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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人指路》作者:徐小平

_8 徐小平 (当代)
  在美国,我关注着国内的“两会”,两会上,教育部说中国教育是成功的。与此同时,教育部也一直在提倡素质教育……
  就这样,在从哥伦比亚去耶鲁的路上,我和张妮、铁岭,一路走来一路聊,一路聊来一路自豪,感到我们终于解决了中国教育中一个最重大的概念谬误!
  我告诉铁岭,要回家写一篇文章,把这个观点发表出来,并且,我承诺我一定要在文章里指明,铁岭是“素质教育”这个概念悖论的发明人,以及很很可能是这个名词的终结者——现在我正在兑现这个承诺,瞧我的“素质”!
  铁岭听了显然很高兴,于是加大油门,他的“动力汽车”,风驰电掣地向耶鲁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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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给学生求偶能力也是教育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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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给学生求偶能力也是学校教育的责任
  “找男朋友?”在《“素质教育”与“动力汽车”》后发表回帖:
  老师,我借地儿说点题外话,希望你能看到哦!
  我是一个28岁的“北大荒”(在北京的大龄的荒着的女青年),我工作稳定,月收入7K,有自己的房子,却怎么也交不到合适的男朋友,很是苦恼郁闷中!
  希望你能抽时间关注一下我们这个大龄单身群体,给点指导意见,帮我们出出主意,好吗?先谢啦!
  在我谈素质教育的文章跟帖中,出现这个帖子,正好给我后续研讨的机会!
  素质教育这个话题,引起大家的兴趣是很正常的,因为教育关系到每个人的工作收入,关系到每个人的幸福成功。
  什么是教育和素质教育?很多朋友试图来定义它。对于常识性的东西,我们就不要定义吧,你怎么理解它,它就是怎么回事。
  应试教育、素质教育、公民教育、道德教育……每个概念,提供一个对于“教育”的侧重点,但我说的教育,是人人都能根据直觉来理解的最基本定义——就是从幼儿园、小学、中学、大学一路过来的那种学校教育。
  而这个女孩子的跟帖,正好就暴露了我们学校教育的落后和缺失。假如婚姻、爱情、求偶、寻爱是人生幸福的重要部分,我们的学校,是否应该在这方面给大家一些“教育”?
  性教育,爱情教育,关于家庭的教育,如何做女人的教育,如何做个男子汉的教育……这些关于“人”生存和生活最本质问题的教育,在我们的教育里,是严重的不足。
  当然,上述这些方面还仅仅是关于做人的“技能”问题。我们如何对待爱情、如何对待早恋,如何对待未婚先孕,如何对待同性恋,如何对待自己的身体,如何对待欲望、责任、本能、道德……这些决定人生性质和质量的重大道德和价值问题,更是教育必须面对,必须传授的基本课题。
  如果学校教育回避、漠视这些东西,或者如果学校教育学生与人性追求、文明发展相违背的东西,学校教育就背叛了它自己最基本的责任:给学生以幸福。而不是给学生以迷茫。
  但中国教育在这一方面的“素质”是非常差的。谓予不信,请看这个跟帖:28岁找不到男朋友的女孩子不止她一个。找不到男朋友,或找不到女朋友,是一个社会问题,但作为一种时代特征,很多男孩女孩经过多年的“教育”,已经丧失了生活的能力:性意识、两性关系意识、男女交往技能、做妻子的能力、做丈夫的能力……我们的学校教育对这些关系到男男女女人生发展如此重要的问题,如果没有刻意鄙视和扼杀的话,至少没有大力提倡和指导,以使他们获得这种幸福人生最重要的技能和素质。
  我们的教育,至少在很大比例的学校里,重视升学超越重视素质,重视做题超越重视做人,重视脑袋超越重视四肢,其后果已经在无数痛苦郁闷的青年人身上显示出来,显然已经到了必须迅速反思和解决的时候了。
  教育如何定义?让我来试一下:我看就是做事与做人的传授。中国的教育也许交给了我们做事的能力——即使这个能力其实也极其不足——但至少在做人的能力上,差的很远。做人,不是“老老实实做人”的做人。做人,是做一个自豪自信自尊自主的人,就是“以人为本”意义上的人。
  这样的“人”,是不需要我来给他或她在寻找异性朋友问题上,“具体指导”和“出出主意”的,因为,他或她早就在长达十几年的学校教育中,本来就应该已经获得了这些生存必备的技能和素质啊!(以上是虚拟句,因为现实不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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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子情感:如何与逆反的孩子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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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年《时尚杂志》的摄影师文冰先生给我拍照,拍完了采访需要的工作照,我说再拍一次,要他帮我把“我那玉洁冰清的气质和令人流鼻血身材”(芙蓉姐姐语),充分展示出来,把我的暮春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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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慧和身体相比,身体更加重要(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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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年《时尚杂志》的摄影师文冰先生给我拍照,拍完了采访需要的工作照,我说再拍一次,要他帮我把“我那玉洁冰清的气质和令人流鼻血身材”(芙蓉姐姐语),充分展示出来,把我的暮春留住!
  文冰说:留住暮春,那干脆来一组裸照吧,那才叫春光无限好呢!文冰擅长拍人体。
  我说算了吧,怕你拿出去发表……
  文冰很认真地说:我绝不会把你的裸照拿出去卖钱的。
  我说:“我不怕你拿出去卖钱,我就怕你卖不出钱!你想想,这多么丢人:假如主编们看了你的作品说:‘徐小平裸照?这玩意也想卖钱?文冰你疯了吧?’——到时候,你丢名声,我丢尊严——我的裸照,居然没人要!——所以,人要发挥他的特长,这是新东方精神。人体美也许是汤加丽的骄傲,却不是徐小平的专长,所以就免了吧!”
  后来我在选照片时,发现那时的我确实太胖。虽然我一再叮嘱文冰,给我拍照,要发挥我们的新闻传统——报喜不报忧——不要让我的脂肪显露太多。但文冰绞尽脑汁,无论从什么角度,用哪种灯光,照片中的我,总是满园春色关不住,一堆白肉出镜来!
  我对当时的自己形象感到内疚,对不起观众。因为对自己身体的关注和爱护,不仅是一种极其重要的美德,也是一种社会责任——我说的不仅是狗日的名人们,我说的还是普通人:任何人生病,对于亲人朋友社会,都是一种负担。所以,努力关注自己的身体,保持自身健康,是所有人的社会责任。
  但是由于名人具备的公众效应,尤其是偶像级的名人,他们的身体和言行,本身就是内容。有人说:Mediaismessage,媒体就是内容。我要说:Celebrityismessage,名人就是榜样。金喜善整容,韩国整形医学发达,赵本山捉鳖,全国马甲滞销。所谓名人,本身就是在某些方面被公众认可或否认(假如因丑闻出名)的普通人。名模,就是人人向往的美体啊!
  (我要能做模特,早就不写文章了!你以为我会为思想献身啊?我宁可因为身体而被人思想……)
  记得几年前看电视,我突然看到大家喜欢的歌手刘欢,胖得惊人。刘欢是绝对的名人,是我尊敬的实力派歌手,成名后却胖成那样,我深感失望——你想想,刘欢成名前敢那么胖吗?即使他敢那么胖,观众敢接受他吗?但成名后的刘欢,却如此肆无忌惮地胖,而且还不断通过电视入侵我的客厅和睡房,使正在为胖而犯愁的我,感到一种无望:大腕刘欢也这么胖,我们的裤腰,有什么不能继续放一放的……瞧,名人的责任,就在这里啊!
  刘欢变胖,名声不减。这个现象可以看到,中国人民对于“健康”“健美”这个概念不敏感。
  过去有一句讽刺美国大兵的话:武装到牙齿。其实,牙齿是最最需要武装的。从技术上讲:牙疼,腮帮肿起来,怎么瞄准打枪?从哲学上说:牙不好,吃嘛嘛不香,活着都没有意思,为什么要卖命打仗?与其杀人还不如自杀。
  这句话讽刺美国人的话,恰恰反映了当时的中国社会,不理解牙齿、身体、健康、健美的重要性。
  小时候虽然总是听说“德智体”全面发展这种说词,但说实话,在我们的文化深处,对于知识分子的经典描写,就是“文弱书生”。“文”和“弱”成为一种孪生,中国知识分子,以及影响和领导中国文明发展的这些人,如何能够创造一种强壮的文明!
