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小房东

_7 香朵儿(当代)
榆钱糕做好后,郑幺妹给大伯母和小四婶送了些去,想到富三婶前两天拎来的牛奶,又让乔小麦端了些榆钱儿在乔大乔二的陪同下给富三婶送了去。
一进富家门,乔小麦就觉得不对劲,空气中带着浓浓的火药味,很压抑……
“你个混小子,你要是不想念,早吱个声,老子也不用浪费钱给你交学费,你若不想上学,就扔了书包跟老子去干建筑队,做泥瓦匠,还有你个兔崽子,你这都写的什么玩意?老子拼死拼活地赚钱养你们到大,供你们上学读书,结果,老子在你们心里就是这形象?好好好……老子今天就让你们看看什么叫粗暴、易怒、狂野、蛮横无理,”屋里,传来富三叔暴吼的声音,还有富三、富二杀猪般的嚎叫声和求饶声。
乔小麦吓的直往乔二怀里钻,乔大皱着眉头,喊道:“三婶,三婶,”
富大从厨房里跑了出来,“别喊了,我妈去后院了,”
乔栋说:“我妈做了榆钱儿,让端来给你们尝尝,”
富大接过榆钱儿盆,端进厨房,找出大碗碟倒腾榆钱,乔家三兄妹跟了上去,“怎么回事?”乔栋朝堂屋呶呶嘴,压低声音问。
富大朝屋里瞄了一眼,躲在厨房将来龙去脉告知三人。
事情是这样的:富老三是典型的严父,对三个儿子要求高、管束多、爱责备,甚至言语粗暴,抬手就打,抬腿就踢,他包工程常年在外,一年也回不来几次,每次回来都会‘关心’下三个儿子的学习情况,今早到家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就溜达着去了学校。
富大还好,打小就聪明、稳重,学习一直都名列前茅,没怎么让大人操心。
富二、富三就不让人省心了。
上周,二年级新开了作文课,作文题目是:我的爸爸。
富二在作文中写道:我爸爸是一个简单、粗暴、易怒、狂野、蛮横、无理的人,他发起火来如同火山爆发一般,卫星火箭也难压他的怒火……
乔小麦听着堂屋里富二嘶哑的求饶声,暗乐:把你老子写成这样,他不揍你揍谁?
至于富三,只能说他贪心,犯了大跃进时的错误。
育红班布置作业都是按本布置,比如说‘a’写一本,‘1’写一本,这时的作业本都是32开,十六张纸,富三正是贪玩、好动的年龄,作业一些几个小时,他哪坐的住,一日,烦了,就将本子从中间撕去两页,第二天交上去,居然没被老师发现,之后几次他故技重施,仍没被察觉……
前天,他急着去爬树掏鸟蛋,便尝试着撕了四张……
三十二开纸撕了两张没啥感觉,可少了四张,则明显薄了很多。
李老师发现后,没有声张,富三窃喜,以为老师又没察觉,第二天交上的作业还是少了四张。
李老师翻查了富三之前的作业,然后,她真相了,于是,富三悲剧了……
堂屋里,富二牛脾气上来,冲着他爸嚷嚷道:我没错,小学生写作文就是表达自己的真实想法,你在我心目中就是这形象,我没错……
富三也跟着顶嘴道:我也没错,老师只说写一个簿子,也没要求一定要写多少张,再说那些我都会了。
