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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门

_34 铁凝 (当代)
林比他岳父还大二十岁。”
“后来呢?”
“暂时还不行,我一直在说服她。说服一个人也不容易,也像思想改造吧。
是改造就有痛苦,有时甚至很痛苦。可我有信心,有时我就跟她讲弗洛伊德。”
“她爱听?”
“怎么说呢,也有个过程吧。”
后来苏眉又问叶龙北,玉秀现在是不是只在家里做家务,叶龙北说不,她有
许多事情要干。她在一家饺子馆当临时工,那儿有她一个老乡,个体户。
晚饭时,果真是玉秀给他们包饺子。叶龙北说玉秀愿意让客人夸她包饺子的
手艺,来了客人她就包饺子,她包起饺子就像变魔术。
叶龙北专门领苏眉到厨房去看玉秀包饺子,她已经包了一多半。连苏眉也觉
得那实在是魔术:皮和馅儿在她手下一碰就变成了饺子。她看见有人参观就更显
夸张地表演她的技艺,以至那动作反而因过于机械而显得油滑了。叶龙北捏起一
个饺子说:“我想我们不能吃这种饺子,你看见这种东西你就觉得它已经不是饺
子了,是一堆你叫不出名称的东西。当初中国人发明饺子是有它特定目的的,那
应该是一种气氛,一种返璞归真的气氛。眼前的一切太机械了,机械的缺陷是它
离返璞归真太远。在家里我们不应该像置身于饺子馆,是不是?”他问玉秀,又
问苏眉。
玉秀很无所谓,也许叶龙北的观点她已经听了无数次,或许她觉得叶龙北的
关于饺子已经是老生常谈。她脸微红着低头猛包,皮和馅儿还是在她手下碰来碰
去。
当然,最终他们还是吃了玉秀的饺子。饺子的边缘很厚,馅儿很少,苏眉没
有吃出什么味道。她想:或许叶龙北的话不无道理,中国人的饺子应该有特殊目
的。有了皮和馅儿并不等于就是饺子,就像有了人物和故事不一定就是剧本。她
不知玉秀是否懂得用这个道理来反驳叶龙北在剧本上的一再失败。从玉秀对叶龙
北的反应中,苏眉感到他们在一起生活有几分平等。苏眉的心情不像他们初见时
那么开阔了,她甚至第一次发现叶龙北身上有一种陌生的浪漫。他和玉秀的相处,
他对饺子的贬,以及玉秀的不在乎,像是他这浪漫的结果,又像是玉秀正在利用
这种浪漫。像许多农村的女孩子一样,她们自有自己处事的逻辑,在这逻面前有
时城里人倒显出几分傻气。
现在这陌生的浪漫究竟应该属于谁呢?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这成了苏眉关注
的一个中心。有时候她想控制一下自己这种非常的关注,她与他有什么关系呢?
越是这样想,苏眉就越关心叶龙北的事,和叶龙北见面的次数也就越多起来。叶
龙北不再多谈玉秀,这倒使得苏眉有点失望。他谈得最多的是他的剧本。
“我在写战争。”叶龙北说。
“写朝鲜战场?”苏眉问。
“对。你肯定会说这是个老掉牙的题材。题材有新旧,角度可是属于自己的。
现在我说的是写战争的角度。你以为战争就是机关枪、大炮?还有人!有各式各
样的人。”
接着叶龙北给苏眉讲了他的电影故事。那是一位志愿军老营长的故事,他在
朝鲜十次负伤,七次进医院,三次进太平间。每次当人们从太平间往外抬他的尸
体时他就醒了过来,醒来就要求吃苹果。因为他人朝时,刚过鸭绿江一位朝鲜大
嫂(一位漂亮的朝鲜大嫂)便迎上去送给了他两只苹果。苹果给了他终身难忘的
印象,他一活过来就要求吃苹果……
“你是不是在听?”叶龙北问。
“我在听。”苏眉说。
“你认为怎么样,是不是一个全新的角度?”
