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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在等

_11 千寻(当代)
我仍是低着头,静候着父亲的训斥。但等了半天,也不见有什么动静。我缓缓的抬起头,却见老父两行清泪。
“爸”
恐怕,母亲也不曾见过父亲这样吧!黎子语啊,你怎敢伤人至如此啊?
“爸?我还是你爸吗?我做不了你爸,更教不出你这样有出息的女儿。多有能耐啊,给人当情妇,做小,给老公戴绿帽子,还给那人生孩子。你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你到是说… ”父亲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光碟,扔在我脸上,语气已是怒不可遏。
父亲这话…
我弯下腰,拾起地上的光碟。看来,是有人把我和沈岩的事情告诉父亲了吧。情妇?做小?这些词,确实是不应该出现在耿直,忠厚了一辈子的父亲嘴里的。平日里,父亲谈到这些词都觉得不耻。更何况,自己家里还出了这样一个人呢?
“那个男人,我和你妈在你婚礼上见过的,是不是?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对待陵则,你还是不是人啊?这种不知羞耻的事情,你怎么做得出来啊?”父亲捉过正在弯腰拾光盘的我,近身问道。
我不说话,其实,我也无话可说。父亲知道的,都是事实。父亲的痛心,也不见得会比我辣痛的脸颊轻些,好些。
“我告诉你,你们这样的人,会下地狱的。你还有脸要和陵则离婚?你有什么资格跟人家说要离婚啊,小语啊… 你还有没有羞耻心啊? 那个男人呢?勾引有夫之妇,破坏别人家庭,还让你给他生孩子?结果呢?孩子生了,他人呢?跑了?不认帐了?我告诉你,你活该!这种人,死了也不得善终…”
“爸”
我高声的打断了父亲的话,我不想再听到他说沈岩一句不好。人都不在了,为什么还要再说他?就不能让他安静一会吗?
“你…”父亲肯定是没有想到,我还自觉有理,敢打断他的话。他用手指着我,气结的语不成句。
“和他无关,是我自己愿意的。”我合着眼,手里紧紧的握着父亲扔出的光盘。里面会有些什么,我还不敢确定。但可以想象的,绝不是我上回看到的那张。我抬头,睁开眼睛。这套房子里,除了我的卧房、更衣室、卫生间,每个角落里都装了监控程序。十几年来,累计下来的画面,很有可能就被有心人制作了一张可以歪曲事实的光盘。从父亲刚才的话就能知道,他并不知道他看到的那个男人,已经不在人世。
“啪”
又是一巴掌,我紧皱着眉。嘴角,明显的感觉已有血腥之气往外溢。
“恬不知耻的混账东西。”父亲,手捂着心口,几乎是咬牙切齿的恶狠狠的对我道。我对视着父亲愤怒的脸,淡淡的开口:“您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了,今天早些休息吧。有事,我们明天再谈。”
“我和你没什么好谈的,让那个男人来见我。我要问问他,他怎么可以这样玩弄我女儿。他想做什么?非要别人家破人亡吗?”父亲挥着手,怒叱着一脸平静,毫无羞愧的我。
“爸,他不可能来见您的。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我脱下鞋,换过玄关处的拖鞋,越过父亲往客厅走去。我不想再和父亲解释什么,或是争执什么。他要见沈岩?怎么可能呢?我能带他去普渡寺吗?我能告诉他,沈岩已去逝快两年了吗?说给他听了,又怎么样呢?改变不了这些已经发生了的事实。
我放下包,脱了大衣。正想往客房走去,却听身后传来一声闷响。我惊惶的转过身,父亲已捂着心口倒在了地上。
“爸… 爸… ”我连忙跑了过去,可又不敢轻易的搬动他。怎么办?一时间,我无毫主意。不能给郝陵则打电话的念头一直告诫着自己,可是,除了他,还有谁呢?医生… 对,给物业,香颂配有24小时医生的。 我慌乱的拨给总台,几分钟后,救护车和医生开到了我家门口。
经过送医,抢救。医生说是因为疲劳,怒气功心导致的心脏休克。现在还在观察期,如果24小时之内能清醒过来,才能算是度过了危险。我看着病床上的父亲,似乎和自己的记忆里不太一样。我脑中的父亲,总是三十几岁的样子,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绿军装。背着我,玩耍逗乐的亲切样子。可如今躺在病床上的人,已是满头的灰白头发。是我,错过了太多与父母共同的回忆。是我…
守了父亲一夜,他仍没有要清醒的迹象。拜托了护士照顾一会,我起身回家。光盘里的内容,我还不得而知。可,是谁给父亲寄的光盘,我却隐隐的有了答案。回到家中,再一次地拾起地上的光盘,插入碟片机里。沈岩和我的身影出现在投影幕布上。
拥抱的,接吻的,欢爱前奏的…
十几年来,所有的情不自禁,几乎都被剪接在了这段不到五分钟的视频里。
我退出光盘,换了衣服直接到了S.M集团的办公大楼。正欲找司俊,却被告知他们在开会。我不顾宋助理的阻拦,推开了司俊办公室的大门。里面,坐着的齐朗、郝陵则、步凡、还有另一人目光齐刷刷的落在了我身上。
“你的脸,怎么回事?”郝陵则,站了起来。不可置信的看着我有些红肿的脸颊。本就苍白的脸色,带着几条红色的指印。明显的,可以让人看出来是被扇了耳光的结果。
我看了一眼,他身上穿上的却是前日我让素芸交给他的绒制衬衫。没有理会他的话,我侧身对站在我身后的宋助理道:“宋助理,麻烦你进来一下。”这个人,原是沈岩的秘书,现在给司俊当助理。黄书和父母出国的事情,司俊当日也是交给他安排的。所以,会有他们地址的人,除了司俊也只有这个宋助理知道。
宋助理不明就里的看了司俊一眼,司俊点点头,他便走进了办公室。司俊本想把步凡和另一个叫袭彻智的人给叫出去,我却阻止了:“步小姐留下。”片刻之后,办公室里只剩下我们六个人。