  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样,反正我的体育没有得到发展。整个成长过程中,一味追求知识和所谓的“智慧”,但对“身体”他老人家,实在有点亏待。
  新东方老师李笑来,三十岁上下的小伙子,一两年前开始积极健身,成为一个非常健壮的美男(别只看他的面孔就下结论)。他告诉我:只有在锻炼之后,才知道过去身体多么不好!
  到了深圳才知道钱少,到了北京才知道官小,到了健身房,才知道身体不好!笑来贤弟,他那健美的身体,今天成为我的思想火花!
  重视体育,从我做起,我一直这样教育我的小儿子:Iwouldyoubestrong,ratherthanbesmart!在身体强壮和大脑发达之间,我首选身体强壮!只是后来小儿子干脆什么成绩都不好,于是我赶快加上一句:Iwantyoubeassmartasyouarestrong。我希望你既强壮,也聪明!
  假如我鼓励儿子学厨艺是一种尊重儿童天性的思想,我鼓励儿子强壮,则是一个受过中西方教育的父亲,对于传统文化某些落后之处的惨痛回忆和憎恨,和对于西方文化某些积极因素的努力模仿与吸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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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慧和身体相比,身体更加重要(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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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身体没病不算健康,把体育当作智育来对待,把运动当作读书来重视,把健身当作吃饭来期待,把肉体当作智慧来培育,那才是一种民族复兴过程中,我们需要振兴的观念呢!
  我已经完了。因为我的教育根本没有告诉我这些东西。我的本能,就从来没有真正重视过身体。即使去年减肥,也是一种紧急的实用主义,不减肥,就减产,所以赶紧减!而没有把自身的健康问题提高到如同写作、思考、学习、工作一样重要的位置上来!
  我能做的,就是教育我的孩子,以及我的读者:身体和智慧相比,身体更加重要。
  假如我能够,我会把德智体的排列,改成德——体——智,像创造了奥林匹克精神的古希腊人那样,把对身体、人体、健体的重视,提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为了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健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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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儿子想做厨师(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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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份,我送儿子去加拿大读书。由于历史的原因,两个儿子生在加拿大长在加拿大,更加喜欢那里的教育。在回国学了两年中文之后,他们终于还是希望回他们更加适应的地方继续读书。尊重孩子的选择,我放弃了让他们在国内的国际学校读完高中的计划。
  话说在温哥华教育局,我陪儿子去办理入学手续,看到教育部编印的一份课外教育课程,里面各种各样的培训课程应有尽有,从一般数理化补习,到各种外语辅导,从跳舞打球培训,到滑雪、摄影、高尔夫……我甚至还看到一门“教你如何约会”的课程,想到自己几乎没有约过会就结了婚的短暂爱情史,就想问太太我可不可以去报这个班,但脑子马上转念一想:“这不是与虎谋皮嘛”,赶紧咬住了舌头,以免失言。太太虽然体贴温柔,但原则问题是不可商量的。
  十三岁的小儿子Adam,也拿着这么一份课程表在看,而且也看到了他感兴趣的课程。指着里面的一个班,他对我说:“爸爸,看,我想上这个班可以吗?”
  我想十三岁的孩子,读约会班还早呢,虽然爸爸已经太晚了!于是把眼睛移过去,看看儿子到底看上了什么课程,结果,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我发现,我的天才儿子(尽管不少老师私下里认为他弱智,而我坚持认为我儿子是天才。因为,发现天才的就是天才,把天才当作弱智的肯定弱智!),我的天才儿子看中的课程居然是一个烹饪班,教人如何做饭!做的什么饭我已经记不得了,但那一瞬间令我非常沮丧的是,这个十三岁的天才少年(这个观点甚至太太都不同意,但我依然坚信我的儿子是天才!),看上了一个烹饪班,并企图让我同意他花钱报这个名!
  我当时有点气晕了,我以不可思议的眼光看着他,挑战似的问:”What!Youwanttotakethiscookingclass?(什么?你想上他妈的这个烹饪班!)”声音里毫无疑问含着愠怒和挑战。
  因为忙,平时和儿子们交流不多,所以,对孩子们的心思、爱好和习惯,我不是摸得那么透。但这个难得发生的交流,发生一次,居然是被我一直寄予某种厚望的儿子要学煮饭做菜,这个感觉,实在令我意外,即使现在写来,我依然觉得意外,虽然此时此刻,我对这件事情的理解已经不一样。
  但在当时,我身上中国爸爸的“传统”心态立即发作,我那种反感的语调里把这种心态毫无遮掩地透露了出来——不过,我庆幸我并没有直接攻击他的这个选择,而是选择了间接反对的方式。否则,可能我会更加后悔!
  儿子当时听了我的问话,感到挺诧异,问我:“怎么,难道你不喜欢我学这个吗?我喜欢呢。”
  这个十三岁的天才少年(我坚信的观点是对的!)看着我,睁大他那温哥华天空一样透明纯净的眼睛,充满了奇怪和不解,仰着头,等待我解释反对他报这个班的理由。
  突然之间我患了失语症,因为我还真被他问住了。我突然发现,他对烹饪的兴趣发自内心,而且说到底也只是他打游戏、做功课、吃汉堡之外的一种兴趣。为什么我对儿子自然流露的一种显然不是不良习性的兴趣喜好,表示了这么大的反感?
  为什么?儿子问我,我必须在儿子面前给出合理的解释,否则,我的光辉形象,就会遭到损害。父亲的权威,来自于和儿子的沟通,而不是做老子的权势,否则,小祖宗肯定鄙视你!
  我什么也没说。不是我不肯实话实说,而是我确实无话可说。因为,我知道我表示不快的那种心理,根本无法说出来,尤其不能说给我那天才少年儿子听(那些说他弱智的人自己才弱智呢!)。在加拿大出生和长大的他,根本不能理解爸爸背后那根本不登大雅之堂的职业歧视和一些根深蒂固的过时的价值观。
  我真不知道如何向这个比我高尚一百倍的儿子解释我的陈旧思维。我的陈旧思维,说白了就是从来没有想过儿子将来也有可能做厨师,也就反感儿子对烹饪的爱好,而这个思维,恰恰是一种非常愚蠢的思维,非常有害的思维。
  但天才的爸爸毕竟也是天才。而我是一个从善如流的人,一旦发现了自己问题所在,我就会立即改正,哪怕面对自己的儿子。于是我马上改换了一种语调,假装热情洋溢地说:“哦,honey,no,no,我没有不喜欢你报名上烹饪班,Ijust,just,just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你当然可以去,追求你的兴趣,pursueyourinterest,发展你的爱好,developeyourhobby,走,我们去报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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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儿子想做厨师(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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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儿童的天性是人类在发育过程中逐渐遗失的最宝贵财富。孩子喜欢什么,就应该鼓励他发展什么,哪里可以根据无耻大人的价值观,进行无端干涉啊!
  我在鼓励他,但我知道我的声音里透着巨大的虚假。因为我知道,带儿子去报烹饪班,我还是不如看到儿子喜欢拉丁文、微积分那么兴奋和自豪。
  儿子没有理我。因为他从我第一反应中,已经听到了什么东西,已经被我pissedoff了。(意译:泼了一盆冷水。直译:浇了一泡热水。)
  看哪,这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场景:我和儿子,父子两个坐在温哥华的教育局里,手上拿着那本培训课程表,爸爸反复劝说儿子去报名,儿子不断说我不去了……爸爸很绝望的样子,儿子很无聊的表情。一次难得的父子交流,就这样流产了!
  看官(从博客的客,到看官的官,我这个称呼,意在提起你的关注!),不要以为这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这可是我非常非常看重的大事。因为,这个交流,以及这个交流背后的亲子交流方式和交流内容,关系到教育者如何尊重孩子的自我,鼓励孩子寻找自我,挖掘孩子独特个性,发展孩子创造天性(其实也就是天才),最终为孩子找到人生发展方向和生活方式的头等大事!一个孩子的未来是成功还是失败,是顺利还是曲折,是幸福还是苦难,很大程度上,就决定在这种天天发生的家庭交流之间!
