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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诱惑

_3 北京玩主(当代)
   我哑然无语。在这个不断膨胀着的各色人等每天交会碰撞的超大城市,性爱的边界越来越模糊。同性恋、异性恋、一夜情、SM、乱伦、偷情、换妻、性贿赂……泛滥成灾。当然不能否认大多数人民群众还是在道德的规矩约束下有纪律地安排自己的床上生活,不过他们是沉默的大多数,其中很多人还是惦记着“那点事儿”却苦于没有机会越轨,其中还包括那些偷偷去小旅店地下室私立诊所接受江湖郎中治疗阳痿不举的家伙们。
   前些日子有个不知名的女艺人站出来揭露“潜规则”,还在网上曝光性爱录像带,一下子引发媒介和公众的偷窥狂欢,俨然像三方合谋完成了一次集体娱乐行为,我不禁为之窃笑。
   在北京和女艺人邂逅并上床的机遇应该是最高的,这里集中了全国最多的艺术院校、文艺团体和影视机构,尤其是在草根选秀活动畸形繁荣的当今,在长安街上随便扔块砖头就能砸着一个超女或者其粉丝的头,全中国揣着明星梦的丫头成群结队往这儿扎,使得稍微跟文艺界沾点边儿的北京男人手机里都会存着几个文艺女青年的电话号码。“男人把女人当机器,女人把男人当工具”,这句R&B风格的歌词部分道出了都市男女情欲游戏的真相。
   言归正传,大家且当以上部分是电视剧中间插播的壮阳药酒的广告片段,可以趁机上趟洗手间再回来看看正剧。
(23)
   《北京青年报》都市新闻版的一则报道,使得杨泓所在的金色阳光假日房地产公司的骗局完全曝光于世。
   由于位置偏远,金色阳光假日房地产公司的别墅销售一直冷落,造成福建老板的资金链条紧张。由于银行还贷的压力太大,为了解套,他把旗下同时开盘的公寓住宅包装成时髦的产权式酒店项目,在媒体上铺天盖地打广告,承诺业主只需要支付20%购房的首付款,业主的分红和贷款按揭都由金色阳光假日房地产公司专门成立的酒店管理有限公司通过经营收入支付,由母公司提供担保。
   为了吸引公众眼球,出身渔村贩卖过走私电子手表的福建老板还咬牙扔出一大笔钱,承办了国内外瞩目的“京都风采小姐”大赛,一时间酒店销售十分红火,250多间客房和商铺全部售空。买主除了北京当地人,不少还是浙江、石家庄、香港等地的投资者,甚至还有部分澳大利亚、加拿大等外籍人士。
   然而,没有多久业主就陆续接到银行催款,原来由于开发商只是为了套取业主支付的首付款和银行按揭维持现金流转,酒店实际经营收入难以为继,业主得不到任何收益,银行将办理按揭贷款的他们列入了“信用不良黑名单”,贷款、透支等信用被停止。上套的业主们愤怒地在市府门口聚会要求政府出面追查开发商责任,引发媒体的大幅报道。
   “真没想到我们老板前不久还西装笔挺、风风光光在电视台露脸接受采访,没几天就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商场真是风波险恶哦,”杨泓感叹说。由于福建老板潜逃不知下落,政府有关部门介入封存了金色阳光假日公司的资产,杨泓她们一时也就成了下岗者闲着呆在家里,不时来我这里来看看碟、听听音乐消磨时光。
   “所谓的成功者,不过是得了手的骗子,”我不动声色地回答,“如果当年袁世凯窃国成功,没准你我现在还是洪宪帝国皇帝的子民呢。”
   临近“十一”国庆长假,北京城里开始弥漫着节日的氛围。天安门广场上照例竖起“国父”孙中山的巨幅画像,周围装扮得花团锦簇,长安街两旁的建筑物上彩灯闪烁,一派繁荣和谐景象。
   每当这个时候,看着钱包鼓胀的市民们拥挤着在旅行社、机场和火车站,奔赴长城内外,在祖国大好河山乃至世界名胜景点摩肩接踵地拍照、刻字留念和随地吐痰,我就会倍感孤独。
   我和杨泓商量是不是也找个地方耍一下,她不愿意往三亚,丽江,周庄,同里,还有普吉岛呀这些如今到处都是北京腔的地儿凑人数。英雄所见与英雌略同,于是我们俩人一起在地板上铺开地图蹶着屁股搜索目的地。
   以北京为中心的自驾车路线无非东西南北四线,其中景点组合方式多样,鉴于我和这个小妮子有着禅寺奇缘,也好趁机给她烧烧高香问个前程,我们最终选定北京--五台山清凉寺的朝拜之旅。
   寺不在小,有典则灵。看过金庸《鹿鼎记》的同学一定记得韦小宝陪着康熙远赴五台山秘访的情节,顺治皇帝出家为僧的地方正是清凉寺。
   为了避开出游的人流高峰,头天晚上我在超市扛回一箱矿泉水、一堆面包、饼干、火腿和水果等食品扔在后背箱里,杨泓则挑出一摞CD作为路上的精神食粮,还顺手把书架上的那套《鹿鼎记》塞进行囊。
   第二天天没亮,我们就开车上路了。明亮的车灯划开黑暗的疆域,行驶在舒坦平整的京石高速路段,杨泓兴奋不已,感觉就像一个被关了几年的犯人离开囚牢获得自由新生的新鲜劲儿。
   为了这次出游,她还专门跑到户外用品店添置了一套行头:鹅黄鲜亮的冲锋衣,灰色宽松休闲长裤和防水登山靴,把自己装扮得英姿飒爽,帅气十足。弄得我不停摇头感叹,“你这样子是存心让我心猿意马,事故隐患噢!”她咯咯一笑,伸手在我腋下一挠,“就是要骚扰你,试试你的定力。如果经不起考验,当心把你留在五台山出家修炼。”
   “那你也得在旁边的尼姑庵落脚陪着我,看看人家韦小宝,身边还有双儿伺候着呢,”我调侃说。杨泓把手里剥好的桔子往我口里一塞,“老跟我犯贫,看我怎么堵住你的狗嘴来着。”
   一路上言笑晏晏,不知不觉间我们驶出北京地界,顺108国道经河北涞水、易县和涞源,进入山西繁峙,傍晚时分到达五台山脚下的五台县。
(23)
   灯火通明的怀台镇是五台山的中心,经过一天苍凉寂寥的山路跋涉,忽然出现的繁华让我们疲惫的精神为之一振。
   当我把车驶进“文熙行馆”的大门,眼前的景象还是出乎我的想象:嶙峋的太湖石,古雅的汉白玉石桥,曲折蜿蜒的回廊,错落有致的古建筑,彰显出一派皇家行院的气魄。行前我专门从网上查找落脚的客栈,这家在当年康熙皇帝行宫旧址新建的酒店引起了我的兴趣。院落左首的厢房是前台,里面的陈设我原以为是仿清式风格,进去一看却完全欧美五星级度假酒店的做派。前台的小姐带着职业的微笑熟练地为我们办理入住手续,门僮把我们的行李依次搬到行李车上。
   “你们老板干嘛不发一身还珠格格的旗服给你们穿着呀,好让我们也过一回皇帝微服私行的瘾哦?”我对这种表里不一,挂羊头卖狗肉的做法颇不以为然。接待小姐笑容依旧,“我们规定就是这样呢。”
   旁边一个西装笔挺的经理模样的男子抬起头看我一眼,说:“先生有所不知,我们最初也考虑过您说的内外装潢和服务方式统一仿照明清宫廷,但是就会很大程度上牺牲酒店的舒适和服务的品质。中国的旅游景点太多做不到位的仿古风格,假模假式的学着古装戏的范儿反而辱没了传统文化。”
   “先生莫非也是从帝京过来,听口音不是本地人哦?”此人见解不俗,口音里还略含京味,我便随口一问。“我们酒店是北京的投资背景,欢迎先生多多指教,”他拿出名片递过来,原来是“文熙行馆”的总经理,名叫耿虎。
   “清凉寺离这里有多远呀,明天我们想去探访看看。”我问这个看起来不过三十左右的年轻总经理。他“哦”了一声,有些奇怪地问“那是一个游客很少去的小寺,您怎么会有兴趣呀?”
