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市长秘书

_4 王晓方(当代)
  张国昌终于死去了。他带走了幸福,留下了罪恶,这些罪恶让活着的人为他救赎。生活就像一只庸庸碌碌的蚜虫吸食岁月的甜汁。我犹如从热锅上爬下来的蚂蚁,紧随蚜虫的身后,用尽办法撩拨它的屁股,好让它分泌出甘甜的汁液。
  我不喜欢像蛆一样蠕动,我更喜欢像甲壳虫一样长满腿奔跑。其实我就是一块会生长的石头,它越来越重,我凄凉地望着它独自生长。不能承受的生命之重让我离不开泥土。尸体是泥土的再次开始,张国昌已经变成了泥土,我也准备重新开始,但不是以死的方式。
  我知道,过往的记忆被梦里的风吹得支离破碎,梦已经无法复原,但我还有痛苦的幻想和春天一样温暖的灵感。
  28、日本料理(1)
  钱刚回来后给我打了电话,我迫不及待地去了省工商局。省工商局位于清江歌舞团对过儿,清江歌舞团团长与张国昌是朋友,经常带着漂亮的女演员们与张国昌一起吃饭,时间长了,我也认识了许多,不过,交际场上的女人是没有灵魂的,她们是权力和金钱的衍生物,权力和金钱消失后,她们自然就无影无踪了。
  我走进钱刚的办公室,老板台前坐着一位微胖的中年男人。
  “钱处长在吗?”我敲了敲开着的门问。
  “我就是,你是雷默吧?”那中年人站起身回答。
  “钱大哥,毕业后我们就没见过面,你可发福了。”
  “雷默,你的事我都知道,想开点吧,有我们这些哥儿们,你还怕没饭吃?”钱刚一边与我握手一边热情地说。
  我听后心里热乎乎的。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条中华烟扔给我说:“拿去抽吧,大哥这儿没别的东西,就是烟多。”我也没客气拿了张报纸就包了起来。
  “雷默,跟我去十一楼吧,先给公司核个名,我跟登记处的工作人员说过了,他们知道你,肯定关照。”
  我随钱刚来到十一楼营业大厅,他从一位漂亮的女工作人员手中要了一张核名登记表让我填。我郑重地填上了清江五月花制服制衣有限公司,注册资金一百万,股东出资:沙威五十一万,占出资额百分之五十一;雷默出资四十九万,占出资额百分之四十九,出资方式都为人民币。其实我根本拿不出四十九万,这一百万元注册资金都由沙威一个人出。核名很顺利,没有重名的。钱刚又领我去了商标所。
  “看看‘五月花’做商标重不重,如果有人注册了,你就不能用‘五月花’这个名字了。”钱刚提醒说。
  一切都很顺利,“五月花”这个名字还没有人注册商标。钱刚这么帮忙,我心里很感动。 “钱大哥,晚上找几个朋友聚一聚吧。”我诚恳地邀请道。
  “改天吧,等营业执照拿到后再聚也不迟。”钱刚推脱说。
  “钱大哥,不就一顿饭嘛,就今天晚上吧。”
  盛情难却,钱刚只好答应了。
  晚上,我约迟小牧一起去了一个叫江户川的日本料理店。钱刚也领了两位同事,分别是企业注册管理处的副处长和商标广告监管处处长。我明白钱刚的意思,是让我结交这两位处长,今后办事方便。这两位处长的年龄都比我小,让我心里挺不是滋味。张国昌如果不出事,我已经是东州市政府办公厅副主任了,张国昌机关算尽反丢了卿卿性命。
  实际上张国昌对权术是很有一套理论的,他曾经对我说:“雷默,想当官就要掌握官场上的四句箴言:善窥探,敢争夺,会应付,能揣摩。要在谋权、用权、固权、奉上、驭下五大环节上下工夫。”我听了以后也有顿开茅塞之感。然而张国昌的欲望是黑色的,欲望之水终于掀起了狂涛,把他冲向最黑暗的地方。