  回家的路上,我再也没有和Adam谈这个问题,天真贪玩的他,早就把这件事抛到天边去了,但我却一直在思考。
  我在思考我在这个问题上情绪的变化所折射的价值观。
  作为曾在中国长大又曾在西方长熟的我,其实从灵魂深处——或者从灵魂表处——并不歧视厨师。我对厨师这样一种职业,确实充满了敬意,否则新东方厨师学校满天飞,我们早就去打假了。欧洲,以及美国,人们对厨师这个职业的尊重,说实话虽然不如律师医生那样至高无上,但好的厨师,如同好的医生,也有着很高的社会地位和经济地位。
  厨师的职业培训年限要比医生律师会计师要少一些,技术含量低一些,所以入门门槛比后者低,平均工资也不如后者高。但厨师在西方发达国家的社会地位和经济地位,毫无疑问是中国的厨师们只能羡慕的境界。西方人看人,主要以这个人做事的成果——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来评判人——而较少以这个人从事的行业来判断其价值。换言之,西方发达社会的职业歧视即使有,也是非常微弱的遗迹。而这种歧视,即使在我身上虽然可以说已经从理性层面彻底铲除,但临到自己的儿子展示了对烹饪的兴趣,我的本能的反应,还是露出了我的狐狸尾巴、精神盲肠。
  我的本能反应,有两个问题:第一是如何对待孩子流露的天性,第二是如何对待厨师职业。父母挖掘或扼杀子女的兴趣爱好,说穿了都是从家长的立场出发,幼小的孩子无法决定。如何对待孩子的这种天性,是成年人巨大的责任。
  儿子说他喜欢烹饪,这反映了他的一种爱好,是他天性深处成长起来的一种未来人生大树的幼苗,我绝对不应该破坏这个刚刚从心头冒尖的嫩芽。好奇心,好学心,是人类最伟大的天性,只要不是恶习,就应该鼓励。Adam有了对于烹饪的爱好,发展下去,将来他即使不以厨师、餐饮为职业,但这个爱好陪伴他,毫无疑问是一个非常有用,非常美味的习惯,能够大大丰富他的生活情趣和乐趣。朋友来家里做客,他能够拿出一手超越方便面和煮鸡蛋的好菜,可以提高他自己的生活质量、增强他在朋友们中间受欢迎的程度……一个非常爱吃但却不喜欢做饭的女孩子,说不定还会因此爱上他并在心里窃喜道:嫁给Adam,从此不做饭!
  我反对Adam发展这么美好的兴趣,真是岂有此理!
  当然,万一这么小就流露了烹饪天才的儿子将来做了职业厨师,我还会喜欢吗?——想来想去,我也看不到任何不为他自豪的理由,事实上,仔细把这个前景往前推想,我还真为这个前景越想越激动!
  我想:Adam个性活泼,喜欢时尚,朋友很多,十三岁就知道梳妆打扮,偷喷我的香水……现在加上他喜欢烹饪,干脆快马加鞭,因势利导,让这个孩子大力发展这方面的艺术——如同世间万业一样,烹饪做为一种行业,做得不好是一种手艺,做得好,就是一种艺术啊!
  谁见过十三岁就自然流露出对烹饪艺术如此感兴趣的少年天才呢?天才难道就是数星星、背单词、记公式、考大学的大脑发达、四肢枯萎的人吗?(如果你大脑发达四肢也发达,我就赞美!)当然不是!天才不仅包括陈景润华罗庚李四光钱学森,天才还包括王军霞那样就会跑步的人,还包括马俊仁那种善于养狗的人(真的!),也包括邓亚萍那种只能打乒乓球的国宝,更包括……女士们先生们,欢迎徐小平的儿子Adam,一个获得世界烹饪奥林匹克大赛金牌的民族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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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儿子想做厨师(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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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哗……热烈的掌声经久不息!!!
  中华民族只有彻底改变了那些迂腐陈旧的过时落后的观念,这个民族才能真正获得复兴!
  中国青年只有彻底改变了那些以学历为中心、以知识终点,而忽略就业、忽略金钱(我偏要说金钱,难道你不喜欢吗?)、忽略市场、忽略生存、忽略爱情、鄙视厨师的愚昧盲目意识,这个青年才能真正获得成功!
  而中华民族的命运欲得到改变,中国青年的前途欲得到保障,每个中国人,都必须从孩子开始,从家庭开始,从个人自身观念转变开始,重新武装自己的价值观,重新更新自己的教育观啊!
  啊,徐小平的儿子,是一个优秀的厨师!我真的为此自豪吗?我继续反复拷问自己的灵魂!
  想来想去,我依然认定我肯定会为此自豪!
  因为,从小就喜欢烹饪的天才,长大了他的前途,以及对人类的贡献,未必会比从小喜欢哥德巴赫猜想的天才们差!
  既然很早就显露了烹饪天才,Adam长大肯定能够成为一名天才厨师。从小餐馆做到大餐馆,从快餐店做到五星酒店,大厨Adam同志,走到哪里,哪里的老板就对他点头哈腰,哪里的同事就对他毕恭毕敬,哪里的食客就对他口水横流!Adam先生在为世界烹制美食的时候,总要自己先吃一口(第一口美食由厨师品尝,是厨师的职业使命!),并且还能得到顾客同志们真诚的喜爱!其中,有一个非常正统的有钱父亲,决定把女儿嫁给我的儿子,虽然我的儿子,并不愿意娶她(因为她家虽然极其有钱,但这个女儿长得实在不怎么样!我说过,Adam的审美境界是很高的,否则怎么搞厨艺!)
  ……对厨师职业充满了热爱的Adam先生在职场上一路飙升……从厨师提拔为主厨,从主厨提拔为行政主厨,因为他受过高等教育,又从行政主厨提升为主管餐饮的副总裁,最后,更从副总裁,占有公司一定股份,三十几岁就退休,不必干活儿周游世界去了!走遍世界尝美食,Adam心中,酝酿着更加伟大的美食计划!笛卡儿说“我思故我在”,Adam说“我吃故我活”,人生意义,在Adam的美食计划下,得到了全面提升!
  ……再后来,学而优则仕,厨而优则“麦”——麦当劳的“麦”——Adam成为一名成熟优秀自信的厨师之后,决定自己开自己的餐馆,做老板啦!他经过反复认真考察研究,并且在和爸爸我商量之后,决定做一家Adam’s美食店。做餐馆的老板,一定要自己懂厨艺,否则,饭店的核心技术掌握在别人手里,这样的餐馆很难做大做好——我的儿子,也许没有钱,那就找个有钱的食客,两人一拍即合,Adam美食馆开张啦!如果儿子有钱呢,那就完全自己独资,随心所欲,实现自己的“美食‘喂’人类服务”的革命理想!瞧,他的企业口号,我都替他想好啦!我不是自豪的父亲,我是什么东西!
  ……开了一家餐馆之后,我那有着美食童子功和终生激情的儿子Adam名声远播,很多投资者都来找他想开分店,搞连锁,终于有一天,他挑中了一个哈佛大学毕业专攻连锁经营的MBA,两人一拍即合,Adam出品牌出钱出技术占控股,MBA出人工出管理占干股,MadamBA连锁店诞生了!而且自从有了这个哈佛MBA,Adam老板从此就不上班,只在家里数钱了!数了那么多钱干什么——废话,做慈善事业啊!世界有那么多吃不饱饭的人,美食家Adam,不仅要让有钱人吃好,还要饥饿人吃饱!
  ……做了好多慈善事业,Adam惊动了党中央,我的意思是加拿大自由党党中央,政府就给他颁发五一劳动勋章(可能是加拿大的女王勋章,待考)。Adam给自由党捐款。自由党政府鉴于他的中国背景,于是就派他担任驻华使节。一来到中国,他爸爸的我就请他办很多私事,帮助一些不够资格的人办理加拿大移民身份,结果被人揭发他徇私舞弊,在舆论压力面前,Adam失去了这份迷人的公职……他又回到了他的连锁餐馆,继续数钱,继续做慈善事业,同时也搞点政治捐款……后来又被下一届政府任命为驻中国使节,但这次,他再也不会给政敌以可乘之机,对他爸爸我提出的种种要求,也不理不睬了,弄得我常常伤心地想:这点小忙都不肯帮,养这个儿子有什么用!
  ……
  啊,中国人民伟大的古训: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这句话真对啊!老祖宗说的话,到了我们这些小字辈这里,为什么反而就不灵了呢!为什么全国人民都在为了一个状元奋斗——学历状元——却忘记了三百五十九行都可以成为状元,获得成功、赢取财富、体受尊严、干预社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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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儿子想做厨师(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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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谁,给我们的职业制定了尊卑高下,给我们的社会划分了优劣俗雅,而忘记了在所有的行业背后,有同一个看不见的金牌在闪光?
