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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边雨

五月艾草(当代)
  西边雨
  作者:五月艾草
  正文
  1
  直到大红的结婚证拿在手里,季欣然才意识到自己结婚了,心里居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杜长仑问:“你回家还是回学校?”
  “回学校”她只跟校长请了半天假,下午还有课呢。
  “我十点还有个会,不送你了,你坐车回去吧。”这个在法律上已经成为她丈夫的人还是一如既往地平静,脸上看不出任何喜怒变化。
  她本来也没奢望杜长仑会送他回学校,他能抽出半天来婚姻登记处已经很难得了。也不知道他怎么那么忙,不就是个秘书吗,好像比市长都忙。
  杜长仑是她第一次相亲的对象,在见面之前她就想只要这个男人不讨厌,那么就是他了。她可以和爸爸针锋相对,丝毫不让,但却无法面对妈妈的眼泪。还好遇上的杜长仑斯文儒雅,很有风度。两人接触了几次,据她观察对方除了有点严肃,好像也没什么心理问题,相亲能遇到这样的,算是幸运吧。
  妈妈倒是对他很满意,直夸他“成熟、稳重、可靠、有教养”,爸爸季建东则不以为然:“一个小公务员,有什么好的?我们欣然找什么样的找不到?这个杜长仑也就是长的勉强还配得上欣然,别的方面,他那是高攀……”,
  “好了,你别说了,只要欣然觉得好就行了。”
  妈妈小心地看了看欣然的脸色,然后狠狠地瞪了季建东一眼,天知道为了让欣然答应这次相亲,她费了多少口舌,流了多少眼泪。倒不是他们女儿困难到嫁不出去的地步,平心而论,季欣然虽然不是绝色美女,但也长得清秀可人,再加上他们的家世背景,想成为他们女婿的人不知有多少。
  但问题的症结是欣然对此并不感冒,大学毕业那年她带回来一个男孩子,说是她的男朋友,季建东死活不同意,父女两人大吵了一场,欣然扬言要和那个男孩子一起到南方去,最后的结果她没去南方,和那个男孩子也分手了,但和家里也疏远了,尤其是和季建东淡漠得就像陌生人。
  一个人跑到郊区县一个中学里做了一名语文教师,直到这次相亲以前,她一个男朋友也不交,对家里安排的种种见面,一概都是拒绝。眼看着周围和她这么大的都成双入对的,宁冰心里这个着急啊,正好前些日子,她心脏有点不舒服住了几天院,欣然回来看她,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连哄带威胁地好不容易才让她答应去见一面。
  其实,她是真的觉得杜长仑不错,无论是外表还是内在修养,公务员是清贫了点,但这个职业也有它的长处,安稳可靠,更何况欣然根本不是那种在意钱的人。
  季欣然见爸爸不看好杜长仑,心下反倒释然了。这些年似乎已经形成了一个习惯,只要季建东反对的,她千方百计地也要去做。季建东若是对杜长仑非常满意,估计她和杜长仑也处不了多长,反倒是这样,让她和杜长仑居然一路走到了今天。
  2
  回到学校,一切如常。别的老师去领证回来都要发糖的,但她请假的时候只是说家里有点事情,没说是要去登记结婚,连和自己一个宿舍的刘琳都没说,潜意识里她是不想张扬这件事情。
  刘琳对着她抱怨了半天,班里哪个学生又打架了,哪个学生早操违反纪律被政教处扣分了……她当班主任,季欣然是她这个班的语文老师。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叛逆期,精力旺盛,事情也就特别多,当个班主任简直能累死,看看刘琳就知道了,早上睁开眼就要去看早操,吃完早饭要到班里开晨会,中午要检查午休纪律,晚上要等学生都睡了才能回宿舍,几乎每一天都是这样。欣然自问没那个本事,所以宁愿教两个班的语文也不愿当班主任。
  抱怨了半天,最后刘琳总结了一句:“唉,说到底当初就不应该上这个师范,或者当初毕业时就应该改行,你看现在说什么也晚了……哎,欣然你当初怎么选了这个职业了?”
  “呵呵,谁和你觉悟那么低,人民教师多神圣的职业啊,我是抱着献身教育事业的崇高理想来的”季欣然故意和她开玩笑,其实刘琳抱怨归抱怨,对工作可是一点不含糊的。
  “死丫头,你就会气我。”刘琳作势要打她,
  “这么野蛮,你们家宋建军也不管管你” 宋建军是刘琳的男朋友,也是她们学校的老师,两人都谈了好几年了。
  “说归说,欣然你找男朋友可千万别找老师了,”刘琳一本正经地说
  “老师怎么了?你们两不是挺好吗?”
  “嗨,欣然,你看我现在回来跟你说的都是我们班那点事,简直都成职业病了,你想将来结婚了,我们俩白天和学生在一起,晚上回家说的还是那点破事,这个日子多枯燥,想想头都大了。”
  看她苦恼的那个样子,季欣然忍不住笑了。刘琳比她大,和宋建军也谈了好几年了,但迟迟不结婚,不知是否因为这个原因。其实她并不认为这种生活有什么不好,同样的生活圈子,共同的话题,总好过两个人在一起没什么可说的。
  教师这个职业准确地说是季建东替她选择的。
  当年季欣然的本意是一定要选一所离家远的大学,“上了大学还混在家门口,丢死人了”她很鄙视志愿选了本市一所大学的赵艺晓。结果,到最后她也是空有一腔热血,“女孩子跑那么远干什么?……也不指望你子承父业了,女孩子做老师不错,工作环境简单……”季建东一句话就决定了她的学校和专业,那一刻季欣然觉得自己那些苦行僧般的学习生活已经毫无意义。
  忍不住又想起杜长仑,他们在一起几乎是公式化的。半个多月见一次面,基本上就是一起去吃顿饭,然后随便走走,再就送她回家,雷打不动的模式。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居家过日子不都是这个样子吗?她觉得爱情这个东西就像味精,放进菜里固然可以增加口感,但没有也不会太影响整道菜的口味。
  3
  周六她回了云海市区。妈妈已经催了她好几次,让她和杜长仑回家吃顿饭,“都是一家人了,你们要经常回来”,季欣然才又一次意识到自己在法律上已经是人家的妻子了。她打电话给杜长仑,杜长仑正在乡下,周围声音嘈杂“周日吧,周日晚上,我过去。”他大声说,还没等她回话,就挂了电话。
  回到家里,妈妈已经做了一大桌子菜,西芹百合、清蒸鱼、油爆海螺……都是她喜欢吃的。季建东还没回来,“你爸晚上有应酬,我还真怕你也不回来了呢?”看见她回来宁冰高兴地什么似的,季欣然望着那一桌子的菜,真想问妈妈:要是我也不回来了呢?
