,自己的第一次触电就这么夭折了。
  最让我挂念的还是那一池碧水。在进行完一系列庆功活动后,2000年11月,我便迫不及待地投入到国家队的训练之中。
  2001年,由于前几站参加的高手不多,队伍派出的多是第二梯队的队伍,我把自己奥运会后的第一次亮相放在了5月的加、美站大奖赛上。
  美国站,是我第一次以奥运会冠军的身份参赛。糟糕的是,虽然奥运会已经过去了7个月,但我还沉浸在荣誉的光环里。我像一个菜鸟一样,感觉到所有的人都是我的对手,更害怕走上十米台的感觉。我可是奥运会冠军啊,要是万一输了,国内将会引起怎么样的震动?
  奥运会冠军,已在不自觉中成为我的沉重包袱,我已经无法承受这个头衔之重。
  在这种情况下,自己的状态和发挥可想而知了:最终,我输了,只跳了个第三。
  这次失利正入当头棒喝,让我很快清醒过来,也让我丢掉了自己的冠军架子。
  接下来的墨西哥站比赛,我开始摆正自己的位置。虽然对手还是那帮人,但我很轻松地夺冠。我明白了,如果能正确对待荣誉7月的日本游泳锦标赛,上上下下都很紧张,这是跳水队狼来了的一次。而对我来说,拿得到奥运会单人冠军,却与世锦赛单人冠军无缘,这种巨大的反差让我最为刺激。
  我决心,不管为自己还是队伍,都一定要把冠军留下。
  7月27日,最先进行的双人跳台决赛,我们把冠军给拿下了,成绩是361.41分。奥运会上,我丢掉了这个项目,这是个好的兆头,单人金牌在望。
  两天后,男台决赛。两轮下来,我只排在第三,落后加拿大的德斯帕蒂和古巴的古尔瓦。
  这让我很不是滋味。落后萨乌丁倒算了,没想到比这两个家伙少十几分,真是让我气不打一处来。可能越急越发挥不好,随后的626B和207B动作,我还落后德斯帕蒂10多分。
  “大家都紧张,还有两个动作嘛!放开跳,后面还可以扳回来。你是最强的”说这话的是周领队。周领队此刻给我的鼓励无意就是一针强心针,奥运会中落后对手30多分不也挣回来了吗?现在对手只领先十几分,有什么好急的?这么一想,心跳就慢下来了。随后的407C和307C,我干净利索地完成,也拿下了自己第一个世锦赛冠军。
  在接下来的全运会上我跳出了一套几乎完美的动作,以750多分拿到了冠军。到此为止,我完成了一个我做梦都没有想的成绩,拿到了跳水所有类型比赛的单人冠军
  2002年,我的比赛也很顺,6月的西班牙世界杯跳水赛拿了两个冠军。世界杯由于和足球比赛相撞车,因此几乎没有报道,但我还是拿了两个冠军。11月的釜山亚运会,我也有惊无险地赢得冠军。还当选为中国共产党第十六大代表,也是最年轻的代表。还是当年电视体育奖最佳男运动员的获得者。
  记得当年在评价我的理由是:他是新一代的跳水王子,是中国男队的领军人物。从1996年亚特兰大的青涩少年,到2002年塞维利亚的孤独求败,田亮在十米高台和一池碧水间谱写了一段段动人的传奇。他完美的入水,令所有人惊叹;他灿烂的笑容,让无数人痴狂。他开启了中国跳水的阳光时代。
  我仿佛找到了自己的时代。
  郁闷本命年(1)
  2003年是我的本命年。有种说法,是说本命年的人不会很顺利,应该扎红绳、系红腰带之类的东西辟邪。我偏不信这个邪。结果这一年,我过得磕磕绊绊的。
  2003年国际跳水大奖赛共进行9站,由于受非典影响,中国跳水队只参加了其中的4站。第一站是在2月中旬的澳大利亚大奖赛,我和胡佳同时参加了10米台单双人比赛,最后双双不敌澳大利亚选手赫尔姆,我只得了第三。真是邪门了。
  5天后移师珠海,占有天时地利人和的我们虽然包揽了10米台前四,我再次重返冠军宝座,但在双人比赛中,我和胡佳再次不敌澳大利亚人赫尔姆、纽伯里。澳大利亚人取胜的最大法宝是不惜一切地追求难度。尽管技术细节和发挥的稳定性上不如我们,但他们充分发挥了自身力量好、起跳后滞空时间长的优势,练就了3·8的顶尖难度动作。而当时我的难度中,还没有一个难度系数超过3·6。
  当然,我们能屹立于世界前列,靠的不是难度系数,而是稳定性。因此,这两次失利并没有引起我们足够的重视。
  但接下来的两次意外,却彻底葬送了我的世界冠军梦。
  在出征巴塞罗那世界锦标赛前,由于非典,我们一直在济南进行了封闭集训。但在快要出征的时候,意外找上了我。
  在我们进行3米板、5米板或7米板等的训练前,都必须经过一级一级的台阶,然后纵身跃下。那天,我的训练积极性前所未有地高涨,因为自己又很干净利索地CHUA了一个动作。我吹着口哨拾阶而上,想像着训练后该如何打发空闲时间。
  从空中翻腾而下,我的心情好极了。但没想到跳入水后会杀出个唐韶韵。我更没想到,我们两个人会以如此戏剧化的方式相撞。快游到池边的时候,我缓缓地伸出胳臂,浑身放松,唐韶韵则刚结束了动作、正从水底冒上来,头扬着嘴巴张着,正好咬到我的胳臂!他吓了一一跳,下意识的嘴巴狠狠地闭上!没有火星四溅,没有人仰马翻,但我的胳膊上,却清晰地留下他的一排牙齿印。如刀片划过般整齐。
  我还没来得及欣赏他的杰作,小臂上便传来一阵尖锐的痛楚感。紧接着,牙印附近的皮翻了过来,血开始一个劲地往外冒。
  “田亮哥,真是对不起,怎么办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小孩子一脸的诚惶诚恐,像犯了天大的错误,就差要哭出来了。
  我有点恼火,又觉得不可思议,面对这个无助的小孩,也不好意思说他什么。毕竟他是无心之过。
  “你小子可真有艺术细胞,往上冲的时候还能像拉小提琴般地横着给我留下道口子。”我开着玩笑。在出征大型比赛前伤害主力队员,这个罪名可不大好。我谨慎地斟酌词汇,生怕自己的一两句话,会让他难堪、生活在阴影里。“放心吧,没事的,咱们练跳水的谁不破点皮。”
  伤病显然不如玩笑中那么轻松。虽然当天晚上伤口便结了疤,但只要一沾水,那块疤痕马上便像面纸一样被撕破,里面的血就奔流不息。出发前一天,伤口差不多完全愈合了,但只要一接触水,还是如被开水烫了一样剧痛。
  兵马未动,粮草先丢,这是不是一个不好的信号?我心里一沉。
  7月10日,我随中国跳水队第二批成员一行8人,抵达了巴塞罗那。这里的跳水池还拥有一个梦幻般的名字:“梦追”(在蒙锥克山上)。
  11年前的这个地方,我就是从电视上看到跳水王子孙淑伟加冕,并开始自己的奥运会梦想的。那一天,天很蓝,场馆很热,人们很疯狂。而关于冠军的所有瞬间,都封存在我的记忆里。11年弹指一挥间,如今的我已经取代孙淑伟成为绝对的一号,但如果能在这里夺冠,还有什么比这更意味深长的呢?