  看见这个金牌的人,那三百六十行具体行业就会在他的眼中消失,凸现在他眼前的,则是他的金牌上的金,银牌上的银,金银铜铁,只要能换钱,就是成功,就是胜利,就是理想!(钱多了,捐助公益事业,理想不就实现了吗!?)
  想到这里,我的郁闷已经完全消失了,心里为儿子充满了自豪,甚至,我甚至开始担忧Adam对厨艺的爱好,会随着他年龄的增长而消失呢!儿子,好好学厨师,将来多一条成功大道、加一层幸福绿荫!
  “爸爸,爸爸”,我在遐想中被Adam叫醒:“我饿了。”
  “想吃什么?”
  “Ofcourse麦当劳。”
  又是麦当劳!一想起儿子从小就喜欢这类快餐食品,品味也就这么高,将来做厨师,做出来的东西总是让人联想到汉堡和热狗,这种速食境界,能成为厨艺大师吗?
  我目不转睛地盯Adam看,像天下望子成龙的那样,真想现在就看出他的前途来……
  徐小平补充:
  这是一篇触动我长期思考的文章:即我们如何对待孩子天性中流露的兴趣爱好并加以引导?假如这个爱好不符合父母兴趣和期望,正确的处理方式应该是什么?
  我遇到太多悲剧故事,他们的结果悲惨多样,但原因只有一个:父母根本不尊重子女的兴趣和选择,强行要子女在择校、择专业、择职业、择爱情、择配偶、选择城市、选择生活方式……各方面实行全面专政,结果,孩子被当作父母专制意志的臣民,服则服矣,但人生一蹶不振,屈心抑志者甚多。
  我庆幸,我的孩子遇到了我这个爸爸!(虽然他根本不这样认为) 但我更希望,天下孩子,至少在这个问题上都有我这样一个父亲!
  为了救救孩子和青年,我只好把自己做榜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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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不买我的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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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工作原因,我和孩子们在一起的时间不多。只要在一起,总想抓紧机会教育他们。尤其是大儿子徐超已经高二,更想多和他聊聊。爸爸有那么多宝贵的人生经验,不传授给很快就要迈入成人世界的他简直就不是好爸爸!
  但是大儿子总是不买我的账。无论我怎样拍他马屁,求他听我演讲一会儿,就是不理我。有时候我说:爸爸只说五分钟,可不可以?他虽然答应,但我只要一开口,他就面露厌烦之色,问:完了吗?
  于是有一次我怒了。我也有我的尊严,哪怕在儿子面前!于是我说:“儿子,爸爸做的就是青年咨询工作。无数大学生渴望和爸爸见一面而不得,可你他妈的却对我爱理不理!这、这、这太不像话了!”
  徐超不屑一顾地说:“Well,那些学生可能一生只见你一次,可是我从小到大天天听你唠叨,你说烦不烦啊爸爸!”
  看我哑口无言,善解人意的儿子深表同情地说:“你也理解吧爸爸,你真的是把我烦死了!”
  ……
  为了把那些我认为是“教育”、他认为是“烦人”的思想灌输给他,我终于找到了一个非常好的方法。
  徐超酷爱弹吉他。于是,我抓住他这个弱点,一有机会我就故意走到他面前说:“爸爸想听你弹一段。”听完之后假装激动、鼓掌,偶尔还发出一声恰到好处的尖叫。但是至今我还没有假装过激动得晕厥过去,因为我觉得那就有些戏过了,怕被他怀疑我的真诚。
  看见爸爸这么真诚喜欢他最自豪的玩具,儿子很开心。乘他沉浸在演奏音乐的快乐之中,毫无戒备意识时,我就开始和他聊音乐、聊电影、聊电子游戏、聊他的同学、聊他的学习,以及他未来的大学专业、毕业后职业……聊的过程,我总会刻意观察他是否有逆反和厌烦情绪,如果有就立即知趣停下来。再夸奖几句他的吉他艺术,然后微笑而郁闷地离开。
  父与子,皆大欢喜。
  教育子女,是所有父母最大的挑战。这个挑战甚至超越我们自身的成长。自身成长,多少有点偶然性,碰到一个好老师、挑到一本好图书,都可能影响我们的一生。但教育子女,父母都以为自己对人生比孩子知道得多,所以总是要孩子“听话”。问题是,长江前浪推后浪,一代更比一代强。很多爸爸妈妈的观点,对子女的前途幸福,未必有好处。但爸爸妈妈对孩子拥有绝对权力——你是我儿子,他妈的不听老子的,老子揍你!
  我一下子就离题了!我说的是:“如何与逆反的孩子交流”,但一下子就偏题到了“爸爸妈妈的教育未必正确”。不过,教育子女,即使我这样专业教育者里面的专业咨询者,也是一个巨大的头痛。
  我觉得,如果在子女教育问题上我能够贡献给读者什么东西的话,我想就是:尽量不要以父母的权威来压服孩子,而是把他们当作知心朋友,尽量在他们愿意接受我的时候,创造亲切交谈的气氛,把自己认为正确的人生经验,传授给他们。
  我在咨询中,往往对我的咨询对象使用很生猛的词汇。他们可以说百分之百地喜欢我的这种语言风格——如果我意识到他们不喜欢,我就换一种说法,我从来不会得罪和我谈话的学生。
  所谓好的教育,有时候除了内容以外,形式也同样重要。
  我和大儿子的交流,越来越亲切。但是我知道我们之间还会发生冲突,如果发生,我一定会主动投降,放弃,认错……然后找下一次他弹吉他的机会,乘虚而入,把我想说的话丢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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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解儿意(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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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超圣诞节放假,我让他来北京和爸爸单独在一起住几天。他来过几次北京,北京的主要名胜古迹都去过。这次来的主要目的,除了我想多陪陪这个我欠疚很多的孩子以外,还希望让他多接触北京的人、北京的事、中国的人、中国的事。让这个从小在加拿大长大的孩子,找到作为中国人的感觉。这不是我要说的话题。
  我要说的,是晚上吃饭时发生的事情:我一不小心,又惹他老人家生气了!
  一个朋友请我们吃饭。徐超不想去。我说这是爸爸的一个非常好的老朋友,这种家庭聚会怎么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他就勉强去了。
  到了饭店,朋友还没有到。这个饭店是那种带歌舞的饭店,徐超没有见过这阵势,就兴奋起来,表示如果真的不来就挺遗憾。看见儿子高兴,我当然欢乐。
  朋友带着家人来了,酒过三巡,我的心情飘起来,没话找话地说:“这个地方真好!徐超本来都不想来了,但来了才发现不来就会遗憾的。谢谢介绍了这么一个好地方,下次我也要带朋友来……”
  大家边吃饭边看歌舞,饮酒乐甚。朋友是我多年的老友,有一个美丽的女儿,女儿又找了一个很有教养的准女婿。我一边吃一边想:妈的将来徐超能找到这么漂亮的女孩做媳妇吗?心里酸酸的。
  告别了朋友上车回家,我以为徐超会感谢我带给他一个美好的夜晚,但没想到他一上车就显出一脸的不高兴。他说:爸爸,你怎么可以在人家面前说我不想来了呢!你知道这让我多丢脸吗?说完就做恼怒状。
  我一愣,知道事情不好。徐超性格和弟弟不一样,比较内向,一旦生气,就会半天不说话。看见他在那里不高兴的样子,我有点扫兴,也有点恼怒,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家人发生争吵的主要原因是缺乏交流和沟通。亲子或夫妻之间的冲突,往往是这种模式。一方说:“你不该这么讲……”另一方说:“我不是这个意思……”然后就拿出分娩的力气吵起来。恨得像爱一样疯狂。
  坦率说,儿子这么责备我,我是生气的。但我想到晚上要写博客,我不能告诉大家我和儿子为了这件事闹翻了。连和自己的儿子交流都不成功,我怎么好意思在博客上倡导反愚昧?
  于是我强压怒火,对他说:爸爸错了——妈的个叉(这句话没有说出来)——爸爸错在说这话时,把你当作一个孩子,而没有把你当做一个大人。我忘了你是一个已经十六岁的大孩子、大男人了。抱歉抱歉,下次我注意还不行吗!别生气啦!