乔小麦恍然大悟,难怪,今天老师们布置作业特意强调了要写满三十二开,十六张,索性她年龄小不用写。
富三婶从外面回来,看见三个小客,笑着招呼道,“乔栋、乔梁、麦麦来啦,站院子里干嘛,快,快进屋玩,”
“不了,三婶,我们马上就要走了,”乔栋扬了扬手中的塑料盆,“我妈做了榆钱儿,让我端来给你们尝尝,”
“你们自个吃就是了,做啥这老远地送过来,”富三婶习惯性地说着客气话,冲乔小麦招了招手,“麦麦,你干爸回来买了好多吃的,走,干妈给你拿,”
“干妈,”乔小麦走过去,偎依进富三婶的怀中,小声问道,“干爸怎么一回来就发这么大的火,”
富三婶瘪嘴,叹气,“还不是你干哥们太不争气,”听着屋里两个儿子的哭声,心一疼,躬着身,揉了揉的乔小麦的软发,小声说:“麦麦,你干爸最疼你了,你去给哥哥们求个情呗,”
乔小麦点头,站在院子里扯着嗓门就脆生生地喊道,“干爸,干爸,我给你送榆钱儿来了,你快出来,我妈做的榆钱儿可好吃了,”重音放在‘吃’上。
富老三扔下手中的笤帚,指着缩手缩脚的富二、富三说,“墙边站着去,一会老子再收拾你,”
富二富三瑟瑟地缩到墙边,排排站好。
乔小麦三两步跳上台阶,蹦到富老三跟前,抱着他的大腿,仰着脸扮嫩撒娇道:“干爸,你回来咋也不去看我,我都想你了,”
乔建国去南方去的急,认干亲的仪式也没来及办,不过,乔小麦嘴甜,叫起干爸干妈来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富三叔、三婶也是真的喜欢她,也说等乔建国回来再补仪式。
富老三跟所有农村汉子一样,喜欢儿子,但由于他过于严厉又不善于表达父爱,坚信“棍棒底下出孝子”的论调,以至于三个儿子都跟他不怎么亲近。自打认了乔小麦这个嘴甜欢快爱撒娇的干闺女,在儿子面前没表达的父爱都给了她。
一出来就看见蹦蹦跳跳好似小白兔的干闺女冲自己撒娇,富老三心情顿时好了起来,一把将她拎起,抡了两圈,抱在怀中,捏了捏乔小麦略有些婴儿肥的小脸,“哎呦,几个月不见,咱家的小丫头重了不少,干爸都快抱不动喽,”
漂亮的丫头谁见了都欢喜,尤其这闺女还透着股灵气、贵气、机灵气,一双晶亮的眸子,明镜清澈,灿若繁星,白白嫩嫩的脸上透着自然的粉红色,微笑时如清澈小溪沁人心脾,小嘴儿里冒出来话甜死个人,多看一眼就多喜欢一点。
乔小麦嘿嘿笑,捏捏自己的脸,不好意思道,“我有五个哥哥疼我,没啥烦心事,胃口倍好,吃嘛嘛香,人自然也就跟着胖了,我姥说这叫做心宽体胖,”勾着富老三的脖子,“不过,干爸,我虽然胖了,但没丑吧,”
富老三笑,“没丑,更漂亮了,”
乔小麦点头,臭不要脸地说,“那是,我干妈也说了,满庄子转悠,也找不到我这么水灵的丫头,”拍拍自己的小脸,特自恋地说,“我也这么觉得,”
富老三大笑,扯着她的肉腮帮,揶揄道:“瞧瞧这臭美的小样哦,到底随你爸还是随你妈啊?”
乔小麦随口接道:“您说随谁就随谁,”
富老三点着乔小麦的鼻子,宠得不得了地说:“小马屁精,”
乔小麦在心里乐,这就马屁精拉,我还没怎么拍呢?
