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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头局中局

_4 萧东楼 (当代)
杰茜卡忽然勇敢地站了起来:“萧总,我明白了!我会努力地做下去的。我相信,这是一份很有前途的职业!”
贝蒂眼睛忽然有些发红,用力地搂住杰茜卡的肩膀,看到这个场面大家一时无语。
看着这些可爱的女孩子,我突然觉得自己肩头的担子重了好多。
我抬腕看了看表,八点半了。几个女孩子正唱得高兴,我一个男人坐在这里颇有些尴尬。在我第三次看表的时候,手机响了。
我看了看屏幕上闪烁的号码,扬起嘴角,笑了。
05
早晨一进办公室,我就嗅到空气中一股浓浓的火药味。
我手下的两个组七个成员加上小米都站在一起,小声说着什么,并不时向另外几个组那边看去,我注意到她们的视线如同探照灯一般,聚焦在翠西身上。
马胖子则敞开着办公室的门,坐在自己的高背椅上,一脸阴鸷地望着外面。
翠西那几组人努力做出若无其事状,一副“我不跟你们一般见识”的表情。
看到我进来,小米和贝蒂立刻跑了上来,忙不迭地说着。
我听得有些头大,于是示意她们不要急,一个一个说。
贝蒂说道:“今天一大早,赛弗科技的人力资源部陈经理就在MSN上很高兴地跟我说她们今天早上要面试一个候选人,说是Xpower昨天给他们推荐的人选。作为朋友,她问我能否给她点意见,于是她比较隐略地给我介绍了候选人的情况,我越听越不对劲,后来我终于忍不住问她,你们要面试的候选人是不是全氏中国的周伟建?”
我皱着眉头听到这里,没有出声,小米接过话来说:“头儿,咱们昨天下午出去培训之前才讨论过周伟建的简历,这才隔了多久,资料就到了竞争对手那里了?肯定是有内鬼!”说完向翠西的方向睨了一眼,大声补充道,“咱们这里面谁跟那边有联系谁心里清楚!”
《猎头局中局》执子 《猎头局中局》执子(9)
大家的目光都顺着小米的眼神和话里的提示向翠西望去。
翠西像被虫子蜇了一下,立刻跳起来辩解:“我昨天是最早离开公司的,我跟客户约了要谈点事情,不信你们可以查打卡钟的历史记录。”停顿了一下,她用了一副杨丞琳的表情看着我,“萧总,总不能因为我和丽莎是旧同事,就什么事都往我身上猜疑吧?”
这个时候,马胖子咳嗽了两声,踱了出来。他走到翠西那边,看着我,皮笑肉不笑地说:“老萧,这件事无凭无据,弄得气氛紧张,也不团结,我觉得很不好。我的意见是,如果有证据,公司决不姑息一个坏人,但是如果没有证据,我希望也不要随便冤枉一个好人。”
我们就这样隔着一条过道,像两军对垒一样,空气凝滞着。
我的手机铃声划破了空气中的寂静。我接起来:“嗯,是我。清晰吗?好的,你帮我备份,留好。多谢!”
挂上手机,片刻后,我突然笑了:“我完全同意马总的意见!凡事要讲证据,不得妄自猜测,这件事到此为止,不得再提!”
马胖子的脸上也慢慢浮现出一丝笑意,冲我挥了挥手,转身背着手踱回自己的办公室。大家都没料到我的态度,全部愣在那里。
我招手示意小米和贝蒂跟我到办公室来,关上门,我说:“事情是怎么样的我们都很清楚,但是老马的话没错,办案子也要讲证据。算了,凡事皆有因果。”
小米恨恨地说:“就这么便宜她们了?”
我笑笑说:“不然还能怎样?”拉开百叶窗,又翻了一下墙上的挂历说,“很快就要过年了,你们手里还有没有可以进账的单子?”
她们摇了摇头,小米说:“我们比那三个组一共少了20万的营业额。不过我们两个组,他们三个组,而且规模基础都差很远,我们已经很了不起了!”