  我想到就在刚才的这个场合,徐超确实一直在很得体地表现着自己,行为举止彬彬有礼,讲话道貌岸然,非常给我面子。而不像他的弟弟Adam——假如他来了,保证会把桌上所有不该弄翻的弄翻,把不会尖叫的弄出尖叫声来——包括对面漂亮的姐姐。
  徐超已经十六岁。十六岁的孩子,在温哥华已经可以考交规,申请驾照,一年之后就开着可以杀人的汽车上路了。徐超事实上已经拥有学生驾照,正在等着明年期满开车呢。文明社会,已经允许他承担如此重大的个人和社会责任,我却这样把人家不当(成年)人,而当做小孩子。
  我不该告诉朋友他不想来。但事实上,正是这个细节,暴露了徐超渴望成熟和尊重的心灵背后依然存在的顽童心态——不想和爸爸的朋友吃饭。假如他再大两三岁,就会更加理解我,大概就不会有这种冲突。所以,我的这种闲聊,确实也属于非常难以避免的错误。
  孩子在成长,年龄变化导致的心理和社会意识的不断变化,是青春期少男少女最复杂的现象。父母和子女之间由于种种原因,很难在这个变化中协调同步,不协调同步,就会发生冲突,产生家庭痛苦,伤害子女发展……
  怎么才能解决这一问题?——这个问题不可能得到“解决”,因为它每天每日、每时每刻都在发生。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此起彼伏,循环往复,直到孩子长大成人,独立生活,然后,他们再和自己的孩子进行这种古老的斗争!父母能做的,除了读读我的文章(以及更多现代育儿知识之外),加强理解和沟通,和子女一起学习成长,大概是为人父母者最重要的事情。
  在徐超心情好一些之后,我主动对他说:爸爸把你当孩子,这是错误的。虽然你永远是我的littleboy,但这种感觉只能放在心里,而不能放在嘴上,更不该在朋友面前随意把你当闲聊的话题和下酒的小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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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解儿意(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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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超点点头,表示既往不咎。我如释重负,同时感到了做父亲的骄傲与疲惫。
  我看到,小荷才露尖尖角,作为成年人的徐超正在浮出水面。他对我的话感到羞愧并责备我,只是在争取个人自治和尊严而已。虽然他的话语和思维依然带着孩子气,尤其在和爸爸妈妈说话时很不耐烦,并不成熟,但实际上,每天每日,一个有独立性、有荣誉心、有责任心、有社会意识的好男人,正在长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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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诗?WhatDoesThatMean?(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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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1996年的一天,我和俞敏洪聊起当年北大同学朋友们的闲事。当聊到英语系一位女生的现状时,敏洪说:“这个女的没出息——她嫁给了一个海外华人!”
  听了这句话,我的直感并不舒服——我的两个儿子都是“海外华人”!
  虽然闲聊的特点是姑妄言之,姑妄听之,没有必要挑起一场文化论战。但我对敏洪的论断还是耿耿于怀:且不从人生哲学的角度,仅仅出于私心,我也不能接受这种笼统的否定。两个儿子在加拿大出生,眼下也都在加拿大上学,如果中国女孩嫁给“海外华人”就等于“没出息”的话,我的两个儿子岂不也被判定前途渺茫了?爸爸我虽然没什么大出息,但儿子总得比我好一些吧?这毕竟是人类的希望所在啊!
  于是我反问道:这么简单地论定,是否太武断了?海外华人,有那么多优秀的人才……
  敏洪想了片刻,以他那GRE一般经典的句子,痛心疾首地说:“海外华人(这里特指被大陆女子通婚的年轻男子),他、他、他、他妈的他没有根基啊!”
  二
  这个对话过去不久,我回温哥华探亲。正在读小学二年级的大儿子徐超,骄傲地告诉我他的学习成绩很好!英文拼写全班第一,数学也是班上第一名:2+3等于几?他不用掰手指就能算出来,引得班上老师同学特别崇拜。
  但是我遗憾地发现,徐超并没有按照我的愿望那样来学习中文。七岁的孩子,除了能把中文的“一”字写得比较直,并依稀认得我教他的“女人”这两个字外,其余几乎什么也不会。这使我非常担心。在海外求学谋生八年之后回到国内,我已经决定放弃加拿大,扎根国内追求我的人生目标。因此我急迫希望孩子们尽快学好中文,回国上学。我要我的儿子在我生活的地方生活。
  但他们的中文能力,以及对待中文的态度却令我着急。更令我不无嫉恨的是,敏洪在北京两岁的女儿已经能够倒背如流一大把的唐诗宋词,我七岁的儿子却一句也不会。
  看着在那里专心致志领着四岁的弟弟玩电子游戏的徐超,我有点着急。我说:“超超,你他妈的也该开始背一点唐诗了!”
  “唐诗?Whatdoesthatmean?”超超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电脑屏幕,心不在焉地问。
  “唐诗?这是什么意思?”
  这样的对话发生在国内,这个儿子如果不是超级弱智的话,他的爸爸一定是神农架野人。只要是炎黄子孙,文盲的孩子也是会背几句“床前明月光”的……但这样的对话却发生在徐小平和他七岁的儿子之间,怎不令我悲从中来?!
  转眼间五年过去了,徐超今年已经12岁,虽然中文学习在我的利诱威逼下大有长进,但是唐诗宋词却依然一句也不会,令我想起来就中心如晦。
  我的儿子,正在失去他爸爸赖以活着和存在,并且最感到自豪的中国文化的根基!
  海外华人的“根基”问题,已经在我自己的家里产生了严重危机。而且我相信,随着岁月的延伸,这个问题最终会影响到夹在中西文化涡流中两个孩子的终极幸福:这就是海外华人的价值认同、文化认同和种族认同的问题。
  Identity问题,即所谓的“认同问题”,如同油盐酱醋,是海外华人几乎每天都会碰到的生活问题之一。你是谁?你从哪里来?你是什么人?你自己怎么看自己?你的邻居、同事怎么看待你?你如何在一个本来不属于你的土地上寻找归宿感——或者你到底该不该在这里寻找这个感觉?你如何对待那片本来是属于你但被你自己出于种种理由而放弃了的华夏热土——你究竟是否不管任何理由都不应放弃这片属于你的土地?
  ……
  即使简单地把这些问题写在这里,我已经热泪盈眶。这么一个如海洋般浩瀚的重大问题,显然无法浸泡在一篇短文的漂浮瓶里。但我依然忍不住要向读者诸君斟上一杯我对于海外人生思考的苦酒。
  三
  始于19世纪中叶的中国人出国移民和留学的历史,始终交织着个人谋生与发展和民族救亡与复兴这两大主题。最早从广东沿海去北美修铁路的华工们,他们的出国目的就是为了出卖劳力挣钱活命。而晚清政府送那些十一二岁的学童赴美留学,其根本动因则是因为:历史走到了那个年代,中华帝国已经无法闭关自守,不向西方学习和开放,其实已经没有任何出路!
  这个发端于十九世纪中叶、关乎个人与民族生存与兴亡的历史浪潮,在过去二十年里,达到了新的高潮。但是与实际需要相比,中国人走向世界的人数与规模,可以说才刚刚开始!在未来一、二十年中,中国将成为世界上综合国力最强的国家,而与这个伟大历史进军同步前进的,就是中国人民通过各种途径向世界迈进,与世界融合的过程。就是当代青年向世界学习、与世界接轨、向世界挑战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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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诗?WhatDoesThatMean?(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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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谈笑之间,中国人出国的动机和目的已经发生了根本的变化。简单说,出国已经越来越成为中国知识分子出国求学求知,以便回到中国社会,参与国际竞争的一个重要手段,而不再是寻找“生活天堂”的通道。加入WTO之后,中国与世界的竞争,说到底就是懂得国际规则的国际化人才之间的竞争。
  但是,中国人走向世界的道路上,从来都没有铺满鲜花,而是荆棘丛生,充满了个人生活的失落与错位。一方面,青年为了个人和国家的未来,需要出国求知;另一方面,出国却给出国者带来重大的挑战甚至是危机:为了未来,往往要否决现在;为了未知的成功,往往必须放弃已有的成就。当我看到无数终于获得成功的幸运儿乘着国际航班飞向蓝天的时候,我看到的却是他们前面坎坷的泥泞小道。这就是新东方学员们身上所聚焦的当代青年奋斗的无奈与悖论。
  为出国付出惨重代价的朋友们,他们人生可能遭遇到的最大的陷阱,或者影响他们人生幸福的最大陷阱之一是什么呢?在我看来,就是每个人都无法避免的中西方文化冲突。不彻底“融入”西方文化,你就不能在当地生存发展,即使回国,你也不能算是“学成”归国——留学生最重要的使命,并不是技术,而是对于另外一种文明的把握和传播。
  于是你学习。但好不容易适应了西方社会的文化与价值,一旦在中国机会的召唤下回国,却又要碰到反过来的文化不适应症,即人们常说的“反向文化冲突”。一个人如果不适应自己从小生长的文化,成为所谓的“假洋鬼子”,不是悲剧是什么?