  但这里,好像不太欢迎远道而来的中国客人。由于这是SARS后的第一次国际大赛,我们又是第一支冲破非典重围的队伍,从组委会到运动员、裁判,从安检到住宿,从生活、训练、比赛各个方面,到处都充满了傲慢与偏见。这种感觉,就像看到患了疯牛病的人一样。但这种举动也刺激了我们,张练对我说:对付这种有色眼镜的最好办法,就是击败他们!
  用他们时髦的词汇来说,你有表达傲慢的权利,我们也有让你接受教训的权利。
  当然,为了缓解我们的紧张情绪,张练还是做了很多工作。在抵达的第二天,他就在训练后带着我、徐翔及郭晶晶去旁边的小公园里“游山玩水”。
  那真是一个很美的公园,坐落在山顶上,全城美景尽收眼底,有花,有草,有大海,附
  近有码头,船舶在附近穿梭。在下山途中,我们发现了一片仙人掌林。其中,一棵仙人掌巨大无比,以至于它看起来有一种参天古树般的巍峨感,上面还有文字牌介绍。
  我们决定走到跟前去拜访一下这棵神奇的仙人掌。不过,过去看仙人掌之前必须要迈过一根露在地面上 水管似的东西。
  他们三个最先迈过水管,围绕着仙人掌啧啧称奇,我也从水管边跨过。但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我刚一走过去,一大团蜜蜂从管中轰然飞出。巴塞罗那的天气炎热,我穿的是短袖短裤,很快,我就感觉到右大腿传来剧烈的疼痛,我“中弹”了。张练他们一下子围过来,帮我料理伤势,虽然我使劲地拍打着腿,想把毒液挤出来,但看来效果不大: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疼的地方逐渐隆起,最后形成一个大大的包,还带着黑色的针眼。
  我有点沮丧,连蜜蜂都知道欺负我,可见我的运气之差。这个包对比赛没有直接影响,但它对我的心理暗示作用不言而喻。很快,细心的新华社记者就发现了我腿上的“大包”,并幽默地报道田亮在巴塞罗那“招蜂引蝶”。这一报道引起许多国内读者的关注,还有不少人电话给新华社,纷纷支招,告诉我如何化解蜜蜂的“毒吻”。虽然他们的秘诀我最终没能采纳,但还是很感激媒体和国内朋友对我的关心。
  比赛如期进行。19日,10米台预赛开始了,我仅名列第六。但我对这个成绩并不介意。这仅仅是预赛而已,成绩并不带入决赛,从半决赛的规定动作开始之后,好戏才会上演。
  预赛比完,队里订的中餐盒饭,虽然不太好吃,但也比运动员餐厅的冷菜冷饭强。为了能在12点之前赶上班车、回宿舍睡上半个小时的午觉,准备下午4点开始的半决赛。我拿了盒饭、拉着胡佳就赶紧往班车的地方跑,全然不顾自己只穿着拖鞋。
  跳水池距离马路的直线距离不远,但要爬上高达二、三十米的看台台阶。我只顾着和胡佳说话,没有留意到台阶前面的一个小平台,这个疏忽让我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我一脚睬了空,穿着拖鞋的脚趾探出了头,撞上了高一层的台阶。身体像香蕉皮一样地在空中作了个抛物线栽在地上,手上的盒饭也脱了手,掉在离我不远的地方。鸡汤和青菜等开始流出。
  紧接着,我觉得右脚拇指剧疼,一看,整个大脚趾的指甲被掀翻,血肉模糊。“太疼了!我可能回不去了!”我龇牙咧嘴地对胡佳说。“没事!我扶着你!”他回答道。
  但我已经站不起来了,要在台阶上休息一会。这个时候,血开始如水流般地往下滴。我看着表,已经过了12点,离下午比赛不到四小时:接下来的半决赛和决赛,我还能吗行?