我仰起头闭上眼睛思忖了片刻,然后转头对贝蒂说:“时间应该还来得及!你准备一下资料,这是全氏中国人力资源总监弗兰克的电话和E-mail,下午或最迟明天,你可以跟他们开始联络了。我估计周伟建的offer应该很快就可以定下来了,你可以通过陈继玲第一时间了解到,对不对?”
贝蒂认真地听着,不时点头,然后她问我:“萧总,即使周伟建年前提出离职,我们也未必能这么快要求对方签合同啊。第一,他们可能会把此事推到年后;第二,他们未必一定会签给我们;第三,年前我们一定收不到钱了。”
我示意她们在沙发上坐下,然后点了支烟,慢慢说道:“第一,他们决不希望把此事推到年后,因为他们的CEO杰克刚刚上任,我相信他绝不希望在年前回台湾述职时汇报说他上任不到三个月,大中国区的销售总监就离职了而且至今还没有任何继任人选。
“第二,他一定会签给我们!你们放心,这件事等你们接上头后,我会亲自去拜访杰克,我跟他的旧上级托尼还有些旧交情,托尼在IBM的时候我们合作很多。当然,最重要的是我们的实力和我们这次能为他提供的人选都会让他非常满意!更何况,我们这一单根本不会有竞争对手,Xpower刚做了赛弗科技的单,挖的还是全氏中国的人,你们觉得他们还会再涎着脸去那里自找没趣么?
“第三,我可以保证候选人的面试及意向确定都在年前完成,那你说他们有什么理由不按照行规打一部分钱过来?”
贝蒂和小米面面相觑,然后回头面向我:“头儿,我们手里有什么牌,您这么笃定?”
我微微一笑道:“王牌!如果郎铁军愿意加盟全氏中国,你们觉得公司会有什么理由不欢迎呢?”
两人忍不住惊呼了起来:“真的?!”
我坐直身体,严肃道:“此事我已说得很清楚了,但是操作起来还得一丝一扣都不能出错,且不能泄密,别的话我就不多说了,做事情!”
06
春节放假前一周,尘埃落定,各得其所。
周伟建上任赛弗科技销售总监不到三天,全氏中国向郎铁军正式发出了中国区营销总经理的offer,并对媒体透露春节后将举办盛大的记者招待会正式宣布这一消息并发布其新年度产品战略。
就在我们财务即将计算完毕全年度的业绩额时,全氏中国的一笔钱及时打进了我们的账户,杰克这位老兄身在台湾还不忘给我打电话致谢。因为这次述职时人员变动问题不但没有成为劣势反而成了功劳,其实,他们的总部本来就对杀得他们一直难受的郎铁军觊觎已久,更重要的是,郎铁军和杰克的销售理念十分一致,他们对未来的配合充满期待。
《猎头局中局》执子 《猎头局中局》执子(10)
我笑着说谢就不必了,能在年前打一半钱过来我就感激不尽了,他当即在电话里拍着胸脯说保证绝对没问题。因为郎铁军年后才会入职,所以钱还不能全部到位。这次全氏中国给郎铁军开出的价码是年薪一百五十万。按照约定,我们应该收取四十五万的佣金,杰克十分爽快地安排财务打过来二十五万的预付金。
我松了口气,想想终于完成了自己对大家的承诺,旗下组员的总体业绩超过了另外三组的总和,心下还算安慰。
跟财务确认了钱已到账后,我一个人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点了根烟,独自出神。
这次的项目单子不算很大,却是一波三折,险象环生。
从一开始马胖子设计要我去碰钉子开始,我就在不知不觉中掉入了圈套。虽然在圈套中待的时间不算长,董事长在此事上也一笑置之,我却仍然有背脊发凉的感觉,就是后来我去跟林副总道歉的那番举动现在看来也都是后果难料。
回头想来,这次单子能够成功,实际上是由很多看似偶然的因素在主导着。
如果周伟建不想跳槽,这个单子可能不会是现在这个结局。
如果周伟建想跳槽但是没有通过朋友的关系找到我,也断然不会是现在这个结局。
如果跟郎铁军没有顺利沟通到实质和默契,这个单子也断不会如此顺利。