  我们在包房里盘腿而坐。众人正在端着日本清酒推杯换盏之际,门开了,江户川料理店的老板内腾胜满脸堆笑地进来敬酒。
  过去我常到这家日本料理店吃饭,我的日语又很好,常与内腾胜先生聊天便熟了起来。不过张国昌出事以后,我有一年多没来了。内腾胜得知我来吃饭特意来敬一杯酒。
  内腾胜是日本大阪人,是个厨艺很高的厨子。媳妇原先是清江歌舞团的主持人,长得如花似玉,去日本后,认识了内腾胜先生。见内腾胜先生是个大厨,又有钱,便第三者插足,搞得内腾胜离了婚。不仅如此,还把内腾胜先生拐到了中国结了婚,并开了这家江户川料理店。
  内腾胜到东州后,很喜欢东州的风水,酒店的生意也越发兴隆。由于店址挨着日本领事馆,很多东州的日本人经常到这里吃饭,这些日本人都是投资东州的大小老板。所以小店的档次越来越高。
  内腾胜敬完酒后用磕磕绊绊的汉语说:“雷先生,今晚在我酒店吃饭的还有一位大人物。”
  看得出来,内腾胜有些炫耀。
  “是谁?”我颇感兴趣地问。
  “是市长薛元清。”
  我吃了一惊!心想,这小店真得刮目相看了。
  “内腾君,是谁请市长大人?”我用日语问。
  “是澳洲生态园的老板何进。”内腾胜用汉语回答。
  “门前没有市长的车呀?”我又问。
  “薛市长是坐何老板的奔驰来的。”内腾胜解释道。
  我心想,李国藩、张国昌也曾这样傍过大款。李国藩原来很清高,一般人他看不上,自从傍上大款后,他的处世哲学就变了,他对自己的变化有新的解释:随和,没有架子,和什么人都合得来。其实他照样从心里瞧不起这些人,只不过他无法抵御那一沓沓钞票的诱惑罢了。谁会跟钱过不去呢?
  张国昌不傍大款也走不上赌博之路,香港的赌船、澳门的东方赌场、马来西亚的云顶赌场、美国拉斯韦加斯赌场、韩国赌场、海南的地下赌场以及东州的红星大酒店,哪一次不是大款陪同而往。如今薛元清也傍上了大款,而且两个人亲密到这种程度,不能不让人浮想联翩。
  钱刚觉得内腾胜这个人很有意思,便问:“内腾先生,东州好还是大阪好?”
  “东州好!”内腾胜脱口而出。
  “为什么?”钱刚笑着问。
  “东州的女孩儿漂亮!”内腾胜脸色微红地说。
  众人听罢哈哈大笑。
  “内腾先生,在外面找花姑娘,不怕老婆知道?”迟小牧揶揄地问。
  “我老婆的知道,知道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众人又哈哈大笑。
  我心想,真他妈的不是东西。
  内腾胜走了以后,迟小牧忿忿地说:“这个日本鬼子,娶着中国老婆挣着中国钱,还惦记花姑娘,哪天我勾搭勾搭他老婆,给他戴顶绿帽子,教训教训他。”
  “小牧,你小子纯属吃饱撑的,好好做你的生意好不好?”我扔给小牧一支柔和七星说。
  “雷默,祝贺你既拥有自己又拥有公司,来,干一杯。”迟小牧嘿嘿笑着说。
  “还要多多感谢钱大哥。”我一边敬酒一边说。
  “雷默,太客气了,谁都有遇到坎儿的时候。”钱刚挥了挥手说。
  是啊,人生就是由无数个坎儿组成的,问题的关键是每跨过一道坎儿都要保持尊严。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因为懂得自己和别人的尊严,人的一生就是建立和维护尊严的一生,人类的历史就是创造和捍卫尊严的历史。我之所以迟迟出不了山,也是杨娜怕损失了我的尊严。 “雷默,我宁可养着你,也不愿意看见你为失去尊严而痛苦,我宁愿养虎冬眠,也不能伤了虎威!”杨娜多次对我说。