  坐在台阶上,我捏着脚腕,想帮助止血。但过了一会,血还没有要停止的意思,而我却感觉越来越疲惫,我快晕倒了。
  闭着眼睛躺在靠在台阶上。那种疼痛的感觉告诉我,伤势挺严重,情况不太妙。这时,胡佳跑回去叫来了教练和队医,大家看到的我已经是斜躺在看台上,烈日炎炎,我却浑身出虚汗,面无人色。
  他们将我抬起来,平放在看台顶层阴凉的楼道上。我感觉舒服多了。虽然睁开眼看不到东西,但我的思维活动一直没停止过,下午是继续比赛还是宣布弃权,这是个大问题。
  我能进行思考,证明我还没有晕过去,伤势还不严重,应该能够比赛的……我这样安慰自己。
  过了几分钟后,他们将我送到了医务室,又是看脚、检查骨头、照片子,又是包扎什么的,忙乎了近一个小时。
  午睡泡汤了,饭可是不能耽误的。我赶紧把东西给吃了,还是有点恶心,脚还是钻心的痛。
  但当时我已经有了主意:就算断腿也要比。这倒不是因为我有多么高尚的荣誉感,而是因为,当时中国代表团的团长体育总局的副局长段局长说:“对一个中国运动员来说,比赛不光比技术,更要比精神,比作风。”
  下午比赛前,我在陆地上做了一个简单的全套动作热身,还练了练407抱膝。但为了避免脚伤加剧,我选择了直接比赛。
  虽然脚趾还在,但这时自己第一次赛前有了输的念头。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第一个动作,我虽然得了84.66分,但感觉不是很完美,自己的霸气,自己的优势仿佛被什么东西卡住了。有一点不对劲!这几年,我从没有在大赛中失过手,这次,我是否要丢掉自己的又一个世界冠军?
  我有点接受不了没有领先的事实,六个动作下来,只有第四个和第六个发挥了水平,其他的一个比一个糟糕。感觉只是头朝下入水了。在进行反身翻腾的动作时,两个大脚趾必须需要抓台的动作。但我一点也用不上力。
  如果自己在赛前试一下,效果肯定会好一点。我开始后悔起来。
  决赛就这么进行着,其流程有点像1996年奥运会的时候,每一跳都是波澜不惊,每一跳都很平淡,当然每一次分都不是很高。
  我就这样与冠军,与梦想擦肩而过,只得到了第三。赛后,连加拿大人德斯帕蒂都开始关心起我的伤来:“请大家看看他的脚趾。第6个动作,他得到了96分的高分,不少裁判还打出来了满分10分。他依然是一个强大的对手。”
  连对手都这么说,我当时恨不得找得地洞钻下去。我不是一个喜欢找客观的人,输就是输了。明年的奥运会,我会重新站起来的。
  就这样,带着伤病,蜜蜂咬的痕迹和两块铜牌,还有被当地炙热阳光嗮黑了的脸庞,我回到了北京。2003年底,由于在北京跳水馆还没有翻修好,我们只能前往天津,进行奥运会前的最后一个冬训。
  但就在我这个本命年快要收尾的时候,倒霉事还是没有放过我。
  想想这一年,虽然拿了不少冠军,但最关键的世锦赛还是丢了,因此我练得挺辛苦的。我想用自己的努力训练,来冲一冲邪气,也为自己的本命年划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在一天早操后的跑步训练中,我没有像其他老队员一样选择放松跑,而是撒腿狂奔。
  那天在田径场的200-300米拐弯处,突然冒出一个1米高的小球门。本来球门是在田径场里面的,但不知为什么被挪到了跑道上。
  前几圈,我都顺利地避开球门,但到了最后一圈冲刺时,我正准备甩开队友,歪着头扫视一下其他人,疏忽了那个跑道上的障碍物。自己的两腿就这样撞在了横杆上,球门被撞飞老远。而我在巨大惯性的作用下,直接趴在了地上。
  又是好半天动弹不得。起来后,大腿特别疼。我拍了拍自己,感觉还好,能走,就一瘸一拐地走回宿舍。
  躺在床上休息了一会,该去吃早饭了,我想下去食堂打饭,可是双腿痛得难以忍受,根本没办法动弹,只好请张练帮我叫大夫。早上6点半,医务室的大夫本来还在休息,但被强行叫起,给我的腿上敷冰袋。
  好在除了痛感,我还有饥饿的感觉,室友秦凯帮我从食堂带饭回来。早饭后,跳水队的领导以及其他教练都过来看望我,我成瘸子了。
  第二天,大腿受伤的地方开始充血,按照我的经验,一个星期肯定好不了。12月24日和31日,国家跳水队进行两次很重要的全队测验,但我都没有赶上,连房门都没有迈出过。
  在奥运会备战的关键时刻,就快要出征世界杯了,我受伤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从游泳中心到全队,还有陕西省体育局长都非常紧张。我对他们说:没事,虽然有点疼,但很快就没有事了。
  果然,两个礼拜后,通过扎针、敷药、吃药,我很快就生龙活虎地出现在大家面前。2004年到了。
  刺激2004(1)
  如果2003年注定是我生命中最大一个水花的话,那么2004年,我希望自己能有转机。不过,在最重要的机会面前,我失手了。
  2003年,我没听从好友郭郭(郭晶晶)的忠告:系上红绳,结果遭遇了这一连串的倒霉事,以前训练得再苦再累,比赛竞争再激烈,也没出现过这么多的“离奇”伤病。进入新的奥运会年头,我决心改变形象。好运气从“头”开始,于是我将自己头发留起,蓄发明志。
  2月份,队伍出征雅典世界杯,澳大利亚跳水队的中国籍总教练王同祥一看到我纳闷了半天,然后才如同往常般地开玩笑:“呵呵,小平头不见了,现在改走成熟男人的路线啦?!”
  确实,成熟的不仅仅是外表,还有在过去一年中饱受磨难的心智。这次世界杯,中国跳水队获得了所有的双人项目金牌,但丢掉大多数的单项金牌。之所以没有加上“所有”这个前缀,是因为我在10米台中捍卫了中国跳水最后的尊严,而且是以特别大的优势获胜。要不,国内媒体又会给中国跳水队安上“中国双人队”的帽子了。
  看来,该我时来运转了!
