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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必烈风云全传

_23 禾青 (当代)
廉希宪蓦地一怔,刚要询问,二位副使便嚎啕大哭起来:“廉大人!大人!大事不好!不好哇!”
廉希宪急问:“怎么回事?怎么只回来你们俩?桑罗召呢?他为什么没回来?”
“他……他……”伤心和气愤使二位副使一时说不出话。
廉希宪看见二人手里拿着的皮囊,预感到发生了重大变故,脸色立即沉了下来:“啊?桑大人他……”
二位副使声泪俱下地说:“桑千户他……他被浑都海杀……杀死啦!”说着,亮出皮囊里桑罗召的人头。
“啊?!”廉希宪和众位大臣都没有想到,浑都海居然敢杀汗廷使者,都大感意外,万分诧异。
二位副使告诉廉希宪浑都海已经归顺阿里不哥,浑都海接见他们时刘太平正好也在那里。刘太平极尽挑拨离间之能事,当着浑都海的面说了许多忽必烈大汗的坏话。浑都海本来就性情暴躁,一气之下就把桑罗召杀了!
廉希宪和众将士气得暴跳如雷:“岂有此理!太狂妄了!”
刘黑马是员骁勇上将,性情暴戾,哪里受过此等欺辱,气得拳头攥得咯咯响:“浑都海!老匹夫!竟敢出此狂言!廉大人,下令打吧!不灭此贼,难消我心中之恨!”
众将士纷纷请战:“打吧!下令吧!”
劝降浑都海不成,廉希宪感到了形势的严峻。眼下的首要任务就是阻止浑都海去与阿里不哥会合。他心情沉重地走到地图前,指着浑都海和阿里不哥的军队所在的位置,对诸位将士说:“诸位看,浑都海在这儿,阿里不哥在这儿,浑都海要想与阿里不哥会合,必须经过刘太平和霍鲁海的这片防地。如果我们干掉刘太平和霍鲁海,就截断了浑都海的去路。然后,再派兵攻击他的后部,便可形成夹击之势!”
刘黑马拊掌大叫:“妙!此计甚妙!末将愿与刘太平霍鲁海这两个混蛋决一死战!”
“好。”廉希宪下达命令:“刘黑马、史广、高鹏霄听令!”
三人答应:“末将在!”
廉希宪说:“命你等率领京兆华州所有兵力,务必一举拿下刘太平和霍鲁海!”
刘黑马说:“大人放心,不灭此贼,誓不回来见你!”
廉希宪拉着刘黑马的手,语重心长地说:“诸位将军,此战关系重大,只能取胜,不能失败!如果失败,浑都海便可顺利地与阿里不哥会合,后果不堪设想啊!”
“末将明白!”三人庄重地点点头。
廉希宪说:“兵贵神速,快去吧!”
“是!”三人领命,虎步而出。
三将走后,八春对廉希宪说:“大人,京兆、华州的兵力都去打刘太平和霍鲁海,袭击浑都海后部的兵力您打算怎样解决?”
忽必烈任命廉希宪时,赐给他虎符银印,许其便宜行事。对于这件事廉希宪早已有了安排,胸有成竹地对八春说:“你拿我的将令立即去见巩昌总兵汪惟良,让他马上率秦、巩两路大军,待刘黑马将军与刘太平交手以后,立即向浑都海的后部发起突袭,截断浑都海逃往阿里不哥的去路!”
八春答应:“是!”
廉希宪说:“时间紧急,骑最快的马,越快越好,早一刻就多一分胜利的把握!”
“末将知道!”
八春领命急去。
刘黑马、史广、高鹏霄领命以后,率军向刘太平和霍鲁海驻地挺进。刘太平和霍鲁海得到情报,率军迎击。双方扎下大营,摆开阵势,准备战斗。
廉希宪由随从护拥着,威风凛凛,骑马登上山顶,俯瞰两军阵势。两军气势都不小,旌旗招展,战尘飞扬,虎视眈眈,如斗红眼的雄鸡。气氛紧张压抑,成千上万的兵马居然一丝声响也没有,窒息得人喘不过气来。这是大战前的沉默,廉希宪心里明白,一旦开战,两军便会打破寂寞,像冲开闸门的洪水奔突而出,杀成一片血海。
交战的时辰快到了,可是,八春还没有带来汪惟良的消息。如果汪惟良的部队不能及时赶到截断浑都海的后路,就会前功尽弃。
正在廉希宪惴惴不安、焦灼万分之际,惊天动地的鼙鼓声骤然响起,交战的时刻到了。但见旌旗摇动,人涌马奔,喊杀声声,双方厮杀在一起,战尘弥漫,遮蔽了天日。
廉希宪催马要去战场,突然看见从山下急驰来一匹快马,一边风驰电掣地向前飞奔,一边惶遽急切地高声大喊:“大人!廉大人别走!廉大人请停一停!”