   “想升官发财的当然都拜大庙,我等孤魂野鬼只好寻清静无人的小寺烧烧香,清静无为不是更合佛禅的境界么?”我跟他瞎掰起来。耿虎却是一脸认真地说,“我也非常喜欢清凉寺的幽静,因为地处僻远,黄昏时候更有一股遗世而独立的韵味。”
   怪不得五台山名列佛教名山之首,看来高人无处不在噢, “哪天有空,我一定跟耿总好好盘盘道哦。”他客气地冲我一笑,说:“我们董事长明天从北京过来,您要有空我引见您认识,他于佛禅的修养领悟才叫深厚,也很喜欢结识同道。”
   行长路则睡觉香,第二天中午睡到自然醒,我们先是逛了逛台怀镇的三条主要街道,清代城守厅驻军的营坊街、生产银器、铜器和铁木器的手工业作坊太平街,以及经营各色物品的商业杨林街,感觉平平无甚特色。午饭后,便悠悠闲闲地开车前往15公里外的清凉寺。
   “哥,你说这顺治放着好好的皇上不当,跑这么大老远当和尚,真是像书上说的为了女人么?”杨泓一路上读金庸已经走火入魔,时不时跟我抡起一些韦小宝是不是男人的偶像,如果只能选择其中一个女孩的话,我会挑哪一个等话题。我说你这不是生生地把哥往墙角上逼嘛。
   她不依不饶非得要我正面回答,记得以前不知在哪里听得的一番妙论,我只好搬来信口胡诌,“俗话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裳,男人不能光屁股行走江湖,顶里面得穿个贴身大裤衩,双儿生性乖巧,没什么小心眼、臭脾气,总把人熨烫得妥贴舒服,正是一件柔软舒适,通风透气的棉质内裤。大裤衩还是人身体最后的一道屏障,人就算输到了最后,至少总还保留一条大裤衩的。你看双儿总在韦小宝被官府、江湖黑白两道追杀的最危难的时刻还是守护在他的身旁,有这样一条在家宠着男人、出门罩着男人的大裤衩,才叫方便放心啊。”
   “大裤衩穿在最里面,却不介意人还会在它之外再穿多少件衣服。双儿也一样,从来就只知道死心塌地地对韦小宝好,这一点,天下那个男人会不喜爱呢?”杨泓听罢禁不住扑哧笑出声来,“那你说沐剑屏和方怡又算什么衣裳呢?”
   “男人不能老光着膀子在外面混,所以上身至少得套件汗衫,民间把汗衫也称作背心,跟双儿有得一拼的就是沐剑屏,天真烂漫的她不计较汗臭,对男人的胡作非为不以为忤,心甘情愿地当了韦爵爷的‘小小老婆’,自然是可爱的小背心儿。至于方怡嘛,硬要比喻的话只能当成开裆裤,人穿开裆裤的时候,还懵懂无知,摸打滚爬一路走来,终于慢慢长大成人。韦小宝虽然从小就是个街头小混混,是混在妓女中长大的,但在遇到方怡之前,对女人还是懵懂无知。方怡机巧善变,几次利用小宝的痴情信任,弄得差点丢了吃饭的家伙。正是从她那里,韦小宝开始知道女人说的是一套,做的是两套,想的是三套四套五套,套套不一。这几套下来,于是把自己炼成了不再吃亏上当,只会给别人挖坑下套的人精子。”
   看着杨泓一脸专注的神情,我呵呵一乐,接着往下说,“背心外面该是衬衣,曾柔也就是韦小宝闲逛时顺手买的一件衬衣,式样颜色质地等都还不错。佛靠金装,人靠衣装,既是成功人士嘛,至少还得有件名牌外衣才能彰显身份,花魁之后、惊艳全场的阿珂自然就是这样的奢侈品牌,小宝见到阿珂的第一个反应是瞪目结舌地大呼‘我死了我死了’,可见这件外衣肯定是闪闪发亮的丝绸精工细雕而成哦。”
    杨泓听罢,嬉皮笑脸地伸出手指头在我脸颊上狠狠一戳,“你们男人都是花心萝卜,吃着碗里的还要惦记着锅里的。”
   我嘿嘿一笑,“光惦着锅里的哪够呀,还得想着人家屋子里的。人在江湖漂,谁能不挨刀,大老爷们谁能不跟人磕磕碰碰的,建宁公主就是一件防弹衣或者软猬甲,男人惹出麻烦来没这物件罩着就可能玩不转,所以不少男人宁肯牺牲色相也要娶个高干家庭的丑女儿就是这个道理。”
    “还差最后一个呢?”杨泓听得入神,追问道。“男人身上衣服穿多了,没一条腰带缚住,那还不得群袖乱舞,不成体统?成熟又风情还能来事儿的苏荃自然是一条金腰带,束在身上亮丽光鲜,这算是男人面子工程的最后点睛之处,神来之笔,不可或缺呀。”
   “所以一个男人一生不多不少得有七个老婆,暗合天文星座运行周期,每天轮流入值正是替天行道呀,”我在杨泓一顿粉拳乱擂中总结说。
   言笑间约摸四十来分钟后,汽车沿着狭窄的乡村公路驶到了我们此行的终点清凉寺。
   出现在眼前的景象大大出乎我们的意料,这只是一个有些颓废破败的小寺庙,门前不大的一片空地,连并排停上三四辆面包车都嫌拥挤局促,寺庙的前半脸儿连围墙也没有,前殿和偏殿就赤裸裸地暴露在郊野,丝毫没有五台山其它名寺那种巍峨壮观的气势。
(23)续
   寺院里稀稀拉拉有几个烧香的游客,那块硕大无比的清凉石旁有人拍照合影,前殿廊下的签桌前一个老和尚正在阳光下打盹儿,脚下趴着条懒洋洋的黄狗。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怂恿杨泓上去抽支签试试运气。她跪在蒲团上闭目许愿,摸出一支泛黄的竹签,接着死活拉着我也抽了一签。老和尚找出对应的谶语递给我们,她的上面写道:“目下如冬树,枯木未开花;看看春色动,渐渐发萌芽。”我那上面则是:“雨露滋润有天功,花开花落几回风;君子所谋非饱暖,龙吟虎啸得华荣。”
   我看完哈哈大笑,贴着杨泓的耳朵说,“你那个是小尼姑动思凡春心,我这首是小师傅飞黄腾达,正是珠联璧合,这样子的前程谁个不愿意慷慨解囊哦。”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百元大钞顺手塞进功德箱里。
   我们转悠到后殿,寺后的古树枝丫茂密,阳光撒落下来,在磨蚀得凹凸不平的石板甬道上投射出变幻莫测的光影效果,使人一时间有些迷离恍惚,我们随便倚靠大殿前的支柱坐下来歇息。
  杨泓碰碰我,忽然问道:“哥,你说有一天要真是看破红尘,就只能在这个清冷的寺庙出家为僧,你会呆得惯么?”