  季建东忙得整天见不着人影,而自己又因为和他赌气不愿意回来,她想有多少个晚上妈妈都是这样自己对着一桌子菜,想着灯下那孤寂的身影,心里愧疚无比。
  “妈,请个保姆吧,你岁数也大了,身体又不太好,再说了,你有时间多出去转转,别整天呆在家里,……”其实,她还想说:你别把自己的喜怒哀乐都寄托在别人身上,人都要为自己活,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她不愿妈妈伤心。
  年轻时的宁冰是一个很有才华的建筑设计师,家里的书房里至今还藏着那些获奖证书,后来为了爸爸的事业,她辞了职,和爸爸一起创业,等爸爸事业有成后,她又听从了爸爸的建议回家相夫教子。
  季建东的事业越做越大,钱越挣越多,不知多少人羡慕宁冰,可是季欣然总是觉得妈妈没有外表看上去那么幸福。
  她很多次看到妈妈在书房里翻看以前那些获奖证书,神情黯然,外人看到的都是她得到的,可她失去的呢?得失之间又如何衡量孰重孰轻呢?那次电视上报道本市一个设计师在全国大赛中获奖的新闻,妈妈看了居然泪流满面,后来才知道那个人曾经是妈妈的同事,而妈妈当年在设计院无论名气还是才华都远在其上的。
  周日晚上,杜长仑准时到了。他这个人有个特点,不轻易承诺,一旦承诺了从不失言。季建东难得的早早也回来了,季欣然和妈妈在厨房忙活着,两个男人在客厅聊天,倒也显得其乐融融。
  但这种良好的气氛在刚吃完饭就发生了变化,宁冰问:“长仑,你们准备什么时候举行婚礼?是回你们家那边还是就在云海?我也好有个准备。”
  杜长仑望了下季欣然,“伯母,这个我和欣然还没商量呢,等我们商量好了,再告诉您。”
  他们确实还没来得及说这个事情,“妈,你就这么急着把我赶出去啊?再说了我们结婚,你准备什么啊?”
  宁冰嗔了她一眼,“你不急,也不替别人想想,……我们要准备的事情多着呢,嫁女儿一辈子就这一次,怎么也不能马马虎虎的,……”
  旁边的季建东也插了话,“哪天你们俩有空,到碧海花园去看看,挑套房子。”碧海花园是季建东他们公司新近开发的一处高档小区。
  还没等季欣然说话,杜长仑已经礼貌地拒绝了“不用了,季伯伯,我已经分了一套单位的经济实用房,收拾一下就行了。”
  季建东或许没想到会被拒绝,有些不悦,“那种房子也能住?”
  同样的语气,只不过三年前他说的是“这个人也想做我的女婿?”
  4
  季欣然心里的火腾地一下就起来了,“爸爸,你这说的什么话,那里怎么就不能住了,我记得我们家最初住的房子还不如那里呢?”她的语气和脸色都很差。
  季建东无论在公司里还是家里都是说一不二的脾气,但唯独对这个女儿一点办法没有。三年前因为那个男孩子,欣然和他大吵一场,父女关系一度几乎到了零点,幸亏有宁冰在其中调和着,但终究是有了隔阂。
  “欣然,爸爸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让你们过得好一些”他难得的放低了语气。
  “那只是你想,你怎么知道我们住着你的房子过得就会好?”季欣然把“你的”两字咬地特别重。
  “欣然,”宁冰和杜长仑同时叫到,杜长仑虽然觉得季建东说话武断了一些,但季欣然的反应也太大了。
  季建东被女儿抢白了一顿,脸色也很难看,“欣然,我知道你还因为那件事情怪我,可是你要明白,是他放弃了,而我只是预料了这个结果而已……”
  曾经的难堪和伤心同时席卷而来,季欣然冷冷地说:“是啊,你多伟大啊,几句话就让妈妈放弃了她的事业,轻轻一笔就改变了我奋斗了十几年的高考梦想,……你以为,你觉得,你想……爸爸,你什么时候想过要问妈妈怎么想的?我怎么想的?……你知不知道,一个人总是活在别人的意愿里,闭上眼睛就能想到自己十年、二十年后的生活是什么样子,是一件很残酷的事情?那会让人活得很绝望的……”
  争吵的最后结果,季建东脸色铁青,一言不发;季欣然摔门而去,跟着杜长仑回了他的家。
  杜长仑很是惊讶,季欣然给他的印象一向都是文静典雅的。第一次见到她,白皙文静,是那种书卷气很浓的女孩子,无可否认,他心里是有一些好感的。他之所以来相亲就是想成个家,有个稳定的婚姻。陈市长那天似乎无意地说了句:“小杜,该成个家了?”,他自然知道领导话里隐含的意思。
  他不想招惹那些张扬的女孩子,他给不了她们那么多的幻想。而季欣然给他的感觉是很适合他想法的那个人,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她似乎对他也没有太多的要求,两人在一起时他被紧急召走,她从没什么不悦的表现,很乖巧懂事的一个女孩子。交往了一段时间,他去拜访她的父母,见到了季建东,才知道她居然是东昊建工老总的女儿,这倒真让他对她刮目相看了,这个社会要爬上枝头变凤凰的女孩子不知有多少,像她这样的简直是珍稀动物了。
  他倒了杯水给季欣然,“喝口水吧”季欣然已经平静了许多,心里也有些懊恼。就像宁冰说的,这几年只要和季建东在一块儿,她就像个刺猬。可今天在杜长仑面前确实有些……她抬头偷偷去看杜长仑,却正好碰上对方那意味深长的目光,仓惶之中,面红耳赤,急急地低下了头。
  “季欣然,从法律上讲我们已经是夫妻了,在你老公面前偶尔暴露下自己真实的一面,也不是多难为情的事吧?”杜长仑戏谑地说。
  “我是怕你太失望,……”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杜长仑带入了怀中,“我失望什么?”他在她耳边低低地说,温热的气息让她的脸不由地红了,那羞怯的表情,让杜长仑不由自主地就吻了上去,细细密密,两人的气息交缠在一起,温度也越来越高……
  5
  那晚最终什么也没发生,在季欣然意乱情迷之际,杜长仑突然停下了,“我不想趁人之危”沙沙的,明显压抑的声音。
  季欣然反应过来,有些又羞又窘,这样子倒像自己迫不及待似的。但转念一想,这才是杜长仑的风格,理智冷静。刚才那种失控的场面在此之前只出现一次,那是季欣然第一次去杜长仑家。
  杜长仑不是本市人,他父母都在距离云海几百公里之外的省城。平时他们在一起,很少谈及自己的家庭,去了季欣然才知道,原来他的父母都是军人,他的父亲杜云洲在省军区任职,母亲尚梅是一名军医。
  他们对季欣然倒是很热情,尤其是尚梅,拉着她眉目之间都是笑意:“长仑这孩子,性子淡,脾气拗,遇上事情不爱吭声,欣然,他要给你委屈了,回来告诉我,……”杜长仑在一边听着她们说话,不置可否,仿佛与己无关。
  晚上吃完饭,两人出去散步。大院里环境优雅,路两边一排排的芙蓉树,正是花开的季节,球形的粉色小花,毛茸茸的,配上碧绿的枝叶,远远望去就像开屏的孔雀,煞是美丽。
  “当初你怎么没有去当兵或是考军校呢?”杜长仑是他们家里唯一没有穿军装的,她见过他们全家的合影,他的哥哥杜长昆是省武警总队的一名上校军官。
  “不喜欢”杜长仑依然淡淡地,季欣然觉得好像从回到家他就是这样一副语调。
  她侧头打量下他,杜长仑长的像他妈妈,清秀斯文;而他的哥哥则比较像他父亲,很有些威武的军人气质。
  “你这样的文弱书生估计穿了军装也只能做个军医之类的,倒是你哥哥颇有乃父之风,好像天生就是穿军装的,……”她调侃他。
  “季欣然”杜长仑声音冷冷地,突然抓住了季欣然的肩膀,脸色阴沉地可怕,“谁告诉你我是文弱书生了?”