廉希宪注目一看,来人正是八春。廉希宪惊喜万分,急忙迎上前去,问道:“八春将军!你来得正好,怎么样?汪惟良发兵了吗?”
八春摇摇头:“没有。”
廉希宪一怔,感到愕然:“没有?为什么?你没有出示我的命令吗?”
八春沮丧地说:“出示了。他说,汗廷规定,没有大汗的调兵金虎符,他不敢擅自发兵。”
“嘿呀!”廉希宪急得只跺脚,“这个迂夫子!坏了我的大计!”
廉希宪飞身上马,亲自去巩昌见汪惟良。
到了巩昌总兵府,廉希宪并不下马,径直奔向总兵大堂。士兵阻拦不住,慌忙禀报汪惟良。汪惟良大为疑惑,急忙走出大堂查看。
廉希宪见汪惟良出来,戛然勒住马缰绳,从马鞍上跳下来,未及站稳便跌跌撞撞向汪惟良跑去:“汪将军!”
“啊?!廉大人?!”汪惟良见是廉希宪,吃惊不小,慌忙迎上去,施礼参见,“末将参见廉大人,廉大人请进。”
廉希宪并未进屋,急切地问:“汪惟良!你为何不执行本帅将令?”
汪惟良说:“末将不敢!末将岂敢违抗大人将令。”
“不敢违抗?哼!”廉希宪脸色阴沉,责问道,“既然不违抗,那你为什么不发兵?”
汪惟良说:“大人您误会了,末将实在有苦衷呀!汗廷有严格规定,没有大汗的调兵金虎符,谁也不得擅自调兵。末将实难从命,还请廉大人体谅啊。”
廉希宪暗想,这个迂夫子对大汗还真忠诚,心中颇为高兴。但事情紧急,若不及时发兵便会功亏一篑。这可怎么办呢?他想起忽必烈许他便宜从事的口谕,蓦地有了主意,对汪惟良说:“唔?原来你是担心这个呀?实话告诉你吧,我此次前来,是得到大汗密旨的,许我便宜从事,先办后奏。你尽管放心去办,一切后果由我廉希宪承担。”
“这……”汪惟良依然犹豫不定。
廉希宪拿出虎符银印,说:“你总不会怀疑虎符银印是大汗所赐吧?”
汪惟良忙说:“不不,这是汗廷的东西,惟良不敢怀疑。”
廉希宪说:“我把它交给你,留作凭证。有此凭证,就是大汗真的怪罪,也只会怪罪我,怪不到你头上。这你该放心了吧?另外,再为你部调拨库银两万两,用以充实军备,奖赏有功将士。”
汪惟良觉得,如果再不发兵贻误了战机,责任将完全落在自己身上。便就坡下驴,说:“廉大人放心,我立即调兵攻打浑都海后部!”
汪惟良当即传令三军,日夜兼程向浑都海部迂回包围个去。
这时,刘黑马、史广和高鹏霄,正与刘太平、霍鲁海杀得难解男分。
刘黑马身材魁伟,面目黎黑,骑在马上巍巍然活像一尊黑铁塔,胯下一匹乌骓马,对刘太平大喝一声:“逆贼!你附逆助纣,大逆不道,还不快快下马受死!”
话音未落,犹如刮起一股黑旋风,径直向刘太平杀去。
刘太平一面招架,一面破口大骂:“呸!当年在邢州钩考时便宜了你,现在你自己送上门来,可别怪老子不留情面!看枪!”
二人你来我往战在一处。
杀了多时,难分胜负。刘黑马粗中有细,决定智取,故意装出招数错乱,失手扑空。当刘太平杀过来时,趁其不备,猛地返身抡槊将其拍下马,用槊尖抵住他的咽喉。
刘太平哀哀求饶:“刘将军饶命!看在我当年没有钩考你的情面上,您就饶我这一次吧!”
“呸!”刘黑马骂道:“亏你还有脸说当年钩考的事!不对我进行钩考,是蒙哥大汗体恤老臣臣,与你何干?依着你,十个刘黑马也被你害死了!”喝令部下:“把这个叛逆绑了!”