   “不成不成,我还得在世上做善事种善因结善缘呢,那么多饥渴的妹妹需要我给她们播撒快乐的阳光雨露,我怎么能躲起来独自修炼成仙?”她给了我一个白眼,“跟你说正经的,老跟我耍贫。我在想,其实我在老家时候就是因为觉得小城市寂寞无聊,向往大城市的丰富热闹,结果到了深圳,的确是灯红酒绿,可总觉得那是别人的生活,跟自己没什么关系。等到了北京,白天在公司上班,下班回到租住的小屋,单调枯燥日复一日,感觉其实和其他地方也没什么两样,就像现在的清凉寺不也这样哦?”
   我看她一眼,“嗯,连当年楚国的高干老屈原都长叹息以掩涕,哀其生之多艰,你也终于体会民间疾苦了呢。”
   杨泓没搭理我,仿佛自言自语地说道,“老百姓的生活不都那样,我才明白N多的女孩每年挤着要进北电、中戏,想上导演的床,还有美女用身体写作什么的哪是为艺术献身呀?还不是为了出名、挣钱、嫁人,丰富多彩的生活大抵是给有钱人准备的,知道这个世界的残酷真相,有时想想也真没意思。”
   “阿弥陀佛!施主终于悟道,待贫僧为你剃度超脱,”我哈哈一笑,伸手在她头上一抹。
   “两位可是专程从北京来小寺探访的客人?”我侧过头,看见大殿门口的阴影里站着一个僧衣老者,莫非遇见高僧大德?我在北京一些场合见到得佛界大师无不圆面阔耳,脸色红润,神采奕奕,定神细细端详,此和尚袈裟破旧,双目和善,满脸褶子,两手青筋暴起,整个一个老农的身像。
   “还真是的呢,就是没想到鼎鼎大名的清凉寺这样简陋哦,”杨泓回答说。“大小盛衰皆是命,贫富困济但由天。在我们看来,也没有什么差别。当年唐朝这里也是盛极一时,战乱后衰败,到清代重修后香火再度鼎盛,再经历民国战乱、抗战和文革劫波,悠悠千年几度兴废。现在又有施主扶助,或二、三年后又恢复旧制也难说哦,一切随缘吧,”老和尚微微一叹。
   “是呀,如果闹大了,像少林那样成立个公司,搞搞旅游开发、影视投资什么的,每天门票、香火和功德滚滚流水,声名广博佛法远弘,岂不是可以普渡更多生灵么?加上纳税捐款慈善惠民,可真是利国利民噢。”见老僧有些门道,我也开始信口开河起来,“清凉寺可以热炒顺治出家的传说,弄个金庸武侠旅游线路什么的呀,串通好旅行社每天酒店发几车游客给导游点回扣什么的,再请些大报小刊记者捧捧场子,大事就搞定矣。”
   老僧看我一眼,说“渡众生与渡一人并无区别,就像这位女施主适才所言,如果心无定所,繁华都市和荒僻敝寺其实没有分别。再者,顺治帝在敝寺出家史上并无其事,实乃文人穿凿附会之言。”
   “此言差矣,如果当年达摩师祖只渡自己,面壁十年不出山传教,岂不是没有后来佛教一派光大前程。”抬杠是俺强项, 我继续开导老和尚说:“再说,现在全中国都成了生意场,阿猫阿狗都粉墨登场,人人恨不得祖上是前清遗老后世高干,清凉寺已经不花钱得到金庸写书的活广告,不趁机玩一票实在可惜了。”
   似乎闻所未闻的天方夜谭,老僧看我的眼光中有一丝狐疑,“盛衰兴废自由天数,欺世盗名有悖佛理。再说,五台山大小寺庙数十家,各有存在的道理,否则,施主为何不在怀台五爷庙或是碧云寺一游即归呢?”
   这话倒是在理,我最厌烦那些人群扎堆儿的地方。只是以中国之大,如今哪里还有几块清静之地?就连青藏高原都跑上了载满游客的火车,还有广东商人在布达拉宫导演1000对情侣的集体婚礼,这个世界离疯狂只有一步之遥。相比之下,这个破败的小寺庙的清静无为的自在氛围让人更觉适意。
   “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吧,庙太大给人压抑,还是小寺有自在的感觉,有点儿像回到家的随意和亲切,呵呵。”
   “所谓家,就是世人能放下心来的地方,所谓佛,则是人心灵的皈依。”说罢,他从口袋里掏出两枚玉佛吊坠递了过来,“既有千里之缘,我便送二位开光信器,也算是托福罢。”
   谢过老僧,我们在夕阳西下时分辞别清凉寺。拐弯的时候,汽车在乡土路上扬起一阵烟尘。苍茫暮色中的古寺,呈现出一种凄清寂寥的景象。这幅揉合着油画的浓重和水墨的清雅的画面,日后不止一次地出现在我的梦境。
  
(24)
   一夜之间,怀台小镇成了车水马龙的红尘闹市。临街酒肆饭店人满为患,路边停放着各式各样的车辆,车牌以“京”字头为多,其他晋、陕、豫、冀乃至内蒙、新疆都有,看着这个平日北京王府井、西单和前门大栅栏闹市才有的热闹盛世景象,不得不承认四大佛教名山之首实非浪得虚名。
   我们好不容易才在“文熙行馆”的停车场找到个角落停好车,在经过酒店大堂时前台小姐告诉我们,耿虎总经理特意交待,请我们回来后去茶室品茗。跟随领班小姐穿过几道回廊,来到后院一处僻静的阁房,推门而入,里面的景况让我们大吃一惊:东面首席位置上坐姿端正者却是“水天一阁”的老板曾荃,傍边依次有陈公子、女明星许静纬、亿都老板刘煌、VC投资商曹正戎,饭局上有一面之缘的中X部的大秘也在座,还有耿虎和一张年轻的陌生面孔。
   “杨公子携美女微服潜逃,出京也不向派出所备个案,政府特委派我们大家伙儿追凶千里将你缉拿归案。”刘煌一见面就开腔调侃。
   “靠,是不是政治局会议改在五台山隆重召开了?怎么老傅没来呀,还有CCTV的女记者也不来采访报道哈。”我一脸狐疑地看着大家,众人见状一阵哄笑。
   “我早就计划邀请各路神仙来五台山聚会,节前老定不下时间来。没想到我们聚齐全了你们却已经捷足先登,要不是小耿告诉我,还不知道你们俩恰好住在我们酒店里呢。”曾荃招呼我们落座看茶,然后介绍那个陌生的小伙子跟我们认识,原来是他的助手余阳刚,负责公司的连锁酒店管理业务。
   原来“文熙行院”的北京投资方居然是曾荃,这个背景模糊的地产商人竟然在五台山有着这么大一份产业,不由得引起我极大的兴趣来。
   “杨兄在清凉寺见着释通住持了么?” 耿虎问我。“跟一长得老农似的和尚盘了半天道儿,也不知是不是住持。”他说,“那一定是他,释通师傅尽管不显山露水,可算是五台山的得道高僧。只是有些太迂腐,如果好好经营,清凉寺还是很有前景的。这方面他比起碧云寺的允能大师就差远了。”
   “明天早上我陪大家去碧云寺进香,有兴趣的话可以请允能法师看看前程什么的,新海航空公司的老板每个月都来碧云寺做法事,十多年来他的公司什么事故都没出过。还有不少影视公司旗下的艺人,有的按他的指点改了名字,果然就开始大红大紫起来。”曾荃的话引起大家的兴趣来,陈公子接过话头,“静纬,明天你可以请法师算一算哦。”
   “许大明星已经很红了,哪还用得着测姓名。等我们的《深喉》开播,一定会发紫啦。倒是应该让郭秘看看,啥时候升部长助理。”刘煌这小子就是个马屁精,捧完许静纬顺手又拍一下郭大秘书。
   “依我看这天下的生意最没风险的就是寺庙,曾总你们做房地产的是地段越在闹市越好卖,寺庙则越偏远香火越旺盛。不过你们盖完楼还着急往外卖,人家修座庙就是百年老店每天只需要打开山门坐地收银。”曹正戎的话引起了郭秘书的兴趣,他借着话把往下卖弄起才学来,“山西这地界邪性,是中国地理东西交集的过渡,不像长安有天险可依所以做不了帝国之都,贫瘠多山不像冀豫平原宜农耕。 所以唐王李世民家族得天下后也远离山西,倒是清朝山西商人发明票号开启了近代中国金融业算是一个异数。”
   “可人家地下埋着宝贝呀,如今山西煤老板在京城可是风光哦,曾总的水天一阁好像有一小半不就是被他们给拿下的了,”刘煌问道,“对了,你们又怎么想起在五台山修起这么豪华的移座行宫来的呢?”