  于是你不回国。但对于那些留在国外工作定居的朋友来说,他们最大的悲哀在于,经过非凡的努力,适应了西方文化、融入了西方社会,甚至把自己彻底西方化之后,一个永远无法融合的问题:种族认同的困惑将陪伴他们一生。种族差异,是文化认同之核心、文明冲突之母,是几乎无法协调、融合的初始价值。
  让我举两个经典例子来证明我对于种族融合的悲观主义:加拿大总督伍冰枝女士,是五十年代从香港来到加拿大的第一代移民。尽管她本人并不把自己当作中国人看,比如她的姓名是:AdrianClarckson,用的是她的前夫的姓,但她成为总督之后,华人媒体还是把她欢呼为华人从政的光辉代表——在这个例子里,华人社区把一个与自己血缘相关、但文化并不相同的人,当作了自己人。伍总督的尴尬是永恒的。(由于伍冰枝一直不与华人社区进行沟通认同,华人社区在发现自己对伍冰枝肉麻不成趣之后,又对她采取了一种冷淡和排斥的态度——徐小平加注于2005年。)
  另外一个例子是关于美国国会唯一的一个华人议员DavidWu。他在2001年5月应邀去美国能源部演讲,到了门口被警卫大公无私地挡驾在门口,反复询问他是否是美国公民,他拿出议员证来也没有用,使得这位华人在美从政骄傲的象征人物备感失落……在这个案例里面,作为彻底美国化并且攀上国会议员如此高位的DavidWu,遇到的是非华人族群,或者可以说是主流社区的“另眼”看待。吴议员的苦恼是深远的。
  伍冰枝或者DavidWu,他们已经是在西方社会登峰造极的华人。发生在他们身上的这两个故事,最经典地印证了我想表达的一个主题:在海外生活的华人,也许能够获得物质和事业的一切,但有一种东西却注定有所欠缺:基于民族和种族特点的中华文化环境。失去这个环境的华人,无论你如何成功,不管你多么富有,其生活总会令人感到某种巨大的缺憾。
  为了生存与发展,华人不得不离家背井到海外寻求出路。但是,人口浩渺的中华民族、幅员广大的中华故土、影响巨大的中国文明,使得华人出国有了一个非常不同于其他移民族群的特点:这就是全球范围内炎黄子孙在种族和文化基础之上的一致认同性。这种认同性,当大家在国内时,体现出的是一种和谐而充实的生存状态(比如全国一致欢呼申奥成功,狂欢世界杯出线);当人们到国外时,则表现出一种精神的互相依托和支援。
  海外华人,无论什么身份,什么状态,他们永远的精神依托,就是中华文化的自觉、亚洲祖国的意识。不同的人对这种认同心理的评价和看法是不一样的,有人赞美它,有人厌恶它。但无论如何,它将永远驻扎在海外华人的灵魂深处。
  四
  那么,唐诗还要不要背呢?
  徐超出生在加拿大,加拿大法律自动认定他是加拿大公民。他从小到至今都是在加拿大上学。但麻烦的是,爸爸我却要用汉字和唐诗来折磨他。更有甚者,只要我在家,和他谈起世界的时候,都是用中国人的观点来影响甚至诱导他、改变他的加拿大意识,而灌输中国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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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诗?WhatDoesThatMean?(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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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次,我看见他捧着蛋糕唱“祝你生日快乐”,唱到最后是:“HappybirthdaydearCanada”的时候,我居然想让他唱成“DearChina”……令我觉得对不起生他养他的枫叶之国加拿大。
  我想我能够成功地用我的“中国意识”把孩子培养大。但问题是:出生在加拿大、一切生活方式都是加拿大式样的孩子,将来让他回国生活是很难的。如果他不回中国而在国外生活的话,太强的中国意识,对他成年后的幸福又是不利的。因为这在国外就很容易被人们视为异己。孩子生在长在加拿大这个国家,他需要有他自己的生活方式。而他的父亲我作为中国知识分子,又不得不按照我所认定的价值观来影响孩子,在他心中栽种中国根基,把他培养成一个住在海外的“中国人”,其结果,对儿子的未来也许是毁灭性的。
  “为什么不把你的儿子从加拿大弄回中国来上学?”这是所有接近我的朋友们反复询问的问题。
  答案就是这个无奈的现实:中国和北美之间,依然有着巨大的鸿沟——文化鸿沟、观念鸿沟和教育鸿沟。国际学校实在太贵,中国学校实在太难。虽然我吵吵嚷嚷说了一两年要带他们回国,他们暂时还是回不来。无数海外留学生,都有和我同样的烦恼。
  我的心,等待着迎接伤悲。
  (顺便问一句:看了我的文章,谁还愿意把自家的女儿嫁给我儿子吗?)
  ……
  五
  以上文字写于2001年初夏。4年半后重读此文,再一次为我自己的深刻思考而感动!
  2003年,我的两个孩子回国读书。两年下来,他们的中文有了巨大的长进。今年夏天,又回到了加拿大。
  这个圣诞节,我特地把16岁的徐超带到北京,让他和我单独度过了一周时间。我带他参观了一些公司、参与了一些活动,还让他在新东方听了我的演讲和咨询,使这个一直瞧不起我的儿子,终于成为了爸爸的粉丝。徐超感觉非常好,他明确而真诚地告诉我:大学毕业后,他要来北京工作!
  说实话,徐超来北京工作,对于北京未必是什么好事。中国根本不缺人口,而所谓“人才”,随着中国经济的发展,自然会向着中国流动。严格限制海外人士在中国就业的时代,很快就会来临。所以各位千万不要从爱国主义的角度来赞美徐超的选择。他只是在他少年的内心深处预感到,在中国,他会得到更多的同志和朋友,更深的友爱与认同,更好的工作与生活……
  我知道,我对徐超的引导和我个人经验有关,未必适合每位生在海外的华人孩子。但正是这种代代相传的精神血脉,决定了下一代的命运与生活。是的,这个选择也许未必适合所有人,但对于徐超肯定有着非凡的决定性意义——因为,我的儿子终于在这片决定了他的生物与文化基因的国土上,找到了他精神的归宿,找到了他灵魂的根基。
  附记于2005年12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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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的童年追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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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夕的前夕,我从北京飞到了江苏泰兴的家里,见到了老父老母。看见家里的孩子们欢天喜地过春节的情景,不禁想起了我自己的童年。
  小时候是多么渴望过春节啊!春节意味着大吃大喝大玩,我记得母亲总是会提前几个星期买上一大块后腿肉,吊在家里某个耀眼的地方,称之为“风干肉”,就等过年吃。童年的我,就天天看着这块肉,围着这块肉,学习、思考、成长,写作业、流口水——写一页作业,看一眼猪肉,很像成年后偷看女孩子合法裸露的人肉那样,心里膨胀着恨不得马上卸下来暴吃一顿的愤怒,以及那庄严而谦卑的神往!
  童年的春节啊!那是吃与游戏的狂欢节,那是肉与鞭炮的迪斯尼。被风干肉诱发的等待和神往,成为春节氛围的一部分,成为童年幸福的一种仪式。这种对于幸福生活的等待,可能是最所谓幸福的核心。希望就是幸福,等待就是快感。它如同长大了等待放假、等待录取、等待毕业典礼、等待工作录用、等待发工资……以及,等待约会、等待结婚、等待生孩子、等待生孩子(因为生了两个)、等待出国、等待回国、等待痛苦和麻烦的过去、等待幸福与梦想的降临那样……虽然那种种等待,有时候实在也会显得漫长,等得人海枯石烂、猪肉风干!
  等待春节,延伸了春节的长度,增加了春节价值。没有这种等待,就没有春节,因为春节本身实在是太短暂了。我至今还在思考:母亲为什么提前那么久买一块肉放在家里?难道她老人家故意把美好的东西展示给我而不得,看着它受折磨,围着它练内功,以此来锻炼我追求幸福的超人耐力和强大自制力?以便将来能在新东方什么的地方谋个生活?