  四月的珠海大奖赛,我在家门口赢得非常漂亮。带着必胜的信念,我参加了5月份的加拿大和美国站大奖赛。在加拿大,我在5月1日的预赛中轻松拿到第一,决赛中拿下金牌似乎只是时间的问题。决赛将于3日进行,2日是休息日。但习惯了与训练为伴的我,闲下来就有点闹心。哎,谁叫咱这么刻苦呢,还是乖乖地训练吧!
  但在训练中由于走台的一个小疏忽,我在空中翻腾时手臂不慎碰到跳台,没有骨折,但还是蹭破了点皮。
  本来这是训练中很容易发生的小事,但着实把老外们给吓坏了。医生、教练、队员一起出动,又是抓药又是包扎。起初我以为对我的伤,外国人未免有些小题大做。当时直感叹国内外对于伤病的观念上有差距。但张练告诉我:他们关心我,并不是因为我是奥运冠军,只是因为东道主选手克里斯蒂正好处于预赛第13名。如果我继续参赛,就意味着克里斯蒂肯定与决赛无缘。
  果然,那两天,和我本来不熟悉的克里斯蒂都跑过来看我。那股殷勤劲,让人感觉到有些受不了。
  对我来说,做个顺水人情、发扬白求恩的国际主义精神是件很容易的事。但出于维护公平竞赛的观念,以及珍惜自己多年打拼积淀出来的荣誉感,我选择了参加比赛。
  半决赛前,我来到了训练场,克里斯蒂也来了。由于没有决赛权,他只是无助地站在游泳池边。我不敢看他眼巴巴的表情,只是胡乱活动了几下身体,希望找到往日的感觉,可手臂确实无法承受从跳台跃下的冲击。于是,在快要比赛时,我向组委会提出:弃权比赛。
  在得到我退出的消息后,克里斯蒂和他的教练飞一般地冲到台上,赶紧脱掉运动服,抓紧最后的时间进行热身。从他兴奋的眼神中,我看到了一种可贵的精神:那就是对这个项目近乎偏执的热爱。虽然他可能注定要徘徊在世界前12名之外,但对于跳水的热爱,让他坚持到最后。
  无疑,他的坚持,让他最后等来了机会。不管最后结果如何,他都是最后的胜利者。
  那一刻,我的心底泛起了一层温暖的东西,显然,我被这个举动感动了。我从他的身上看到了当初自己的影子!
  我没有观看那场田亮缺席的半决赛和决赛。但在赛后,克里斯蒂却来到了我的房间,扑向我,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还真诚地说了一句:THANK YOU。尽管他没有拿到什么好成绩。
  直到现在,我都感觉到特别后悔,由于时间匆匆,我没留下这位可爱的仁兄的电话及E-MAIL,因此与他失去了联系。此时此刻,他一定在一边啃着汉堡包,一边在吃力地看书。或者在下班后夺命狂奔,为的是接受1小时的跳水训练。
  我不知道,看了我在奥运会上的表现,他该做何感想,也许会他说:这就是奥林匹克精神;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奥运会后的一系列风波,他是否有耳闻?要是他在,他一定会劝我:珍惜跳水吧,因为你热爱这项运动!
  怀着对克里斯蒂的感动,我来到了美国。伤口结了疤,对手还是那几杆“老枪”。但我想起了克里斯蒂那坚定的眼神,我觉得自己这么好的条件,应该取得胜利。在这里,尽管室外温度很高,但我依然很认真地准备着训练比赛,结果,我拿到了单双人冠军。
  虽然在6月的墨西哥总决赛中,我重蹈了1997年的覆辙,在跳台上再次将单双人金牌拱手相让。但这个小插曲显然无法阻挡我对奥运会金牌的渴望。那段日子的欧洲足球锦标赛,“
  黑马”希腊队上演的夺冠神话让我们师徒二人深受启发。张练告诉我:“这是咱们在奥运会前的一次放松,旨在迷惑对手,把赛前夺标热门的压力留给对手。别把自己当冠军,而应该把自己放在很低的位置上,去冲击别人。到了雅典,你就要做黑马,笑到最后!”
  这之后在济南的封闭训练,我练习得非常辛苦,人瘦了一圈,肌肉也变得特别“有型”。记得之前在接受央视《新闻会客厅》的采访时,主持人拿着8块包装得金牌形状的金币巧克力问周领队:“奥运会跳水这8个项目中,您打算拿几块金牌?”周领队巧妙地回答:“这不是我能决定的,我也拿不了金牌。我们八个项目都得做努力,做准备。有时候把自己指标订的高,没达到,人家说你吹牛,把自己的指标订得很低,人家说你缺乏信心,所以我们现在很难说一个具体的指标,我们就是坚定八块金牌我们都要力争,每块都不能说放弃。”不过,当主持人把同样的问题抛给我和郭郭时,我俩就不客气了,一人拿了两块巧克力。没错,我给自己设下的奥运目标就是单、双人两块金牌。
  8月9日,我们抵达雅典。虽然在各种报道中,人们对希腊人拖拉懒散的办事风格颇有微词,但后者还是将奥运会办成了一届比较成功的赛事。
  雅典,我来了!
  奥运会,我田亮又来了!
  在雅典,我给自己定下的首要目标是不要受伤。在经历了这么多的大赛后,我知道,避免受伤对一名选手的正常发挥是多么的重要。健壮的体魄,是取得一切好成绩的前提。
  但我越不想受伤,麻烦偏偏找到我头上。到雅典后的一次训练中,我的左脚趾一不小心蹭到跳台。虽然不是周领队和张练他们担心的右脚踝旧伤复发,对比赛也没有大碍,但大赛前挂彩,总不是个好兆头。
  我不想大家就这个问题太过关注,但还是有摄影记者从各个角度记录下了这次受伤的片段。一时间,媒体甚至担心,跳水王子会不会复制2003年世锦赛的悲剧?对于这种联想,我显得有些无可奈何,但也很理解。在如此重要的大赛前,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会触动大家敏感的神经,更何况作为领军人物的我?