如果不是两家的技术和产品策略正好可以通过调整做到双赢,我也未必会如此操作。
如果Xpower的丽莎有能力操作赛弗科技这个项目,从别的渠道找到合适人选,我也无法顺利操作全氏中国的项目。
如果翠西不贪心中计,Xpower也不会拿到资料,赛弗科技挖不到周伟建,全氏中国就腾不出位子,那么郎铁军也不会如愿以偿。
似乎太多的如果,但是我心里很清楚地知道,这里面还是有必然的资源整合的链条和对时机的把握以及对行业的认知,甚至是其中许多人性的卑劣和高尚,都不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
我深知,成功实际上来不得半点侥幸。如果一定有偶然,我宁可认为那是上帝赐予你的。我想,这应该就是应了那句老话: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马胖子不爽之余,心很快被装进口袋的钱所抚慰,按照规定他在公司整体业绩上的个人提成比去年我来之前多出了三十多万,年后还会针对超额部分予以二次奖励,估计也不会低于十万的奖金。
因此,他十分慷慨地把公司每个人都叫去自己的办公室训导勉励了一番,包括我这两组和我本人,并在训导勉励之余,给每个人封了一个红包,这个破天荒的举动简直令所有的人在惊吓之余又有了几分感动。
然而这份感动很快就变成了诅咒,我不知道其他人的红包里有多少钱,当我拆开后看到里面只有八十八块人民币时不禁哑然失笑。
周伟建在年前发短信来说自己在新环境中十分适应,与林副总也十分对脾气,相处融洽。
春节放假前最后一天,我循例跟自己部门的人聚餐,饭桌上贝蒂一脸仰慕地给我敬酒,说:“萧总你太牛了!虽然我没看太懂整个事情的前因后果,但是就像你给我们讲的那个故事一样,你把资源整合得天衣无缝,每步棋都滴水不漏,明明是件坏事情,我们被客户封杀了,但是最后怎么就变成我们赢得最多了?”
大家也纷纷鼓掌,都说神了神了。
我笑着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猎头,就像是一只看不见的手,超越某个企业的局限,在整个人力资源的市场上自动调节资源。我们要做的就是在合适的时候把合适的人放在合适的位置上做合适的事情!一切的准则就在于各得其所。我是半路出家做猎头的,我不知道前辈们是怎样看待这个行业的,但是就我而言,我就一个原则,不伤害不该伤害的,一切事情最后只要落在一个理字上就行。道法自然即可!”
杰茜卡也站起来给我敬酒,说:“萧总,你这些本事什么时候也教给我们啊?”
我想了想,问道:“在座的在企业做人力资源超过五年的请举手。”
《猎头局中局》执子 《猎头局中局》执子(11)
没有人。
“那么在座的在同一个行业做事超过五年的请举手。”
还是没有。
“但是,我知道有同事做人才中介加猎头超过五年的,对不对?”
小米和贝蒂举了手。
我点点头:“好了,你们可能真的需要补补课!我们来个君子约定好不好?我这边总结了一套技巧,共有七项,我把它叫做‘七种武器’,可以说是做猎头乃至做人力资源招聘管理的必杀绝技!但是,要收学费!”
大家先是一喜,接着面面相觑,最后贝蒂小心翼翼地问:“学费贵不贵啊?”
我哈哈大笑:“贵!但只要你们努力,你们支付得起!我们明年的业绩指标已经出来了,在今年的基础上有60%的提升度。如果大家以每两个月的业绩考核为单位,每过关一次,我就授你们一种武器,年底总成绩过关,我再授你们第七种武器,如何?”
大家心里盘算着数字,都有些惶惶。
这时候小米站起身来跟大家说:“头儿来之前,我们的业绩加起来都不到现在的八分之一,现在我们的业绩翻了三番!我提议我们敬萧总一杯,我们应该相信跟着头儿,明年还会创造奇迹!”