“黄书他们的地址,是不是只应该你和宋助理知道?”我抬头,没有任何的过渡,直接向司俊问道。
司俊看了宋助理一眼,点点头。
“我住院期间,步小姐去过香颂,进去过是不是?你还告诉过她大门的密码是不是?”我转向郝陵则,直直的看着他。刚才,那个袭彻智的人坐在他身边,步凡坐齐朗身边。那步凡,就应该还是齐朗的助理。呵呵~ 别人的助理,却有空照顾他?甚至照顾到了我家里。
“黎姐,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步凡立刻站了起来,脸色相当的不好。她是不是觉得我和郝陵则已经离了婚,她就再也没有必要给我好脸色看了。
“步凡,坐下。”齐朗一笑,笑得堪称温柔。可步凡却立刻端身坐了下来。像是害怕极了。
“是,还是不是?”我又对着郝陵则问了一遍。
“你今天是来审问的吗?”郝陵则走近我身边,带着不信问我。却不肯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是又怎么样?”我学着齐朗,也是一笑。迎向他。
“用得着吗?所有的事情,不都按着你的想法去做了吗?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步小姐是去过香颂,我也确实是告诉过她大门的密码。怎么?现在,要来追究这些责任吗?那好,那你说要怎么办?”他一步一步的逼近,可我却只能定在原地不动。
我说要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呢?我只能一笑对之。他承认就好,我打开包,掏出光盘对着郝陵则问:“不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呢?只不过,想邀请你和步小姐一同看看我手中的这张光碟而已。”
郝陵则,皱起了眉头,看着我手中的光碟。
“步小姐,应该对里面的内容很熟悉了吧?十几年的监控录相,看得很辛苦吧?画面剪切的很不错,就是引导观看人的方向错了。你是不是很遗憾,我卧室里没有安装监控程序?要不然,你要达到的效果也就更好一些?”我避过郝陵则,向在一边坐着的步凡走去,我每走一步,齐朗看步凡的笑意就深一步。待我说完这些,走到她身边时。齐朗几乎笑得至极,也邪魅至极。
“宋坤,你有没有把那地址给过别人。你仔细想想… ”司俊像是意识到了我在说些什么,神情之色也起了变化。
“这不可能的,我都是自己亲自去办的。不可能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别人去做。我跟着岩少那么多年,什么事情能说,什么事情不能说,我自然是很清楚的。”宋助理因司俊的话,显得有些激动。
“宋坤,什么地址?”郝陵则,寒着声问道。
宋坤看着我,并没回答郝陵则。我轻轻一笑,替他回答道:“黄书和暮觉的地址,怎么?步小姐没有告诉过你吗?”
“什么意思?暮觉不是在你父母家吗?你让黄书把他带哪里去了?”郝陵则一步走到我面前,拉过我正对着他。
“我想到了… 您让我给黄小姐转过一笔钱,这是通过财务转的,会不会是这里出了问题?”宋坤快速的说道,并看向司俊的位置。
通过银行账号,查出对方的地址。呵~ 还真是费了力去查这件事情啊。
我看着齐朗,轻笑出声:“有什么好的意见吗?”
齐朗一笑,合起刚开会时的记录本,低声浅笑的对我道:“子语,不要太早向对方摊底牌,知道吗?”
我像是明白了,朝他点点关。齐朗起身,取过我手中的光碟,朝宋坤道:“你跟我到我办公室,步凡也来。”
郝陵则却拦住了齐朗的步伐,并对他道:“齐朗,不要插手我的家务事。”
“陵则,放下手。”司俊也起了身,沉着脸对郝陵则道。
看着他们三个对峙的样子,我不禁苦笑着对郝陵则道:“我今天来,只想告诉你,如果我爸有什么意外,那我就是杀人犯。郝陵则你就是帮凶。你要是不让齐朗去查,那我就自己去查。结果是什么,我们就一并承担了。你说,这样可好?”他就要如此维护步凡吗?看不到我一直硬撑着的坚强吗?
“爸怎么了?”他收回拦着齐朗的手,急急的问我。关切之情,溢于言表。我故意的忽视掉郝陵则眼中的担忧之色,转身对齐朗道:“记得给郝先生看看这张碟。”
齐朗玩味的一笑,回道:“他要懂欣赏,就不会蠢到拦着我正要去欣赏的步伐。”
我也随着齐朗一笑,这一笑,却透出苦涩。
“让齐朗离开,我跟你说。”有些话,不讲清楚看来是不行的。但,想让我这么轻松的放过步凡,绝不可能。
郝陵则收回了拦着齐朗的手,看着我。待齐朗他们出去之后,司俊也起身向外走去,给我和郝陵则留下单独相处的空间。
“陵则,陪我去几个地方。之后,你也许就能体谅,我为什么非要这么做的原因。”我赌一回,赌郝陵则也许并不爱步凡。如果,他真爱步凡的话。那刚才,他是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齐朗这样带步凡离开。可,我也不敢肯定他爱我,有了前车之鉴,我收起了自己的过度自信。
郝陵则开着车,按着我的要求把车开到了佛光山普渡寺。一路步行至后山沈岩墓前,我与他平行而立,神情淡漠的冷声开口向他道:“那一日,暮觉摸着沈岩的照片对我说妈妈,冰冰的。我责问自己,怎么在他一个人冷冰冰的躺在这里,自己却在想着你领着我前进的方向会是幸福的方向呢?我抱着暮觉痛哭失声,自责不已。我承认,那时候我退缩了。可是…”我侧过身,指着前方的台阶,接着对他道:“据沈父说,方惠带了新认养的孩子过来拜祭沈岩。他让我记住当日在沈岩下葬时说过的话,我永远都是郝家的媳妇,暮觉是郝家的孙子。甚至,以后没有什么事情,就不要再来普渡寺。他话中的意思,已是那么明白。你知道吗?我当时很庆幸暮觉小。小到听不懂那些冷冰冰的语言。因为听不懂,就不会觉得受伤。”