  幸好!在休息一天后,我第二天就投入到训练中去。
  8月14日,第一天就是双人比赛。我们的对手很多,澳大利亚组合赫尔姆/纽伯里已经战胜过我们几次,而且,他们的难度系数比我们高出0.6。而且,我们自己也面临不少困难。我的搭档是比我小四岁的杨景辉,从去年大运会开始搭档,这之后的比赛我俩都是一路见金,还在2月的世界杯获胜。但在奥运会前最后一站墨西哥总决赛中告负。过去的那些胜利不能等同于奥运会,谁也不能确保我俩到时候能正常发挥水平、默契配合。
  但作为我来说,自从四年前双人金牌旁落后,我最大的希望就是能够得到奥运会双人金牌。一方面是想复仇,另一方面,我相信我们的能力。我俩今年和澳洲这对选手6次过招,只输了墨西哥站那1次。
  作为一名征战了三届奥运会的老将,我觉得自己有必要将所有的感悟与经验都灌输给小师弟。在宿舍里,从对手的风格、到走位的一致性,我都对杨景辉进行了详细地解释。
  我从来没有这么自信过。赛前一天,游泳中心主任李桦曾笑着对我说:“好好跳,我们相信你能拿到金牌。”赛前,跳水队内定的目标是四块金牌,我和郭晶晶作为核心人物,立下了各夺两金的“军令状”。对于李主任的话,我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并指着远处布置一新的颁奖台说:“您放心吧,明天您在冠军领奖台上看我笑吧!”而在双人比赛的前一晚,我没有像两年前那么失眠了。我睡得特别塌实,特别安详。
  比赛开始后, 但除了第一跳因为多少有点紧张,让澳大利亚对手赢了0.80分外,我俩的配合出现了不够默契的情况,后面4跳我们的发挥完全可以用完美来形容:第二跳我们反超3.6分,第三跳我们跳5253B将距离拉至8分多,第四跳对手难度系数3.6,我们的是3.2,但我们以出色稳定的发挥,获得了92.16的高分。前四跳实际上已经甩开了对手,领先近20分。最后一跳,澳洲组合不但没追上,居然还被英国人抢走了银牌。
  有人说,配合半年的我们打败了配合6年的澳洲对手,有点冒险。不过,双人跳水本身就是具有表演的特征,不能只追求动作的难度,影响动作的稳定性和美感。悉尼奥运会上,临时组合的萨乌丁/卢卡辛能够战胜我,靠的就是动作的质量和稳定。
  这一次,我当了一把当年的老萨。
  一报四年之恨,我也终于出了没有奥运双人金牌的这口恶气。从冠军领奖下来,我和杨景辉边走边挥舞着鲜艳的五星红旗。有记者说,头戴橄榄桂冠,手举橄榄枝的我那时候真正像个王子。那时的我,兴奋全写在脸上,因为我的付出和喜悦成正比。走到观众席旁,特地前来观摩比赛的陕西体育局局长李明华一把拉住了我,激动得热泪盈眶,我则是一脸幸福的微笑,这一时刻被张练用相机捕捉了下来。
  世界其他大赛的双人金牌我都拿过好多次了,惟独缺这块。而这次比赛后,我可以丢掉一切的包袱,全心准备单人比赛了。赛后,一位香港女记者甩给我一个八卦问题:“你很适合当演员,今后有没有拍戏的打算?”我很高兴地回答:“现在最关键的是演好接下来那一出‘戏’——两个星期后的跳台单人比赛。”
  由于电视转播和场馆的安排,雅典奥运会的跳水比赛被称作是“马拉松”赛程,我的双人跳台比赛是第一天,单人决赛则要等到奥运会闭幕式之前的一天,中间有两个礼拜的时候。在双人夺冠后,我首先想到的,就是每走一步路都要特别小心。我向来有疏忽大意的习惯,不时有点小意外,就像去年世锦赛和今年的加拿大站比赛时的情况。这14天里,不能出现任何的伤病和意外;其次把心情平静下来,训练好。对于保护自己这一条来说,我做得特别好,一点伤也没有,训练水平也挺高,闲暇时就拉几个队友去国际区里溜达,去网吧排队玩电子游戏、打台球。奥运村虽然有亚洲餐馆,但却没有适合我们的可口食物,泰国菜、日本料理倒是常有,但中国菜却不多。我也只好碰上好吃的就当过年,其他大多数时候就凑合,整个奥运会期间,我瘦了不少。
  8月27日男台决赛前一天是我25岁的生日,由于要准备热身,我是饿着肚子去训练的。上午,我刚坐上去比赛场馆的班车,和我并肩比赛的乌克兰选手诺曼和他的女教练就一起走向我,对我说;HAPPY BIRTHDAY!还送给我一个手工编织的小花篮。诺曼31岁的人了,是我的对手,又是老外,竟然知道我的生日,还送我生日礼物,那一刻,我感动得一塌糊涂!
  但面对明天的硬仗,我是没有心情去吹生日蜡烛的。我希望收到的最好的生日礼物,自然就是那块男台金牌。为此,这一天的女子3米板决赛我没有到场为参加女子3米板决赛的郭郭和吴敏霞加油。房间里没有电视,这样也好,我不用为队友们的过程起伏而激动、耗费能量。要知道观看队友比赛,比我亲自上场战斗还要投入和揪心。我只是在比赛结束后通过网络了解到成绩的。
  预赛比赛中,我得了第三,主要对手澳大利亚的赫尔姆、加拿大的德斯帕蒂分列前两位。这个名次我基本上可以接受。我的优势并不是在规定动作,而且从以往奥运会比赛来看,预赛第一基本上无缘冠军。
  但我也知道,单人竞争的激烈程度要比双人大多了。别看加拿大的德斯帕蒂今年只有19岁,但无论是技术实力、难度还是心理素质,他都不比我差多少。墨西哥总决赛,应该说我跳的还不错,但最后一跳他却如有神助,跳出了6个10分、1个9.5分的超高分赢了我。但我也谈不上怕他,毕竟我赢他的次数很多。
  决战时刻来了!