  她还没反应过来,男性的气息就扑面而来,她下意识地后退,他一用力将她靠在身后一棵芙蓉树上,强势的霸道的吻,仿佛要将她吞没。这是两人之间第一次如此亲密,却让她觉得很不对劲,眼前这个人一点也不像平日的他,那阴郁的眼神让她慌乱不已,不由地伸手去推他,她的推拒反而让他的力气更大,她只觉得肩膀生生地疼,又加上委屈,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见到她的眼泪,杜长仑的明显一窒,他手上的力量少了很多,小心翼翼地吻去了她脸上的泪,轻轻地叫着她的名字“欣然、欣然……”
  季欣然一觉醒来,早餐已经摆在桌子上了。“快点吃吧,吃完了,我送你去学校。”杜长仑已经开始吃了。
  “不用了,我自己坐车过去,你也要上班。”她们学校离这儿挺远,开车也得半个多小时。
  环阳区原来就是云海市下面的一个县,前几年才划为云海市的一个区,其实也就是从环阳市改为了环阳区而已,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改变。不像紧邻环阳的高新区,有着各种优惠政策,经济发展地快,财政收入是环阳的两倍多。用刘琳的话说是“隔了一条路,天上人间。”这也不算是夸张,同样是做教师的,高新区的工资和福利待遇比她们要好的多。
  杜长仑看了看表,“我来得及,你快点吃吧。”
  杜长仑一向守时,她可不想因为自己而让他上班迟到,所以这顿早餐都能比上上大学那会儿军训的速度了。吃完最后一口,她站了起来,“走吧”,杜长仑伸手拿了张纸巾递给她,“擦擦嘴。”
  这是杜长仑第一次来她们学校,周一校门外的马路上都是返校的学生,季欣然让他把车停在了马路对面,“我就在这下了,那面学生太多了。”
  其实,她是怕碰见自己的同事,她从来都没有告诉大家她有男朋友,不知到时候该如何介绍。谁知她刚穿过马路,杜长仑又追了过来,“季欣然”他递给她一串钥匙,“我家的。”
  6
  “好啊,季欣然,你保密工作可算是做到家了,居然连我都瞒着?”下了课回到宿舍就被刘琳一顿数落。
  群众的眼睛都是雪亮的,这句话一点也不假。
  早上,杜长仑也就是在校门口那儿站了一小下,结果不到一上午学校里的老师都传言她有个“事业有成、长相帅气”的男朋友。大家都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这两年学校里好几个老师都有意追这个漂亮的季老师,但都碰了软钉子,原来人家早就有了意中人。季欣然真是苦笑不得,开辆307就传成这样,要是开辆宝马,估计她就成了傍大款的了。
  但是对刘琳她确实觉得自己有点不够意思,就像刘琳说的“我和宋建军那点破事几乎都向你汇报了,你倒好,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的……”
  “刘琳,你别生气了,这个事情是我不对,行了,别生气了,好不好?”她陪着笑,两个人一个宿舍这么久了,一直处得很好,她很喜欢刘琳那种爽朗的个性,可不想因为这件事情让她误会自己。“其实,我们认识也没多长时间,我没和你说,是因为我自己心里也没底。”这倒是真的。
  接着又把杜长仑的年龄、工作、家庭情况如实汇报了一遍,刘琳听了拍了她一下:“你行啊,季欣然,看着不声不响的,其实心里挺有数的啊,这个杜长仑条件可不错,你可好好看着,别让他跑了。”
  “怎么让你说的我好像攀了高枝似的”季欣然不以为然。
  “欣然,说真的,你人长的漂亮,家又是云海市里的,眼光自然是高一些。不过,你看我们学校那些在云海市里找对象的,基本上都是降低要求,要么是人长得不咋的,要么是家里条件差,往云海市里的学校调动也不是一般人能办成的,人家市里的条件好谁愿意找咱们这儿的?杜长仑有房有车的,工作也不错。现在光是房子也能难死人,你看我和宋建军都谈了几年了,说是不着急结婚,其实怎么不着急,可是没房子怎么结?住学校给的那一间房子?在环阳市区买套房子再加上装修,怎么也得近三十万,我们两个都是农村的老家,到哪儿去弄这么多的钱?办按揭,要何年何月能还清贷款……?”
  听了刘琳这番话,季欣然想真是家家都有难念的经啊。
  七月初学校举行了期末考试,这就意味着这个学期已经到了尾声,长长的假期已经在招手了。教师这个职业对于很多人来说最吸引人的莫过于两个长长的假期了,季欣然当然也不例外。
  对于这个假期她已经有了不少安排了。她其实很喜欢运动,尤其喜欢骑自行车。上大学的时候就参加了云海市的一个自行车俱乐部,几乎骑车走遍了云海周围大大小小的景点。
  上大学,虽然还是在本市,但在她的坚持下,家里终于同意她住校了。对于六个人一间的宿舍,很多同学都抱怨不已,但对她来说,这是梦寐以求的集体生活。
  她买了自行车和全套的装备,那时每个周末都有人在论坛上组织活动,而她几乎每次都参加。她喜欢车子穿行在山野间的那种感觉,耳边有呼呼穿过的风声,呼吸间有清新的山海气息,那一刻真是“鸟儿唱,花儿笑,生活多美好……”,即使是回来后全身的那种酸痛,也让她有种挑战极限的酣畅。
  7
  当然这种活动她是一直瞒着家里的,季建东肯定是反对,他一贯的理由:女孩子就应该有个女孩子样。宁冰那里因为顾虑安全的问题也不会同意。季欣然不想惹麻烦,所以都是偷偷地去。当然最后他们还是知道了,但那时候他们已经顾不上责备她了。
  毕业后的这两年因为种种原因,她很少骑车了。前些日子,重新登陆那个论坛,看到那么多以前熟悉的名字,还有那些活动的照片,回忆起以前骑行的那些欢乐日子,点点滴滴的,好像都在眼前,……快乐是自己的,所以她给自己报了名暑假去参加论坛组织的每周夜骑活动。
  学校食堂的伙食太差,所有的单身老师提起来都头疼。平日里因为要上课,大家也没时间出去吃,只能凑合着。但考完阅卷的这两天,可算是有时间了,大家三五成群的全杀到周围的饭店去了。
  季欣然她们几个初二年级的女老师也结伴去吃饭,大家岁数相仿,除了刘琳和教物理的钱淑英是明明白白有了主的,剩下的都是模糊单身的,就是没有男朋友或是关系不明朗的,成了家的当然不会来凑这个热闹了。
  其实季欣然的身份是更为明确的,只是大家不知道而已。
  平日里难得这么放松,晚上又不用上自习了,大家都喝了不少的酒。季欣然的脸上红扑扑的,“刘琳,你快点结婚吧,以后我们还可以去你家蹭点饭吃,要不然,学校那个食堂早晚会把我们都变成排骨的。”
  大家都附和着,刘琳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想吃好的还不容易,早点让那位杜先生把你娶回去,侍候着你。”
  大家话题马上又转移到季欣然身上了,好奇心都被那个杜先生吸引去了。
  正七嘴八舌间,她的手机响了,“准是‘杜先生’来的,呵呵,追得挺紧的嘛……”又是一阵调侃。
  季欣然从包里摸出手机,随手摁了接听,“欣然,是我……”,她一下子就愣在那儿了,那么久没听到这个声音了,久的她以为自己都忘了。
  出了喧闹的房间,来到走廊,“你好,米乔阳”声音平静地连她自己都吃惊。
  对方显然是听出了她的客气和疏远,停了好长的时间,“欣然,我毕业了,准备回云海。”
  “好啊,祝贺你,终于功成名就了。”一个多月前她就知道他要回来了。
  几个大学同学聚会,赵艺晓悄悄告诉她:米乔阳要回来了,他硕士毕业,而且手里有一种新药的专利,本市最大的一家制药企业聘任他做副总。