   “我跟允能大师有些交情,这个酒店的地块实际上本来是属于碧云寺的,每年来五台山的游人很多,其中不少都是冲着碧云寺来的,所以我们就合作开发了这个行馆,也为了方便接待北京来的贵客。”曾荃回答说。
   “哈哈,曾老板真正了不起,跟和尚都能合作做起生意来,”曹正戎觉得匪夷所思,“你们的连锁酒店是不是都在佛教圣地开的呀?”
   “也就将近三分之一吧,我们现在控股和管理的酒店有13家,分布在全国各地,除了北京,有上海、杭州、大连、丽江、武当山、张家界,大家以后要去玩的话,直接找我好啦。”余阳刚帮助老板回答说。这个年轻人看起来也不过三十出头,精明强干的样子。
   “曾总可是佛、道两家通吃呀,五台山和武当山都有地盘了,”我一边调侃一边琢磨,曾荃产业玩这么大,媒体居然没见报道,行事低调可见一斑。
   “天下商道,和佛、道的法理本有相通。譬如五台山是文殊菩萨的道场,文殊是般若智慧的化身,圆融、理性和辨证通达精神也是东方人的一种生存智慧。我个人从中受益匪浅,像小余、小耿他们也时常跟我从允能大师那里学佛。”曾荃语气淡淡地回答,“其实就是普通人,每天练习打坐、冥想半个时辰,于身心都很有益处。”
   “官场、道场其实都是生意场,官家做的是人或者地位的买卖,宗族做的是精神或者信仰的买卖。我也有个佛教协会的哥们儿,他告诉我普陀寺存在当地银行的香火钱就有七十个亿,这五台山的人气比普陀和少林可大多啦,碧云寺是怀台镇最大的寺庙,集聚的财力应该是惊人的数目哦。”我心下一动,把话题往外扯。
   曾荃忽地眼光一闪看我一眼,呵呵笑道:“杨尘,你要是做生意一定是把好手呢,看什么都是生意经哦。”
   “杨先生看问题的角度很睿智,政治、军事、宗教说到底都是人类生存的经济之道。我平时最佩服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毛泽东,手拿一把油纸伞出了韶山冲,带着一帮子农民造反,只用20多年就打进京城取了天下,这是有史以来成本最小的买卖噢。”余阳刚接着话茬说道。
   “有意思,那另外那个人又是谁呢?”郭大秘听得兴起,忍不住催问道。“另一个人就是释迦牟尼呀,人家连油纸伞都不用,就坐在菩提树下冥思数日,创造佛教一派,如今僧寺占尽天下名山,善男信女趋之若鹜,空手打下最大的宗教旅游的地产集团。”
   我看见杨泓也听得专心致志,端着脸儿傻傻地样儿,便用手碰她一下,在耳旁嘀咕说,“看见人家小帅哥才气逼人动了春心吧?”她红着脸啐我一口,小声骂道:你作死呀。
   众人听罢哈哈大笑,我也觉得这家伙有趣,看来曾荃手下藏龙卧虎,等回北京一定好好和他们勾兑一下看看究竟。散席出门的时候,曹正戎有意跟我走在一起,悄声说“老弟心思过人,曾老板看来是有些名堂。”我嘿嘿一笑,心道,你也算只老狐狸呀。
(25)
   生意人的嗅觉永远比狗还灵光。早上起来刚开机不久,就接到老傅从广州打过来的长途,径直问我是不是跟曾荃他们泡在一起。我说是哦,还有郭秘和曹正戎也在,我还纳闷你怎么没过来呢。老傅气哼哼说他在广州拿一块地,跟一家北京背景的公司较上劲儿了,他私下一查发现竟是曾荃从中作梗。
   人脉关系是商场最主要的资源,曾荃不动声色间把老傅在北京的关系顺手牵羊照单全收,手腕儿的确不一般,也难怪老傅心里不平衡。
   “广州这边有人传曾荃在中南海里有背景,是谁谁的公子。好像他的地产公司现在全国到处伸手拿地,扩张得很快。你帮我盯住点儿,我倒要看看这小子到底水有多深。”老曹再三叮嘱我,“此人低调但手眼极广,恐非善类,你还得留神点儿。”
   进了中餐厅的包房,看见昨晚的那伙子人除了曾荃和陈公子、许静纬都在座。耿虎解释说陈公子想烧头炷香,所以一大早就拉着曾总去碧云寺了。饭后他会陪我们过去拜会允能法师。
   “如今这碧云寺的头炷香什么行情呀?”我一边咕噜咕噜喝粥一边问。“要是新年的头炷香就是三十到五十万,国庆假日就便宜多啦,最多也就三、五万拿下了。”耿虎回答说。我身边的杨泓抽口冷气,咂着嘴说:“天哪,这么贵的香还不是谁都能烧得起呀。”
   余阳刚呵呵一笑,看着她说;“要不说是抢着烧高香,价钱不高,不抢个大早的话怎么能是高香。杨小姐是不是也想烧香许愿哦,允能师傅帮人预测桃花运也很灵验,待会儿可以找他看看会不会送杨哥一顶绿帽子。”众人闻言大乐,杨泓满脸飞红不知所措。我也嘿嘿笑了几声说:“我是和尚打伞,无法无天,上下两头都光秃,帽子从来戴下头。”大家更是笑得抚胸跌足,只有杨泓一人不明话中玄机。
   碧云寺离酒店很近,我们便溜达着过去。路上曹正戎傍着余阳刚聊个不停,似乎是在打听他们酒店集团的效益和扩张策略什么的。我也私下问耿虎是不是碧云寺也有投资在文熙行院,他只告诉我对方是第二大股东,具体数目便不肯吐露。
   天下的大寺庙都是一样的金碧辉煌,宏伟壮阔。眼前的碧云寺也是一样,相同的还有熙熙攘攘的人流如同高峰是北京地铁一样拥挤。我和杨泓吊儿郎当地跟着众人进了山门,翻过几重殿宇院落,来到一个相对清静的阁房。
   曾荃、陈公子和许静纬正和一个黄袍僧人喝茶聊天,见我们到来,起身互相介绍一番。果然那僧人便是碧云寺住持允能法师。他面颊丰厚,额头宽阔,颇有高僧大德的富态模样。
   “当年达摩祖师九年面壁,混混形骸,三累回光,秕糠世界,空相色相。留下衣钵传人和相诀秘传,相主神有七,藏不晦,安不愚,发不露,清不枯,和不弱,怒不争,刚不孤。只是后世多论佛学,其实相学也算是佛门正传。”允能法师侃侃而谈,一干听众不管听懂没听懂一概不住点头如小鸡叨糠。
   “听大师所言,不妨就给在下看看前程如何?”郭秘按捺不住,抢先说道。允能看他两眼,张口便问:“这位施主天庭丰阔,目睛点漆,口润若抹丹,想必是很善于写文章的人吧?贵宦清高,应该祖籍江南?”