  我不知道。这个春节我要问问我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风干肉终于到了可以拿下来烹制的日子,也就是春节到放鞭炮的时刻!妈妈给我们一人两块钱压岁钱——两块钱!这对1970年代的孩子们,绝对是巨款了!我敢挑战天下同龄人,谁在那个时候有我富有?做一身新衣服——这比毕业时穿的学位服重要得多。拿着压岁钱,穿上新衣服,那种不劳而获的巨大幸福感,以及拿着钱走到街头感觉富可敌国的自豪,至今还甜蜜地荡漾在我的心头。
  初一、初二、初三、初四……春节在这种新衣新钞新气象中,迅速变旧老化衰减流逝。
  正月初五到初十之间,大人小孩都会有几天节后忧郁症,但元宵节的到来又会给孩子们带来兴奋高潮。正月十三是高灯节,高灯是玩灯笼的日子。十五则是落灯节,落灯节意味着春节的彻底落幕。正月十三之夜,我一定会和左邻右舍小兄弟在黑暗的街头点着灯笼到处乱窜,看谁的灯笼最漂亮最新潮,同时高唱:“高灯圆子落灯面,吃下肚里望明年”……歌声在点点灯笼的夜色中飞舞,飘落在故乡潮湿的小巷里,飘落在童年幸福的记忆里,飘落在母亲寻找孩子回家的喊声里……
  落灯之日玩累了的孩子,上床时,一旦想到春节这魔幻的节日已经过去,明天那普通的太阳又要升起,他可能会初次体验人生第一丝“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的颓废和没落心理吧?幸福是一种等待,可好不容易等来的春节,就这么迅速地过去了,多么令人伤感、不服、委屈并遗憾——原来人生是不完美的!但那过去了的,已经无情地过去;那穿了半个月的新衣服,坑里来,洞里去,此时已经肮脏不堪;那初一刚到手的两块钱,比血拼,竞奢侈,此时已经出现赤字……好在满街飘飞的歌儿及时赶来提示和安慰孩子:“高灯圆子落灯面,吃下肚里望明年”,毕竟我们还有明年呢!
  ……
  从北京到江苏泰兴家中,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老父老母虽然已经8旬高龄,但非常健康,令我非常开心。但开心之余,总有隐隐的遗憾。我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童年时代那种神圣的欢乐,失去了那种围着猪肉等待几个世纪的焦渴之乐,更失去了和几个外甥们一起向爷爷奶奶(我的父母)索要压岁钱的快乐……改革开放不仅释放了人的生产力,而且释放了猪的生产力——现在猪肉如此之多,孩子们不必围观那块风干肉,苦苦等待、默默祈祷了。年龄增长与生活的改善,都使得春节的幸福效应在无可奈何地递减。
  啊,弃我去者,是那童年的欢乐;乱我心者,是那中年的烦恼;我的心灵再也没有童年的那种纯洁、单纯和源源不绝的欢乐了……但我多想把自己的人生缩短四十年,重回那穿新衣、压岁钱、放鞭炮、盼过年的童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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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的蒲公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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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有一张照片,看到的人都说是一张艺术照。我同意,同时我也很得意,因为,这是我拍摄的一张照片,是我拍过的最得意的一张作品。
  照片上带红帽子的男孩是我的大儿子徐超,当时他两岁,那个金发女孩,叫Sara,是我们当时紧隔壁的邻居小孩。
  1991年,我在加拿大西部的萨斯喀彻温大学(UniversityofSaskatchewan)读书。由于太太已经毕业,在阿尔伯特省一个累斯布里奇(Lethbridge,Alberta)的城市找到一份工作,全家就搬到了这个地方。
  当时我的母亲,从国内来看望我们,实际上就像国内所有祖母一样,是来帮助我带孩子。全家人就靠太太的一份工资生活。家庭的重心有两个:保证太太工作,保证徐超快乐。爸爸和奶奶的地位,暂时退居二线。我尝遍了全职父亲的辛酸苦乐。
  后来我在北京,听说李安在成名前也曾经做过六年全职父亲,恨不得飞到纽约去亲他一下。一个拥有盖世才华的男人,在生命的壮年担任全职父亲,虽然也是伟大的工作,但观众只有太太一个人,想想也是一种委屈!
  不过,我的优点是敬业。既然担任全职父亲,我就要做成一个最优秀的全职父亲,哪怕唯一的观众想退票,我也要把这个父亲做好,不仅喂奶把尿,还要摄影拍照!争取得奥斯卡最佳育儿摄影奖!
  徐超两岁,已经达到了一个最可爱的年龄。我们住在一个低价房租的社区,出门就是照片上这一大片草地。邻居是一对非常善良可爱的年轻夫妇,我居然把他们的名字忘了!——但照片上这个女孩的名字,我还记得:叫Sara。我们和这家人的关系,可以说是非常好,达到了亲密的程度。他们的大女儿Sara,也成为徐超最好的朋友。
  每天白天,我们会带着徐超出门玩,徐超走到门口,就会自动拿起挂在那里的帽子戴到头上,然后走出门去,骑小车、荡秋千、玩沙子、找Sara。
  照片中的徐超和Sara,正在玩蒲公英。Sara的脚边,有许多蒲公英花朵。Sara抓起一朵小花,对着徐超吹过去,蒲公英的花瓣纷纷扬起,徐超第一次见到这个景象,被一次次逗得开怀大笑。
  由于相机的拍摄角度,使草地看上去有一望无垠的感觉,其实这只是一片绿化隔离带,并不像显示的那么宽,草地边上就是快速路。大片的绿地,配上晴朗的天空,晴朗的天空,配上大块的白云,形成一种非常令人愉快的景色。
  在这样的背景下,两个孩子在一起嬉戏,处在童年幸福的经典状态。我用傻瓜相机把这个场景抓了下来,也留下了我本人在加拿大留学生生活的美好回忆。
  所有朋友看见这张照片,都会以为是画报上的。但一听说这是我拍的,马上就会认真多看几眼,因为大家想不到我还有这一手——其实那只是偶然而已。1994年我在北京遇到阿忆,我和他在北大就比较熟悉。他看了照片马上说:可以推荐到《读者文摘》发表。说实话,这张照片要说发表还是有缺点的,比如徐超脸上缺少光。
  大概是2000年左右,俞敏洪开车带着全家到了拍这张照片的城市(那里是去黄石公园的一个路口),突然从那里给我打电话,问我:小平,我正在累斯布里奇,并且就在你住过的那个街区,告诉我你的门牌号码,我给你的旧居拍几张照片带回来!
  这个感觉非常好,我最好的朋友,居然去访问我的旧居,而且要拍几张具有历史文物价值的照片……但是,我居然也把那个门牌号码给忘了!我说了半天如何辨识我的房子,但敏洪是不可能找到的。以至于老俞回国后提到此事,让我感到很遗憾。
  不过,这张照片,多少弥补了我的遗憾。徐超的童年,我失去的青春,我在加拿大的留学生活美好的一面,都在这种照片上得到了永恒的保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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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从一滴水中发现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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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去新东方开会,结束时已经晚上八点。老俞立即就要出差,也就不管我们晚饭。与会的安静说:北大校园里有一个卖煎饼果子的,非常好吃,想不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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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大小摊吃煎饼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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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去新东方开会,结束时已经晚上八点。老俞立即就要出差,也就不管我们晚饭。与会的安静说:北大校园里有一个卖煎饼果子的,非常好吃,想不想去?
  安静是80年代末北大学生,学的是哲学,毕业后去了美国,却读了投资,现在一家著名国际投资集团担任首席代表,掌控着折合几十亿人民币的美元资金,助长着中国经济的发展,是投资领域有名的人物。
  她的邀请,既有美女的魅力,又有金钱的诱惑,加上去北大夜游的雅兴,我和王强立即把另外一个预先约好的饭局忘了,连说“想去、想去,我们最爱煎饼果子!”……即将出差的俞敏洪,看上去一副想退票跟我们一起去的样子,但被我们好意劝阻。老俞命苦,是公开的秘密。
  安静让她的司机开着她的黑色奔驰,大家坐上一辆车兴致勃勃就到了北大。
  煎饼果子的小摊在三角地西边那条小路上,背靠燕南园的围墙,面对几幢学生宿舍楼。在小摊边,我们和几个学生排着队,等待安静推崇备至的煎饼果子辉煌出炉。
  做煎饼果子的西施姑娘熟练地制作着她的艺术品,烤饼、抹酱、撒葱、摊鸡蛋,搁薄脆、合成、出炉……把做煎饼果子的过程搞得很迷人。我们一边欣赏,一边等待,一边说笑,安静指着西南方那座宿舍楼说:瞧,当年我在北大就住在这个楼里!