此时,史广和高鹏霄也死死咬住了霍鲁海,霍鲁海拼命想冲出去,史广和高鹏霄哪里肯放?史广乘霍鲁海与高鹏霄交手的机会,用枪猛刺霍鲁海坐骑的屁股,坐骑受到惊吓,长嘶一声猛然跃起,霍鲁海没有防备,从马背上摔了下来,被士兵擒获。
消灭了刘太平和霍鲁海,截断了浑都海去和林投奔阿里不哥的道路。汪惟良的大军也及时感到,从后面包围了浑都海。
盘踞成都的密里火者已经投降阿里不哥。廉希宪知道,密里火者有称霸大西北的勃勃野心,归顺阿里不哥只是权宜之计。便生出一计,说阿里不哥已经秘密来到西北,要面见他,当面敕封他为西北督元帅,总领西北军民事务。阿里不哥担心浑都海功高盖主,要向他秘授机宜除掉浑都海,请密里火者秘密去见阿里不哥,接受阿里不哥除掉浑都海的秘旨。密里火者早有除掉浑都海独霸西北的野心,闻此大喜过望,信以为真。他为了表示对阿里不哥的忠心,只带几个贴身卫士来到约会地点,尚未站稳脚跟,便被廉希宪埋伏的人杀掉。
除掉了密里火者,包围了浑都海,廉希宪写成奏章飞报开平汗廷。
忽必烈闻报,高兴得大叫起来,激动地说:“好!太好了!不愧是我的廉孟子啊!生擒了刘太平和霍鲁海,截断浑都海与阿里不哥的联系。不用一兵一卒,智取密里火者!漂亮!有勇有谋!没有辜负朕的期望呀!来人,传我旨意,嘉奖廉希宪和有功将士,叫他们一鼓作气,消灭浑都海,以绝后患!”
可是,天并不都如人愿。
一天,忽必烈正与姚枢一起商议朝政。忽必烈忽然想起,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廉希宪的消息了,不知战事如何,浑都海消灭了没有?他正想问安童,突然外面传来急切地喊声:“启奏大汗,廉希宪大人紧急奏报到!”
喊声未落,兵部尚书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忽必烈又惊又喜,急问兵部尚书:“廉孟子来奏报啦!快!叫送奏报人进来,我要当面向他询问战场情况。”
兵部尚书神色黯然,说:“送信人是八百里加急日夜不停地赶来的,勉强支撑着到了开平,一进城门外就……就累死了!”
“啊!?”忽必烈和在场的人都大吃一惊,预感到事情不妙。
忽必烈赶忙打开廉希宪的奏报,一看,惊得瞠目结舌,跌坐在椅子上,报掉到地上。
姚枢和安童急问:“大汗,怎、怎么回事?战斗进行得不顺利?”
安童俯下身子拣起奏报。
忽必烈神情沮丧,讷讷地说:“廉希宪、刘黑马他们浴血奋战三天三夜,杀死贼兵无数。怎奈浑都海兵马太多,势力太大,还是被他突出重围,逃往和林方向。请求派兵增援。”
姚枢走到地图前,指着上面说:“如果我们判断不错,浑都海现在应该在这一带。派兵增援路途太远,恐怕远水救不了近火。”
忽必烈眉头紧锁,说:“是啊!恐怕援军还没赶到,浑都海就同阿里不哥会合了。”
兵部尚书说:“这奏报在路上已经耽搁了许多天,说不定现在浑都海已经到了和林。”
兵部尚书的话音刚落,派往和林的细作急匆匆进来:“启禀大汗,和林有重要情报!”
忽必烈和在场的人都紧张起来。
忽必烈说:“快讲!快讲!”
细作说:“浑都海已经到达和林,阿里不哥任命他为讨逆大元帅,节制全军,阿蓝答儿为副元帅,看样子是要攻打我们!”
“啊!?他行动得好快呀!他好大的胃口,看这架势,是想把我一口吃掉!”忽必烈没有想到局势发展得如此之快,阿里不哥彻底绝了情,一场残杀是不可避免了。
人们心情沉重,默默不语,气氛压抑而紧张。
就在忽必烈准备征讨阿里不哥的时候,突然从山东传来一个震惊朝野的坏消息。
这天,忽必烈正与群臣商议征讨阿里不哥的方略,突然,外面响起急促而沉闷的鼓声。
屋子里本来很静,鼓声犹如晴天霹雳,震得人心颤抖。人们听得出鼓声是从登闻院传来的,是有人在敲登闻院鼓!天呐!没有震惊朝野的大事,是不会敲登闻院鼓的,难道又发生了什么大事?人们面露惊恐,惴惴不安。
忽必烈对安童说:“快去看看,是谁在敲登闻院鼓?”