大家瞬间被鼓舞了,站起身来纷纷举杯。
九只晶莹剔透的红酒杯碰在一起,清脆悦耳。2003年的这个春节到来之前,八个年轻的女孩子将她们对这个职业的热爱和愿景放在酒杯中交付了给我,也给了我莫大的勇气和信心。
我想,我应该珍惜。
07
大年二十九的下午,我在办公室值最后半天班。
组里的同事要么家在本地,早已回家张罗过年,家在外地也已经踏上归程。今年我没打算回家过年,第一次准备在广州跟朋友一起过年,往年他们总是极力邀约,而我总是归心似箭,直到去年我才破天荒第一次没有回家过年,当时我人在阳朔,与世隔绝,只是告诉家人我在出差。
今年似乎依然没有心情见到家人,可能是不知道说什么的缘故,大约是大男人的自尊心在作怪。
看看暮色渐渐落下,我打了个电话给华总:“大哥,好消息!我今年在广州过年!惊喜吧?”
华总在电话里“啊”了一声,接着说道:“不是吧!我也告诉你个惊喜吧,我今年不在广州过年!你嫂子春节不回国,要我去澳洲陪她,我明天一大早的机票。”
大概我的回答里有着掩饰不住的失望,华总在电话那头笑道:“好了好了,我今晚请你吃饭补偿一下好不好?”
我笑了笑说:“你明天一大早的飞机,忙你的吧,我没事,广州这么多人呢。”
第二天下午我刚起床没多久,石方的电话就打了进来。哈,有人送上门来。
还没等我高兴十秒钟,石方这厮就泼了我一头冷水:“东楼,你在南京有很多朋友是不是?”
我愣了一下:“你丫不会还在南京吧?今天可是大年三十啊!”
石方叹了口气:“说来话长。简单说是这样,公司现在跟上海一家公司有一个合作机会,准备合资成立一个新公司,专门做BI,也就是商业智能。上海这家公司有一个比较初级的应用产品,重要的是,它有客户。我前期一直在考察合作伙伴和市场,上个礼拜合作协议签了,我主动跟公司提出要到这家新公司来,并把我在盛世软件的股份折入新公司的股份里。”
我脑子里被他说的有些乱:“你是说,你要把盛世的阵地放弃,把股份折到一个新的风险里去?你疯了?”
石方笑了笑:“我都说两句话说不清楚了。一句话,我想换个环境,现在的盛世软件早已不是你我当初的那个盛世软件了,你和老唐早已不在,我一个人守在那里有何意义?而且,现在盛世软件的决策,我这个所谓的总经理根本是说了不算,算了不说,何苦来哉?”
我听出石方话里的苦涩,于是不再多问:“那你说找我什么事?”
《猎头局中局》执子 《猎头局中局》执子(12)
石方电话那头似乎在打火点烟,然后他说:“是这样,公司准备在南京设立研发基地,一是可以利用当地的技术资源,二是成本较低,新公司里面我主要负责技术,接下来我可能要常驻南京了。所以,今后这边的资源需要你帮我疏通一下,以后方便。现在当务之急我们需要一个合适的场地做研发基地,比较急,我们准备春节期间做好准备工作,年后就招兵买马,因为手头已经有了两个订单。”
我想了想,说:“你等我一下,我跟那边联系,马上给你回话。”
挂上电话,我给南京那边的一位好友打了电话,这哥们儿是当地的高干子弟,人脉通畅,为人豁达仗义,我电话里一说,他就满口答应,然后只问了我一句话:“这个石总跟你关系如何?”
我说:“自己兄弟,患难之交,跟你我一样。”
他说:“我知道了,那也是我大哥了,你放心,跟你在一样。”
他的能量我是知道的,这件事既然他能这么说,具体事情我根本不用担心。我把石方的电话给了他,然后说,过完年我去看你。
我把情况跟石方讲了,告诉他等着我朋友跟他联系就行,一切都不是问题。
石方没说什么,沉默了一会儿,笑笑说:“广州天气还好吧?”