“您得让我听完。”苏眉说。
但叶龙北的故事每次都因为中间出岔儿而讲不完。叶龙北的“岔儿”有时岔
得离他的故事很远很远。比如他讲到那位漂亮的大嫂,能岔到另外一个女人身上,
那女人可能是他小时候在他居住的城市青岛所见过的。那么,要讲他见过的这位
漂亮女人又必不可少地得讲这女人的生态环境,如叶龙北发现她的时间、地点乃
至必要的意境和当时的气氛。
“当时她住在齐东路——有钱人聚集的一条路,大汉奸王克敏也住在那条路。
那路顺势而上,顺势而下。早晨大都有雾,各家的门在雾中打开了,女人们都出
来了,上学的居多,雾中的汽车、洋车、马车载着她们远去……哎!那个漂亮…
…”
叶龙北像在用漂亮形容车,可他说的是人,漂亮的人,女人。由女人还谈到
他离了婚的妻子,这是叶龙北第一次谈到他过去的妻子。他说他妻子过去也住齐
东路,他说她说不上漂亮也说不上不漂亮。他和她是小学同学,但没交往,后来
在北京念大学时又相遇了。当时他是林学院学生,她在音乐学院学钢琴。结婚了。
离婚了。她带着她的“莫得利”牌德国钢琴搬出去了,连儿子也扔给了他。儿子
就一直在老家跟奶奶。
“您也住齐东路?”
“不,我们住莱芜路,离齐东路不太远。”
苏眉这才为叶龙北在响勺胡同纳小孩鞋底找到了出处。
于是,由于叶龙北的故事出岔儿和出岔儿的时间过长,苏眉只有中途告别,
于是又有了下次。下次再讲再出岔儿,那岔儿也许不再是漂亮,是恐怖、是孤独、
是快乐、是伤感……
一个剧本差不多从他们初见的夏天讲到秋天。秋天了,他们到香山看红叶,
讲剧本。
“朝鲜苹果大部分是国光苹果,好吃。”叶龙北说,“中国也有国光,哪儿
有什么真国光,早都串了种,植物的串种便是退化。我学过林业,却写了两篇艺
术评论,才搞起了艺术。噢,我在说苹果。看起来红扑扑就像涂了胭脂的红脸蛋,
你吃吃……我说的那个老营长可不想吃那种苹果,每次他尝着不对味儿就咬一口
把苹果放在床头柜上,直到苹果烂掉。作为电影的蒙太奇,这苹果由咬开到烂掉
应该有一连串‘化人’‘化出’镜头的连接。”
“后来呢?”苏眉问。她不知自己问过多少“后来”,可她还是在问,真诚
地在问。
“你是说苹果?”
“我是说整个故事。”
“整个故事是围绕老营长的。”
“老营长呢?”
“他后来复员了,伤实在太重了。他要求复员,要求到一个更适合他的岗位
去。这实际上是一个写意,一个民族精神的写意。老营长的精神——包括他的三
次出太平间,他的要求吃纯正的苹果,要求复员到最适合于自己的工作岗位……
都是一种民族精神的写意,这精神才是根深蒂固的民族精神。”
“我相信这是民族精神的写意,但是哪里最适合他呢?”
“这是全剧一个最复杂最难解决的问题,我曾做过许多设想。”
“您不妨说说。”
“不行,因为都不合适。为什么?就因为他要做的应该做的得不到,不应该
做的力不从心的反而在等着他,于是他陷入了命运对他的摆布。你不应该把这归
结为社会,是命运,是命运对他的摆布。”
“那么,他真的无法摆脱吗?我是说命运对他的摆布。”
“目前是无法摆脱。无法摆脱我的构思就不尽合理。”
“您可以用您的假设去给社会以启示呀,艺术是应该走到社会前面的。”
“这不是艺术的社会功能。艺术的功能又是一个争论不清的复杂问题,你也
许比我还懂。你能用一幅画去号召人们都做到尽善尽美吗?你可以号召,但画还
是画。你不能说我画棵白菜人们就得看到善,就行善;我画门大炮就是恶,人们
就得作恶就得去要求侵略。是不是?”