“是。”
安童飞快地跑出去,工夫不大便跑了回来,对忽必烈说:“回禀大汗,击鼓人名叫王磐,他说山东有人造反,情况十万火急!”
天呐!阿里不哥正向开平进攻,山东又有人造反,这不是火上浇油吗?忽必烈和在场大臣都感到事态严重,眉头凝成疙瘩。
第33回阿里不哥未平李璮又反,
忽必烈腹背受敌势堪忧
忽必烈听安童说一个叫王磐的报告山东有人造反,着实吃惊不小。北面的阿里不哥刚刚得到浑都海,正气势汹汹计划向开平进攻,南面的山东又有人造反,开平汗廷处在腹背受敌的境地,实在是太危险了。造反的人是谁呢?他首先想到的就是李璮,在山东他的势力最大。但他很快就否定了,李璮对他忠心耿耿,是绝对不会背叛自己的。
就在前几天,忽必烈还与姚枢谈起过李璮。
忽必烈向姚枢谈起平定阿里不哥的事,姚枢建议忽必烈应当尽快平定阿里不哥,不能拖得太久。姚枢担心拖得太久会生出其他变故。
忽必烈以为姚枢担心的是南宋乘机进犯:“你是担心南军乘机北犯?”
姚枢摇了摇头,说:“就目前宋朝廷情况看,向我们进攻的可能性还不大。”
忽必烈颇为不解,看着姚枢问:“那您担心的是什么?”
姚枢不无忧虑地说:“臣担心不轨之徒乘机作乱。”
“噢?”忽必烈心中一怔,问:“谁?是哪个逆臣贼子?”
姚枢说:“谁还说不出,只是怀疑。”
忽必烈压低声音:“你是怀疑……”
“李璮!”姚枢的声音更低。
“什么?李璮?”忽必烈万万没想到姚枢怀疑的居然是李璮,不由哈哈笑了起来,指着姚枢的脑门儿说:“老夫子啊老夫子,你可真会说笑话!李璮会背叛我?绝不可能!别人朕不敢保险,李璮,朕有绝对的把握,他是不会背叛我的!”
姚枢说:“此人的父亲李全原是贼寇匪首,惯于投机取巧,随风转舵,周旋在金和南宋之间,讨价还价,谋取私利。李璮从小受这样的影响,能心胸坦荡忠贞不一吗?李璮子袭父职,本人并没有什么功劳,可是却傲慢得很。臣观此人,目光闪烁,窥伺揣测,心存奸诈,肯定包藏着不可告人的祸心!”
忽必烈觉得姚枢是文人多疑,说:“李全的底细朕是知道的,不过,他归顺汗廷以后,打仗还是很勇敢的,他是死在攻打扬州的战场上嘛。再说,有其父也未必一定有其子,朕继任大汗以后,李璮和王文统是最早向朕表忠心的,宗亲王爷都不如他嘛!”
姚枢不同意忽必烈的看法,说:“正因为这样,臣才觉得可疑呢。”
忽必烈问:“你发现他有什么不轨之举吗?”
姚枢说:“臣有个亲戚从山东来,讲了些令人生疑的现象。”
“哦?”忽必烈问,“你说说,什么现象?”
姚枢说:“李璮不仅在益都修筑高墙深壑,而且一直没有停止招兵买马囤积粮草。”
忽必烈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说:“好嘞,他那里是对抗南军的前沿,这样做很正常的嘛。不能因为这些,就怀疑一位肩负重任的大都督。你们读书人呀,什么都好,就是爱犯疑心病。你也不想想,我对李璮恩宠有加,信任有加,破格封了他那么大的官,把那么重要的地方交给他戍守,要粮给粮,要钱给钱,他的要求我没有不满足的。他老丈人王文统,本是名一介布衣,我一下子就叫他当了平章政事,简直是一步登天嘛!他就是石头草木,也应当对我感恩戴德的,怎么会背叛我呢?你说别人造反,我信。你说李璮造反,说下大天来我也不信。再说,他的亲儿子还朕手里呢!”
如今,有人击登闻院鼓紧急报警说山东有叛贼造反,忽必烈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儿。在山东,有能力举旗造反的,除李璮之外还会有谁呢?忽必烈顿时紧张起来,犹如刚才还是艳阳高照温暖如春,蓦地一下子掉进黑暗冰冷的无底深渊。忽必烈再也沉不住气了,急忙命安童宣击鼓人晋见。
安童领王磐进来,王磐匍匐在地:“益都前宣慰副使王磐叩见大汗,大汗万岁!万万岁!”