  第一轮,胡佳倒数第四个出场,得到83.70分。我的出场动作是5253B,难度系数是3.4。这是我王者的动作,也是排在第一的动作,秘鲁裁判打出10分的满分,得到95.88分。加拿大的德斯帕蒂倒数第二个出场,他得到86.40分。
  一开始,我领先了第二的德斯帕蒂10分。
  第二轮,我用的是新学的难度系数高达3.5的109C动作。从我的比赛经验来看,这个动作的成功率是最低的,在昨天的预赛中,我就在这个动作中出现失误。如果这个动作跳好,金牌就像煮熟的鸭子,飞不出我的手掌心。但如果跳不好,金牌就比较悬了。
  我是一个喜欢挑战的人,越是遇到有难度的动作,我就越有信心去挑战它。
  我不是盲目地要去突破。满脑子都在想技术要领。如果没有跳好,冠军可能就悬了!这个动作太关键了。我充分地准备好。跳下去。
  成功!真想表露自己的兴奋:鸭子真是煮熟了,金牌近在咫尺。我领先第二名二十几分。后面几个动作都是十拿九稳的动作,跳不好的可能性非常小,只要正常发挥我的动作,表演给大家冠军就是我的!
  可能就是因为这一瞬间的喜悦,我在第三条和第四跳,特别是第四跳出现了失误,不大,但足以让我的优势成为泡影,我又回到了起跑线。潜意识地告诉到,金牌有可能要飞走了,不一定属于我。前面那么大的分数优势给我输掉了,心理优势也没有了。后面两个动作至关重要。第五跳是我比较拿手的动作,但我的领先优势彻底没有了,还输给胡佳不到两分。
  就拼最后一跳。
  最后一跳,胡佳在我前面出场,获得了100.98的全场最高分。我的动作和他一样,可惜在入水时稍显不足,结果得到86.70分。按说这个成绩不算很差,但和胡佳的高分相比就显得太平淡了。我之后的赫尔姆也是跳这个动作,表现得不错,总成绩反超我一分。
  爬出水面后,我知道金牌无望了,但胡佳肯定能保住冠军位置。我第一个向他表示祝贺。他站在跳台后面,等待着最后两位选手的动作。我是中国跳水队里第一个向他祝贺的人。自从悉尼奥运会后,他一直在玩命地训练,沉默地比赛,他付出了这么多,这是他应得的荣誉。
  祝贺完胡佳,我就和自己展开了“对话”:竞技体育真是有魅力、充满悬念和戏剧性,煮熟的鸭子都能飞。这就是为什么这么多人爱体育,喜欢观看的原因。我做好了最好的准备,最有实力,以往比赛的胜率最高,但就在奥运会这一场比赛中,我没能拿到最后的胜利。这就是体育。
  比赛结束了,我想明白了一点:这不过是一场被赋予了特殊意义、被无数人关注的比赛,无论前缀是什么,这终究是比赛,世上哪有常胜将军,失败并不可怕。更何况,我自己没有出现特别大的失误,只是中间两个动作表现不够抢眼而已,我没有输给对手,是输给了自己。
  有人问我:“落后老外一两分获得铜牌,有什么想法?”我回答说:“对中国跳水来说,第二名和第三名,没什么区别,但是我们的选手拿到了冠军,这才是最重要的。对我来说,这场比赛我是一个失败者。”
  不过,后来国内有一家媒体以《田亮输给心中的魔鬼》为题,说我欠缺风度,在胡佳获胜后,面对他伸过来的手,我扭头就走。看了这个报道,我心理很不是滋味。我估计当时的情况不是记者没有在场,或是根本没有看完整个比赛过程,只从当地电视的现场剪切画面中得出此结论。虽然我卫冕失败,但最终的获胜者是中国,是我的队友、小师弟,我为自己遗憾,但也为胡佳高兴。我在赛场上拼杀了这么多年,胜负乃兵家常事,这是运动员最基本的职业道德,我从来都不是那种妒忌别人成功的人。本来没能把握胜机,卫冕成功就已经让我很难过了,这种失实报道更是让我有口说不出。好在国内许多媒体的记者当时就在奥运会报道现场,纷纷为我澄清此事。胡佳也在日后的采访中证明,我是比赛后第一个祝贺他的人。
  比赛后,张练拍了拍我的肩膀,一如既往的爽快,他大声说:“没事儿,你跳得不错,尽力了!人家胡佳确实跳得更好!”看到胡佳,他笑着张开双臂迎过去,以最热情的拥抱祝贺胡佳。
  当我以复杂的心情接受完混合区的媒体采访和新闻发布会,当一切喧嚣归于平静,我回到了奥运村,许多国内亲戚、朋友纷纷短信给来安慰我。我没有答复,心里充满感激。不想
  给家人电话了,想必他们一定在家看到了比赛直播。此刻的我只想一个人安静一下…… 走在这个已经呆了近20天的奥运村里,脑子里闪现的始终都是刚才比赛中的镜头。如果这一切还可以再重来,我也许会表现得更谨慎小心、更加出色。各种类型的比赛还可以有很多,但雅典奥运会就这样过去了,一去不再来。
  对于我的实力,我从来都是充满自信。对于雅典的失利,我百思不得其解,那一夜我唯一能总结出来的就是,这就是竞技体育的魅力。在准备和比赛的过程中,我努力了,付出了,也一度占据优势,结果还是输掉了比赛。我不想找任何借口!