   郭秘目瞪口呆,一脸服膺。允能接着又说,“只是施主骨重肉薄,气血滞怠,所以行事多有羁绊,应该多多颐养精气。有一份精神,便有一份富禄。”
   允能法师见大家跃跃欲试,颌首含笑一一指点。他对曹正戎说,“施主颐丰面润,想必家世富殷,且先生骨骼方正,色白气刚,属水中带金,主一生发达而不阻滞。”接着转向刘煌,“这位施主双眉丰厚且长,为寿相,可惜耳后黑痣,小心诉讼之厄,或许会迁居异乡。”
   曹正戎鬼精,把我心下所想问的话抢先抛将出来,“大师您怎么看陈公子和曾老板的命相呢?”允能略一沉吟,“陈施主印堂丰隆,肩宽背厚,四体修长本贵胄福祚之相,宜养颐年于北方,且不可轻易迁徙居地。”他瞥一眼曾荃,“曾施主与贫僧相交有年,却只就佛法切磋往来,今天论命相之理便也放胆而言。人之五官对应天下地理形势,额为南岳,面颊位北岳,鼻为中岳,左右两颧分为东、西岳。五岳俱正属五行中金形之命,且精神刚毅深沉,若得金局之人相助,金商加金,必定与陶朱公和范蠡一般通达豪富。若要福运绵长, 贫僧先前所论藏而不晦,且记切记。”
   余阳刚正襟危坐,目光炯炯。允能一眼扫过来,“这位先生眉锋似剑,目长辅采,是少年登第之相。若统兵,可守八方,若行商,则通四海。”然后转过头来盯着我,双眸幽邃:“这位施主神清气雅,骨骼清奇,部位无亏,本是高贤之相,可惜滑眉首尾如新月,如果不贪花恋酒闲云野鹤,本亦应有大成就。”
   我呵呵一笑,“不错呀,大家都富贵腾达,浪子之命非我莫属,成天就找你们吃吃喝喝也逍遥快活哦。再请法师看看我们在座的妹妹命相如何呢?”
   允能法师先是看一眼许静纬,“适才已经辨析过了,这里只多加一言,施主肌霾均匀且面容圆润端严,主福贵益夫,切记早定月下之期。”接着他正色端详杨泓片刻,弄得她有些神情紧张。“施主发细黑而光洁,禀赋性情温良,可惜卧蚕凹下,三阳三阴稍有空没,所以命中孤清。”
   眼见杨泓脸色微变,允能法师不动声色继续说道:“所谓相面不如相心,论心不如择术。形相只是人命好坏的材料,德行则是能使材料成物的器具。四季交替五行转换,相生相克没有定数,一切还得看各人造化。”
   从寺庙出来,我看杨泓闷闷不乐的样子,想法子安慰她说:“老和尚胡说八道你也信,上次我在云南玉龙雪山的寺庙里算命人家还说我金贵玉体,生逢盛世可入朝为相,生于乱世则为奸雄师,可以辅佐草寇挑动黄河天下反,我花开后百花杀,满城尽戴黄金甲……”还未说完,她就忍不住扑哧一笑,“要都像你这样没心没肺,可不是要搅得天下大乱不得太平呀。”
(26)
   黄金周过后,北京恢复往日的喧嚣和拥堵,只是不时袭来的寒流使得街头的姑娘们换上了长靴、厚外套和披肩、围巾。
   商人们依然忙碌,想赶在年前金银滚滚而进有个好收成。老傅和曹正戎投资周钒的案子已经签定,曾荃的酒店集团计划扩股融资,也向曹正戎伸出了橄榄枝,不过他尚未置可否。曾荃几次约我去聊聊,想起老傅的嘱咐,我答应专程上门拜访。
   问清详细地址后,我查了一下地图,以为那是在东四附近的一个普通四合院,车过一个转角,赫然出现一座门楼,左右石狮守卫,迈入朱漆大门内,里面竟是三进院落,坐北朝南,占地面积应由万余平方米,花园内有假山和亭台游廊,山前原有月牙河相绕,山上建有戏台,山北侧有一面阔五间的大厅和戏台相对,俨然前朝王府气派。
   甫一进门,便有一身著黑色燕尾服,头发花白,腰杆笔挺的老管家上来迎客。 此人手戴雪白手套一尘不染,举止颇似英国贵族庄园管家,令人不敢有轻慢之意。
   在英式烛台摇曳的客厅端然就坐,在管家招呼旗袍小姐上茶的空当,我仔细打量这里的陈设。宽大的欧式沙发,后墙上挂着前清皇裔书法名家启功的手书:“上善若水”四个大字。最奇绝的是茶几下面是悬空的玻璃地板,水波粼粼,水下竟是一幅汉白玉衬底的华夏地图,有数尾色彩斑斓的热带鱼自由自在游弋其间。
   “怠慢怠慢,”曾荃满面春风走了进来,此时他身着一袭深色中式立领外套,颇有一副儒雅斯文的派头。
   精美瓷盘装盛着三明治、Scone和蛋糕及水果塔,骨瓷杯具里正宗的大吉岭红茶汤色橙黄,气味芬芳高雅,口感细致柔和,细细品来带有淡淡的葡萄香味。宽敞的客厅角落里的钢琴前有一个女孩优雅地弹奏着古典乐曲。
   “这里应该是前清王府吧?古今中西风格混搭却浑然天成,不同凡响哦,”我三分客套七分真意----实在是见过太多的新贵发迹后在别墅院子里垒起假山,屋中搭起罗马柱的不伦不类。
   “最早的主人是清代光绪年间大学士崇礼,此人和皇室有姻亲关系,抗日战争时期,为清代名臣张之洞公子张燕卿所购,还被民国政府用作蒙藏院。此宅曾号称北京东城之冠。 我接手后改造成为会所,总的说来大家评价还是比较正面,还算是没有暴殄天物。”在这个场合曾荃似乎状态完全放松,心态平和地闲聊起来。
   老北京素有“东富西贵,南贫北贱”的说法,曾荃竟然悄悄拿下东城如此宝地,可以说是占尽城中风水点睛之眼,心思机敏出人意表。
   “如果把北京城看作一个棋局,您这个地儿应该算是一个不错的棋眼儿呀,”知道曾荃好弈,我便扔出块骨头来挑逗,果然他兴致大动,“没想到老弟也精于棋理,这经商和下棋实在是精义相通,不仅要布好局,还得做活眼儿,军事家们称之战略和战术的配合。”
   我瞥一眼脚下的晶莹的汉白玉中国版图,若有所思地问道:“这么说曾总已经布好大局准备一展雄图啦?”