声音嘶哑而疲惫。
忽必烈说:“平身,起来吧。”
王磐是个干瘪瘦老头,身体本来就羸弱,加上从山东到开平路途遥远,样子十分狼狈,浑身尘土,蓬头垢面,疲惫不堪。他想站起来,但因实在太累太饿了,支撑不住,瘫倒在地。
忽必烈见状大惊:“啊?快,快把他扶起来。拿水来。”
安童搀扶起王磐,仆人拿来水给王磐喝。
王磐一边喝水,一边惶恐地说:“请大汗原谅,臣失礼了。臣急着赶路,已经几天几夜不吃不睡了。”
忽必烈急于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问:“你快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谁造反了?”
王磐放下水碗,大声说:“大汗!不好啦!江淮大都督李璮他、他……”
王磐由于过度紧张,“他”了好半天也没有说出“造反”二字。但忽必烈已经明白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宛若当头挨了一记重重的雷击,惊得目瞪口呆。忽必烈一向认为李璮对自己最忠诚,对他没有任何怀疑和防范,根本没想到他会背叛自己,一下子懵了!蓦地揪住王磐的脖领子,喝问:“你说谁早造反?李璮?哪个李璮?”
王磐被忽必烈揪得喘不过气来,磕磕巴巴地说:“就是李全之子、王文统之婿、江淮大都督李璮李松寿!”
“啊!?”忽必烈脑子里变成一片空白,语无伦次地说:“不、不不!这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你弄错乱了,弄错了!李璮怎么会背叛我呢?怎么会背叛我呢!”
忽必烈几乎是在歇斯底里大吼!
王磐诚惶诚恐,大声说:“大汗,是真的呀!这么大的事,臣怎么敢谎报啊!”他突然想起什么,说,“噢,对嘞,这是王文统写给李璮的信,大汗一看清楚了。”
忽必烈吩咐:“快!快呈上来!”
王磐慌忙从怀里拿出一封皱皱巴巴的信,交给安童。
安童呈给忽必烈。
忽必烈急切地打开信,看,神色大变,拿信的手瑟瑟颤抖起来:“啊!?这、这……”
忽必烈的精神被彻底击溃了!目瞪口呆地跌坐在椅子上,许久说不出话来。
事实是残酷的,李璮真的反了。
李璮父子在山东经营多年,自以为实力雄厚,加上有小诸葛之称的王文统诱惑怂恿,李璮的野心膨胀得比天大。他既不想臣服于宋,也不想受制于忽必烈,而是梦想着自己当皇帝。他讨好忽必烈完全是投机行为,照王文统的话说,就是吃他人的饭,长自己的肉。待到时机成熟,就摆脱忽必烈的控制,揭竿而起,自立为王。阿里不哥拒不承认忽必烈的大汗地位,在按旦河宣布自己为大汗。天不得有二日,国不得有二君,王文统敏感地意识到,忽必烈和阿里不哥兄弟间一场你死我活的厮杀是难免的了。他欣喜异常,跃跃欲试。当他准备写信要李璮抓住这个机会起事时,得到忽必烈派穆哥去与阿里不哥和解的消息。一生谨慎的王文统停止了写信,若是阿里不哥和忽必烈和解,李璮绝不是他们的对手。王文统告戒自己要沉住气,万不可莽撞,稍有疏忽便会招来杀身之祸,他要等一等看一看再做决断。谈判没有成功,兄弟相残是再所难免了。为了保住汗位,忽必烈必然罄尽全力对付阿里不哥,无暇也无力他顾,是苍天赐给李璮起事的千载难逢的绝好机会!
王文统决定抓住这个机会,偷偷给李璮写了一封密信,告诉李璮忽必烈与阿里不哥开战在即,叫他抓住时机立即起事。这封信关系到他的身家性命,特地派他的儿子王荛亲自去益都送给李璮。随后又将李璮在汗廷做人质的儿子秘密送出开平。因为忽必烈的注意力都在阿里不哥身上,所以,王文统做的这一切,忽必烈丝毫都不知道。
可是,王文统给李璮那样机密的信,怎么会到了王磐的手里呢?王磐又是什么人呢?