郝陵则一言不发,由着我说。我说这些,看着他。沉默了一阵子,我又让他把车直接开回了集团办公楼。我走在他前侧,一路上也没有理会旁人投过来的目光。走进电梯,我按住了22楼他办公室的楼层键,郝陵则跟着我走了进来,我关上门,电梯平稳而快速的上升。等我再打开门时,我走到离他办公室门口一米的位置,顿住了脚步转身对他道:“我撑着最后的信念,觉得自己只要见到了你。我就可以不再遭受沈父话中的羞辱。我依旧,还可以是你郝陵则的太太,沈暮觉的妈妈。我依然可以生活在你的保护之下。可我没有想到,迎接我的,会是那样的一幕。”
我试着像那天一样,慢慢的往后退。一直退到电梯口,按住下楼键,看着郝陵则的眼睛道:“那一刻,我才知道以毒功毒可行,以痛治痛,也行。”
电梯到了,开了门。我走了进去,郝陵则愣在原地。我按住暂停键,等着他。他抬首,双眸注视着在电梯里的我,表情复杂的几乎扭曲。我一笑:“我的话,还没有说完。”
他艰难的举步,迈进了电梯。我同他,又一起走出了大楼。往前步行约百米,我又停下转身对他道:“那天,走到这时我已无力再支撑下去。我放下暮觉,正如步凡所说晕了过去。等我醒来时,已被120送到了一附院的抢救室。是我让护士通知的黄书,因为我要让她带着暮觉去找我的父母。”
我指着拐弯的另一条街,声音已有些沙哑的对郝陵则道:“在那里,我见了司俊。我让他安排黄书他们出国呆一段时间,就算签证一时办不下来,也要立刻让他们离开这座城市。因为,不知道要怎么跟他们解释我为什么要跟你离婚。因为,我不知道要怎么向暮觉解释,一向最疼爱他的父亲为什么突然就变成了这样。更因为,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个勇气,离开你给我所谓的家。我怕,离不了。我更怕,说离就离了。世间,哪有双全法啊。所以,我先选择了不让他们受伤害。”
我转过身,看向郝陵则。他眼中,已聚着雾气,五指紧紧的拽在掌心。但他仍是不说话,看着我。我一笑,开口让他再陪我去陈记米粉。出租车,开到陈记时已近中午十二点,我下车走到店门口,接着向他道:“见过司俊之后,我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等我发现自己正在回忆你带我吃米粉的画面时,抬头却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这里。可我,没想到的是。这一天,来这里的人,并不只有我。”
“你知道我接到你电话时,还有谁在旁边吗?她对我说,难怪你今天想吃米粉了,原来我没在家做饭。你问我为什么还不回家。郝陵则,回家啊!你知道,什么是家吗?就算沈岩在那十年的时间里,我也没有感觉那是我自己的家。可就在我觉得那所房子是个家的时候,却是因为你。让我看着她,接着你的电话问我为什么还没回家,陵则,这不讽刺吗?”
郝陵则的手指,松了开松,又紧紧的拽了在一起。我走上前一步,主动的投进他的怀抱,环上他的腰点起脚,将头搁在他肩上,轻合着双眼,转头在他耳边轻问:“那一日,她是这么抱着你的吧?”
郝陵则的身子,僵在那里一动不动。我呵呵地轻笑出声,泪也终于情不自禁的往下淌。原以为这些话,再说出来自己已不会再有什么感觉。却不曾知道,心仍是会痛,绞痛。
我收回自己的手,离开他僵硬地怀抱。四目相对,四行清泪却久久无语。最终,仍是我开口接着向他问:“你说,我更应该理解她。是吗?让我怎么理解呢?以什么身份理解她呢?我深陷在自己是你郝陵则太太的身份里,不能自拔。无法自拔。我见不得有这样的女人觊觎在我丈夫身边。这些天,我躺在病床上,我自问如果你是沈岩,也许我就能理解她,就像我当年能理解李之一样。可,我忘不了我是你太太。你让我去理解她?我是你情人吗?又或是,在你眼中我仍是沈岩的情人呢?郝陵则,你从没有把我当成你太太吧?哪有人,会去要求自己的太太去理解丈夫另外的女人呢?”
我止住了自己的泪,因为,还有太多的话要说。我怕自己会泣不成声,语不成句。“是我以死相逼要和你离婚的。我想,只有见不到了你,我才能找到继续活下去的理由和借口。因为,就算你不再要我,我还有暮觉。可是,你知不知道?那一天,。暮觉,根本就没有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我是一心求死。你可知,你不同意离婚,我是死。你同意离婚,我也是死。”我艰难的扯出一笑,拉过他紧握成拳的手,放在我的胸口对他笑问:“陵则,你觉得我还有心跳吗?”
他被我这么一问,脸上的表情也像是慢慢的静了下来。他扯动嘴解也像我似的,轻轻拉出一个弧度,低下头,拉起我的手也置于胸口,沉声问:“子语觉得我呢?有吗?”
有吗?
眼角一滴泪,就这么轻易的掉了下来。两个心死之人,却泪眼朦胧,肝心若裂。我们俩,是谁伤了谁?我想,我和郝陵则,怕是回不了过去了。
我睑起双眼,盯着他的足尖。漠漠的收回被他握住的手,也放开握着他的手。重新拉开自己与他的距离。看来,无论我今天是不是这么做,告诉他所有事情的始末,他都不会再继续与我纠缠下去了的吧。
我这么想着,想着,突然轻笑出声。
不想让他看到笑意中涌出的泪,我即刻转身迈步离去。我知道,郝陵则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追上我,拉着我不放。更不会像在上海时,陪着我一直走下去。原来,我和他的结局也就是今天这样的结果。
口袋里的电话,急急的响起,我接过电话却再也迈不动自己的步子。医生说父亲的情况突然恶化,怕是坚持不了多久的时间。我握着电话的手,不停的颤抖。我颤颤的转过身,看向郝陵则的方向,却也只见他留下的落漠背影。
我该怎么办?我,终归只身一人。
手指捏拳,放开,再捏拳,再放开… 如此反复,渐渐的定下了自己的心绪,伸手拦车回医院。途中,亦是顾不了这时在地球的另一端仍是半夜,急急的给黄书去电话,让她立即安排回国事宜。
赶到医院时,医生正在做抢救。我被隔在抢救室之外,进不得,退不得,站不得,坐不得。终于一个医生从抢救室走了出来,一脸严肃的对我说:“需要马上安排手术,可能下手术台的机会只有30%。要不要做,家属需要现在做出决定。”
生死大事,我原有50%的机会可救沈岩,可却仍是没救到。现如今,30%的机会,我怎么可以下得了这个决定?