挂上电话,我心里突然难过起来,也许是想起了许多旧事,也许是感觉到了石方的内心挣扎和那种决裂的撕痛,也许是盛世的名存实亡,也许……
盛世软件现在虽然还保留着这个名字,可是早已物是人非。老唐移民走人,我转行疗伤,石方远走南京,剩下的只是一个躯壳。
我站起身看看窗外,暮色和冬日的阴霾,都像我此刻的心情,湿得能拧出水来。
我一个人驾车漫无目的地驶在路上。广州就是这样,平日里人满为患,可是到了春节,人几乎少掉一半,感觉空旷无比。少了外来人的广州似乎显得更加纯粹,广州的本土文化似乎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表现得原汁原味。
到处张灯结彩,中华广场门口堆着五羊开泰的造型,一路开到天河,这个原本最热闹紧张的地方此刻也显得安静了不少,平日里熙熙攘攘的上班族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写字楼变得冷冷清清。
入眼到处都是绿色,这恐怕是跟北方的冬天最大的不同。听人说广州的花市很有看头,可是我却死活提不起兴趣往人堆里去扎。
小花个贱人上个月在网上泡了个美眉,很快就打得火热,于是一放假就跑到了云南跟美眉相会过年,前天给我打电话时已经在丽江古城双宿双栖了。
暮色渐渐降临,酒楼开始陆续亮起灯来,各大酒楼门前都停满了车,年夜饭据说提前一个月就已经订不到位置了。这个时候,我的肚子才提醒我有些饿了。可是这样一个夜晚,我又要到哪里去解决我的肚子呢?有朋友也在下午打了电话过来问我在哪里吃年夜饭,我说已经有饭局了,你好好伺候好你的父母吧。
小的饭店档口早两天就收档回家了,于是我打定主意找家麦当劳肯德基什么的打发自己的胃,然后再作打算。
我把车拐到体育西路口,正准备泊车,手机响了,我看了看号码,十分陌生,想了一下,接起来,对方的声音我似乎有些印象,只是想不起来是谁:“萧总吗?你好!”
我迟疑了一下:“你好!请问您是?”
对方呵呵笑了两声:“萧总大概不记得我了,我是伍岳。伍思凯的伍,岳不群的岳。”
《猎头局中局》执子 《猎头局中局》执子(13)
08
没等我说话,伍岳在电话那头接着说:“我一个人在广州过年,寂寞得很。备下薄酒,想请萧总过来把酒言欢,不知道能否给小弟个面子?”
我脑子里飞速地转了转,明白肯定是华总给伍岳做了交代安排,而伍岳又真的深谙做人之道,明明是他来陪我,却要弄得好像求我陪他一般。
我笑了笑说:“伍兄你太客气了。我正愁没地方吃饭,你这么一说,我必定要飞扑过去。”
伍岳哈哈大笑:“就在会所,我等你。”
一进会所,伍岳就迎了出来,我们一路来到上次跟华总吃饭的那个包厢。
进门脱下外套,我被色彩鲜艳,热气腾腾的一桌饭菜勾引得胃口大开。客气一番后落了座,伍岳给我倒上酒,说道:“过年了,多数员工让他们放假回家了,我自己下厨弄了几个小菜,怠慢之处,还请海涵。我是四川人,不知道萧总吃不吃得辣?”
桌上一道鲜椒嫩仔鸡,一道豆花肥肠,一道干煸黄鳝,一道水煮牛肉。冷盘备的是吊架蒜泥白肉、酸辣臊子蹄筋、双色玫瑰鱼和烧椒皮蛋。汤似乎是沙参心肺汤,中间还摆着一只小火锅,旁边备着不少荤素涮菜。
我是北方人,来广州多年虽然习惯于也喜欢粤菜的精致和细腻,但始终觉得过于清淡,口味不够浓重。此时被一桌的香辣调动了视觉和味觉,举杯和伍岳相碰饮酒后,立刻动手试了几道菜,口味相当正宗醇厚,不禁赞不绝口。
围炉而坐,酒过三巡。大约是过年的气氛令两个孤身在外的异乡人平白多了几分亲近,我们的话题逐渐聊到了彼此的身上。
伍岳捏着一片熏鱼一条一条撕着送到嘴里,歪头问我:“听说你做过日本江川集团软件公司大中华区的首席代表?江湖传说你是江川集团董事局主席江川良的乘龙快婿,后来婚姻出现问题你才离开的?”