王磐,字文炳,广平永年县人,正大四年中进士第,授归德府录事判官,不赴任,专心研读经史百家,文辞宏放,名闻天下。中统元年拜益都路宣抚副使,不久便因病回原籍修休养。李璮素有称霸天下的野心,常以三国刘备、唐太宗李世民、明太祖朱元璋自比。他发现这些人之所以能成就帝业,除了武力强大外,还有一个神通广大的军师,刘备有诸葛亮,李世民有魏征,朱元璋有刘伯温。他李璮要当皇帝也得有一个神仙般的军师。可是,到哪里去找这样有能耐的人呢?他蓦地想起王磐。
王磐骨瘦如柴,面貌清癯,但学问极大,远近闻名。连当年的中书令杨惟中,东平府总管严实,都对王磐非常敬重,甚至以师礼事之。李璮心想,这不是现成的军师和智囊嘛!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可是,他又犹豫了,听人说王磐脾气很倔,他肯来辅佐自己吗?但他又想到,王磐虽然跟他没有什么交往,但与他父亲李全交往还是不错的,按这样说两家也算是世交了,或许王磐会给他这个面子。就这样,李璮抱着试试看的心理,带着厚礼,以请王磐去益都养病为名,亲自到东平去请王磐。
出乎李璮预料的是,王磐居然很痛快就答应搬到益都去住,李璮以为王磐是念及跟他父亲的交情。其实,王磐是另有所想。王磐为人飘逸潇洒,喜名山秀水,寄放情怀。益都不仅风光旖旎,而且名胜古迹很多,云门山、范公泉、驼山石窟……古韵悠悠,是王磐最向往的地方。实际在李璮来请他之前,他已托人在云门山中买下了宅院。
王磐到益都以后,李璮三天两头设宴招待王磐,极尽讨好之能事,希望他能助自己一臂之力。这天,李璮又在大都督府摆宴招待王磐。李璮的心情比哪天都好,因为他不久前得到王文统阿里不哥在按旦河称汗的密报,忽必烈和阿里不哥兄弟反目自相残杀的日子很快有要到了,这是苍天赐给他的绝好机会!无比的欣喜和激动使他忘乎所以,失去理智。所以,酒喝得格外多,工夫不大便有了醉意,话也多了,而且摆出一副雄霸天下的枭雄气派。举起酒杯,踉踉跄跄地走到王磐面前,眼睛里充满血丝,满嘴喷着酒气,说:“您是前辈,是晚生的老师,不,不是老师,是、是军师,军师!来,晚生敬您一杯!”
王磐说:“李将军,您喝醉了,不能再喝了,快坐下,坐下。”
李璮:“您坐,您坐,您与先父是世交,是我的前辈。我能把老前辈请来,是我的福气。老前辈与先父是至交,我有许多事要向老前辈请教,希望前辈能助晚生一臂。”
王磐谦虚地说:“大都督您太客气了,老朽力不能缚鸡,能帮你什么呀?”
李璮摇着手说:“不不!谁人不知先生韬略满腹,有经天纬地之才呀,您就别谦逊了,一定要好好帮帮我。”
这时,中军进来报告:“大都督……”
李璮生气地对中军呵斥道:“没眼力架,你没见我正陪王先生喝酒吗?出去,滚出去!”
中军嗫嗫嚅嚅地说:“是、是大公子回来了!”
李璮感到意外,盯着中军问:“什么?你说什么?你说谁回来了?”
中军说:“大公子啊!李彦简大公子从开平汗廷回来啦!”
太突然了!李璮没有思想准备:“不不!不可能!忽必烈怎么会让他回来呢?”
李璮正在狐疑、猜测,李彦简跑着从外面进来,激动地叫了声:“爹!爹——爹!”一头扑进李璮怀里。
李璮激动得热泪盈眶,上上下下打量着儿子,说:“彦简!我的儿子!这的是你呀?爹不是在做梦吧?你被放回来了?”
“姐夫!”李璮只顾了和儿子说话,没有发现随后进来的王荛,王荛见有陌生人在场,急忙把李璮拉到一旁,低声说:“他是人质,汗廷怎么会把他放回来呢?是爹叫他偷偷逃回来的。”
“喔?”李璮立刻恍然大悟,喃喃轻声地说,“这么说,动手的时间到了?”问王荛:“你爹可有话说?”
王荛说:“这是爹给你的信,都在上面写着呢。”
王荛拿出王文统的信,交给李璮。
李璮接过信,对李彦简和王荛说:“快去看看你们的娘吧,想你们都快想出病来喽!”
“哎,我们也想娘呀,我们去了。”
李彦简和王荛走出去。
王文统的信火漆蜡封,李璮知道信的内容至关重要,拆信的手止不住瑟瑟颤抖起来。当他看到“忽必烈已觉得征讨阿里不哥,正是起事的大好时机”时,一颗心紧张得要跳出胸膛,激动和狂喜使他忍不住大叫起来:“天助我也!这一天终于到了!”