笑盈盈地冲一旁的富大眨了下眼睛,继续拍马道:“干爸,我这水嫩的小皮肤有我妈一半功劳也有您和干妈一个勋章,”
“哦?怎么说,”富老三笑容满面,好奇问道。
“我妈最近忙,没时间给我煮羊奶,干妈就把你给干哥哥们带来的牛奶匀了我一份,我姥姥说,牛奶可是好东西,牛奶里的营养成分很高,男人喝了强身健体,女人喝了美容养颜,小孩喝了聪明伶俐,长的高不缺钙,老人喝了肠胃舒畅,不生病睡眠好,”顿了顿,“反正牛奶就是很好东西,”食指点上自己粉嫩嫩的脸颊,眯眯笑地说,“你看我就知道了,”
这次连富三婶都笑了,走过来,捏了捏她的小鼻子,“小小年龄就这么精怪,长大怎么得了哦,”
乔小麦咯咯笑着,往富老三怀里躲,笑的小脸红彤彤的,眼睛汪汪亮,指着堂屋里正在罚站的富二、富三,故作天真地问,“干爸,你为啥罚干哥哥们站啊,”
“因为哥哥们做错了事,欠教训,”富老三的气早就被乔小麦给放的差不多了,此时再去看自己的儿子,除了无奈就只剩下感慨,还是女儿贴心啊,儿子都是来讨债的。
乔小麦歪歪头,拍拍富老三的肩膀,故作深沉地说,“都是些孩子,你跟他们置什么气?气坏了自个身体不值当,再说小孩子不做错事那还是孩子吗?看开点吧,干爸,”
富老三再次爆笑出声,刮了刮她的小鼻梁,笑着说,“人小鬼大,他们是小孩子,你就不是拉,”
“我不是小孩子,我是小美女,”小麦麦一本正经道。
不用说又是一阵哄堂大笑,“是是是,小美女,”
连挂着小泪的富二、富三都破涕为笑、阳光灿烂了,他们知道,雨过天晴了。
富二食指刮了刮自己的脸,取笑她道:臭屁王。
富三随口接道:橡皮脸。
乔小麦冲两人做鬼脸,回道:又哭又笑,小狗撒尿。
富老三将她放下,象征性地训了富二、富三几句,放几个孩子去玩闹了。
临走时,富三婶给乔小麦收拾了一包富老三从城里带回来的零食,饼干、麻糖、软糖、开胃梅、山楂片、果丹皮、酒心巧克力、健力宝等等,都是些孩子挺稀罕的吃食,又另外装了一条红烧鱼和一大腕地锅鸡在榆钱盆中,递给乔大。
乔大到底大了,懂事了,面皮也薄了,不好意思,不愿拿。
乔小麦嚼着富大喂给她的奶糖,见自家大哥跟富三婶两人你推来、我推去的,大手一挥,发话道:“哥哥,干妈给你你就拿着呗,”
乔大红着脸,接过了盆,瞟了一眼厚脸皮的小妹,替她臊的慌。
富老三呵呵笑着走过来,将乔小麦抱起,点着她的额心,打趣道:“小东西,真不跟干爸客气,”
“自家人客气啥,多见外啊,”乔小麦鼓着腮帮,大大咧咧地说。
把富老三又乐的不行,‘啾啾’亲了两下,嘴咧的老大,“小乖乖哦,咋这讨人欢喜啊,”
乔大端着一盆榆钱儿去富家,结果回来时,盆里多了条肥美的红烧鱼和地锅鸡,乔二手上拎了一大包吃食,小吃货乔小麦也没空手,抱着瓶牛奶喝的啧啧响。
郑幺妹哭笑不得:“叫你们送碗榆钱,怎么还不空手回来,”
乔小麦耸肩:“没办法,干爸干妈太热情了,我们不好拒绝啊,”
乔二吐舌,装吐,不等乔大说话,便balabal将自己小妹的‘恶行’给暴了出来,末了,还加了句:妹妹太丢人了,太丢人了,我们老乔家的脸面都被她丢光了。
郑幺妹笑,点着乔小麦的额心说:“怎么也不怕干爸干妈笑你贪吃鬼,”
乔小麦狡辩,“我这是童言无忌、天真无暇、活泼大方、敢说敢言……”
郑幺妹震憾不已,“成语说的挺溜啊,谁教的,”
乔小麦惊,表现的有点过了,眼眸一转,回答道,“姥姥和小姨就是这么夸我的,”然后扭身跑进堂屋,抱着从富家拎来的吃食,对乔大乔二喊道,“分吃得喽,分吃得喽,”
虽然乔大乔二对自己小妹二皮脸的行觉得丢脸,但对小妹不护食、有啥好吃的都会想着他们的大方友爱行径很喜欢。
“妹妹,这都是三叔三婶给你的,你真的舍得分给我们吃?”乔大问。
“为什么不?你们是我哥哥啊,我不给你们吃,给谁吃,”乔小麦点点袋子,“你们自个拿吧,”
“妹妹,你真好,”乔二拿了瓶健力宝,恭维道。
乔小麦白了他一眼,“你刚才还说我丢人呢?”