“如果,不做呢?”我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但我想知道,如果没有这30%的机会,父亲是不是就过不去今天?
“如果不做,也只能看抢救的结果了。”医生的专业,也不容他做出什么主观意识性的判断。
我跌坐在抢救室旁边的休息椅上,按着生痛的额头,低声对医生道:“拿手术同意书来吧,我签字。”只有30%的机会,可我没有办法,我只能赌一次,母亲就算立刻订得到机票,最快也只能是后天才能回来。可如果我不赌这30%的机会,我怕是母亲还没有上飞机,父亲就已经…
后果的结果,我已是不敢再想。
“那你先去缴钱,先预付五万进去。到时,多退少补。”医生,急忙往他办公室走去,丝毫没有发现我在听到这五万时的表情。也是,众所周知。这个病人是由香颂的救护专车送到医院来了,区区五万对住在那里的人来说根本就不是什么问题。可是,昨天一天的抢救费,治疗费已几乎是将郝陵则留下的两万块用尽。这五万,我要到哪里去凑?
想我,原答应了郝陵则不去动用沈岩留下的钱的话,今天是做不到了。我翻开钱包,里面一张卡放在我身上已近十二年的时间。沈岩给我时,就交待要了卡不离身,想也只是怕有这样的突发情况。没想到,却是如今这样的状况。卡里到底有多少钱我根本就不知道。还好,我还记得他说的密码。顾不上我再多做考虑,我起身把钱交上,父亲半个小时之后也被推进了手术室。
医生说,手术时间估计会在五个小时左右。我没处可去,就只好守在手术室外。弯着腰,将额头抵在膝盖。双眼毫无焦距的盯着地面,直到一双男式皮鞋出现在我眼前,我才抬起头看着来人。
“黎小姐”来人,应该是沈岩的律师吧?在他的葬礼上,我们见过的。只是,今天又为何而来?
“陈律师!”我站了起身,但因前一晚没睡,今天一天又没有进食。我眼前虚晃一片,我赶紧扶住墙面,支撑着身子,抱歉的看着他。
“黎小姐,坐下说吧!”他上前一步,示意我坐下来。他自己也在我位置的另一端坐了下来,打开包递给我一个信封。
“这是什么?”我坐下,看着这浅蓝色的信封。莫名的觉得,里面的东西应该是沈岩留下的。
“岩少十二年前说,等哪一天您用了那张银行卡,就什么时候将这封信交给您。刚才,银行给我打来电话,说这张卡在医院一次性的支付了五万的费用。所以,我才能找到这里来。”陈律师,说这话时的表情像是在回忆些什么。十二年,真是太久。久到这浅蓝色的信封,都有些泛黄。
我接过信封,信并没有封口。我抽出里面一叠的信纸,第一页纸上,沈岩的笔迹再跃于前。
“语儿,会是在什么时候看到这封信呢?一个月后?二个月后?半年?亦或更长些?告诉语儿一个规则吧!在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就是你我分开的时候。语儿,可明白?”我看落款的时间,是在他交给我卡的第一年。原来,这张卡也是有使用规则的。我翻过第二页,果不其然他在感叹我没动用这张卡的的时间。第二页落款的时间,时隔两年。我再抽出第三页,时间已近五年过去,里面的文字,像是写给我的,又像是他写给自己的。他自问,是希望我用,还是不希望我用?依旧三两句话,但落笔的痕迹却显犹豫和不定。最后一张,怕是在生命最后的时刻,长长的一大张纸,笔锋虽在,却力道不足。上面的内容,我双眼已模糊不清,泪水一片。
将信纸捏在手中,握在胸前。紧紧的咬住下唇,不想让自己哭出声来。陈律师见状,轻叹一声:“岩少要说的话,全在信上了。您要遇上了什么事情,告诉我一声。我和司俊他们都会帮您的。”
我收住自己的泪水,朝他点点头。
“现在,我还是想知道语儿会是什么时候看到这些信的。其实,我多希望你永远都看不到这些。但我又觉得,依着语儿那性格早晚有一天还是会看到的。可,会是什么境况下才逼得你用了这十年都没有用过的存款呢?
我想,会是和陵则吵了架吗?又或是遇到了什么突发的紧急状况?最好,你只是心情不好,花钱泄愤。呵呵~ 这样,我也就安心了。不管你是在什么情况下动用了这笔存款,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就好。其余的,都不重要。
语儿看到第一封信了吧?信的内容,不是跟你开玩笑的。我当时就是这么告诉自己如果,你什么时候用了这张卡,我们就是什么时候分开。可是… 十年多,你却没给我放开你的机会。日子久了,我却像是怕你有一天会用到这张卡。怕你用了之后,我就真的必须兑现自己给自己定下的游戏规则会要与你分开。所以,大到房子,小到衣服我都给你重新添置。甚至,连你去打理一下头发我都会让人给你办好卡,然后再在你面前装得很不经意的样子,将新办的卡丢给你,好让你没有机会去想到,在你身上还有这张关系到我们未来的银行卡。这么说,语儿是不是觉得我有些可悲?以前,我也常这么自觉,可日子越久却越发现,这个规则早已不能约束我的心。你要真是用了,我恐怕也只是会恨自己给自己定了这么一条莫名的规则吧。
再说这些,只是想告诉语儿一句话:“谢谢语儿,你没给让我放弃你的借口。”等你看到这些的时候,我恐怕也早已不在你身边。但记住你答应我的话,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照顾我们的孩子长大成人。
还有一句话:语儿,陵则是真心爱你的。凡事,不要过分的执着,试着接受他,好吗?你如果幸福,我肯定也是幸福的。这是语儿十年来告诉我的真理。”
我看着这封信,下面落款的日期是我和郝陵则在上海呆着的时候。那时,他就像在做着最后的交待。巨细无遗,就唯恐有一丝的疏忽。沈岩,你喊了我十年的傻瓜,到底我们俩谁才是傻瓜呢?