王磐是汗廷命官,知道汗廷规定,人质是不能轻易回来的。李璮的儿子突然从开平回来,已经引起王磐的怀疑。如今,又见李璮看过王文统信后的异常失态,更加断定一定发生了不同寻常的事。试探地问道:“将军,看把您高兴成了这个样子,出了什么大喜事呀?”
李璮虽然浅薄少有城府,但依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急忙掩饰地笑笑,竭力装成平静无事的样子,说:“嘻嘻,没什么,没什么,是……喔,是老泰山最近又升了官,对对,新升了官。”
“喔,原来王大人升了官?真是太好啦!来,干一杯,祝王大人官场得意,步步高升!”老有世故的王磐知道李璮说的是假话,故意装成浑然不知的样子。
古话说利令智昏,一点儿也不假。李璮看过王文统的信以后,再加上酒的作用,不觉醺醺然昏昏然起来,仿佛起事已经成功,他已经是至高无上的万乘之尊了。一边大口大口地喝酒,一边对王磐说:“你、你是我的军、军师,你一定得帮、帮我,不帮不行!”
一来王磐为了稳住李璮,二来想探听一下王文统到底给他写的是一封什么样的信,便说:“将军太客气了,只要老朽能帮的,老朽定当效力。”
“好!痛快!”李璮一口吞下酒杯里的酒,伸着大拇指说,“你能帮,肯定能帮!先父生前经常教导孩儿,大丈夫生长天地间,理当轰轰烈烈干一场惊天动地的事业,光宗耀祖,青史留名,才不枉空活一世!”
王磐说:“将军已拜将封侯,官居大都督之职,握有一方兵权,威风凛凛,谁不敬重羡慕?已经是光宗耀祖青史留名了。”
“不!本将军说的不是这个!”酒后吐直言,李璮把心中想的全说了出来,摇着手说,“拜将封侯也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罢,都是受制于人的臣子!奴才!大丈夫就应当傲视天下,颐指万物,成一代雄主!”
“啊!?”王磐万没想到李璮会说出这样的话,这不是要造反自立为王吗?天呐,这要是传扬出去可是要诛灭九族的!王磐吓得脸都白了,酒杯差点从手中掉下,慌促地说:“李将军,您……您喝醉了吧……”
李璮正在兴头上,推开王磐的手,说:“我没有喝醉,我李璮绝不是久居人下的无能之辈,我忍气吞声,潜伏爪牙,韬光养晦,为的就是有一天……”
“将军是要脱离北朝,投归南宋?”王磐以为他是要背弃汗廷,投归宋朝。
李璮咕嘟咕嘟把半瓶子酒灌进肚里,瞪着血红的眼珠子,虎视眈眈地说:“不!我李璮也是顶天立地一条汉子,我谁也不投,英雄当自立,我绝不受制于人,更不做任何人的掌中之物!将相本无种,我李璮为什么不能做华夏之主?”
王磐瞠目结舌,小腿肚子都软了。
李璮的情绪处在高度昂奋的状态,根本没有发现王磐神情的变化。他把王磐当成了知己,一把抓住王磐的胳膊,热切地说:“王先生!老前辈!我敬重您!信任您!您才学出众,谋略过人,我需要您的帮助、指点。您说,我怎样才能成就帝王大业?我应当先从何处做起?您说!你一定要告诉我啊!”
李璮两眼凶光毕露,满脸杀气,直勾勾地盯着王磐。
王磐吓得浑身发抖,不敢正面看他,声音颤抖地说:“阿?这、这……”
李璮情绪失控,歇斯底里大喊:“说!你一定要告诉我!告诉我啊!”
王磐神情慌乱,不知如何应对是好。他毕竟阅历丰富,经历过事态变故,很快做出决定,先稳住这个狂徒,再寻找机会想法逃走。他平定了一下情绪,一边想一边说:“这……喔喔……要成就帝王之业,岂……岂是一蹴而就能成的……”
李璮依然不依不饶地追问:“你说!快、快说!我应该先从何处入手?”
王磐吓得脸色煞白,大汗淋漓,战战兢兢地对李璮说:“将军,此事非同小可,万一泄露出去……”
李璮不以为然地哈哈大笑起来,指着王磐吓白的脸说:“泄露出去?这是大都督府,里面都是自己人,怎么会泄露出去?退一步讲,就是泄露了出去,忽必烈也不会信,他最相信我,认为我对他最忠,最可靠,是绝对不会背叛他的。再说,开平离这里十万八千里,他正在忙着跟阿里不哥打仗,他就是知道了,也奈何我不得!你怕什么?就把心安安稳稳放到肚子里吧。哼哼!忽必烈呀忽必烈,你以为我李璮是檐下雀井底蛙,永远臣服于你!你错了!我李璮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是展翅霄壤的鹰鹞、翻江倒海的苍龙!亡宋灭蒙,雄踞华夏,舍我其谁也!”