我先是愕然,紧接着哈哈大笑:“我知道江湖传闻光怪陆离,不知道对我还有这么传奇的描绘。也罢,今天话说到这里了,我就说给你听听。”我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好,说道,“我们盛世软件当初与江川集团签订了金融软件的合作意向,后来因为软件行业的瞬间衰退,我们上市未成资金链反而出现断裂,所有的风险投资商和银行都避之不及,江川集团也因此中止了与我们的合作。”
伍岳笑着说:“即便如此,也不可能完全空穴来风吧?总要有些枝丫才会便于蔓延和依附。萧兄不要怪我八卦,今日酒多了点儿,斗胆问多两句。听人多次提及你的过去,心中早已好奇很久,曾问过华总,他叫我有问题直接问本尊就好,哈哈!”
我夹了一根牛肉条放进嘴里:“无妨。其实事情没什么复杂的,我也没什么好保密的。江川良的确有邀我出任新软件公司首席代表的意向,但是由于种种原因,我婉拒了。至于什么乘龙快婿真的是子虚乌有,我现在的女朋友是江川良的助理,仅此而已。”
话题打开我们聊了不少旧事,伍岳感慨地说:“早就听华总说起萧兄是个仁义之人,今日听来往事种种,华总之言果然不虚啊。”
我淡淡笑道:“其实都是尽些做人的本分和朋友之义罢了,我相信换了是你也会一样。伍兄你就不要再萧兄萧兄的了,我们论论年纪看。”
《猎头局中局》执子 《猎头局中局》执子(14)
报上年龄,伍岳长我三岁,我说:“以后你就叫我东楼好了,萧兄我可不敢当。”
伍岳过来给我斟了杯酒,搂了搂我的肩膀:“老实说,听到华总等人聊起你,总是很奇怪忍不住想与你结识,交个朋友,只是苦于没有什么机会。不为别的,只是觉得心中投缘。”
我正要接话,忽然手机铃声大作,听声音知道是杨洋打过来的,于是我冲伍岳笑道:“喏,我女朋友,传说中江川良的女儿。”
伍岳哈哈一笑,善解人意起身掩上门离去,留下空间给我说话。
我接起电话,故意捏着嗓子对着话筒说:“么西么西?”
杨洋一听就乐了,就笑着用日语跟我噼里啪啦说了一通:“阿哥马西跌噢咩跌多。”
我板着脸说:“欺负我听不懂鬼子话么?我听懂啦,你说的肯定是问我新年好。”说完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杨洋笑道:“乖,聪明的宝宝。新年想要什么礼物啊,姐姐买给你。”
玩笑了几句,杨洋问我做猎头的感受跟明年的打算,我简略告知,她颇感意外之余也有种释然,笑我又要杀入别人的行业抢饭碗。谈话进入尾声时,她沉默了一下,忽然说:“东楼,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我语气坚定地说:“当然!”
“我觉得时间过得好慢,这么久了,三年之约却还有将近一年的时间。”
我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
很快,杨洋语调又轻快了许多:“不过我今年九月份会有一个出差兼休假的机会,我们选择一个中间的城市碰面吧?比如,上海?”
挂了电话,我的心情恍惚了许久。不知什么时候,伍岳悄悄推门进来。看我在发呆,他微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们出去走走?”