  “欣然,别这样,”米乔阳的声音低沉中夹杂着一丝痛楚,“当初我只是不希望你跟着我吃苦,我想你过得好。”
  “那么你觉得你现在能做到了?”季欣然心里好似有一种锐器划过,“米乔阳,四年前你给不了我的,现在你同样也给不了……”
  四年前这个男人告诉她:“我给不了你幸福,给不了你快乐,欣然,我们还是分手吧……”就那样不辞而别。而自己还傻傻地去租了房子准备为了爱情与家人抗争到底……其实,季建东说的没错,是他自己放弃了。
  既然放弃了,就不要回头。
  “欣然,我知道你怪我,……我这几年过得也不好,……我想你,可又不敢和你联系,……欣然……”
  他声音里的无奈让季欣然的心一瞬间变得柔软,曾经以为他是最懂她的心的,可到了最后才发现原来他也不明白。
  其实,她只需要一碗米饭就可以饱腹,可他却用了四年去做了一桌满汉全席。他难道没有想过,她等不了那么久,早就饿死了。
  “米乔阳,谢谢你还记得我,我结婚了,也许你回来赶得上参加我的婚礼。”说完她挂断了电话。
  8
  暑假里的骑行计划泡汤了,因为她的婚礼订在了假期的第三个周。这其实是她的提议,杜长仑问她对婚礼的时间有什么考虑时,她冲口就出:“暑假吧”,明显觉察到杜长仑有些讶异的目光,“暑假不忙,别的时间还要请假,又要调课,挺麻烦的。”她赶忙解释。
  “也好”杜长仑点点头,他原以为她不会那么早走进婚姻的,但出乎他的意料,从领证到结婚,她答应地都很痛快。
  他们商量后还是决定在云海举行婚礼,“到时候让我父母过来,你的亲戚朋友也都这边,我家那边等结了婚再回去吧。”季欣然当然没有意见了,说实话如果要到杜长仑家举行婚礼,那她可是真紧张呢。
  她从来不知道准备婚礼居然是这么累人的一件事情。繁琐复杂的世俗礼节一样也不能少,两家父母见面、照结婚照、挑婚纱、试礼服……弄得她的头都大了。
  按她的意思,结婚是两个人的事情,何必弄得那么复杂,出去旅行是最好了。想当年宁冰和季建东就是去了趟北京,回来发发喜糖,这个婚就算结了。
  听着她的抱怨,宁冰敲了一下她的头:“我们那会儿是为了省钱,所以才旅行结婚的。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再说了我就你一个女儿,结婚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马虎呢?”
  其实就是家里同意,恐怕杜长仑也没那个时间陪她去旅行。
  赵艺晓接到她打的电话,一连问了好几遍,“结婚?欣然,是你结婚吗?”
  季欣然被她问得有点啼笑皆非,“当然是我结婚了,赵艺晓,请你来参加我的婚礼。”她把“我的”两个字咬得特别重。
  “那新郎官是谁啊?怎么从没听你提起?”这几年季欣然一直没有谈恋爱,私下里他们都以为她是在等米乔阳,可眼看米乔阳要回来了,这边季欣然却突然要结婚了。
  “到时候自然就知道了。”季欣然声音懒洋洋地。
  这个时候本不应该再提米乔阳,但是她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了句:“欣然,……那个,听郝力说米乔阳这个月就回来了,……”
  郝力是赵艺晓的男朋友,和米乔阳一个系的,当初还是季欣然和米乔阳撮合的他们俩。
  季欣然停了片刻,她自然知道赵艺晓的意思,“我知道,他给我打过电话,……艺晓,我们早就过去了……”
  婚礼庄重而热闹,季建东最终还是依了她的意思,只是通知了亲朋好友,商场上那些朋友一概没有出现。杜长仑的父母过来了,季欣然本来以为他的哥哥嫂子也会来,但他们只是托父母送了一个很大的红包,并没有出席婚礼。
  “长昆要去执行任务,管颖公司也忙,就不过来了,等你们回去了一家人再聚聚。”尚梅像是怕杜长仑生气,眼神不住地往他脸上瞟,杜长仑依然是那副不置可否的表情。
  9
  季欣然邀请了几个要好的大学同学,还有刘琳和宋建军。敬酒的时候,刘琳悄悄俯在她耳边:“季欣然,你怎么总是搞突然袭击,……”
  “刘琳,我这是急着给你腾地方呢?你瞧宋建军那感激的眼神,”她打趣,学校有个不成文的规定,结了婚的老师可以分一间宿舍,她搬出来,刘琳也可以自己独享一间了。
  “行了,你就开心度蜜月去吧,等开学了,估计学校里又要八卦满天飞了,你说大家会不会猜测你是奉子结婚啊。”刘琳不怀好意地瞟了她的肚子一眼,要不是穿着礼服,季欣然的拳头早就上去了。
  一场婚宴下来,季欣然已经累得一点也不想动了,躺在沙发上,“累死了,真不是个好差事。”
  杜长仑换了衣服,正准备去洗澡,听了她的话,转身望着她,她连衣服都没换,一身红色的礼服,脸上妆容未卸,分外妖娆动人,怎么看都是个千娇百媚的新娘子。
  “季欣然,这可不像一个幸福的新娘说的话?”居然把结婚说成差事。
  季欣然闻言,抬起头,“早跟你说过了,别被假象蒙了眼睛,怎么后悔了?”
  “后悔好像也来不及了,老婆”他一声老婆叫得季欣然面上一红,似乎才意识到这个新婚之夜刚刚开始。
  杜长仑速度很快,一会儿就从浴室里出来了。没有电视上那些美男出浴的镜头,他一身睡衣穿得整整齐齐,边用毛巾擦着头发,边对她说:“不是累了吗?还不去洗澡。”
  等季欣然洗完出来,他已经躺在床上开着台灯看书。她望着他干净清爽的样子,再看看那张大床,心里不禁有些打鼓,磨蹭了半天才爬了上去。
  她穿着一件藕荷色的吊带睡裙,露着光洁的颈肩,身上散发着隐约的清香,表情有点怯生生的,说不出得诱惑动人。
  杜长仑长臂一伸,就把她搂了过来,衣衫尽褪的那一刻,季欣然看到他裸露的胸肌,忍不住说了句:“想不到你身材这么好……”
  回应她的是强有力的攻势,杜长仑的手和嘴唇所到之处,像是起了火,灼得她一阵阵战栗,很快就全线崩溃了……
  季欣然本来也没指望会和杜长仑去度蜜月,但她心想他一定会带她会他父母家住几天的。没想到杜长仑带她去了D市,他的外公家。
  D市是全国闻名的滨海旅游城市,距离云海也不远,她以前也经常去,算是很熟悉了。
  杜长仑的外公住在一处部队干休所里,独门独户的二层小楼,很安静,环境也很好。
  “我外公退休后就一直住在这里,我直到上学前都和他们在一起。”
  看得出来杜长仑很喜欢这里,回到这里他似乎才有那种回到家的感觉,想必是因为小时候一直生活在这里的吧。
  “当年他妈妈领他回去上小学,他哭着,打着滚,都不肯回去呢,最后,还是趁他睡着了,悄悄把他抱上车的呢。”外婆说起他当年的糗事,一脸慈爱。
  杜长仑和外公在书房下棋,季欣然就陪着外婆在院子里摆弄那些花花草草。
  院子里种了大片的花草,月季、芍药、牡丹、各种兰花……不是多名贵,但都长得生机盎然的。她最喜欢大缸里漂着的那棵睡莲,翠绿的叶子配上白色的花,让人心平气静,仿佛一夏的暑气都被挡在外面。
  10
  “这个最好,外婆。”她指着睡莲。
  “呵呵,长仑也喜欢那个呢,那里面的鱼可都是他的宝贝。”仔细一看,叶子的间隙里不时游过红色的锦鲤。
  “看不出来,他还会喜欢这个”她还以为他除了工作不会对别的感兴趣呢。
  “长仑,小时候可不像现在这样,皮得很,……唉,长大了性子倒越来越闷了”
  吃过晚饭,季欣然趴在房间里翻看相册,里面有很多杜长仑小时候的照片,有一张是他一手拿着小手枪,一手掐着腰,小样子神气活现的。
  她忍不住笑:“杜长仑,你还挺有英雄情结的啊?”