我握着信,哽咽低泣。
医生推开手术室的大门,我急忙的抬起头,擦到眼泪迎了起来:“医生,怎么样?”
“恐怕情况不是很好,家属只有你一个人吗?让其他人见见老人家最后一面吧!”医生摇了摇头,脸上已是一幅看惯生死的漠然。我的心,因医生的话开始往下沉。我眼前一黑跌坐在椅子上,一直在旁边呆着的陈律师快步的走上前:“黎小姐”我伸手示意他,自己没事。坐了一会之后,晕眩的感觉稍微好了一些。我快速给黄书去电话告诉她这里的情况,也交待她不可告诉母亲这突如其来的噩耗。前几天还身体健康的老父,怎么突然就成了天人永隔呢?
“黎小姐,要我通知司俊他们吗?”陈律师见我挂了电话,一直沉默无语。便主动跟我说上话。
我摇了摇头,拒绝了陈律师的提议:“不许告诉他们任何一个人,包括郝陵则。再帮我安排车回老家,后天早晨十点,安排人到机场接黄书和我母亲,到时候一切听黄小姐安排。”
我交待完之后,起身向手术室走去。无影灯下,毫无血色的脸。消毒水也无法掩盖的血腥之味,扑面而来。我上前,握住仍有一丝余温的手,昨天,还那么有力的手,今天就已是这样毫无生气的耷在手术台上。
“爸…”
我不知道他是否听得到,医生说手术没成功。现在也只是依靠着仅有的一丝之息,维持着心跳。
“爸,你怎么可以连给我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怎么可以像沈岩那样,说走就走。爸,我和沈岩不是您想象的那样,您睁开眼睛,我给您解释。爸,女儿承认十几年前执意离家来这,是因为沈岩才这么做,可是这十几年来他将女儿照顾得很好,很好。爸,你相信我,我和沈岩绝非你看到的光碟那样。我们,真的是真心爱彼此的。爸,您听到了吗?爸,您醒醒… 醒醒听我说… 不是我不让你见沈岩,而是他一年多前就已经去世。爸,我不告诉您,是怕您心疼女儿一个人受这些苦。可我真的是自愿的,不是您说的那样。我承认,我昨天态度很不好,爸,您起来打我吧!爸,您起来啊,起来… ”
我摇晃着父亲的胳膊,突然他眼角滑过一滴泪。我怔住了摇晃的手,直直的看着父亲的泪水。我该是多么伤了他的心,以至于让他老泪纵横呵。
“叮……”心电图的显示器,开始报出直线的鸣叫。被我拉着的手,也随之跌落在手术台上。
“爸,爸,爸爸… ”
我腿一软,跪在了手术台边,一旁的护士赶紧扶住了我往下倒的身子,低声道:“您节哀,不要让老人家走得不安心。”
“黎小姐”
陈律师不知什么时候,也走进了手术室。见我跪倒在地上,也连忙走了上前想要搀扶着我站起来。可我,一点力量都找不到。陈律师试图扶了我几次,都无法将我拉起来。
我和郝陵则讲的话,真的没错。我就是杀我爸的主犯,如果不是因为我,他这时也肯定和我妈在家颐养天年。逢此横祸,皆因我而起。我这满身的罪恶要如何去赎?又如何赎得完呐… 沈岩,是我错了吧?错在当年不该执意喜欢你。错在让给你放弃我的机会。错在太介意陵则身边的女人。
第三天,母亲和黄书终于回到家。我一身孝服跪于灵堂,母亲几度昏厥。我心想,如果可以我也想象母亲那样,悲痛欲绝,生死相随。可,我还不能这么做。家中独女,我如果一倒恐怕老父连入土为安都成问题。还好,陈律师和黄书一直陪同在我的身边。许多事情,都由他们担待了。
父亲下葬那日,我应聘的那家公司来电,问我为什么没有过去上班,我才惊觉时间已近一周。推诿家中突然有故,希望再缓几天的要求是经过再三的思筹而说。父亲一去,故然悲不自胜,但往后的日子还要一如既往的过下去。还好,那家公司商量了一下给了我答复同意我再暂缓几天,但上班的地方却被分到了下面一个分公司的办公室。我没再多做什么要求,漠然同意。
家中亲戚都说,我过于冷漠。老父火化,下葬整个过程几乎一滴眼泪都没流。家中叔伯更是对父亲突然的出国,回国,离世感到不解和怀疑,对于他们这种想法和所表现出来的行为,我都一概不予理会。更甚者,已有伯母婶婶告知母亲我和郝陵则离婚的事情。但其中始末,她们也说不清楚。还好母亲只沉浸在失去父亲的痛苦当中,对我目前无暇顾及。
望着前面,撑着雨伞走在前侧的母亲。仿佛一夕之间苍老了许多,父亲年轻时常年呆在部队。小的时候,几乎是她一人将我带大。等到父亲转了业,我们家才真正的过上正常的一家三口生活。后来,我长大了却又离开了他们。让他们老两口相依为命。父亲如今一走,只怕母亲会越会的孤单和寂寞吧。
陈律师打着伞,走在我身侧。我手中捧着的是父亲的遗像。黄书抱着暮觉,走在左侧。这孩子,跟着我们从凌晨来回的奔波,已经累得在黄书怀里睡了。母亲本欲不想让暮觉跟着来墓地,但我还是坚持让他送父亲最后一程。替我,送父亲一程。