  我冬眠得太久了,一种难以名状的胸闷把我逼醒,我就像一条冬眠尚未惊蛰的蛇,或者是一只夏夜里志大才疏预备脱胎换骨的蝉。胸闷是比痛更难受的感觉,我不能容忍生活如流水一般滑落下去。心灵也不能没有皈依的家园。
  然而,我一时迷了路,其实在我迷路之前,也从未找到过那穿过无数弯弯曲曲的小巷通往“迷宫”的路。无数个日日夜夜在我脑海里兴风作浪,我痛苦地发现这“迷宫”实际上就是一张张模模糊糊的网,人情网、金钱网、关系网,张国昌就是陷在了这张网里,越是蹦得高,越是缠得紧。好在我没有找到“迷宫”,从此我不再走小巷,而是哪条道宽走哪条。
  29、芝麻开门(1)
  办验资报告是考验沙威的最重要一关,他果然把一百万的进账单交给了我。钱刚的夫人是开会计师事务所的,验资报告办得很顺利。所有的手续齐了以后交给了钱刚,我静等钱刚的佳音。这几日主管局长出差开会去了,所以只有等。
  下一步最需要的就是选一位高水平的服装设计师了,沙威建议我到东州美术学院去找。东州美术学院有服装设计系,如果能从这里聘请一位服装设计师是最好不过的了,我苦于东州美术学院没有熟人。
  有一天中午闲逛正好走至东州美术学院附近,发现临街的居民楼三楼的一个窗户前挂了一幅红底黄字的横幅:研究生蓝翎绘画班教授绘画、服装设计。我心中一喜,按横幅上的手机号码拨通了电话。
  我自我介绍后,蓝翎说:“雷先生,我正从学院往回走,请你在楼口等我一会儿。”
  东州美术学院附近的居民楼都成了学生们的宿舍和画室,快中午了,三三两两的男女学生说说笑笑地往各自居民楼走,一楼的各式小饭店里坐满了学生,还有的学生在马路边的小摊上买一些麻辣烫之类的小吃拎着回宿舍吃,这时,一个中等身材很帅气的男子和一位漂亮的女孩一起走了过来。
  “是雷先生吗?”男子问。
  “正是,你是蓝翎吗?”
  “对,我是蓝翎。雷先生,请上楼谈吧。”
  就这样,我们上了楼。
  房间是两室,没有厅,我们来到最大的一室,墙上挂满了素描、绘画,还有一张自制的大画台。
  “雷先生,请坐!”蓝翎客气地说。
  “蓝翎,你们谈着,我到卧室吃饭了。”一起进来的女孩说。
  蓝翎冲女孩点点头,然后对我说:“我女朋友,也是东州美术学院的。”
  “蓝翎,既然我们都是读书人,我也就不绕弯子了,我刚刚开了一家服装公司,想在东州美术学院找一位服装设计师,不知你有没有兴趣?”我开门见山地说。
  “我看雷先生气质不凡,一看就是干大事的人,我这个绘画班是与一位朋友合开的,他主要负责教服装设计,不过这方面学生太少了,所以这个班现在只教绘画。我这个朋友叫罗文,是东州美术学院服装设计系的硕士、讲师,在全国服装设计大赛上得过三等奖。我把电话给你,你们联系一下自己谈吧。”蓝翎很诚恳地说。
  “太好了。”
  我记下罗文的手机号,怕不保险,蓝翎把罗文女朋友刘慧的手机号也给了我。
  “我其实与刘慧是同学,认识罗文也是通过刘慧,这两个人形影不离,找到一个就都找到了。”蓝翎很热情地说。
  我没有想到随便拨了一个电话收获这么大,便起身告辞说:“蓝翎,等我与罗文联系上以后,咱们在一起聚一聚。我这个人好交朋友。”看得出,蓝翎由于没有走向社会,很单纯,我们热情握手好像认识很多年。
  回来的路上,路过府兴花园,又勾起了我对往事的回忆。在东州副市级以上的干部,只有张国昌住在居民区里,房子也很一般。像李国藩之流一到东州就住进了临河的花园别墅,还有武警战士站岗。不是张国昌朴素,不追求豪宅,而是搬家不容易。到张国昌家送过礼的人都知道,张市长家只有一百三十平方米,布置得很一般,不像李国藩家光窗帘就价值七万多元,地下有台球室,客厅挂有“天下为公”的金匾,客厅博古架上,一颗恐龙化石蛋就值六十多万。