乔二摸着后脑勺傻呵呵地笑,“刚才你确实很丢人,”一扭身,逃了。
气的乔小麦在他后面哇啦啦大叫。
出气
三月二十六号晚,沈兰香阵痛住进了镇医院,二十七号凌晨三点,生了个男孩。
“幺妹,你先回去吧,这儿我看着,”水池边,大伯母用冷水洗了把脸,对一旁同样疲倦不堪郑幺妹说,“孩子们都在家,没个得力大人,还不乱套了。”
“没事,今个是星期天,孩子们都不上学,我给乔栋留了买油条钱,他四婶再给煮锅粥,早饭就凑合着吃了,”郑幺妹用手捧着水朝脸上扑了几下。
昨晚她和大伯母被乔老二拉来当临时看护,被沈兰香折腾一夜没合眼,现在只觉脑子嗡嗡,直犯晕。
“舒妍姐,真是你,我还当自己眼花了呢?”
郑幺妹侧身,看见一个身穿白大褂妙龄女孩朝自己奔来,用毛巾胡乱地擦了下脸,笑着迎了上去,“海燕,今个轮你值班?”
“不是,该刘姐值班,她小姑子今天定亲,她去吃定亲饭了,跟我换了班,”唐海燕亲昵地勾着郑幺妹胳膊,看见一旁大伯母,礼貌地问,“姐,这位是?”
郑幺妹指了指大伯母,“我大嫂,”拍了拍唐海燕手臂,对大伯母说,“大嫂,这是海燕,卫校毕业,在这儿当护士,”
郑幺妹没说是,这唐海燕爸爸是县委书记唐豪,当年温岚一场手术母子平安,唐家和郑家便一直交好,唐海燕卫校毕业后,唐豪推了县医院名额,把唐海燕弄进了镇医院,让她跟温岚学医。
“大嫂好,”唐海燕家教好,虽然觉得大伯母看起来不比她妈年轻,可还是掩下心中别扭,随着郑幺妹一起叫大嫂。
“好好好,”大伯母笑着应道,一点都不显农村人卑躬。
乔爷爷常说:宁娶大家奴,不要小家女。
如果二伯母是小家女,那么大伯母就是大家奴。
大伯母娘在大户人家做绣娘,她是家生子,主家是个米商,乔爷爷送米时看上了她,便向米商讨了来给大儿子做老婆。
大伯母没读过书,但一手针线活却深得其母真传,手上活做比乔夏氏不知好多少,其他几个妯娌更是没法比,做衣服和鞋子,针眼密实,比缝纫机扎出来还齐整,花样绣也精美,跟郑幺妹一样爱干净,喜收拾,在文革那样困苦年代,也把家把孩子把自己收拾干净利落。
十六岁嫁进乔家时,乔建和乔老四都还小,大伯母便善待他们,为他们洗衣做饭,缝缝补补,让他们真正体会到了长嫂如母感觉,所以乔老三和乔老四对她很敬重,连带着郑幺妹和严丽丽也很敬重她。
“呀,姐、嫂子,你们咋用这冷水洗脸,多凉啊,我办公室里现成热水,走走走,到我那坐坐,”唐海燕自来熟,本来她跟郑幺妹关系就很好,现在看郑幺妹和大伯母妯娌间感情不错,便爱屋及乌,对她也是很热情。
“不用了,我就是觉得乏,用冷水激激,去去困意,”
“对了,姐,你们怎么会在医院,家里有病人?”唐海燕好奇。
“没病人,我二嫂在这生孩子,我和大嫂来陪护,”
“你二嫂生孩子?”唐海燕像想起什么般,问道,“昨晚那个产妇是你二嫂?”