所有亲戚用过斋饭,便都回到了自己家中。下午,等我们回家后,将老父的照片挂于室中,燃香上供。做完这些,便嘱咐黄书取了母亲平常服用的安眠药,让她去休息。陈律师,我也婉拒了他还想留下帮忙的意愿,让他回城。一个人,抱着暮觉就这么静静的坐在客厅里。往昔虽然不多,但温馨犹在的记忆就像播放电影般的出现在我脑海。
“子语小姐,你也进去休息吧,您几乎几天没合眼了。”黄书从母亲房间走了出来,见我还坐在这里,便坐在了我身边对我道。
休息?让我休息,我恐怕也只是倒在床上,睁着眼睛吧。因为,无法入睡。这几天,我几乎就是这样天天躺在床上等到天亮,然后起床,跪在灵堂。跪到两脚麻木,毫无知觉。
“黄书,帮我抱暮觉回房间休息。我妈吃了安眠药,恐怕也没有这么早醒过来,你也进去休息会,我出去一下。”我把暮觉放进她手中,起身对她道。
“您要去哪?”她也随着我站了起来,一脸的担忧。见黄书这样,我不由的真心一暖,其实我与黄书连朋友都谈不上,她这样照顾于我,恐也只是当年受了沈岩之托。我不知道沈岩基于她来说是什么人,但她如此的尽心却让我感激不已。
“我去墓地,跟爸说说话。黄书,我不会有事的。”我抚着她的手臂,交待了自己的行踪,是不想让她再为我担心。
“刚回来,现在也不早了。您要真想去,明天再去吧。”她还是拉住了我,因为一直阴雨,乌云压顶的感觉让人不由的生恐。
“我去去就回,你放心吧。”我摇了摇头,还是执意今天要去。因为,我的直觉告诉我,我非去不可。
“那早些回来… ”她明知已拗不过我,便同意了。抱着暮觉走到门前递给我雨伞,我一笑接过。
走出小区,打到车往墓区而去。这种天,连司机听到我要去的地方都觉得晦气。停在了山底就不肯再往上走去。我无意与他多做任何的争执,付了车资便打着伞独自一人往墓地上走。
身上因不断上坡的路,已是出了薄薄的一层汗水。好不容易走到墓地,远远就已见一男子的背影正跪于父亲墓前。我握着伞柄的手一松,那人,是郝陵则吧。冰凉的雨水打在我脸上,已生生的疼。他,就这么仍雨水这么浇打吗?这又何必呢?我弯腰拾起地上的雨伞,继续往前走去。
一个男人,会是什么的情况才会哭得如此悲切?还隔两三米,就已听见他的哭声和哭述…
我再走上前几步,将雨伞置于他上方。挡住了不停飘泊而来的雨水,他蓦然止住了哭泣,却僵在那里不转身。他刚才的话,已是一字不漏的听进了我的耳朵,纵然我再气他,听到他那般的哭述,也不可能不动恻隐之心的。何况,还是他呢!我们俩,谁也没有真对不起谁。既然如此,我又何苦让他觉得如此的自责呢?
“陵则,起来吧!”
我的手,搭在他肩上。他的衣服已被雨水淋得湿透,全身已几乎找不到一处干的地方。他到底在这里呆了多久?又,怎么会找到这里来的?会是黄书,又或会是陈律师告诉了他吗?
他并未动,仍是跪着。我撑着伞,耐何不了他。我深深的知道,在某些时候他和我十足的相似。可,这么跪下去还又有什么意思呢?父亲不会因为他这般的自责起死回生,我和他也更不会因为这样的一幕回到过去。有些东西,有些事情翻过了,就真的是回不去了。就像生死一样,无可挽回…
“陵则,不要这样了。起来了,好吗?”我侧过一些身子,斜对着他。这个男人,非要让我看到他如此痛苦的脸吗?他目如死灰,却回避着我的目光。一脸的病容和悲恸,我不自由主的伸手,将他揽进了自己的怀中。
“跟我下山,陵则。”这个男人身上的执拗和固执似乎与我不相上下,我低下头,在他已是冰凉的耳边低声哀求道。我的手指紧紧的扣着他的肩,这几日,他到底是怎么过的,眼窝已凹陷得如此厉害。
这,是冥冥之中的吗?就像是知道了他会在这里,我才执意非要来这里的吗?“陵则,不要这样,爸爸不会想看到我们这样的。陵则…”这是三天来,我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眼角有温热的液体流出。原以为,我已不会再哭了。
郝陵则的手,缓缓的围住了我的腰,紧紧的将头按在我的怀中。呼吸之间的悸动,带着隐忍的颤抖,无不在告诉我,怀中的他在哭泣。在他带动的下,悲戚氛围开始让我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紧崩了几天的情绪,我紧紧的咬住下唇,不想让自己的哭声干扰到他。
不知过了多久,我渐渐的感觉自己哭累了。累到头也发重,眼皮也发重,身子更是重得抬不起胳膊。可我怀中的郝陵则却没了动静,我无由的想起了突然昏倒在我面前的沈岩。我慌乱的拉开我与他的距离,看着双眼合在一起的他,我颤声沙哑的喊道:“陵则…”
眼睑上的睫毛,顺着滴落的雨水动了动。我抚上他的脸,一时间冰凉的寒气和灼热的触感同时向我手指袭来:“陵则…”
他睁开迷朦的双眼,对着我:“我不会再让你承受一次,在你面前突然倒下去的恐惧。”
他非要这样吗?我明明已经哭得很累了,非要我再为他的话而落泪吗?不是答应了沈岩,不让我掉一滴眼泪的吗?可,为什么到底来看到我眼泪最多的人,又会是他呢?