   曾荃哈哈大笑,“我就知道你会有此一问,说实话我们一直在蓄势待发,以前的低调策略使外界颇多误解,以为我们是背景神秘的怪物,今天专门来给你揭开面纱一探究竟,老弟随暂且随我过来一下。”
   我起身跟着他来到东阁房,这是一个典型的书斋,进门处是清代著名书法家邓石如题写的苏东坡《浪淘沙》诗词的硬木隔扇。西首是厚实的檀香木书柜,前面宽大的写字台上只摆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和一个地球仪模型。铺满整个地面的地毯上是简单明了的黑白格图案,几把梨花木硬椅宛如棋子搁在上面。
   曾荃一拍手掌,一个旗袍靓女婷婷而至,在墙上一按机关,屋内光线顿时暗淡下来,穹顶则熠熠生辉,呈现出宇宙星空变幻的景象。接着她打开投影仪,北墙上的银幕上出现3D中国城市模拟图型,有些类似大型社区的全景沙盘。
   “以天地为棋局、视万物为刍狗,曾总把我们都当棋子儿搁里头玩呀?”我顺口调侃一句。
   “世事如棋呀,连我自己也没想到时势造英雄,华驰已经在全国的七、八个城市投资了十余个大大小小的商业地产和高档公寓项目,加上投资和控股的13家酒店,全年的总销售额已经超过了八十个亿。”随着曾荃的遥控光棒的移动,一个隐匿在海面下的巨大商业王国浮出水面。
   看着我目瞪口呆难以置信的表情,曾荃轻松自如地笑了笑,解释说:“我们所有的项目都是以独立的法人公司运作,就像北京的水天一阁豪华公寓项目,华驰40%控股开发运营,外界只知道楼盘品牌而不了解开发商内情。”
   “做这些棋眼花费了我们十年时间,现在是把它们串起来连成局的时候了。”曾荃语气笃定,胸有成竹地说。“走,我们到客厅接着聊吧。”
   “在下开眼界了,江湖上有传说曾总跟中南海有特殊的关系,所言非虚吧?”甫一左定,我便单刀直入。“捕风捉影之说,别去信他。不过高层政界关系的确是华驰竞争力的优势资源,房地产行业几十年内都将是中国经济的主脉,关乎国家大政、官员业绩、金融流通和百姓生计,牵动各个阶层的利益神经,地产商人纠葛其中,自然要润滑好各个环节哦。”曾荃不加隐瞒,坦然应答,“中国这块土地有些邪性的传统,尤其是地方上做事看来头和背景,所以我也懒得去澄清,没想到有时候还帮助我们捡了不少便宜呢。”
   把盏问茶,言笑之间,这个外界知之甚少的家伙面目逐渐清晰起来,也和我迅速套上了近乎。
   时光倒流回复到二十年前,我还在大学混迹每天搓麻泡妞看武侠,曾荃已经从清华土木工程系毕业开始浪迹江湖。牛皮哄哄的他怀抱鸿鹄之志,为自己安排的毕业典礼是骑车从天安门出发到拉萨朝圣,接着在自治区政府建设厅报道,每天喝茶看报听报告,终于发现在青藏高原空空荡荡的天空下人也变得精神恍惚,再耗下去只能皈依佛门成为喇嘛。此时内地的和尚尼姑已经开始混迹深圳街头排队炒起股票,接着全中国的有志青年都挤上渡轮去倒腾海南的地皮。那时候我正绞尽脑汁琢磨如何脱下同班系花的牛仔裤,他则收拾行囊窜回北京中关村,把四通、联想、希望等一溜儿新经济公司挨个混遍,最后却一头扎进房地产中介行业淘得第一桶金。
   “发现自己玩不过杨元庆、郭为,激流勇退改换门庭?”我笑嘻嘻地问道。“IT行业的确人尖扎堆儿,不过我的老本行是建筑,还是一砖一瓦盖房子感觉踏实,呵呵。”他不做正面回答。
   “那跟允能法师又是怎么搭上关系的呢?”我索性打破沙锅问到底。“在卖了一年走私电脑主板,我手头有点钱却觉得内心空虚前途渺茫,假期独自跑到五台山问禅,结果得识允能大师,给与指点迷津。回来后就辞职开始自立门户,你要知道中介公司租间房、支张桌子、雇俩小姐就能开张。”
   “一家门店一年撑死能挣个百八十万吧,就算你整一百个门脸儿弄不回来一个亿,离200亿资产可够远的哦。”我也会算账,天方夜谭的神话骗骗刚毕业的雏儿还行,糊弄不了老子。
   曾荃似笑非笑地望着我,“原来以为你聪明绝顶,怎么也跟常人一般思维方式呀。从二手房中介到楼盘销售代理再到整体营销策划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一个像样子的楼盘销售期内总有数千万甚至上亿人民币趴在你帐上流转,你再把相同的模式在N个城市复制,接着从下游产业链往上滚动,按下定金拿地皮,找设计事务所出方案,银行贷上款,建筑公司带资开工,广告公司帮助在媒体上吹牛,楼花哗哗往外卖,银子流水般往里进,这是中国所有地产商都熟悉的套路,没有什么智慧和技术含量,拼的只是速度和规模而已。就像你同时有十个水桶,其实只要有八、九个桶盖就够用,因为是滚动开发,我们的秘笈就是快、再快和更快。”
   “笨人玩自己的钱,聪明人玩别人的钱。”我明白了曾荃布局的诀窍,他纠正我说:“钱也分聪明钱和傻钱,就像股市,庄家先设好局拼命往上抬价,股民看势头玩命追捧,庄家这时已经悄悄出货回家数钞票,泡沫破灭时套住的全是傻钱。”
   “房地产比股市强的是永远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股市泡沫几百个亿灰飞烟灭,所以我不敢轻易涉足股市。”
   “没有巨额资本玩不转地产魔方,如果现金流中断,你那么大的摊子岂不崩盘?“我疑惑地问。曾荃淡然一笑,“所以我不把鸡蛋放到一个篮子里,每个项目都相对独立,一两个项目的操作不成功不会导致整个资金链断裂,最多就是少拿一两块地,调一调而已。”
    曾荃拿起一块点心放到嘴里细细品咂,“不过旅游酒店产业我想试一试不同的路子,创出一个品牌来拿到海外上市,所以希望你能相助,在曹正戎那边从侧面给些推动。”
   终于谈到正题,我抖擞精神盯着他,“今天你找我来,不会是单单为了这件事情吧?”他呵呵一笑,“你也明白如今要在场面上混,一得有资本或者资源,二得有关系或者人脉,我这里不缺项目不缺钱,就缺人手,要是兄弟愿意屈就,给你一个副总的位置,一起成就一番大事业。如果嫌委屈,就挂个战略策划总监的头衔,有空过来出出主意帮衬帮衬也成。”
   天下没有主动分钱给你花的财主,我当然得弄明白黄鼠狼给鸡拜的哪门子年,“曾总既然把我当块料,有什么能效劳的尽管吩咐吧。”
   “老弟果然爽快,老傅是你的好朋友,他在广州跟我抢一块地皮。要是单单如此我也可以让一让,不过其中涉及到我的一个不方便出面的朋友的利益,我不得不坚持。希望老弟出面斡旋一下。如果他让步的话,我可以考虑找机会在别的地方补偿他一下。”
   “还有,你那个干妹妹杨泓要是愿意,可以来华驰上班,我安排她做余阳刚的行政助理如何?”