“嗯,就是她,”郑幺妹点头,又问,“你昨天不当值,咋知道?”
“昨天到今天,院里就她一个生孩子,没旁人,”她也是早上接班时,听昨晚当值护士说。说做了这么久护士,没见过那么能嚎叫孕妇,杀猪都不能比,把楼里其他病人和孕妇吓都神经衰弱了,还以为医院里闹女鬼呢?两个随来家属被折腾不轻,一夜没敢合眼。
听时只当笑话,现在看到郑幺妹那憔悴容颜和眼底黑眼圈,一脸同情外加心疼道,“姐,嫂子,昨晚累不轻吧,”
郑幺妹和大伯母相视苦笑,不说话。
唐海燕继续埋怨道,“真是,又不是第一胎,怎么还这么能折腾,能折腾也就罢,可自己男人折腾就是,”
郑幺妹拍拍她后脑勺,“行了,别说了,去上你班吧,我也该回病房看看了,”
大伯母淘了洗脸毛巾、拧干,放在洗脸盆里,端起,对郑幺妹说,“幺妹,你去陪海燕妹子唠唠嗑,我去看看兰香,想来孩子也生了,也没啥事了,”
郑幺妹撇撇嘴,才怪!
对唐海燕说,“你先去当班,我去看看,没啥事,我去找你,”
唐海燕点头,“那我先去巡病房,完后我去找你也成,”
三人分了手。
乔夏氏早上收到喜信,乐合不拢嘴,她虽然已有四个孙子,但哪个老人嫌孙子多?
回到家正好遇上回来帮沈兰香拿换洗衣物乔老二,便上了拖拉机,跟着来了医院,送她回家乔尙香看了眼大肚子严丽丽,叫上年龄尚小玉梅和麦麦,一起上了车。
剩下几个大,不用人看也放心。
产妇和宝宝要在医院里住上至少三天,方便医生随时检查、了解宝宝和产妇身体状况。
沈兰香前面生三个女儿都村卫生所医生和邻村张稳婆上门接生,接生费只要几块钱,如今在镇医院生孩子,怕是得百十块吧。
沈兰香舍不得钱,要出院。
乔二伯大手一挥:住,我辛辛苦苦赚钱、攒钱为啥,还不是为了咱儿子,这点住院费咱出得起。
然后抱着儿子,心肝、宝贝、肉肉、蛋蛋地叫个欢畅。
沈兰香一听儿子,也不就纠结了,是啊,自己省吃俭用、辛苦劳作为啥,还不是为了这个宝贝肉疙瘩,可不能有点闪失,再说上次郑幺妹生麦麦时就在医院里住了一个月,你看看人家那孩子聪明劲,几个大都比不上。
人是住下了,可死活不愿吃医院饭,不好吃还死贵,四个大人三顿饭,一天下来少说也得十块钱。听说医院分大食堂和小食堂,病人不愿吃医院饭,可以租医院小食堂自己做饭,不收租金,每天只需付两块钱煤炭钱就可以,便叫二伯父回家拿锅碗瓢勺米面菜了。
二伯母住二号楼308号病房,这时候镇医院还没扩建,病房大多破旧不堪,隔音设施相当差,乔小麦在楼道间就听见二伯母声音从病房里传来。
“他三婶,我肚子饿,你给我剥个鸡蛋呗,生秀兰和玉梅时,咱家日子太难,我都没舍得吃鸡蛋,这回,我得好生补补,营养跟上了,奶水也好,孩子长大也会聪明,”
“大嫂,我想喝水,嗯,多放点红糖,我肚子凉,得暖暖,老话怎么说,孩子降生日就是母亲受难日,儿子是父母前世仇人,今生投胎来就是为了报仇,这话一点都不假,前面三个丫头也没这一个受罪,真是个讨债鬼哦,”
乔小麦瘪瘪嘴,不就是生个儿子,至于这么,这么张狂吗?你自个稀罕也就罢了,还念叨地跟别家没有一样。