“是。可艺术给人的启迪还是不可忽视的。”
“是,是不可忽视。仅仅是启迪。可命运的摆布却是不可逃脱的,比如命运
把你摆在响勺,命运使玉秀躲到我家。”
“您这样比,我有点不高兴,或者说我反对。”
“对不起,你是说你和玉秀?”
苏眉显出不高兴,和他拉开距离走。
“哎,你回来!”叶龙北说着追上她,又靠近她。
“您怎么能这样比?那我可不可以问您一个问题。”苏眉问叶龙北,激动起
来。
“当然可以。”
“也许玉秀躲到您的家里是命运的安排,可您要玉秀嫁给您是谁的安排?也
是命运?那么可不可以说玉秀的命运就是您?或者您就代表着玉秀的命运!”
“不可以这样说。命运的摆布也是一种精神,一种摆布和被摆布的精神。并
不是指哪个具体的人。”
“可您刚才分明是提到过我的,我反对的也是这一点。”
“我暂时可以做些让步,因为我确实提到了你。”
“要是别人呢?”
“决不让步。”
“为什么您要向我让步?”
“因为,这还得说到你和响勺胡同,或者换句话:响勺胡同和你。你知道人
为什么感到生命有时一阵光辉灿烂?”
“您有过那时刻?光辉灿烂的时刻?您的生命?”
“有过!肯定有过。”
“在响勺胡同?”
“可以肯定。在响勺胡同,在火车站碰见你的那个时刻。”
苏眉不再说话。她和他并排走起来,走得和谐,一种前所未有的和谐。如果
说来香山她是专门为了听他的剧本,那么现在她觉得她决不是为了听他的剧本而
来。她也才觉得剧本再拖拉也是个最平常的战争故事,那故事只说明人都该有自
己一份合情合理的工作,再没有其他了。而谈到命运的摆布,现在她跟他越走越
和谐倒像是命运的摆布了。
苏眉忽然想到虽城的丈夫,那个对事业兢兢业业、却连她睡大觉都不管的丈
夫。
“我结婚了。”苏眉突如其来地对叶龙北说。
“我想会的。”叶龙北说。
“为什么您会这么想?”
“因为我也想结婚,这你知道。我不光想结婚,甚至还想结婚之外的事。”
“我不知您指什么。”
苏眉以企盼的眼光看着叶龙北,像在问:什么是结婚以外的事?您又为什么
要对着我说?我可以理解成我和您的交往吗?比如来香山(看红叶),冷眼人看
您和我,我们又是在做什么呢?为什么走起来没完,肩并肩?苏眉愿意听叶龙北
说说,又愿意让来往的“冷眼”尽情去猜他们的关系。
但叶龙北的回答却使苏眉非常意外而沮丧。
叶龙北说:“你想知道我刚才是指什么?”
苏眉说:“我想知道。”
叶龙北说:“我不能瞒你,一切都不能瞒你。和玉秀的事不能瞒你,和你舅
妈宋竹西的事也不能瞒你。对,有时候我和你舅妈在一起。”
苏眉脑子里有点乱,现在他们之间又多了个舅妈和“在一起”。虽然她不知
道叶龙北说的“在一起”意味着什么,但她知道他既然不打算瞒她,那么就是
“在一起”了。她有点为叶龙北对她的坦荡而感动,虽然这已是近乎残忍的坦荡。
她想起那次和竹西一起吃快餐,当她说起叶龙北时,竹西对叶龙北这三个字的躲
闪。她更证实了这“在一起”意味着什么,也更证实了叶龙北这坦荡的残忍。这
像对竹西的残忍,又像对苏眉本人的残忍。
苏眉奇怪着自己的逻辑,又固执地不能从这逻辑中解脱。她一面想着他和谁
在一起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又一面想着假若没有关系,叶龙北还有向我诉说的必
要么?