  杜长仑瞥了一眼,忙抢过相册,“别看了,外婆也是的,怎么什么时候的都拿出来了?”
  他这一抢倒激起季欣然的好奇心了,趁他不备又抢了过来,结果再往下一翻,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那时他的一张百岁照片,呵呵,光着屁股只穿着一个小肚兜。
  “这张应该写上‘小儿不宜’”她望着难得红了脸的杜长仑打趣道。
  “季欣然”杜长仑沉着声,眼睛里闪着一些她依稀熟悉的东西,她吓得赶紧闭了嘴,估计再说下去,他也有办法让她闭上嘴巴的。
  一本老相册里有很多外婆全家的合影,“这个是谁啊?”她指着尚梅身边的一个漂亮女子。
  杜长仑脸色黯了,“那是我妈妈的姐姐,我的姨妈。”
  “怪不得这么像呢,她在哪儿呢?怎么从来没见你提起过?”外婆似乎也从没说过。
  “她不在了,很多年前出车祸,去世了。”
  “哦”原来是这样,她看着这个漂亮的女子,当真是红颜薄命。
  他们在外婆家也只呆了四天。杜长仑接到通知,要陪同领导去南方考察一个招商项目,便匆匆赶了回来。
  季欣然也没感觉多失落,杜长仑不在家,她倒轻松了很多。二十多年来第一次和一个几乎是陌生的人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多少是有些不习惯的。
  回了家一趟,宁冰一个劲地问她对婚姻生活适不适应,好像很紧张。她都有些好笑,“妈,我们在一起也就生活了一个周,目前一切都还好,你别搞那么紧张,好不好?”
  宁冰以为她对杜长仑刚结婚就扔下她去出差有抱怨,“欣然,男人当然都是要以事业为重的,再说了,他那个工作性质,就是想在家陪你,自己也做不了主……”
  “好了,妈,你放心吧,我会做个贤妻良母的。”其实,她心里想的是我才不会把自己的幸福寄托在一个男人身上,那往往是希望多大,失望就多大。
  距离开学还有一段时间,她去买了辆新山地车,穿上骑行服,带上头盔和手套,站在镜子前自己都觉得英姿飒爽的。
  她骑着车去找赵艺晓,在楼下给她打电话:“赵艺晓,我买车了?”
  “真的?是POLO?福克斯?还是206?”她对两厢车一直情有独钟。
  “都不是”季欣然忍住笑,“我在你楼下呢?下来看看就知道了。”
  “季欣然,你没驾照居然敢开着车到处乱窜?”
  等赵艺晓下来时,她已经笑得直不起腰了“赵艺晓,我这车怎么样?
  赵艺晓目瞪口呆,“季欣然,你怎么还敢骑这车?”
  11
  当晚便去参加了论坛组织的一个夜骑活动,骑的也不是很远,也就是十多公里的样子,但毕竟是好久都没骑了,第二天一早她是腰疼腿疼脖子疼屁股也疼,几乎就没有不疼的地方,躺在床上连动也懒的动了。但是隔天晚上她又去了,这样几次锻炼下来,情况好了很多,每次都能跟上大部队了,心里那个自豪啊。已经开始计划十一的时候去参加那些百公里上的长途骑行了。
  这样的生活让她自在地很,悠哉乐哉,以至于都忘了某人的存在了。
  那天晚上她大汗淋漓地回家后发现杜长仑脸色阴沉地坐在客厅,心里着实惊了一下。
  “回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觉察到他的脸色不太好,她的声音不由地低了下来。
  杜长仑望着眼前的季欣然,紧身的运动装勾勒出一身姣好的曲线,平时白皙的脸庞由于运动的缘故,红扑扑的,青春逼人。他心里再怎么不情愿也得承认,他不在的这些日子她过得还真是不错。
  “我给你发短信了”他语气不是很好,每天晚上打她的手机,要么是关机,要么是没人接,想起那些担心,他心情更差,“你每天都这么晚回来?”
  季欣然正手忙脚乱地找手机,“我没看见短信,哦,……也不是每天都这么晚,……”她在包里摸了半天也没找到手机。
  杜长仑皱着眉头,敲了敲茶几,她抬头,手机正躺在一袋薯片边上。
  “季欣然,我怎么觉得你一点为人妻的自觉性都没有呢?”他生活规律、喜欢干净整洁,一进门的时候真是吓了一跳:沙发上、茶几上到处都是书、影碟、薯片,抱枕扔得东一个西一个,而季欣然却不知所踪,打她的手机,在茶几上唱着歌……
  “你要看书,可以到书房里看;要睡觉,有卧室;还有别告诉我你在家就吃这些垃圾食品?”他把一袋薯片扔到茶几上。
  季欣然本来因为晚归加上没看到他的短信,心里还有些愧疚,但被他这么一顿奚落,火气也上来了。
  “杜长仑,这是不是我的家?谁规定看书必须到书房去、睡觉必须去卧室?这里不是宾馆,没人会来检查卫生。……你的要求好像不用找妻子,一个钟点工就解决了……”
  季欣然坐在楼下的小花园里,自嘲地想婚后的第一次吵架这么快就来了,幸而她对这个婚姻没那么高的奢望,否则心真是要碎成一地了。
  她原以为结了婚,有了自己的家,就可以随心所欲了,却忘了这个家里还有另外一个人。是的,她讨厌规矩,当然她不是个邋遢的人。但是从小时候起,她就讨厌一尘不染,那样的地方怎么能称之为家呢?
  小时候,她带别的小朋友到家里玩,大家见她家里锃亮的地板,洁白的地毯,脚都不敢往上踩,尽管妈妈极其热情,但小朋友们只是勉强呆了一会儿,便逃似的离开了。
  后来,她再邀请他们去她家,大家都纷纷摇头。
  瑶瑶对她说:“欣然,你就饶了我们吧,你们家哪是能玩的地方啊,那简直就是摆着看的地方。”
  那天回家,她因为穿着鞋子将地板和地毯踩得一团糟,差点挨了打。
  12
  似乎从那时她就不喜欢呆在家里。她去瑶瑶家,她们家面积不大,但所有的地方都可以随意玩,也不用脱鞋子。她们在床上堆积木,在地上玩小汽车,在餐桌上写作业……声音都顶着房子跑,觉得从没有过的开心。
  但这样的快乐也没有持久,季建东不喜欢她整天和那些‘野小子’一样的女孩子呆在一起,她被送去学钢琴,学跳舞,学画画……
  季欣然经常想如果不是被强制去学这些东西,她也许会很喜欢其中的几种,比如弹琴、画画,可是在那样的情况下,她对所学的任何一种东西都深恶痛绝。
  所以,在她有能力拒绝的时候,她就彻底地抛弃了那些她本可以爱上的东西。
  坐了很久,夏末的夜里,已经有些凉了,更何况她出来的时候连衣服也没换,被汗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凉嗖嗖的,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尽管她没奢望杜长仑会出来找她,但出来这么长时间他居然连个电话都没有,心里也是凉透了。
  忍不住就想起了米乔阳。结婚这么长时间她还是第一次想起他,尽管在她心里从来没有将这两个男人放在一起进行比较的念头,但这样的时候,她还是想起了他。
  和米乔阳谈恋爱的时候,好像都没什么像样的争吵。
  米乔阳是南方人,脾气温和,心思细腻,对她任何一个微小的情绪变化都很关注。每次惹她不高兴了,他都变着法逗她:“欣然,你罚我吧,罚我帮你洗衣服、拖地板、刷饭盒……好不好?”