李璮说着,把瓶子里的酒喝了个精光,一头趴倒在桌子上,发出轻微的鼾声。
王磐见李璮醉得不不省人事,心中暗自高兴,试探地轻声叫道:“李将军!大都督!你醉了,别喝了,回屋休息吧。”
李璮醉眼乜斜,懵懵懂懂地说:“我、我没有醉……我、我要称霸天下……不、不会醉……不会……醉……”
李璮就这样嘟嘟哝哝说着醉话、大话,趴在桌案上呼噜呼噜睡着了。
“将军!将军!”王磐连叫数声,烂醉如泥的李璮毫无反应。王磐大喜过望,庆幸有了脱身的机会。他刚要转身离去,蓦地看见看见王文统的来信,他迅速地扫视了一下四周,见没有人,急忙跑过去拿起来一看,果然是王文统叫李璮抓住时机尽快起事!他们果真是要造反呀!可把王磐吓坏了。王磐心想,李璮自以为势力强大,以为老子天下第一,无人能比,轻看了汗廷的实力。当局者迷,狂妄自大。其实,他哪里是忽必烈的对手啊!忽必烈手下有铁骑百万,而且礼贤下士,善待中原儒生,广招天下志士,延揽贤臣良将,长江以南尽归其所有。他李璮岂可与之同日而语?利欲熏心,夜郎自大,是拿鸡蛋往石头上碰啊!李璮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是井底蛙檐下雀,观其浅薄狂傲,真还不如井底蛙檐下雀呢!怎么办?王磐知道,造反是十恶不赦、诛灭九族的大罪,劝说李璮放弃反叛念头?不行,他已经铁了心,不但是不会听,还会对自己产生怀疑。此时,王磐才明白了李璮请自己来的真正意图,与他一起造反!王磐想到这里,激凌凌打了个寒颤,感到阵阵后怕。幸亏发觉得早,不然,后悔就来不及了。自己虽然在家养病,但仍是宣慰副使,汗廷待自己不薄,绝不能跟着李璮自取灭亡!
王磐想到这里,果决地做出决断,乘李璮酒醉不醒,四外无人,偷偷把王文统给李璮的信揣入怀中,悄悄溜了出去。府里的人都知道王磐是李璮请来的贵客,对他自然不会阻拦。
王磐出了李璮的大都督府以后,回家骑了一匹马,日夜兼程向开平飞奔而去。
天渐渐黑了,李彦简走进来,发现客厅里只有李璮一个人趴在桌子上醉醺醺地酣睡。李彦简怕爹爹冻着,走过去把李璮叫醒:“爹!您醒醒!这样会冻着的,到卧室去睡吧。”
李璮这才醒来,一边用手揉惺忪的醉眼,一边愣愣怔怔地问:“哎?什么时候啦?我、我这是在哪儿?”
李彦简说:“爹,您喝醉了,这不是在咱家的客厅嘛。”
李璮这才想起与王磐喝酒的事:“对嘞,我在和王先生喝酒,哎?王先生呢?王先生在哪儿?”
李璮说着,扭头向客厅里四下寻找。
李彦简摇着头,说:“我进来的时候客厅里就您一个人,王先生准是先走了吧?”
“啊?走啦?”李璮蓦然一惊,酒醉全消,头脑霍然清醒起来,想起喝酒时说的那些不该说的话,一股无名的紧张和害怕像恶魔似的吞咬他的心!天呐!要是王磐去汗廷报告,岂不要坏大事!他突然想起王文统给他的信:“啊?!怎么不见了?我明明是放在这儿了吗?!”
李彦简见李璮惊慌失措的样子,问:“爹,您在什么呀?”
“信!你外祖父的那封信!天呐!我怎么怎么大意啊!要是……”李璮一边四处寻找,一边痛心疾首地责备自己,想狠狠地抽自己几个大嘴巴。
李彦简也吓坏了:“什么?那、那信丢、丢嘞!?”
“啊!?不好!一定是他……”
李璮断定是王磐偷信后逃跑了,气得他暴跳如雷,下令全城戒严,挨家挨户搜索,不惜一切代价,就是王磐逃到天边,也要把他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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