没听到她家郑幺妹声音,想来正在闷头剥鸡蛋。
上世乔小麦打记事起就没见过这般奴性郑幺妹。
有些怒其不争。
乔尙香皱了下眉头,也觉得二嫂过了,看了下自家老娘和二哥,都顶着一张笑盈盈脸,似乎没觉得有啥不妥,呡了呡唇,一左一右地牵着玉梅和麦麦,默默地跟上。
“哎呦,我乖孙孙,奶奶来喽,”乔夏氏一进门,三个儿媳妇谁也没看一眼,直接奔孙子去了。
“娘,您来了,”沈兰香侧着身子,食指逗着襁褓里孩子,特慈母特温柔地说,“懒蛋蛋,醒醒喽,奶奶和姑姑来看你来啦,”
乔小麦看了眼玉梅,但见她小嘴嘟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床上沈兰香,眼中含着光可以理解为哀怨。
乔小麦轻轻地摇了摇头,扭身奔郑幺妹怀里了,甜腻腻地叫了声,“妈妈,”
“怎么来了?”郑幺妹见到乔小麦,一改方才困倦和疲惫,抱起她坐到一旁看护床上,“昨晚睡好吗?早饭吃啥,谁给你打水洗脸、梳头……balabala,”
乔小麦一一回答。
“我乖孙叫什么?”乔夏氏问。
“乔博涵,取博学、涵养意思,”二伯父说,笑意妍妍,寄予无限厚望。
只可惜啊,可惜了这好名儿,乔小麦窝她妈怀里感慨着。
“麦麦,过来看看小弟弟,”沈兰香也不知哪根神经没搭好,自己闺女杵在床边不搭理,却笑着向乔小麦招手。
乔小麦看了她娘一眼,“去,看看吧,”大伯母强撑着笑脸推了推她,乔小麦不情不愿地蹭了过去。
“涵涵,麦麦姐姐好看不?咱家涵涵以后就照姐姐样子长,长成个美男子,给妈找个俊媳妇、生个大胖孙,”
乔小麦看了看猴样小堂弟,对二嫂无限期望予以沉重默哀。
指望传统民间迷信,还不如期待基因突变。
其实二伯父年轻时也是一帅小伙儿,奈何二伯母在做闺女时就跟美人无缘,小眼睛、塌鼻梁、厚嘴唇,乔博涵复制他妈容貌,算不上丑,但跟美男子也沾不到边。
许是因为人多、声音杂,宝宝被吵醒了,哇哇地大哭起来。
二伯母兴奋了,“哎呦呦,小乖蛋醒喽,娘,你听听,这哭,跟被谁欺负了似,伤心喏,”
乔夏氏乐了,“这嗓门,跟他爸一样,声音敞亮,带劲喏,”
然后就听见孩子哭,沈兰香笑,乔夏氏乖孙乖孙地叫。
“哎呀呀,要尿尿了,他三婶,快快,把那小尿盆给我拿过来,哎呦呦,小东西人不大尿挺多,小祖宗哦,对准盆尿,别往地上撒啊,”
乔小麦不等郑幺妹动手,上前一脚,将陪床位下尿盆踢了过去。
“大嫂,你给我拿片尿芥子来,我床头间布包里,她小姑,你门后有个拖把,你拿过来,把地上尿拖拖,”
乔小麦皱眉,靠,生个儿子就成太后了,谁都敢支使。
乔尙香拖完地,对一旁疲倦不堪大伯母和郑幺妹说:“三嫂,你带麦麦回家吧,大嫂你也去睡会,我在这看着,”
沈兰香不乐意了,“她小姑,大嫂和三嫂走了,我一人哪能顾得来?你二哥是男,很多事都不方便帮忙,妈年龄大了,总不能让她留这吧,再说哪有嫁出去小姑子伺候家嫂生孩子,说出去别人得怎么笑话我们乔家,”