  张国昌不张扬这一点上比李国藩有心计。起初省纪委的人调查张国昌时特意去张国昌家串了个门,还真为东州市常务副市长住这样的房子给感动了。还是孟丽华被捕后,省反贪局搜查她家时,有了惊人的发现,原来张国昌家还有一个一百三十平方米的密室。省反贪局的人就像阿里巴巴找到了宝藏,大有“芝麻开门”之感。
  这个秘密我也是在张国昌出事两个月前知道的。那天早晨我去接张国昌上班,小保姆说,张市长病了,感冒发烧。恰巧孟丽华出差了,我破例去卧室看望躺在床上的张市长。张市长说,自己不舒服,今天就不上班了。说完起身打开大衣柜的门,我以为他要拿衣服,不料他跨步走了进去,二十分钟后才出来。我惊呆了,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到密室里上洗手间了。 其实,张国昌对自己的房子很不满意,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位置。他让我多留意,找一处位置好的楼盘。领导发话了,我抽空就开着车围着东州市转悠,想为张市长寻一处满意的住处。
  寻了许多处地方,张国昌和孟丽华都不满意。有一天我路过府兴花园时愣住了,两栋六层楼,一个宽阔高雅的院子,周围都是省部级或将军级干部住的别墅,让我没有想到的是这两栋楼是由市政府办公厅房地产公司开发的,前边一栋楼几乎住满了,都是秘书长和厅主任们,后面一栋楼档次太高还一直空着。张国昌和孟丽华看了房子很高兴。张国昌对周围的环境尤为满意。
  “雷默,这个地点选得好,从解放初到现在,这个地方就住高干,你别看周围这些旧别墅比不上新开发的别墅,但是这些旧别墅里住的都是省部级干部或者将军,官气盛,风水好,住在这儿一定官运亨通。”
  我为张国昌找房子从未想过这层意思,以为地点好、房子好就行了,没想到张国昌更看重居住环境周围的官气。
  张市长要在府兴花园买房子的消息不胫而走。一些追随者也纷纷在府兴花园买房子。能与张市长为邻,办什么事都方便,还能加深感情。新上任的两位副市长也来凑热闹,特别是市城建局局长滕威原本就与张市长住一栋楼,那是几年前特意从一座豪宅花园搬到张国昌住的平民楼,听说张市长又要搬到府兴花园,便率先在张市长家楼下买了楼。滕威主动找张市长请战,要为他装修房子。张国昌与滕威关系甚密。正因为如此,张国昌装修房子的事才不能交给滕威,张国昌要选一个水平高又不知情的人装修房子,因为张国昌在府兴花园不是买了一栋房子而是三栋。
  这座楼一共四个单元,而且是一栋一户的,张国昌买了三栋却在一个层次,一个单元一栋,第一栋是自己家,第二栋是岳母家,第三栋是密室,这三栋房是要打通的。滕威知道的事太多了,这么重要的事怎么可能交给他呢?然而这件事我是知情的,因为在张国昌的办公桌上我看到了杨儒斌为他设计的装修效果图。杨儒斌的儒商风度蛮让张国昌相信的。
  装修房子的事只做了一些前期的准备,张国昌就出事了。滕威第一个退掉了府兴花园的房子。一些张国昌的追随者也纷纷退掉了房子。府兴花园周围的官气并未给张国昌带来好运,反倒晦气了他的生命。
  30、服装设计师(1)
  晚上回到家里,杨娜告诉了我一件事情。
  “默,李国藩的小媳妇陈梅开了一家美容院,地点就在东州市最豪华的麦克莱恩花园。”杨娜妒意十足地说。
  我听后吃了一惊,“这么说你去过了?”