   曾荃不装孙子、直截了当的行事风格颇合我意,天下本无好人坏人只有生意人,我答应挂个战略策划总监这个虚头八脑的名衔儿,既不负具体事务的责任还可以唬唬刚出道的黄毛丫头,也不影响我闲云野鹤的生活方式。至于杨泓工作的事儿,我回答说得她自己做主,我会把意思带到。
   曾荃颇有些意外,瞅我一眼说;“那丫头不错,老弟可不要对人家玩三不主义(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噢。”
   靠,还用你来装大尾巴狼。我心想如今的世道,到处不是虎穴就是狼窝,一只无辜的羔羊趟上这险恶的江湖还不给任人宰割!
(27)
   派对,是大都市为男男女女准备的一场场盛宴,生意上的、无聊的、充满诱惑与勾引的、狂放的和假模假式的形形色色的群聚每晚都在发生。
   当古典美女瞿彦来电话邀我晚上参加她的时装设计工作室的开张派对时,我还是略微有些吃惊。这个女孩在一家著名的服装品牌公司担任设计师,薪资颇高且很受重视,忽然突发奇想决定辞职自己创业。我还以为不过是说说而已,没想到转眼间就变成了现实。
   酒仙桥附近的“798”是北京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工业化遗迹,最早由从美国纽约回来的前卫艺术家发现并改造成LOFT风格的新人文区域,目前汇聚了设计、出版、展览、演出、精品家居、酒吧、餐饮等各式各样的场所,音乐掺杂着咖啡和酒香在高大宽敞的建筑中洋洋洒洒地飘出……
   瞿彦还是素面朝天的老样子,穿着一件绿色点缀红碎花儿的中式小袄,站在门口迎接来宾。我夸张地冲她张开双臂,她大大方方地接受拥抱,同时还在我背上轻轻拍了两下。这个女人的雅致和沉静、内敛气质令人着迷。
   “怎么光冲人家瞿彦表现亲热呀,对社会和谐影响多不好呀。”马骅在一旁吐着烟圈说风凉话。我装模作样地也做势要抱她,她连忙摆摆手,“还是去沾人家小妹妹的便宜吧,你看聪聪都急红眼啦。”
   李聪笑眯眯地打了一下她的头,对我说道:“看来今天又是狼多肉少,帅哥可是掉进火坑里了哟。”
   “我就知道跟马骅这样道行深厚的丫头混在一起,你早晚也会变成痞子,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哦。”我看一眼厅里杂七杂八的男男女女,问道:“你那个著名的师姐和她的少校保镖怎么没来哦?”
   “少校的父亲过生日,子佳得陪着给未来的公公做寿,来不了。哎,听说你跑到华驰集团挂职去了,真的假的?”
   “你的消息还挺灵通,我也就是打入敌人内部,还没开始地下工作呢。”旁边马骅睁大眼睛瞪着我,“什么,你也跟曾荃那王八蛋扯上瓜葛了。”
   我一愣,“你难道跟曾荃有什么过节么?”她冷冷地回答说:“我爸三年前拿下沈阳的一块地,被曾荃看中了想接手但没谈拢价钱,这个流氓竟通过北京的关系给省里的头儿施压,借口超过两年未开发的土地政府可以出面收回,想连订金也不给我们退。”
   天下可是真他妈的小哦,表面看曾荃谦谦君子的样儿,难道背地里争起利来照样吃人不吐骨头?我安慰马骅,“ 妹妹别上火,待哥哥查明究竟一定给你讨个说法来。”
   马骅扑哧一笑,顺口吐出一溜烟圈儿,立马让人感受到淡淡的坤烟味儿。“这个就不牢您大驾了,咱们在朝中也不是没人,收拾一个两个小毛贼还绰绰有余。你的任务就是好好伺候姐妹们开心就得啦。”
   “切,你们拿我当什么人啦,薛怀义还是张昌宗哦?”我戏言道,马骅立马回敬说:“你以为面首是那么好当的呢,我看你现在也就一充气玩偶,姐妹们要高兴啦没准儿能给你晋级为一线PLAY-BOY。”
   “我还是换个行业混吧,面首可是个高危险的行业,不定什么时候就被雇主杀人灭口。”
   瞿彦端着酒杯走过来,“你都说些什么呀,当着聪聪不许谈论少儿不宜的话题哦。”
   马骅觑她一眼,“就你心眼儿好,男朋友在美国不定怎么风流,一个月也不来个电话,还痴痴地等,说人家忙事业。男人对女人说这话时八成是想甩手了,杨尘你说是不是?”
   “就是,就是,他们丫一般都喜欢忙事业,所以只有我有空陪你们这些美女玩儿。”
   瞿彦似乎不愿意触及这个话题,岔开话头说:“女人也不是非得靠男人活着,你马骅过得不是比谁都潇洒么,国庆节开车去坝上玩,三个小伙儿轮流给你当司机,我们都艳羡不止呢。”
   李聪眨眨眼,接过话茬:“杨哥你说现在的男人都怎么回事呀,这么多又聪明又漂亮还有钱的MM都不抢着娶回家做老婆,我要是男人,就先把瞿彦姐和马骅姐拿下。”
   我哈哈大乐,“你刚出道的毛丫头不懂味,现在的美女对你好不一定是喜欢你,喜欢你不一定要爱你,爱你不一定想嫁给你,嫁给你不一定想生孩子,生了孩子,孩子的父亲不一定是你。你说男人敢轻易结婚么?”