  国家队风波
  我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大的事情,当那个消息变成人人议论中的事实,我被意外打懵了……
  ×不说退役×
  “我一点都不想退役!偶尔我会闪过退役的想法,但我还是坚持下来了,既然是运动员
  ,就要坦然面对失败:这就是比赛,这次我输了,下次我还会再赢回来。”
  05年1月31日,俄罗斯泳坛巨星、有“沙皇”之称的波波夫在瑞士圣莫里茨宣布退役。在告别仪式上,这位33岁的泳坛传奇人物两眼饱含热泪,当众宣布:“一切都结束了,对于是否退役,我在奥运会后经过了很久时间的挣扎,但是看到俄罗斯后起之秀们的精彩表现之后,我终于下定决心退役。”
  电视画面中,在场的荷兰名将德布鲁因泪光盈盈;澳大利亚的大脚鱼雷索普郑重地赠送给波波夫一块金表留念;美国神童菲尔普斯也称“能与伟大的波波夫同场竞技,是我的荣幸”。
  看到波波夫平静的表情,我感慨万千:虽然我是跳水,他是游泳,我俩从没同场竞技过,但也有渊源:2000年悉尼奥运会,作为国际奥委会运动员委员会代表,波波夫正是授予我10米台金牌的那个人!当这位具有优雅气质和王者风范的泳坛巨人站在我面前,为我戴上金灿灿的金牌、我的第一枚奥运金牌时,我心中充满了敬意:他还是名在役运动员,还在参加悉尼奥运会的比赛,竟然可以为我颁奖!有朝一日,我要是也能像他这样成功就好了。
  从不言退的常青树波波夫退役了,不想退役的我却回到了省队……我不禁假设,要是雅典奥运会后,我也像波波夫这样痛快地宣布退役,如今会是什么情景。
  我为什么不说退役?为什么不选择急流勇退?记得比赛结束后我面对媒体的采访时,是这样说的:“本来我准备这届奥运会上夺得两枚金牌后就功成身退。但是现在我只拿到了铜牌,我不甘心。我要继续努力,争取参加北京奥运会。”
  这是我当时的想法,本想以胜利作为25岁生日礼物,用两块雅典奥运会的金牌为跳水生涯画上句号,那块铜牌确实让我不甘心,因为那天我是在前两个动作领先的情况下,在中间三个动作的技术处理上不够完美,虽然最后一跳发挥不错,但已经回天无力了。我告诉自己:那只是一场比赛,上百场比赛中的一场,我相信自己的实力,只要我在,金牌就会是我的!更重要的是我还热爱跳水,想继续为国争光,为陕西做贡献!毕竟,奥运会也只是一次比赛,一场被赋予了无限意义的比赛,其实质仍然是比赛。我赢了那么多场,输一次、两次不算什么,我的跳水生涯不能以失败告终。
  现在经常有些人问我,什么时候有过想退役的念头?说实话,我一点都不想退役!偶尔我会闪过退役的想法,但我还是坚持下来了,既然是运动员,就要坦然面对失败:这就是比赛,这次我输了,下次我还会再赢回来。
  一句话,继续跳水,并不在于我是否拿下了雅典奥运会这两块金牌,是否成就双冠王,不管怎样,我都想努力到2008!参加能够在家门口举行的北京奥运会,是我最大的动力,我一点不想退役!即使自从05年以来,我遇到了不少坎坷,还有来自各方面的误解,但丝毫没有磨灭我想参加北京奥运会的愿望,相反,这个愿望更加强烈了。
  ×致命打击×(1)
  “和睦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大家庭,突然间把我扫地出门,父母兄弟姐妹都不要我了!真是想不通……我被这个意外打懵了!这比以前比赛跳砸了的情况要严重得多!”
  以前,我从来没有咳嗽超过三天,可是05年的这一次咳嗽,症状竟然持续了近两个多月还没有好!也许这一切都是因为受到了致命打击吧。
  05年1月26日,游泳中心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田亮出现了过多参加商业活动等问题……田亮作为一个体育明星,为跳水项目的发展也做出了自己的贡献,在社会上有较高的知名度,但越是名人,要求应该越严。作为一个公众人物,应该时刻注意自己的形象。在这个过程中,中心和队里做了大量工作,但是没有得到应有的效果。他的做法已经严重违反了总局的有关规定和队规队纪,对跳水项目和队伍的管理带来了不良影响,也对备战2008产生了一些影响,在社会上也产生了负面影响,已不适宜作为国家队的队员。为了严肃队规队纪,加强国家队的管理,决定不再保留田亮国家队队员的资格,调整回省。”
  于是,网络和媒体迅速说我被国家队除名、开除,并列出种种说法,我的手机开始疯狂地响动,本来还是满格的电量,这一天就没过完就没电了。在西安的诸多记者也火速赶到了跳水馆时刻守候,全都要我表态。我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其实,被调整回省的这个事情我25日晚上就知道了。我们陕西省体育局局长李明华在训练后找到了我,拉了半天家常后,委婉地转达给我游泳中心的意见,但她的用词不是“开除”,而是“调整”。她说,中心主任李桦特意打电话给她通气,说我最近的商业活动多了一些;此外,国家队要求集中管理、集中训练。因为我在休假期间是由国家队和陕西队共同管理,商业活动多了,不能够进行系统的训练,所以先把我的关系调整回陕西队,由陕西队来管理。李局说,李桦主任还特别强调一点:田亮不是开除,不是除名。当时,李局担心我想不开,陪了我一晚上,开导我:“不要紧,只要你抓紧训练、减少商业活动,我们体育局会创造一切条件帮助你回到国家队。你有这个能力,我们相信你……”
  李局的话和态度让我特别感动,但是她越开导我,我的心里越不是滋味,伤心、难过……都不足以表达我的感受:这是个意外打击,我在国家队度过了11年,和这个集体结下了很深的感情,就好像是和睦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大家庭,突然间把我扫地出门,父母兄弟姐妹都不要我了!真是没想到:我竟然会被调整回省队,从来没想到会有这个结果。我一直以为,只要不说出退役那两个字,只要能够保持水平,我始终都会是国家队的一员,始终都有为国争光的资格。看来我是错了。那个夜晚很难熬,我想了很多:以前在国家队里的趣事;和队友、教练之间的玩笑;出国比赛的情景等等。我一会儿觉得自己完了,以后再也不可能回到国家队,参加国际比赛;另一方面,又觉得不能够就此放弃跳水,因为我还是喜欢跳水的,还想为陕西省打今年的全运会,还想参加北京奥运会。
  同时,我有些想不通:奥运会后我请假要求休息半年,游泳中心答应了,还宣布我的管理权下放到陕西。那么,我参加的商业活动既然已经都向陕西体育局汇报过了,已经是在组织的同意下进行活动了,为什么还要获得游泳中心的批准?既然在休假期间,应该不存在影响训练和比赛,不存在对其他小队员有负面影响的问题阿?而且国家队始终也没有召唤我归队?……
  大家总喜欢拿我和郭晶晶比较,她在月初已经归队了,说是认错态度好。我的态度也是一直都很好,为什么我们两个人的命运会有这样强烈的反差?是不是因为张练不在国家队,不了解队里的动向和中心的意思,所以才导致沟通不畅?张练并没有提出请假申请,为什么也和我一样只是国家队待命人员,没被召回国家队……
  太多的疑问了,我解释不清,想不明白,像以前参加奥运会那样辗转反侧、睁着眼睛折腾了一夜。
  26日上午,我就像是等待宣判的犯人那样坐立不安,一边训练,一边悄悄打量着进出跳水馆的人,看他们的神情。到了中午,这个消息终于通过媒体传出来了,我受不了了。毕竟这是正式对媒体宣布的结果,影响比我预想的大得多。本来下午3点钟训练,中午是正常
  的休息时间,可我没有休息,也无法休息,一方面是因为无数媒体记者打来电话,要求我表态;另一方面,也是最根本的原因:我被这个意外打懵了!这比以前比赛跳砸了的情况要严重得多!