  这就是著名的28楼。28楼著名,不仅因为它是女生宿舍楼,更因为这里是西语、国政、中文等系女生住处。这些系科的女生,比理科系女生总体上要更加浪漫时髦一些,组成了北大最具魅力的仙女阵。那里是北大男生们梦魂萦绕的地方,是学生时代俞敏洪魂断蓝桥的去处,也是我自己当年看着天鹅进进出出、暗自流口水的地方。
  王强怏怏地说:“当时我住在32楼。”我也怏怏地说:“当时我住在31楼。”两个老男人,心里都在怏怏地叹息一件事——当年没有住过28楼!
  煎饼果子只能一个一个地做,第一个出来,女士优先,我们让安静先吃,安静不客气,站在那里就吞食起来,全然失去了平时的优雅。第二个饼热烘烘地出来,我从煎饼西施手里接过来捧在手上,对王强说:“王强你来。”王强谦虚地说:“不不,小平你吃吧。”我说:“我是说你来排队,等下一个。”王强和安静大笑。我立即消失在煎饼果子的热气中,好像狮子埋头吃一匹斑马。
  排队的学生,很快认出了我们。一个女生眼睛发亮地说:“你是徐老师吧?你们今晚在北大有讲座?”
  我说:“没有,我们是专程来吃煎饼果子的,据说这里的煎饼果子世界一流——这位是王强老师。”
  女生说:“啊,王强老师,抱歉刚才没有认出你来。徐老师经常上电视所以熟悉,但没想到你是这么帅!”
  我一听,很生气地说:“你的意思是没想到王老师居然和我一样帅是吗?”众人大笑。
  女生捧着她的晚饭走向那座依然令我神往的28楼,我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想:这个女孩子,她的未来将会怎样?她的人生会如何度过?也许二十年后,她也会像安静一样,乘着黑夜,坐着她的黑色奔驰车,专程回母校来吃这里的煎饼果子,并指着28楼告诉她的同伴:“瞧,当年我就住在这个楼里”……同时,她肯定还多了一个谈资:“瞧,二十年前,就在这个摊子前,我还遇到了站在这里吃煎饼果子的王强、徐小平。已经多年不见他们做讲座了——但好像还都没死呢!”然后就开始说我们的绯闻……
  人们对自己母校的感情是终身难忘的。虽然这里的煎饼果子确实好吃,安静的魅力和财富,也使得煎饼果子入口难忘,但如果她只是请我们去一个饭店吃饭,而不是来这个北大小摊,我们肯定不会去,而赶去参加老朋友的饭局了——毕竟事先有约嘛!
  但夜里去北大吃煎饼果子,就完全不一样。站在自己20年前住过,即使没住过也神往过的宿舍楼门前,与刚下课学生一起排队,和校园里男女一样说笑,同那些充满活力、野心和欲望的青年人一道,感受一次那一去不复返的校园生活,感受一下那飞过不飞回的纯真岁月、梦想岁月、青春岁月、暗恋岁月……心灵获得的感悟,任何事情都无法替代。
  这使得这个小摊的煎饼果子具有世上任何美味都无法比拟的吸引力,吃了它,你就总想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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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谊的意义--怀念吕林(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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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林,1961年8月12日生于成都。北京大学中文系1980级学生。在校期间积极参加学生社团活动,曾任北大五四文学社社长,北大燕园新闻社社长,广播台台长,主编出版影响深远的《新诗潮诗集》。毕业后任中国新闻社记者。离职后创建天爱公关公司。后担任《城市旅游》杂志主编。在北大期间主编《新诗潮诗集》,在中新社期间主编《海外华人名人录》,曾经编写世界名校丛书之《北京大学》,在城市旅游杂志期间主编旅游人文丛书《小镇》。
  2005年9月4日因病不幸早逝,英年44岁。
  2005年10月23日,吕林亲人、同学、好友在北京大学世纪大讲堂校会议厅,为吕林举办了“怀念吕林”追思会。这是我在追思会上的发言。
  去年上半年的一天,吕林给我打电话,要我为他主编的《城市旅游》杂志写稿。吕林主编这本杂志,拥有可以请人免费出国旅游的权力,唯一的条件是写一篇游记而已。所以,我一方面不敢承诺为他定期供稿,另一方面,也不愿失去被他邀请的机会,况且,吕林是我多年的朋友,即使没有免费旅游的机会,我也不能简单拒绝他真诚的邀请。所以,左思右想,给他写了一封邮件,说了几个不能从命的理由,信中我还开了一些玩笑,请求他理解。
  令我非常欣慰的是,邮件刚刚发出十几分钟,吕林就来了电话。他在电话里哈哈大笑,说了一句让我非常自豪、也非常难忘的话:小平,稿子不必写了,要的就是你这种幽默感!
  性格温和含蓄的吕林很少爆发那种夸张的笑声,所以它一直在我心底回响。对朋友的体贴,对友谊的珍视,对朋友优点和缺点的理解和欣赏,在吕林这阵大笑里展示得淋漓尽致。人们说千金易得,知音难逢,吕林是我一生的知音。
  今年上半年的一个周末,大约在三四月份,我突然想念吕林,就给他打电话请他来家里吃饭。电话中吕林说他非常想来,但实在是赶不过来,我说有什么来不了的,来吧,我等你。吕林说:真的来不了,我在威尼斯采访呢!我和吕林开心地大笑,心头充满了一种无名的喜悦。
  这是我和吕林二十多年交往中最后一次对话。九月中旬,我从外地回京,突然听到吕林去世的噩耗,在难以置信的悲伤和震惊中,我按下了手机通讯录里“吕林”的名字,电话接通了,响起的是吕林生前设置的音乐铃声,那是一片百鸟朝凤的天籁之音。当时的我,呆呆地期待着吕林也许会来接听电话,并且说:啊,小平,你这个家伙,又在干嘛呢……
  吕林再也不会接我的电话了。我的生命里,少了一个最能欣赏我,理解我,容忍我的朋友。北大校友圈子,失去了一个曾经活跃,曾经奉献,曾经多次搅动未名湖文化风云的可爱的校友。
  1983年秋我到北大工作,吕林成为我在北大最早的朋友,最早的知音。我刚来不到一个月,很多北大的学生学者不知道我是干什么的,认为我是不入三教九流的不务正业者,瞧不起我。我需要北大的理解和接纳,需要朋友的支持。吕林把我写的一篇关于校园生活的文章做成了配乐朗诵,在他主持的北大广播台播放,在吕林的帮助下,我刚刚萌发的发展校园文化的理想,迅速在北大获得了普遍的知音。
  1983年底,吕林录音采访了我们正在排演的剧目《活的音乐史》。《活的音乐史》是我到北大后创作的一部大型歌舞表演作品,关系到我本人校园文化实践的成败。通过吕林的这次采访和宣传,这部后来在北大学生中引起强烈反响和留下持久记忆的节目,引起了北大师生的强烈关注,并在首演的那天,引来了大量的人流。
  1984年国庆节,北大学生在天安门游行队伍中打出了“小平您好”的横幅。我和吕林意识到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新闻。在吕林的追踪下,我俩找到了打出这些标语的同学。并在当天夜里九点多钟,在团委办公室,通过电话向《人民日报》、《光明日报》发稿,我清晰地记得吕林在电话中一字一句发稿的形象,心里对他这种形象充满了喜爱和仰慕。
  当时,我虽然是北大老师,但对吕林这样浑身上下洋溢着活力、智慧和能力的北大学生,总有一种说不清的神往之情。而吕林以及其他许多和我结下终身友谊的北大学生,也从来没有把我当老师看,甚至都不喊我“徐老师”,而是“小平”。
  当时还有一个小插曲,在给人民和光明两报发出稿子之后,我们和中青报联系。值班人员让我们把稿子亲自送去,并答应给我们报销来回打的的钱。正在我们兴致勃勃地准备出发时,那边来了电话,说不必送了。我和吕林都很扫兴,但吕林似乎更扫兴,他说,咳,可惜,早点出门就好了,一次兜风的机会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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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谊的意义--怀念吕林(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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