   “抱歉哦抱歉,有点事耽搁到晚了。咦,杨尘你小子独占这么多美女,还不赶快给一一介绍。”西玛永远是城中最受欢迎的Party动物,风度翩翩,言语风趣。今天他还特意戴了顶贝雷帽,既彰显了时尚媒体主编的身份和不俗品味,也体现了对Party女主人的尊重。
   果然,他的到来明显活跃了欢场的气氛,尤其受到了异性来宾的青睐,一些从长相和打扮上看像是战斗在影视娱乐阵地的妖娆女子不时过来跟他勾兑一番,惹得我醋意大发,狠狠地说道:“TNND,老子有了钱,也要办一本流氓杂志玩一玩,今天在场的女人每人都上一篇专访,想登裸照的MM得事先交钱,掏不起钱还想出名的话,也可以潜规则一把哈。”
   满座莞尔同乐,西玛兄果然高人,处惊不变,“如今是WEB2.0时代,杨兄还是升级直接办个网络情色杂志合算,先上自己几张露点照片,标题弄成‘我和徐静蕾,那些扯淡的往事’,点击率立马上百万还不用花一分钱。”
   “别介,那朔爷还不抡大块板砖儿拍死我呀,人家正憋着一股子邪火准备逮谁灭谁呢。”
   李聪插进来,“那正好给我整出一版话题,王朔复出怒斥网络无良分子炒作‘蕾蜜’吸引眼球。你们出名我拿稿费各得其所。”
   “嘿嘿,聪明。小丫头成长得好快哦!”我一通赞美。像这种独步天下的嘴上功夫只有在夜场发达的都市容易练就,每年都有成千上万对生活抱有想法的男女混迹其间,他们或如初生牛犊一般无拘无束生机勃勃,或是经风沐雨窥见人生真相变得豁达乐观。
   “你们男性杂志也会刊登时装照片么?”瞿彦疑惑地问,显然她不是西玛的目标读者而且错会了我请西玛来捧场的意思。“他们一般只登比基尼及其以下的照片,模特儿能不穿就尽量不穿,光屁股的封面一上摊儿就抢光,总之,就是穿得越少卖得越好。”我抢着回答说。
   西玛正色说道,“其实,我们也登男人的时装图片。不过最近想做一个城市单身女郎的专题,正好需要在座诸位美女登场亮相,你的设计工作室正好作为新的职业身份可以传播出来。”
   “高级时装定制在北京兴起潮流也可以做为新闻炒作一把呀,瞿彦姐给春晚主持人的设计的晚礼服光造价就得10万呢。”李聪这丫头果然机灵,点到了我的心思上。“西玛你在介绍你们旗下的时装杂志给瞿彦做个专题,算是帮我一个忙,这样下次我单独请她晚上出来喝咖啡人家才会赏脸哦。”
   高级时装定制是欧洲时尚工业打造的奢华夜宴,有一次黎黎告诉我,她模特生涯的梦想就是出现在每年巴黎顶级时装周的T台上,台下坐着摩洛哥公主、法国第一夫人等欧洲的皇室贵族,身穿Chanel高级定制服翩然开场,万众瞩目欢声雷动。中国的新贵和明星最喜欢跟在欧洲人屁股后面追风,如果把动静闹大了,还真是一盘好买卖。看来瞿彦还真是有独到的生意眼光。
   西玛一口答应,“我也看好这个新行业,还引领一种个性时代的时尚生活潮流。说起重视着装,在中国可是有传统的,最具代表性的事件是49年蒋委员长宣布下野,李宗仁在南京举行‘总统’就职典礼前夜,专门向老蒋请教仪式上应该穿什么衣服适宜,蒋说,‘现在非常时期,你我都是军人出身,当然穿军装嘛。’李宗仁深知老蒋为人,当晚让李办秘书咨询蒋办秘书,得到答复如前。第二天一早,李宗仁还不放心,再次让大秘致电蒋办摸底,答复依旧。结果当典礼开始,衮衮诸公粉墨登场,只见蒋介石一身长袍马褂,台上一身戎装的男一号李代总统眼睁睁看着老蒋成为焦点,自己站在旁边看上去活脱像一个马弁而已。”
   “看来不光艺人怕撞衫,政客也得讲究出镜形象哦。我以前接得比较多的业务除了明星就是老板,看来还得注意领导和官员这个市场噢。”瞿彦一听心思透亮。
   “其实他们都是演员嘛,西玛主编果然渊博,杨尘你的风头不再呀,嘻嘻。”马骅企图挑拨铁哥们的关系,我截住话头,“那是那是,早就有既生玛,何生杨的千古之憾呀。”
   夜阑人散时,我主动请缨要开车送瞿彦回家,生生把西玛、马骅和李聪他们叁人发配到一辆车上,马骅作横眉怒目状,“怎么,一听我说瞿彦后方不稳,你小子就想趁虚而入呀?”
   “去,我还担心西玛今晚童贞不保,晚节尽失呢。我是牺牲小我为中国顶级时装大师保驾护航哦。”
   汽车在大山子幽静的道路上行驶,两旁的白杨树叶在秋风中不断飘零。瞿彦端坐在副驾位置上不言不语,路灯的光影不间断地掠过她光洁的脸庞,宛如一尊白玉雕琢的女神像。
   “出来做跟感情生变有关罢?或许应该去趟美国再看看,有时候男人是因为寂寞……”我小心翼翼地说。
   “唉,其实女人更怕忍受寂寞呢,所以自己开办工作室如其说是干事业,还不如说是种转移和排遣。”她的叹息仿佛是从灵魂深处生发起来,在车内狭小的空间如同水波漪涟一圈圈漾开来。
   她住在北四环的罗马花园小区,我把车停在单元楼门前,没有熄火,侧脸看着她:“晚安!?”她也转过脸来,眼神的疲惫不堪暴露无遗:“谢谢啦,晚安!”她伸手在我颊上轻轻一掠,仿佛一阵风不落痕迹只留一丝清凉,转身消逝在黑暗的门洞之中。
(28)
   卡尔维诺说,女人是世俗的表征,她们既是活生生的女人,也是撩拨人的鬼魅……她们不再是欲望的直接客体,而是欲望本身。
   Lolita,其实就是男人欲望的迷障。
   蝴蝶的出现,挑起了我一种异样的好奇。这个长着少女稚嫩脸蛋的在校生居然有着深厚的文字功底,她的博客肆意恣情,放纵撩人间又带着冷酷的洞察力。按说蝴蝶已经不是未发育成熟的青涩少女,但叛逆的风情中那股揉合着妖孽又夹杂着清冷的精神气质令我有些着迷。
   对女性肉体的迷恋是从男人懵懂苏醒后一路相伴的旅途。最先接触的往往是周围的成熟异性,美丽的小学老师,丰满的表姐,妖艳的美容院女郎都是我年少情窦初开时的幻想对象。
   有一次上语文课看小说被老师逮到,放学后漂亮的女老师教我去她宿舍。本以为会挨罚,没想到她竟温和地询问我喜欢看哪一类文学作品,然后指着书架上堆满的书籍让我随意挑选。期间有同事喊她出去有事,我发现她的外套扔在床头,忍不住把头埋在里面,尽情享受散发着的陌生女性遗留的温暖清馨气息,脑海里幻想着她丰满成熟的女性酮体,身下不由自主完成少男的第一次勃起。后来上课时就觉得跟老师有着别人不具备的亲近感觉,仿佛有一个秘密存在于两人之间。
   那时我的同桌是个苗条稚气的女孩儿,今天看来是那种气质纯净的未熟少女,尽管不少男生总借故以刁难的方式招惹她,我却毫无一丝欲念。大学回家时再碰到她,已经是饱满挺拔的少妇,该凸出的地方肆无忌惮地凸起,腰线则纤细,浑圆的屁股下面双腿间还呈现一个凹形,更加衬托出诱惑性感。我心下不禁暗自妒嫉把她弄到手的那个男人,还带有一些造化弄人的淡淡遗憾和忧伤。
   青春期的冲动泛滥而没有羁绊,她的指向广博而杂乱,有荧屏上的好莱坞女星奥黛丽赫本,有杂志上波涛汹涌的艳女郎,运动场上同班女生起伏的身体曲线,毛片中袒露的AV女角……都是轮番闯入春梦的欲望对象与伙伴。
   而Lolita,是专门为成年男人准备的一种毒药。这时候的你已经不再迷惑于赤裸、轻佻、艳熟和暧昧,尘世间的情色游戏如同连续剧里重复的剧情令人厌倦,而那种涉世不深的清纯少艾,和刚发育未熟的小母鹿般的稚嫩,会赤裸裸勾起男人雄性的冲动和欲望。
   蝴蝶的出现令我猝不及防。生活的节奏往往会因为一些你预先难以设想的意外而改变。
   那天下午正和杨泓吃完午饭,送她去华驰总部跟余阳刚面谈。闲居的日子对有的人是一种常态和习惯,对另外一些人来说则是一种等待和折磨。
   回到公寓,我无所事事躺在沙发上翻看威廉•曼彻斯特的《光荣与梦想》,在一个国家的孤独和复兴旅程中打发个人琐碎无聊的时间。“乒乒”的敲门声响起,我透过猫眼往外看,是一个女孩变形而陌生的面孔。
   “你找谁呀?”我疑惑地打开大门,眼前这个女孩儿面容娟秀,扎着一双长长的小辫儿,上身穿着白色厚棉套头衫,外罩一件褐色灯芯绒短外套,下身是水洗白的牛仔裤,膝盖上的破洞应该是流行的式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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