  我没想到会以这样的形式宣告媒体,公布天下。我虽然已经知道了国家队的决定,但是当真的面对这个消息时,脑子里还是乱极了,面对诸多媒体的问讯,我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推脱:“我在酝酿一篇公开信,到时候请大家看这个吧,想说的都在信里面,其他的就别问我了。”说实话,我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媒体。与其在床上辗转反侧,还不如打开电脑,一点点敲字,慢慢整理头绪。于是,我的公开信就这样酝酿出来了。这是我在当时状态下的真实想法,没有让张练过目,也没有经过陕西游泳中心、甚至是体育局领导的批准,也许有些冒失欠考虑,当时只想着怎么回答媒体的种种问题了……
  ×雪上加霜×
  我的情绪低落:自己的事情成了这样,我们从小叫外公的人又在这个时候去世了,难道我们师徒就这样同时遭受命运的打击?!
  随后的两天里,各地媒体、包括中央媒体陆续赶到了西安,其中有中央电视台、新华社,不是我常见到的体育记者,而是新闻栏目的记者。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会比体育节目更重视我的事情。他们问的许多问题我一时回答不了,但我表达出了热爱跳水的态度。说实话,也
  是在和众多媒体的轮番采访中,我慢慢理出了头绪,确定了目标:跳水是我的事业,其他都不能影响跳水!
  静下来的时候,我会回想以前的事情。悉尼奥运会后,我也参加了不少商业活动,不过那时候的明星是伏明霞和熊倪,我做了什么事情并没有太多的人关注。而且每次短暂的活动之后,都给我单调、枯燥的训练生活带来了活力和新意,训练质量反而特别高。雅典奥运会前我拒绝了不少广告的拍摄,一心备战。奥运会后放假期间,还是这么多活动,但因为我成名人了,受到了更多的关注,每次活动都获得了媒体的特别青睐。可能在无意之中,我过了那条“隐形”的界限:过多的商业活动。
  我一直认为,按照个人的节奏去参加活动不会影响训练和比赛,例如索普、菲尔普斯等游泳明星、以及其他国外知名选手都是这么安排自己的训练和生活,并没有因此而降低和影响训练质量。虽然我们所在的国家不同、体制不同、国情不同,但如何合理安排训练、比赛和社会活动的道理却是相通的!练了这么多年,我该怎么练、练到什么火候、成功经验和失利总结,只有我和张练最有发言权。如今的我早就过了苦练的初级阶段,而是升级到了巧练的高级阶段。所以我不再适合全天候、大运动量的训练,只要在教练的安排下,突出训练重点和强度就可以保证状态,并不像大家想像的运动员只有苦练这一条出路。可是,我即使说了,大家并不了解训练和比赛规律,也不见得明白。
  27日晚10点,另一个致命打击来了:谭教练的父亲、张练的岳父在自贡因肝癌去世,从发现病情到去世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因为我的事情,张练就已经很难过了,噩耗传来,本来情绪就不高的张练更是如同霜打。张练的父母去世早,他一直把谭教练的父母视为自己的亲人,张练在北京买了房子后也把两位老人接来同住,感情非常好。
  谭教练28日一早就回老家了,因为训练,张练还留守西安。但他告诉我,次日一早他也要回去料理老人的后事,这几天的训练要我自己掌握。
  我的情绪也特别低落,自己的事情成了这样,我们从小叫外公的人又在这个时候去世了,难道我们师徒就这样同时遭受命运的打击?!我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趁周六上午训练结束后,同几个队友一起于下午赶到自贡,为外公送行。我没有和张练说,担心他不同意,也没敢和谭教练电话,她比张练对我们的要求还严,要是直接请示他们,我们就彻底去不成了。不过,后来张练告诉我们,在四川有“下葬不过三天”的说法,我们就算周六下午赶回去,也赶不上外公的葬礼了,他于周六上午火化。
  ……
  突然间,我觉得很没有情绪,面对媒体几乎一样的问题,我的回答也成了套路,不想说话了,说得再多也不如把实际行动给大家看!李局也是这个意思,于是,我不再接受采访,只是埋头训练,记者们来了,也被要求只能看、拍照片,别和我对话。这就样,我保持沉默,一直到了30日。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