“我们下山,起来…”我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可以撑起他。但下山的路却是在不停的跌倒,爬起之间前进。好不容易拦到车,见我俩一身的水也不肯拉活。无奈之下只能丢下几百块让他直接将我们送到了市里的酒店。司机收了钱,也就接下了这趟活计。
一路上,郝陵则的手一直没有放开我。我说,要他去医院,他却抵死不肯。无奈之下到了酒店,快速的办好入住手续,将他扶进了房间里的浴室,开着热水,对着他淋。
热水的蒸气一时间,很快将浴室笼罩了起来,在这朦胧之间,我脱了一直贴在郝陵则上的外套,羊绒衫,衬衫,只留里面的T恤,一直昏昏沉沉的郝陵则伏在我肩上,仍由我这一串的动作。好不容易感觉,他的手指有些温度之后,我无力的倚在了他对方的墙壁之上。
可还没有等我缓过一口气,郝陵则便一头像我倒了下来。
“陵则…”我抵着他,那种恐惧再一次的袭上我心头。可伴着水声我仍是听到了他很低很低的声音回答我,告诉我他还清醒。
“我去给你取浴袍,你能支持的住吗?”看来,也不能让他冲得太久。他点点头,侧过身子倚着墙面。我快速的打开浴室的门,走到房间壁柜里取过绒制的浴袍,再回到浴室。
我关掉水,将衣服放在隔断里,取过架子上的毛巾,开始擦试他头上,脸上,脖子上的水珠。我正欲帮他脱了仅剩的衣服,他去伸手止住了我:“我自己来”我看着虽然已是无力,却仍是坚持的他,将毛巾交到了他手中,退出了浴室。
我抵着浴室外的墙,左侧梳妆台前镜面上影出的人影同样身无一寸干处,发稍,袖扣同样水滴。更甚者,我和里面的人同样都是满脸的倦容和病态。浴室的门,被打了开来。郝陵则扶着门框,迷惘的半睁着眼。我收住自己的心神,将他扶到床上躺下。
让总台送了衣服和一壶姜汤之后,我不顾已在深睡的郝陵则,将他叫起直逼着他喝了下去,又给他加了一床羊绒毯,才算真的松了一口气。我快速的到浴室,换掉自己身上的湿衣服,出来时床上的他又睁开了眼睛,但在看到我之后,又默默的合上。
看着他这样,我心无由的软了,走上前卧在床头拉过他的手,低声对他道:“睡吧,我不会走的。”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一向强硬的郝陵则如此脆弱,他皱了皱眉头,另一手掀开被角,示意我也睡下。
我顿了一下,但随即应承了他。我知道,如果我不答应的他,他也必不会睡得踏实。我给黄书打了电话,告诉她我和郝陵则在一起,不回去等… 电话这几分钟,郝陵则握着我的手,由紧至松,又由松至紧… 我不知道,这几分钟他是如何的心理变化,可我却像是渐渐的感知了自己对他的退让。
我掀开被角,睡了下去。第一次两人睡在同一张床上,却是离婚之后。想来,也确实让人不可思议。他身上因为发烧,烫得很。圈着我的手就像烙铁一般,印在我身上。我贴着他,希望自己身上的凉意能让他好受一些。
“陵则,我让酒店的医生过来看看好不好?”他身上的温度,实是在太高了。我不由的担心,他会烧出什么问题来。看他的样子,他也并非烧了今天一天而已。只是,这么冷的天气,又淋了一场雨,恐怕情况会越来越糟糕。
他摇了摇头,将我更搂进他的怀中,沉沉的睡了下去。我看着,如果坚持的他默默的给他掖好被角,任由着他对自己的不管不顾。
“爸… 这是我要和他离婚的原因。怕自己回报不了他百分之百的爱,所以才不忍心伤害吧。”我在心里,悄悄地默道。手指划过他的额头,开始紧皱的眉展了开来,我轻轻的一笑:“睡吧,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握着我的手,松了一下。我知道,他是听到了我的话的。我收回放在被子外面的手指,在他怀中找到一个最舒适的位置。静静的听着他的心跳,慢慢的合上的眼睛。
我承认,对他,我认输了。
“这就是你的位置了,收拾一下吧!以后,都是就是同事了。”跟我说话的女孩,大约20出头。她的位置正好在对面。今天,是我失业两年多后的第一天报道上班。
那日,等我再醒来时郝陵则已不在身边。只有身侧微陷的枕头,似乎还能证明他确实是曾在这里呆过。再待我回家,母亲已端在客厅的沙发上像是专门的等着我,但又只是看着我不说话。那样的沉寂,令我不安极了。傍晚,我提意让她跟我回来,她想想却最终没有同意,说要等过完父亲的五七才做打算。我无奈,只好和黄书带着暮觉回来。
可,回来之后却又发现了一个问题。如果我去上班,暮觉便无人照顾。如果,我要留在家里照顾孩子,就意味着在他可以上幼儿园之前,我都无法工作。可,如果不工作,未来的生活又无以为继。两难之下,黄书决意留下照顾暮觉。我虽然很感激她做出的决定,但仍是没有答应。狠狠心,最终把暮觉送到了一家早教全托中心。早晨,把他送到中心的时候,他哭很十分的伤心,可没有办法我只能狠心转身离开。因为上班的时间已经快到,我也已不好意思再迟到。
这个所谓的分公司,也就是售后的一个维修点。整个维修点,也就五个人。一个前台文职,也就是我对面的小姑娘。两个维修工程师,再加上一个头。而我的工作,却是为这五个人打考勤,做工资… 工作可谓不是一般的轻松,但在我上了一天,看到他们几个人上班时的状态和他们的收入时,我才发现这个地方估计也就是一个安置关系户的地方。每天,只要保证准点上下班,就可以无所事事的玩上一天。然后到日子领工资。
呵呵…黎子语啊,这又是谁替你找的好工作啊!
我们这里的领导与我以前的领导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一幅小人得志的样子,但又介于这里人人都是关系户,又不太敢明目张胆的使唤这些人。所以,只好不容易遇到我这个新来的人时,就立马给我安排了晚上节目。让我请大家吃饭,对于他的要求,我有一些犯难,暮觉要怎么办?