“二嫂,四哥要去干活,四嫂大着肚子,家里没个稳妥大人,大嫂和三嫂都在这儿,孩子们怎么办?”乔尙香没好气地说。
“那让大嫂回去照看孩子们,让幺妹留下来帮帮我吧,幺妹带孩子比我有经验,”
“二嫂,你也是生过三个孩子人,经验不比别人少,大嫂留在这儿也成,家里也没孩子等她回家,三嫂家三个孩子,她留在这儿,孩子们怎么办?不能因为你一人生孩子,全家人都围着你转悠吧!”乔尙香烦了,语气不免重了些。
“她小姑,你对我有意见就直说,何必这么挤兑我,我刚生完毛蛋,没啥力气,留弟妹在这帮衬下怎就不行拉,乔栋乔梁秀兰都大了,没大人在旁边照看也出不了啥事,不就是没人做饭嘛,大嫂回去也是一样,再说还有娘呢?”
扭头对乔夏氏说,“娘,你呆会跟大嫂一起回去,让幺妹留下来照顾我,麦麦小,他三婶若不放心,也可以留下来,”笑眯眯地看着乔小麦,“麦麦,留医院跟二伯母一起陪弟弟好不?”
“不好,我不喜欢医院味道,难闻死了,我要回家,”乔小麦想都不想地拒绝道。
她不懂为啥二伯母一定让她娘留下来照顾她,难道她家郑幺妹像伺候人保姆?
“幺妹,你回去吧,这儿有我和尙香,”大伯母不理沈兰香冲郑幺妹使了个眼神,推她向门口走。
“是啊,三嫂,你带麦麦回去吧,”乔尙香也催促着三嫂走。
“那我走了,”郑幺妹也不想留在这,昨晚被沈兰香叫声震脑子都疼,又被迫听了沈兰香一早上儿子经,这会困得连话都不想说。
“她三婶,你先别慌走,我有点事想问你,”见郑幺妹要走,沈兰香急了,忙将她叫住,“我听人说,医生家属住院可以享有优惠,”
郑幺妹了然,众人皆了然。
“医院规定,只能医生直系亲属享有优惠,”
“你妈不是妇产科主任吗?她开了口要优惠,医院方面肯定没问题,我是你二嫂,咱们是一家人,一定可以,再说我省钱还不相当于你省钱啊,省下来钱给孩子们买吃也成,犯不着给医院赚去,你说是吧,你看这儿护士、医生都认识你,你妈在医院里指定能说上话,你跟她说说,我是你嫂子,一定可以优惠,没准还能全免呢!”
本来她也没想到优惠,刚刚看到唐海燕给郑幺妹和大伯母买了早餐,又见几个医生拉着郑幺妹拉了好长时间呱,这才想起郑幺妹妈就在镇医院当医生,听说现在升妇产科主任了。
郑幺妹在心里腹诽道:你省钱干我屁事,我又捞不到一分。
“幺妹,你二嫂说对,大家都是亲戚,能优惠就给优惠优惠,何必便宜了医院,省下来钱给孩子买吃也好,”
门推开,温岚站在门口,一身白色大褂,头发一丝不乱地盘在头顶,面带肃色,冷冷问道,“跟我说什么?”看到乔夏氏打招呼道,“亲家母来了,”
有一种人与生俱来就有一种特性,让人不敢轻视,温岚就是这种人。
她长很美,虽已人到中年,仍觉得她很美,她美不同于她女儿们,多了种岁月沉淀后韵味,就像古代世家太太,身上那股沉静、淡雅、大方、冷然气质是从骨子里发出来,眼眸淡淡,无形中给人一种压迫感。
“婶子好,婶子今个轮你值班?”沈兰香不敢正视温岚目光,拍了拍怀中儿子,小心巴结道:“婶子,麻烦你了,这孩子太闹人,呆会哭闹起来,您多担待点?”