  麦克莱恩花园的网点贵得很,从杨娜描述的美容院面积、装修程度和设备水平,少说也得投入七八百万。看来李国藩生前是交了一些朋友的,可能是这些人帮助陈梅支撑起这座美容院的,要么就是陈梅手中还有钱。无论怎样,陈梅的美容院已经成为东州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李国藩才死了几天哪,她不应该这样张扬。”杨娜愤愤地说。
  “陈梅做的是过了点。”我不屑地说。
  “像陈梅这种女人是不愁过不上好日子的。”杨娜揶揄道。
  我知道,杨娜是很瞧不起陈梅这种靠男人吃饭的女人的。
  陈梅是李国藩的红颜,尝过当红颜的甜头。那时候,自己光上万元的皮鞋就有七十多双,十几万元的裘皮大衣二十多件。为了买到称心的时装和化妆品,与杨四的老婆飞到北京燕莎、赛特去购物,一天一个来回。所以陈梅开美容院是人尽其才,发挥了自己的长处。
  陈梅手里还有钱,而且还有很多钱,东州人坚信不移。李国藩与陈梅感情笃深。即使是没收了李国藩的全部财产,陈梅还会有钱的,两个人毕竟私通了十二年。李国藩到底有多少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不过据他秘书交代,在东州市谁送钱他已经记不得了,但谁没有送他却记得。
  一直没有和罗文、刘慧联系上,不知为什么两个人的手机总是关机。时间不等人,我决定直接去东州美术学院服装设计系去拜访。
  东州美术学院出出入入的学生、老师都像抽象画里的怪人,做艺术家首先要将自己的肉体变形,使肉体成为另类,然后再将灵魂扭曲,不如此不称其为艺术。艺术便是活着本身,活着是一种生命的冲动,艺术便是冲动地活着。
  我不善于像艺术家一样思考,但我知道用手指触摸伤口使伤口扩大,是十分痛苦的作业过程。凡人与艺术家的区别在于,凡人触摸的是肉体的伤口,艺术家触摸的是心灵的伤口。 走进服装设计系的走廊,墙上挂满了学生设计的作品。这些作品飘逸抽象,离艺术很近,离生活却很远。不过,对于一个即将搞服装的外行来说,还是如刘姥姥进了大观园。
  这时,一位漂亮女生走了过来。“罗文老师怎么找?”我赶紧问。
  “不知道,好几天没看见了,去系办公室问问吧。”女生腼腆地说。
  系办公室的门是开着的。办公室里有三四位老师。
  “你找谁?”一位老师问我。
  “找罗文。”我拘谨地说。
  “你是他什么人?”一位气质高雅、风韵犹存的中年女士面带微笑问。
  “是他的朋友,有急事。”我套近乎地说。
  “跟我来吧。”中年女士挥了挥手说。
  我随她到了另一间办公室,她让我坐,然后说:“罗文旅游昨天才回来,正在对面的教学楼给学生上课呢。”
  “能和他联系上吗?”我迫切地问。
  她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拨了号说:“罗文,你过我这儿来一趟,有朋友找你。”
  我向这位女士表示了谢意。我是第一次进艺术院校,感觉像到了中世纪。老师的办公室拥挤不堪,桌椅板凳旧得不成样子,一点艺术殿堂的感觉都没有。走了两个办公室甚至连一台电脑都没看见。我忽然发现走廊里学生们设计的作品都是用笔画的,而国际上早就进入了电脑设计时代。
  我正胡思乱想着,有人敲门。
  “请进。”女士说。
  门开了,一位留着山羊胡子胖胖的有三十岁左右的男人走了进来。
  “陶老师,您找我?”