想到这,我不禁想当初自己跟郝陵则说过的话。我曾大言不惭的说过,就算不结婚,我也一个人带着孩子过。可如今,真的让我一个人带着孩子确真的是体会到了单身母亲的困难。
领导见我犹豫,便摆出一幅脸色。对桌的小姑娘连忙向我使眼色,虽然我不解这位领导是有什么背景,但我仍是不想得罪这样的小人。随不情愿,但还是点头答应。
他轻哼一声,扫了我一眼对着我的鞋道:“公司不是发了统一的着装吗?为什么不穿?”我随着他的目光,看到自己的脚下。平跟黑色的皮鞋,公司刚给我发的行头,只有那双黑色的五公分高跟鞋被我置于桌下。看来,他找到借口刁难了。
“我马上换。”不愿与这种人过多的交涉,我放下自己的坚持。以换日后的太平日子。最终,他对于我的妥协很是受用。带着一幅胜利者的势态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我朝对面的小姑娘一笑,十分感激她刚才的相助。
可换过鞋,暮觉的难题又一次的浮于我脑海之中,到底要怎么办?请假先去接上他,再一起去吃饭?还是麻烦黄书去接他呢?正在犹豫之间,姜莱打来电话问我在哪?告诉她现在的境况之后,她立马提出要去接暮觉。她的提议,正好解了我的燃眉之急。虽然,感到不好意思但还是接受了她的提议。
下了班,按着领导的意思把对我的迎新宴订在了“沐亭”。想来好笑,真不知道这人是谁家的亲戚。但转念一想,自己目前和他一样都属于关系户,五十步也别笑别人一百步的。说不定,在别人眼中自己也挺可笑。
刚走进前院,脚下的玻璃地面下面便传来潺潺流水之声。抬眼一段又一段由汉白玉打造的九曲桥连着一座座八角凉亭,虽是冬季但八角亭外都支起了水晶隔音幕板。水面上投影的灯光,在水晶板的反射下,流光溢彩。我抬眼向领导看去,他惊艳之色显于眼底,恐怕他也只是第一次来吧!
“客人有订位吗?”一旁着紫色宫装的女子,走至右前侧柔声问道。
领导听闻之后,看向我。我不解的回望,他并没有让我订位啊。来沐亭吃饭,是他直接通知的我。难不成,还以为我定了位的吗?
女子见状,歉意的对着我道:“那很抱歉了,今天沐亭所有的席位都已有预订,恐怕要请您改期了。”
领导怨愤的宛了我一眼,看来我在他心中的样子已是跌底至谷底。他负气转身就走,但在转身之间又撞着了后来的来人。
“谁啊!”他退后一步,还没立住脚便大声问道。我们几人闻声抬头看着他和被他撞到的人。
裴若,郝陵则,还有一个我认识的男子。我有多久没到他啊,三天?四天了吧!看他的样子,身体似乎已经好了。只是,还是穿得这么少。这个人… 我淡淡的皱起了眉头。看着他。
“啊~ 裴总,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领导像是只认出来了裴若,前一秒还暴怒的脸,立刻谄媚的笑了起来。
“您是…”裴若本已迈开的步子,在见到我之后又收了回来。转身向我领导问道。“哦… 我,我是汇明电器的秦汉,市委宣传部秦书记的弟弟。”他弯着腰,曲着背。原来,是市委宣传部家的亲戚。呵~ 这也值得他如此张狂?
“他们这是…”裴若见我一直看着郝陵则,便对着门口的接待员问道。女子歉意的看了看像一出戏似的我们,浅笑的对着裴若道:“几位客人没预订,正准备改天再过来呢,正巧遇上了您。”
我收回自己过分注视郝陵则的目光,盯住自己的脚尖。他,真就如此不想见到我吗?连一丝的表情都吝啬给我吗?
“这样啊,那秦主任要是不介意,我们就一起吧!”裴若朝着我淡淡的一笑,声音不像一贯的平淡,带着一丝戏谑的调侃对着我们道。而我们秦主任,闻言立即就像是天上掉了块大馅饼,喜上眉梢。
入了席,裴若便主动介绍了起来。秦主任在听到郝陵则的名字时,立刻站了起来,向郝陵则伸出手寒暄,谁都知道,现在S.M集团现在也只是挂着沈家的名号,其际掌权人都在这三个特助之上。可郝陵则也仅仅是看了秦主任一眼,冷漠的回应了一下,多一句话都没说。可在介绍那陌生男子时,却只报了名字,并没有像介绍郝陵则一样,加上对方的职务。我们领导却很识时务的加了一句:“我们汇明的总经理也姓墨哦。”正是这句话,让我隐约的猜到,眼前这从头至尾都纹丝不动的男子,也许就真的是汇明电器的继承人吧。
“服务生,点菜”
八角亭内间刚端上外间沏好的茶,秦主任便积极的向服务生喊到点菜。我暗自低叹,自己真不应该答应他来这里用餐。谁都知道沐亭从来不接受外人点菜,一向是沐亭的厨师今天愿意做什么,用餐的人就吃什么。
“客人,沐亭不点菜的。”内间立着的服务生,扬着淡淡的笑。礼貌而又轻傲的回复了我们秦主任。秦主任脸上闪过一丝的狼狈,但又碍于裴若他们几人在场,便狠狠的瞪了我一眼。我无耐的笑了笑,与我何干?
“告诉宝师父,加菜,干贝炖木瓜,冬笋丝,蟹黄芙蓉羹”一直静静坐在一旁的郝陵则突然抬头向服务生,冷声道。我看着他,这个人… 非要这样吗?这三道菜,恐怕也是沈岩告诉他的吧?
“加菜,麻辣鱼片”我学着他的样子,也扬起眉眼看向服务生。我知道自己这句加菜是在赌气,可一时间却不能明了自己是和谁在赌着气。是和郝陵则吗?又或是和沈岩呢?气他将我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了陵则。
服务生,莫名的看了我一眼。最终低声对着耳麦向厨房传去加菜的加求。而坐在我一旁的秦主任则又白了我一眼,向裴若他们几人陪笑道说我新来的,还不太懂规矩。
刚喝完一盏茶,外间的服务生便将菜一一的递进了内间。但最后加的四道菜,却是主厨亲自端着托盘对郝陵则道:“好些年,没做过这三道菜了。我说是谁和岩少一样喜欢这几道菜呢,原来是郝特助。”
“岩少喜欢这几道菜?”郝陵则看了我一眼,仍旧低着声音问主厨。我低着头,不去看裴若似笑非笑的眼神。
不过,郝陵则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明明知道喜欢这菜的人不是沈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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