  说到这些,季欣然忍不住就想笑了。
  米乔阳身上完全没有那些所谓的‘大男子’思想。有一次,他过来找季欣然,正碰上她在水房里洗衣服,冬天最冷的季节,季欣然的手被水冰得通红通红的。米乔阳一见二话不说,把她推到一边,挽起袖子就洗了起来。
  这件事情后来在她们宿舍被广泛宣传,大家都以这个为样本去教育自己的男朋友。以至于那些男孩子见到米乔阳就说:“米乔阳,你就可怜可怜我们吧,别那么能干了……”
  他们吵得最重的一次就是分手的那次,季欣然从来没见过那样决绝的米乔阳,她真是低估了男人的自尊心。那一刻她才最终明白,爱情其实什么都不是……
  回到家里,客厅已经恢复了之前的整洁,卧室的灯已经熄了,显然杜长仑已经睡了,季欣然想幸亏没真的离家出走,要不显得多可笑。
  她洗了澡,抱着笔记本跑到客房上网去了。
  杜长仑其实也没睡,只是坐了那么久的飞机,然后又急匆匆地往家里赶,很疲惫。季欣然跑出去后,他也觉得自己说的有点重了,但又拉不下脸去追,潜意识里也是觉得不能惯这个毛病,为一点小事就离家出走,这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季欣然那么久没回来,他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不踏实。
  季欣然在各个网站瞎逛,到各个论坛去灌水,最后实在累了,就躺在床上看电视剧。是那些港台的连续剧,老套的故事,拖沓的剧情,真是不明白,当年为何会赚了自己那么多的眼泪。
  看着看着就这样睡过去了,结果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发现自己居然睡在卧室的大床上,只是身边已经空无一人。
  墙上的记事板上写着“季老师,请吃早餐”,很漂亮的行楷,连她这个做老师的都自愧不如。
  餐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餐,季欣然嘴里一边咬着面包,一边想:这算不算是杜长仑对昨晚的事情的一点歉意呢?
  13
  季欣然这个假期再也没摸过自行车。
  先是感冒,或许是因为那天晚上吹了风。她尽管比较廋,但身体一向很好,长这么大,打针的次数都数得过来。
  但这次真是很难受,感觉浑身的骨头都疼,一起身就感觉头晕恶心,把早晨吃的那点早餐全都吐了出来。
  等晚上杜长仑下班回来,她已经烧得迷迷糊糊了。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的病床上挂点滴了。
  杜长仑坐在床边的凳子上,长手长脚的,在那样的小空间里显得很局促。
  见她醒了,他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总算退了”。
  换了语气:“季欣然,气也不是这样赌的?要是我晚上不回来,怎么办?真是小孩子脾气。”
  季欣然有一阵迷糊,后来才弄明白,原来杜长仑以为她是因为和他赌气故意不告诉他自己病了。她心想:我在你那儿有几斤几两自己还是知道的?哪敢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只不过是刚开始觉得不舒服时,以为睡一觉就好了,等后来就烧得迷迷糊糊地了,哪里还知道打电话。
  杜长仑见她不说话,以为她还在生气。“那个,……我昨晚有点累,……说话的语气可能不太好……”,这个人肯定很少道歉,这个别扭劲。
  手机的铃声突然响了,是杜长仑的。他拿起手机去了走廊,季欣然看了下病房里的钟,已经十点了。
  杜长仑回来时她忍不住问:“你是不是有事情要办?要不你先走吧,一会儿我打车回去。”
  “哦,我们这次出去有几个材料还没整理出来,明天领导要看的,我本来是回家拿几份资料的,没事的,回家后我在家里整理一下就行了。”
  最后一瓶点滴打完回家已经快到十一点了,安顿她躺下后,杜长仑又去了书房。也不知他忙到几点,季欣然几次醒来,身边都是空的。
  以前总听人说,那种平时很少生病的人,一生起病来就不会很轻。季欣然这次似乎也验证这个,前后折腾了差不多一个周才彻底好起来。
  病好以后,两人回了趟娘家。这还是结婚后两人第一次回家,本来是皆大欢喜的,结果因为杜长仑无意中的一句话,彻底粉碎了她的自行车骑行梦。
  那天,宁冰随意地问了句:“欣然,你整天都干什么去了?怎么黑了好多?”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杜长仑接了去:“锻炼身体去了,弄了辆自行车,整天折腾。”浑然不知这话会引起多大的反应。
  宁冰的脸色都变了,“欣然,你怎么又去骑这个?你不是说过,再不去了吗?唉,你都结婚了,怎么也不让我省点心……”
  季建东也插了话,“欣然,你妈心脏不好,你就当为她想想吧……”
  杜长仑这才知道,原来季欣然以前骑自行车出过一次很严重的事故,所以她父母都是谈车色变,严令她再也不准碰这个东西了。
  最后,宁冰和季建东把任务交给了杜长仑,让他务必把自行车处理掉。
  “杜长仑,你悄悄把车给我留下,好不好?我都说过了,我骑的那些路段都很安全的,就是锻炼锻炼身体,别弄得大惊小怪的。”
  “安全?季欣然,我已经到网上查过了,你们晚上骑行的那些路段,有的连路灯都没有,你知不知道这样的地方每年都出事故的?”他看了还真有些后怕。
  “再说了,锻炼身体,行啊,办个健身卡,到健身俱乐部去,咱们小区里就有这样的,哪用你跑那么远?”
  “杜长仑,你怎么也这么俗气?知不知道什么叫‘亲近大自然’?”健身卡,季建东给他办了一大堆,她从来就没用过。
  争到最后,她也没法说服杜长仑,只好恨恨地说了句:拿着鸡毛当令箭。
  第二天,她的自行车果然不见了,她也懒得问是卖了,还是送人了。
  14
  暑假已经到了尾声。
  季欣然返校备课,她带了喜糖和烟挨个教研组去发。诚如刘琳所说的,大家对于她这么快就做了新娘,恭喜之余总是掩不一丝讶异。
  学校里还发生了一件大事。原来的老校长退休了,从区教育局来了一位年轻的新校长,第一次与全体教师见面,就发表了一通慷慨激昂的演讲。望着那张意气风发的脸,不知为什么,她心里无端地生出一种厌烦。
  教育这个职业从来都不缺三分钟热血,缺的恰恰是那种甘于平淡、耐于寂寞的平常心,眼前的这位,野心勃勃的,似乎来错了地方。
  教师安排倒没什么大变化,她同原来的学生一起升入了初三年级,刘琳也继续担任原来的班主任。
  学生一到校,一下子就忙碌起来了,又开始重复以前备课、上课的日子。唯一显示了她已婚身份的就是她从原来的宿舍搬了出来,自己拥有了一间宿舍。但人算不如天算,她本想自己搬出来也给刘琳行个方便,但学校里又分来新老师,宿舍紧张,刘琳宿舍又住进了一个新老师。
  “你也别伤心,到时候我给你们腾地方就行了”她故意逗刘琳。
  “死丫头,瞧这婚结的,什么话都敢说”刘琳作势要打她,“对了,你以后怎么打算的?”