“我还是认为您应该结婚。”苏眉说。
“跟谁?”叶龙北问。
“跟玉秀。”
“你也认为合适?你刚才不是分明说过这是我在摆布她吗?”
“这是我的不礼貌。”
“你是说她喜欢我?”
“我是这么看。没有您她怎么能住进北京来?”
“你没有道理这样形容玉秀。虽然她的确是一个农村女孩子,我也不愿吃她
包的饺子,可你不应该这样形容她。”
“真对不起,我又该向您道歉了。”
“她喜欢跟我不是为了能住北京,当初她怎么知道我能回北京?”
“这我完全相信。因为您呼吸着她就好比呼吸着乡下的空气。”
“我的确有这种感觉。”
“那么您的生命不是又开始灿烂了吗?”
“不是。不一样。”
“是您说过的返璞归真?”
“倒可以这么说。”
“遗憾的是您又回到了这难以脱俗的城市。如果您不是在摆着席梦思的房间
里,您的身旁、脚下是泥土芳香的田野和林间空地,就像老托尔斯泰和他的女奴
那样不更好吗?”
“遗憾的是我不是老托尔斯泰,玉秀也不是我的女奴。”
“那您把玉秀当什么呢?”
“我在等玉秀。”
“那竹西呢?”
“是有时在一起。”
“为什么等着玉秀又要和竹西在一起?尽管是有时。”
“我觉得你今天是在逼我,我就要走投无路了。”
他们不再有话。走过了香山一切可供人走的地方,看过了香山一切可供人看
的地方。苏眉觉得还是走走、看看好。她又想起自己违背了自己的那个“笑而不
答”的待人方式。假如叶龙北再开口,苏眉一定会笑而不答的。然而叶龙北不再
开口。直到他们登上香山最高峰“鬼见愁”时,叶龙北才突然用询问的眼光望着
苏眉说:“还不够么?你还要知道什么?”
苏眉不答。
“为什么我单跟你说这么多,你想过没有?”
苏眉不答。
“你为什么不和我说一句话?”
苏眉不答。
“我可以告诉你,我的生命只为你而灿烂过,并将永远灿烂,尽管我从来没
想过得到你与你如何如何。我不敢碰你!竹西是什么?只会把身子横在我眼前;
玉秀是什么?我得对她负责任吧?人连责任都不讲了我不知那该叫什么。为什么
非让我说得这么白这么赤裸裸?我不愿意。”
苏眉不答。她开始思想,现在才真的用不着作答了。她望着叶龙北,觉得真
是她在逼他,她也在逼自己。
她相信了叶龙北说的他生命的灿烂是因了她的存在,她明悉了叶龙北也明悉
了自己,人生只需这一份明悉就足够了。她愿意使他们的关系用一个“不敢碰你”
来保持永远,虽然这“不敢碰”肯定也包括了他和她的遗憾。人生没有遗憾就不
存在什么“不敢碰”,世界也将会陷于混沌。
“能握一下你的手吗?”叶龙北问苏眉。
“您说过您不敢碰我。”苏眉到底又开了口。
“不在于能不能握你的手,在于你到底又开了口。我还以为不开口才是你的
永恒呢。”
他伸出了手,她也伸出了手。他的大手握住她的小手,她的小手握住他的大
手。他们打算就这么握下去。
她掉下了洋洋洒洒的泪,而叶龙北却望着她那洋洋洒洒的泪说:“人想在自
己的生命里保持住一份灿烂,就得找到一份和对方的距离感,虽然有时你对他唾
手可得。你看眼前的红叶,有了距离才更灿烂。走近了反而变成了不红不黄的脏
乎乎的叶子。”
他放开苏眉的手,又把手搭上她的双肩说:“我愿意你永远照耀着我,你就
是我的一片颜色,一片殷红的颜色。”
司猗纹正站在他们面前。
她的出现把他们吓了一跳。叶龙北本能地放下手。
“我看着有点儿像,又觉得不可能。过来一看,真是。”司猗纹看看叶龙北,
又看看苏眉。
叶龙北只是惊异地看着苏眉,显然在问:这是怎么了?难道是你们的串通?