外面的空气清新中有些许的凛冽。伍岳提议开他的一辆车就好,见我无异议,他就发动了自己的那辆“路虎”,招呼我上车。
我们一路游荡,最后开到了天字码头。
停好车,伍岳打开车尾门,从里面搬出一箱啤酒。
一道烟火“腾”地蹿上天空,在夜空中爆裂,绽开。
我俩同时抬头去看,都不约而同地眯起了眼睛。眼前,繁华,绚烂。
09
我们俩趴在江边的栏杆上,出神地望着远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块最柔软的地方,不愿轻易向人展示,更不愿轻易让人碰触。我不知道此刻的伍岳在想些什么,触景生情,大约是常人都会有的情绪。
望着彼岸的灯火明灭,往事在万丈红尘中翻滚之后渐行渐远。兜了一个圈子我似乎又回到了原处,但是一切都已是那么不同。
《猎头局中局》执子 《猎头局中局》执子(15)
张若虚曾经说过:“江畔何人初见月,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伍岳问我在想什么,我随口把张若虚这几句念了出来,伍岳点点头道:“是的。金庸也曾经借小龙女的口说过,今年的花落了,明年还一样会开,只是,就不同了。”
这个夜晚如同从前很多个夜晚,空气里流转着春天的气息,湿润而清爽。
我平日里从无心情如此安静地欣赏过这个美丽的城市,而是出没在灯红酒绿、名利角逐之中,当年第一次与杨洋夜游珠江,夜色中,她的长发被江风吹得轻舞飞扬,美丽的面孔精致、宁静,夜色温柔中我第一次对她怦然心动。
我曾经十分恐惧酒醉后的清醒,那种感觉令我无处容身,记得我常在半夜两三点钟的时候被这种恐惧包围得喘不过气来,再也无法在房间里待下去,就驱车来到珠江边,翻过栏杆,一个人坐在江岸上喝着啤酒,然后放声大哭,绝望到几乎想要跳下江去,寻求解脱。
我曾经那么厌倦所谓的成功,但每当太阳升起的时候,我又像一个骡子一样拼命地往前跑着,似乎有一条鞭子在我背后不停地抽打着。这种绝望感不止一次地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侵袭着我,令我手足无措。
伍岳递过来的啤酒把我又拉回到现实中来,拉开拉环,我们碰了一下杯仰头长长地灌了一大口后,都长出了一口气,相视之后颇觉痛快,笑了起来。
我们各自找了舒服的位置坐下,点上烟,接着聊。
“听说你过去在快速消费品行业也是骨灰级的高手?”
伍岳眯着细长的眼睛,似笑非笑地说:“你听过我的名字?”
我想了想,坦率承认:“我是听华总提过,可能是我孤陋寡闻,老实说,我的确是没听过你的名字。”
伍岳哈哈大笑道:“人言不虚,东楼果然是个诚恳之人,你要说听过,我恐怕就要瞧不起你了,因为,快速消费品行业压根儿就没有一个叫伍岳的人。”
我不由得大吃了一惊,愣愣地望着伍岳,脑子里再也转不过弯来。
伍岳的眼睛里似乎渐渐地泛起雾来,望着我,目光却穿过了我的身体,划破了时空。
“我本名叫做伍千山。跨入快速消费品行业短短三年,我就闯出了一点小小的名堂。”
他的讲述语气平平,所讲内容却是惊心动魄,令我无法不动容。
伍千山1996年在香港知名保健饮料集团“一品堂”上海分部任职期间已经是叱咤风云的人物,后南下出任大型民营日化企业“靓影”南中国区销售总监,短短一年内,凭借过人的实力以及骄人的销量赢得老板的充分肯定,1997年升任集团总裁助理,全面负责集团的整体销售,权倾一时。当时快速消费品的销售江湖里,伍千山的名字怕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是的,这个名字如雷贯耳。
三年前,也就是2000年,他低调离开靓影,到了广州一家地产公司投资的运动饮料公司出任销售总经理,不到半年便黯然离去。
《猎头局中局》执子 《猎头局中局》执子(16)
我忍不住又一次仔细打量面前的伍岳,这个曾在业界翻云覆雨的绝顶高手,如今就这样满脸疲倦地坐在我的对面,眼神中满是无奈和无助,不时游离出茫然。当往事重被提起时,他竟然如此无法释怀:
“我当初南下的一个最大原因就是不愿到北方发展,后来在和那家民营的日化企业老板接触的时候,是十分愉快的。”
第一次面谈,宾主相见恨晚,伍千山开出了一百万年薪的价码,老板欣然同意,当场叫人事总监和财务总监进来签下了合同。在面谈接近尾声的时候,老板拉过合同,挥笔将年薪改成了二百万,可见盛意拳拳。伍千山大感知遇之恩,接下来的日子鞠躬尽瘁,殚精竭虑。
“但是后来你的离去也留给业界多种猜测。”我忍不住插话道。