  “我打算什么?”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傻呀,你,怎么?准备一直这样两地分居下去啊?”
  原来她说的是这个,“这点距离也叫两地分居啊?老姐,在北京,像我们这样的,那还是近的呢?”
  “北京是北京,咱们这个小地方,只要不能天天回去,那就属于两地了。虽说距离不算太远,可总也不是太方便,男的跑来跑去还行,等将来有孩子了,你就知道多不方便了。”
  “呵,你想得倒真是远呢?我觉得这样挺好的,见面的次数少了,意味着吵架的次数就少了,有助于感情的培养,对于婚姻是有利无弊的。”她真是觉得这样挺好的,杜长仑很忙,就是她天天回去,也未必能都在一起,再说了,即使是天天在一起,她都怀疑他们说些什么,相对无语?
  “季欣然,没搞错吧?你现在还是蜜月期,应该是如胶似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怎么听你的口气,老夫老妻的?”说着,刘琳又俯到她耳边,语气暧昧“是不是你们家‘小杜’同志那方面太斯文了,让你有闺怨了?”
  季欣然脖子都红了,“死刘琳,这么口没遮拦的,小心宋建军收拾你”
  不过,刘琳可是说错了。她在结婚那天就发现杜长仑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其实很有力量,浑身健硕结实,没有一丝赘肉。
  她实在是好奇,忍不住去摸摸他身上平滑的肌理,平时也不见他怎么锻炼,居然有这么好的身材,杜长仑似乎看出她的疑惑,“我上大学时练过拳击”他搂着她的胳膊故意使了一下劲,如愿看到她吸了口气。
  季欣然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但是知道他斯文的外表其实是有欺骗性的。
  15
  她和以前一样依然是每个周末回云海。
  关于这个她也没和杜长仑商量,在她开学返校的那天早上,正要出门时,杜长仑叫住她:“那个,季欣然,有个事情说一声,我希望我们不要介入对方的工作中。”她好一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心里有些气,他不过就是个秘书,就算能有点小权,可是也太小看她季欣然了,“你放心,我没那个嗜好。”
  杜长仑其实是因为官场关系复杂,怕有些人再把季欣然绕进去,他不想她去淌这个浑水。可是看季欣然那一脸不屑,显然误解了他的意思。
  周末回去的时候她先去了超市,他们结婚后真正在家开伙做饭的时候还真是不多。杜长仑中午不回来,而晚上又经常有应酬,她自己也懒得做。
  其实她的厨艺很一般,只是会做一些简单的家常菜,比如她正在做的西红柿炒蛋、土豆炖牛肉。
  杜长仑进门看到的是穿着碎花围裙的季欣然正在灶台上忙碌,他推开推拉门,“这好像是我第一次享受结婚的福利。”
  “没想到杜先生对婚姻的要求这么简单,这个福利你不用结婚,找个保姆就行了。”季欣然切着菜,没好气地说。
  “呵呵,用不用帮忙啊?”
  “我做饭的时候不用你帮忙,但是要声明一点,你做饭的时候也不许让我帮忙。”季欣然转过身很认真地说。
  “你怎么知道我会做饭?我可是连酱油和醋都分不清的?”他有些好笑地望着她。
  “不会做可以学,这个是你的义务,《婚姻法》有规定的,你不但要享受权利,也要履行义务。”凭她的感觉,杜长仑一定会做饭。
  他是那种生活自理能力很强的人,结婚后,他的衣服都是自己打理,打开他的衣柜,西服、衬衣、领带……层次分明,井井有条。相反,季欣然自己的衣柜倒是一团糟。
  晚饭的气氛很好,杜长仑很给面子,吃了满满两碗米饭。
  “这个曾经是我们大学食堂里最受欢迎的菜了”他指着那个土豆炖牛肉,“去得晚了基本上就吃不上了。”
  “我那时候最喜欢吃的是学校二食堂的麻婆豆腐,呵呵,很便宜的,但是做的味道真好。”那个时候她几乎天天去二食堂吃饭,到后来,那个卖饭的老师傅都认识她了,她的饭盒一递,老师傅就吆喝“麻婆豆腐”。
  毕业以后,每每出去吃饭,她都要求做这个麻婆豆腐,但却没有一家做出学校的那个味道。
  吃完饭,杜长仑很自觉地去洗碗了。
  季欣然吃得也很饱,她有个毛病,一吃饱了就一点也不想动了,索性就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杜长仑回来见她像只猫似的趴在那儿,“那个,你没听人说吃完饭就躺着不利于消化吗?而且会发胖的。”
  “这条理论在我这行不通”刘琳曾就这个提出过严重抗议,“季欣然,你这样居然都不胖,凭什么我就得遭这个罪?”她一边做仰卧起坐,一边恨恨地望着躺在床上的季欣然。
  杜长仑在另一边的沙发上坐下,“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的远距离和近距离接触反差很大?”
  16
  “呵呵,你不如直接说是相亲时受了骗,那个也没办法,我一和陌生人接触就会是那种样子,时间一久就原形毕露了,这都是拜我老爸所赐,他本想把我塑造成大家闺秀、淑女风范,可惜我天生就不是那块料,……”她有些嘲讽地说。
  “你小时候肯定是个很叛逆的孩子?”