沈兰香摸样不比三个妯娌,但胜在嘴会说,不然也不会讨得乔夏氏欢心。
“确实闹慌,我当了这么久医生还没见过像你这么闹腾妈,昨晚才来,就在我们院里出了名,又不是没生过孩子,吵吵嚷嚷,整个医院都回荡着你声音,”
温岚将听诊器放在孩子胸腔上,便听便说,语气平淡,语速缓慢,听不出半点埋怨调调,只是直白诉说。
大伯母低着头憋着笑,乔尙香就觉肠子搅着难受,郑幺妹习以为常,只觉得憋着一早上气都顺了。
乔二伯尴尬,乔夏氏讪讪,沈兰香恼羞却不敢动怒,沈兰香看看这个,望望那儿,咬着下唇,低头不再搭腔。
乔小麦对她彪悍姥姥崇拜死了,P颠颠地扑过去,抱着她姥姥大腿就腻歪道,“姥姥,我都想死你了,”
温岚将她抱起,一改方才冷颜,点着她额头,嗔怪道,“想我咋不来看姥姥,”
“我想来着,妈妈不带我来,星期天还让我写作业,作业好多,我写手都痛了,balabala……”
不思春乔小麦一改刚入校颓废和惆怅,为了改变上世‘抱窝鸡’命运,她变活泼、开朗爱学习,并逐渐地展现自己一小部分‘天赋’,到时候要求直升一年级也不会有阻力。
听了王老师和李老师几次毫不吝啬赞扬后,郑幺妹对乔小麦上心起来,帮乔大乔二补习功课时,也不避着小女儿,让她在一旁跟着听,然后不动声色不着痕迹地测试她程度,这才发现她家小麦麦居然是个小天才,记忆力好、学习能力强,什么东西教一遍就会,便慢慢地加大她学习量。
郑幺妹是个很棒老师,知道什么样孩子适应怎样教育,也知道如何引导学生去学习而不让他们厌倦,亦懂怎样挖掘孩子潜能,凡她教过学生,基本知识都很扎实。
很多年后,孩子家长还在感叹,郑老师真教很好,那时,郑老师已退出教育业投身生意场。
“孩子还小,别太急于求成,”温岚希望孩子成材,但不希望孩子有压力。
“妈,我知道,没逼着她,都在承受范围内,”郑幺妹笑着将乔小麦接过,问道,“海燕说,你今天不当值,”
“你不去我看,我就来看你了,”温岚说,“折腾了一晚,累坏了吧,这里有我,你带麦麦回家看看你爸,他想麦麦了,刚还念叨着丫头好久没来看他了,”
“那我先回去了,”郑幺妹接过大伯母递过来包,本来她也是要回娘家,来了趟镇上,不回家就太不像话了。
跟乔夏氏、大伯母、二伯父、沈兰香、乔尙香一一道别,便走了。
沈兰香嘴皮动动,最终没敢出声留郑幺妹,带温岚帮孩子检查完身体后,不死心地问,“婶子,我听幺妹说,医生家属来医院看病可以享受优惠,”
“是啊,你有家人在这儿当医生?”
“没,”沈兰香呐呐地说。
对温岚不亮事行为很气恼,却又没法。
“亲家,你看我们都是亲戚,兰香又是幺妹嫂子,大家都是一家人,你看这优惠事你不能给想个辙,省下医药钱给孩子们买吃也是好,”乔夏氏帮腔道,她也觉得既然医院有人,这钱就不能白白让医院里赚去,能省一分是一分。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