他叹了口气,又点上了一根烟:“个中原因不足为外人道。”
其实,以我多年的从业经历,我也知道在一个民营尤其是家族企业里,该有着多少职业经理人的无奈。
“导火索就是老板在年中的时候突然加量,翻了近一倍的销售指标。作为销售负责人,我深知这样做的盲目性和对销售团队的伤害,我代表团队冒死力谏,最后甚至以自己的身家作保,可是却是悲剧收场。”
本来还可好聚好散,可是临行时,老板却逼他签下一纸血书,要他三年之内不得进入该行业。此举彻底寒了伍千山的心。
我默然了许久:“那现在这家公司……”
他看了我一眼,笑了,笑得很沧桑。
烟火明明灭灭,我们的心情在那一瞬间却突然灰暗了起来。
“我在业界做了这么多年,也算是红极一时,但后来,我真的不知道何去何从。于是我退出了江湖,不再步入快消行业,伍千山这个名字也随之消失在业界中。这些老板们,最让我感动的是他们,最让我痛心的,也是他们。”
我想,大抵如此吧。许多事情当初建立在人与人的感情基础上,而不是一个合理的机制上,多数会像情人一般,爱之深,恨之切。
可惜,这样的故事每天都还在上演,就像每年的秋天树叶都会落,就像升起的烟花终究都会散一般。
伍岳站起身走到江边,双手撑住栏杆,望着远方的灯火,不再说话。我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抽着烟,用脚拨动着脚下的空啤酒罐。
一束巨大的焰火“嘭”的一声在天空中爆裂,两个男人或坐或站的剪影棱角分明,在五颜六色的烟火照射下,他们却是黑的。
《猎头局中局》入局 《猎头局中局》入局(1)
01
春节过后上班的第一天,我刚刚在办公室里坐下,手机便叮咚作响起来。号码是一个陌生的数字,接听起来是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在电话里,他用老朋友的口吻问候我:“萧总,你好,我是祖贺贤。”我蓦地一愣,对方似乎察觉了什么,又淡淡地补充了一句:“杭州天一集团。”
杭州天一集团,国内民营快速消费品企业可以为之自豪的翘楚。有人曾经做过这么一个比喻,如果你同时派不同的人分别去到东北的长白山天池,西北的阿尔泰山山麓,东南的海南岛丛林,西南的青藏高原,这些人随便走进一间不起眼的小杂货店,然后把所有陈列的商品都抄下目录,你会发现,重复出现的品牌不会超过三种,而天一就可能是其中的一个;在过去的十年里,让每个中国人都掏钱买过的品牌不会超过三种,而天一也可能是其中的一个。
九十年代初期,祖贺贤跟两名老战友一起靠着借来的几万元钱承包了一个校办企业,靠着代销汽水、冰棍儿和小文具起步,历经了十余年,如今一举成为国内极具知名度的快消品牌,这在业界也算是一个传奇。今天,贵为董事长的祖贺贤亲自打这么一个陌生拜访的电话,不能不让我感到大为意外。
我略微调整了一下思绪,回答道:“祖董,您好。我是萧东楼。”
对方呵呵笑了两声:“我是梁书的朋友,今天冒昧打这个电话是有些问题想要萧总帮助。”不等我客气,他又接着说,“公司发展很快,这个我想无须讳言。但是随着公司的快速发展,许多问题也不同程度地凸显出来。”
“在去年年末梁书他们的投资机构进入程序后,经过调研,梁书指出了一些十分尖锐的问题,其中包括一些管理上的问题,最后我们双方都不可回避地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在人力资源方面,我们存在着相当大的隐患。”
祖贺贤顿了一下,大概是点燃了一根烟:“目前我们的人才梯队严重脱节,人才的补充也跟不上发展的需要,许多岗位的人才都是火线提拔,短期可能问题不大,但是时间一长问题可能都会暴露。另外,激励措施已经逐渐不能起到作用,甚至有些时候已经在起反作用。至于培训现在更加无法配套进行,还有就是企业文化方面……”
祖贺贤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对着我这样一个陌生人倾诉不已,这令我惊讶之外,更多的是感动。最后,祖贺贤言语恳切地对我说:“萧总,梁书是我多年的朋友,他的郑重推荐我是绝对信任的。我昨天还埋怨他,为什么不早点介绍我认识萧总,他说他也是最近才获悉萧总在做此项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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