苏眉明白叶龙北的眼光。
“我想到过您会跟上来,可没想到您会爬这么高。连香山的顶峰您居然都不
憷。”苏眉喘着气,以满脸难耐的愤怒盯住司猗纹。
“没看见我穿着旅游鞋吗。”司猗纹伸出自己的脚。然后她绕过苏眉的眼光
对叶龙北说:“您哪,怎么您也能上来?”
“您认为我有回答的必要吗,对您?”叶龙北说。
“没有必要的是您。因为这是……是勾引。”
“您应该立刻下去。”苏眉对司猗纹说。
“我要带你下去。”司猗纹说。
“您以为我会吗?”苏眉说。
“我要是崴了脚呢?”
“您永远也不会。您会永远健康。咱们先走。”苏眉说完故意挽起叶龙北就
走。他们顺势而下,走得很急。苏眉的笑声不时飘上“鬼见愁”。
走着,叶龙北对苏眉说:“我还是认为人要逃脱命运的摆布几乎是不可能的。
你看,不是又跟上来了吗?但愿你不再因为今天我对你的伤害而恨我。”
“该忘掉的我会忘掉,该记住的我会记住。永远。”苏眉说。
叶龙北回到家里急于想做一件事:他打开一只带锁的抽屉,拿出那个装“男
宝”的纸盒,晃了晃还有。他三撕两撕撕得粉碎,投进马桶冲走。
司猗纹躺在床上,老是回忆她第一次感觉到腿麻的那天。
那天她从香山回来,下了公共汽车还走得很好。走着,暗自赞叹这鞋的神奇。
一双旅游鞋不仅帮她爬上香山,还帮她爬上了只有青年人才敢想的“鬼见愁”。
一走上平地更是双脚生风。下车后,她双脚生风地穿过马路,双脚生风地走进响
勺胡同,但是她的腿忽然麻了,两只脚也不听支配了。也许是坐车压的?又不像。
她被这少有的感觉一震。她靠住墙,被钉在了达先生的门口。
鬼见愁。
她叮嘱自己再生走路的信心:先迈右脚,右脚不动;先迈左脚,左脚也不动,
脸上淌下汗来。这时达先生正走出家门,看见靠在墙上的司猗纹,关切地问她哪
儿不舒服。她冲他笑笑,竭力笑得轻松。她说她没有不舒服,是站在这儿等人。
她请达先生走,不必为她操心。
达先生走了,司猗纹又开始借助于墙来迈步。借助于墙,她终于迈开了第一
步。可她不知道她的脚踩在什么地方,脚不像落在地上,却像落在棉絮上。但身
体毕竟是移动了,她就一尺一寸地接近了家门。她移动着想着,不再想这鞋的神
奇,倒想起从前街道开会时常听老太太们相互抱怨自己的腿,说腿疼腿麻腿酸腿
胀腿沉腿“拉不开栓”。多么形象的一个“拉不开栓”。那时她暗自庆幸她的年
龄虽与她们相仿,但她没有过“拉不开栓”。如今“拉不开栓”终于找上门来附
上了她的腿。“拉不开栓”,那原是指生了锈的老枪吧?那么司猗纹也成了老枪?
后来一切都证实了。司猗纹虽然不用达先生搀扶,凭着她的信念和惊人的毅
力走进家门,她却再也没有走出来过。她因下肢瘫痪,一躺就是五年。
五年之中司猗纹又把自己瘫给了竹西。
竹西接受了司猗纹的瘫,这自然又成了响勺胡同值得传递的新信息。竹西把
自己归回了南屋,做起了司猗纹的儿媳,一个有着无比耐性的儿媳。她开始按照
司猗纹的愿望、要求行使(履行)自己的义务,尽管那义务之艰巨琐碎都是她始
料不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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