  “错,恰恰相反,几乎所有认识我的人都说我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全然不知在这个乖巧的表像下,她曾有过怎样的煎熬。
  “我的叛逆期比别人滞后了很多年,是进入大学后才开始的。”曾经看过一部校园剧,里面的一位老教师有一段关于成长的言论,他说犯错误是一个过程,是成长必须经历的过程,而这个过程是早晚都要补上的……季欣然认为他说的是至理名言。
  “好啦,这一节结束。进入下一节,请杜长仑同学讲一下自己的成长经历。”
  “这有什么好讲的?”杜长仑有点好笑。
  “你是学经济的,怎么想起去做公务员了?”他毕业于本省最好的一所大学,学的又是很热门的专业,应该是有很多选择的。
  “我是选调生,服从组织安排。”季欣然其实是不太信他这个理由的,即使服从安排,他也不必跑这么远,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城市,省城和D市都应该是更好的选择。
  “你的童年肯定是很幸福的,有一个哥哥,多好啊?”她小时候最想有个哥哥,一个到哪儿去都会带着自己的哥哥,吃好东西时,会把大的留给自己;闯了祸,会挡在前面……
  “我小时候一直和外婆在一起,回家后,哥哥已经上学了,我们基本上没有什么太多的时间在一起。”他似乎不愿多说,起身去了书房。
  “一场秋雨一场寒”,真是一点都不假,似乎夏天那些酷热在记忆里还没有消褪,一夜之间就进入了秋天。路边高大的法国梧桐落下了黄色的叶子,行色匆匆的路人都换上了秋装,季节的更替真是快呵……
  正走神间,赵艺晓的电话来了,告诉她几个同学这个周末要聚聚,请她“百忙之中,抽点时间,务必参加”。
  先前她邀过几次,季欣然都找各种理由推了。其实,她是不想碰到米乔阳。
  他回到云海应该有段时间了,但从来没有联系过。结婚的时候,米乔阳让赵艺晓给她带了件礼物,一个漂亮的水晶音乐盒,惟妙惟肖的米老鼠拉着小提琴,“我爱你,爱着你,就像老鼠爱大米……”俗白的歌词,当年曾是大家聚会时留给他俩的保留节目。
  她只听了一次就把音乐盒包起来放到了柜子里。
  她不是个喜欢怀旧的人,背负太多的东西上路是很吃力的。
  聚会约在云海市区一家火锅店里。她给杜长仑打了个电话,说自己有个同学聚会,要吃完晚饭回去。
  杜长仑嘱咐了句“天气不好,注意安全”,便挂了电话。
  季欣然心想,就是做做表面功夫,也该问句用不用来接呀。
  17
  屋子里很热闹,除了赵艺晓和郝力,还有几个人,都是很熟悉的。当然,米乔阳也在。其实,她和这些人认识都是因为米乔阳的缘故,他们都是米乔阳的朋友,当年她经常参加他们的聚会,后来又撮合了赵艺晓和郝力。
  “来,来,欣然,这边坐”郝力把她让到了赵艺晓边上,
  “哎呀,季老师,请你可真不容易啊”赵艺晓还记恨她前几次的拒绝。
  “学校很忙吗?”米乔阳温和地问。离开的这几年,他没有什么大变化,只是褪去了当年的青涩,显得沉稳了很多。
  “哦,还行吧。”她一时有点尴尬,其实,学校能有多忙,那只不过是她推脱的理由罢了。
  曾经亲密如斯的两人,如今见了面,反倒客气到这种程度,她心里说不上什么感觉。好在菜已经上齐了,有人开始张罗着动手涮锅了。
  “上碗醋吧”米乔阳招呼服务生,不光是季欣然,其他人也愣了一下。
  季欣然对海鲜有点过敏,但喝点醋就没事了。所以出去吃饭的时候,她总要单独要碗醋。当年,大家知道她这个习惯后,和米乔阳开玩笑“你小子行为可要检点,要不,季欣然一旦吃起醋来,能把你淹死……”
  米乔阳很自然地把醋放到她面前,“谢谢”,季欣然心里苦笑,这几年她几乎不喝这个东西了,过敏的毛病居然也没犯过。
  本来大家都很熟,以前凑到一起都是很热闹的。但因为她和米乔阳的关系,显然大家都心存忌讳,怕哪句话说错了,连玩笑都很不敢开,显得挺闷的。最后还是路晓腾提议,猜火柴。这个游戏他们以前也经常玩,就是一个人手里藏几根火柴,说出数量后,让对方猜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如果对方猜对了,那个藏火柴的人就自罚一杯,如果对方猜错了,自己就喝一杯。
  “说好了,男女平等,不许帮忙。”路晓腾意有所指地看了看米乔阳和郝力。
  几圈猜下来,季欣然输多赢少,已经喝了好几杯了。
  “欣然,今天不在状态啊。”有人笑她,以前玩这个游戏时,她的胜率是很高的。
  “呵呵,老了,老了……”季欣然脸上已经泛起了红晕。
  “怎么转弯骂我们呢?好像我们比过身份证的,你是最小的吧?”郝力不依不饶,“来,继续,继续。”
  又轮到米乔阳藏她猜,
  “一根”,
  “假的”她不假思索地回答。
  米乔阳伸开手,果然是一根火柴。
  一个晚上,重复的一直是这个模式。
  米乔阳望着那张面若桃花的脸,“欣然,你这是何苦?”
  “猜对了,又如何?何况,我从来都没有猜对过你的心思。”
  最后,季欣然也不知喝了多少,她的酒量还是不错的,喝到这种程度,最近的一次好像还是大学毕业时宿舍里吃散伙饭。
  杜长仑开门的时候,吓了一跳,季欣然站在那儿“呵呵”地笑着,“老公,我回来了。”她的脸和身上的红色羊绒大衣几乎一个颜色。
  “怎么喝这么多?”伸手扶住她,从来没听她用这种语气说话
  “当然是高兴喽”季欣然整个人几乎都挂在他身上,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下巴,把她弄到沙发上坐下,脱了外套,刚想起身去倒杯水,却被季欣然拉住了:“又想把我自己留下?”
  他有些好笑:“去给你倒杯水。”
  “杜长仑,我不喝水,……”她拖着声音,好像撒娇般。
  18
  “你自己回来的?”
  “呵呵,……终于想到要问我怎么回来的了?”季欣然伸手拍拍他的脸。
  “杜长仑,不光官场上需要作秀,婚姻偶尔也要做作作秀的。这楼上楼下的都是你的同事,让他们看到你的妻子深更半夜地被别的男人送回来,对你的形象影响也不好,是不是?”
  他心想还真是酒后吐真言了,探下身想看看她脸上的表情,季欣然的手突然又抚上了他的下巴,“还有,不要总是把胡子刮得那么干净,难道没有人告诉你,你下巴上有胡茬的时候很性感吗?”
  手居然开始解他上衣的扣子,“又不是办公室,穿那么整齐,怕谁看啊?……”本来只想解他上面的两颗扣子,可是一使劲把整个睡衣都拽开了。
  “季欣然”杜长仑觉得已经快崩溃了,那只手在他身上摸来摸去的,“这是你诱惑我的。”对着那嫣红的唇狠狠地吻了下去……
  杜长仑脸上挂着笑意,望着蜷在自己怀里已沉沉睡去的季欣然,感觉身体的每个毛孔里都透着慵懒和满足。
  酒,真是好东西,居然会让人变化这么大,念及季欣然刚才的热情,他嘴角又含上了笑意。
  别看季欣然平时说话伶牙俐齿的,似乎见过很多场面,其实在某些方面,脸皮非常薄,他在床上稍微有点小动作,她都能红到脖子。但是,刚才……却好像变了个人……
  季欣然早上醒来,觉得头痛地厉害,稍微活动了下,不对,好像是全身都酸痛,猛地想起昨晚喝多了,郝力和赵艺晓送她回来,后来……后来好像是和杜长仑说了半天话,再后来……隐约记起一些片断……
  她用被子蒙上了脸,这算怎么回事?
  她的酒品一向不好,喝多了,又唱又跳,哭过、笑过,反正什么洋相都出过,她总结是自己平日里过得太过压抑了,人的情绪总要有宣泄的渠道。
  基于这个认知,她喝酒的时候都很注意,昨天确实喝得有点多了,又来了这么一出,她觉得自己的脚趾都红了,呆会儿怎么面对杜长仑?
  想起身上还未着片褛,她匆忙套上睡衣,躲到浴室里去了。她在浴室里磨蹭了半天,皮肤都被热水蒸红了,外面传来杜长仑的敲门声:“你没事吧?”
  “哦,马上就好了。”横竖是要出去的。
  杜长仑倚在门口,“我还真怕你体力透支,晕在里面呢?”他明显是心情极好,一向严肃的表情居然带着几分诙谐。
  幸亏季欣然的脸已经被热气蒸得红扑扑的,否则真是窘死了。
  也不知怎么回事,她在这方面脸皮特别薄,平日里在办公室,大家开玩笑,偶尔也讲点某方面的笑话,但她从来都不敢开口,有时光是听就能把她弄个大红脸。以前还有情可原,但现在已为人妇了,还是放不开。刘琳总笑她“做都做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想想也是这么回事,但她就是过不了这个坎。
  “早知道喝了酒能有这么好的福利,咱们应该每天都喝点。”看着她一副羞愧难当的摸样,杜长仑忍不住逗她。
  “杜长仑……”季欣然有些恼,恨恨地去了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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