  “是罗文老师吧?”我连忙问。
  罗文愣愣地看着我。
  “是蓝翎介绍我来的,我叫雷默。”我急忙介绍自己说。
  罗文听说我要开服装公司又是蓝翎介绍来的,很感兴趣。
  “雷哥,我课上了一半,我们边走边谈吧。”罗文和我一边握手一边说。
  我们告别了陶老师,离开办公室。
  “陶老师是教什么的?”我搭讪着问。
  “陶老师是我们的系主任,是我的研究生导师,在全国服装界很有名气。”我对罗文的第一印象很好。
  “我旅游之前有一个宋老板也找过我,”罗文继续说,“说是要开职业装公司,投资很大,档次很高。不过我没答应他。”
  我心想,看来宋殿成一直没闲着,不知他找谁合作这件事了。
  “罗文,你为什么没有答应宋老板?”我疑惑地问。
  “我对这个人有一种天生的反感,明明是奸商,还假仁假义的,让人心里没底,没有与雷哥接触踏实。”罗文恭维地说。
  “你课还要上多长时间?”我笑了笑问。
  “回教室给学生们留点作业就结束。”
  “快中午了,叫上蓝翎和刘慧一起吃个饭吧。”
  罗文犹豫了一会儿答应了。
  “那我在扬州老八件酒店等你们。你去上课吧。”
  罗文走了,我也往校园外走。
  31、最后一面(1)
  几天来一直烦躁,大概是万事开头难的道理,今天服装设计师的事总算敲定了,我心里由衷地高兴。
  五月花制服制衣有限公司背靠东州美术学院服装设计系,技术力量可谓强大,我有了一种堂吉?珂德式的勇气。不过我的心灵深处仍然不踏实,总觉得这是一个动人的令人目眩的童话,一次冒险的诱惑。这种诱惑能让我这个历经磨难的人胸中还汹涌出诗情,心怀诗情能做商人吗?或许宋老板中途变卦就发现了我胸中汹涌的诗情?我这几天被这诗情搅得睡不着觉。我肉体上溃烂着伤口,此时在溃烂的伤口上已经长出心灵的花朵,这花朵是药还是诗情?昨天再也回不去了,明天尚不能跨入门槛,今天是如此漫长,好在对昨天的恋情已经变为今天的诗情,而且正转化为对明天的激情,而我从来都是用激情直面激流的。
  在人生的旅途上,有些激流是要冲过去的,而有些激流却冲不得,只能退回来。张国昌不懂这一点,他要冲过李国藩这个激流,而李国藩周围布满了漩涡,大大小小的漩涡。这些漩涡都能调动张国昌的激情。李国藩知道,张国昌做梦都想取而代之。李国藩首先给张国昌做梦的机会,让张国昌感到实现这梦仅一步之遥,然后给张国昌实现这个梦的舞台。不过这舞台是李国藩搭的,他知道这台子倒的“死穴”。
  于是,张国昌行动了,他和孟丽华到北京找了一个泰斗级的人物,供着这个人吃,供着这个人喝,供着这个人玩,这个人有病张国昌还派专人伺候在榻前。老泰斗感动了,答应帮张国昌运作。
  第一步是把李国藩调走,当然要调一个让李国藩满意的地方。在清江省,除了东州以外,最好的城市就是滨海市了。小小的滨海当然不在李国藩的眼里了。李国藩的目标是清江省,这是张国昌没有想到的,他没想到一个五十七八岁的人还有那么大的上进心。
  第二步当然是取而代之了。然而在张国昌操作第一步的时候就在李国藩面前露了马脚。李国藩用同样的办法也去了北京,拜会了老泰斗。于是这个老泰斗就像一个坏法官一样,吃了被告吃原告,利用李国藩与张国昌之间的矛盾,做起了渔翁。这一点李国藩看穿了,张国昌却蒙在鼓里。
  与此同时,李国藩不停地派张国昌去香港谈项目。李国藩也学起了北京的老泰斗,一方面张国昌可以从香港引进大量外资,另一方面张国昌在赌场上又可以越陷越深。应该说,姜还是老的辣,李国藩在香港早就安插了人。张国昌每次进赌场,上赌船,都有人在后面尾随跟踪录像,真可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张国昌在赌桌上牛气冲天的时候,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已经落入李国藩设好的圈套。
  很快省委书记陆清的办公桌上就摆了一封证据确凿的匿名信和一盘录像带。陆清看着匿名信和录像带双眉紧锁,怒目圆睁。
  陆清发怒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张国昌的耳朵里。张国昌原本想逃的,去美国,他去美国的签证还有一个多月才到期。然而他太自信了,他认为在清江省没有他摆不平的事。人是很不容易认输的。那年的夏天,真是个多事的季节,张国昌已经预感到危险的来临,但又心存幻想。
  出事的那天早晨,我去接他上班。他和孟丽华把我叫到客厅。张国昌欲言又止。那些天我也预感到要出什么事,很多人的眼光都有些异样,最后还是孟丽华先开口了。
  “雷默,你大哥是个好人,这些年为东州老百姓没少干事,可是有人要整他,说他在香港豪赌。我告诉你根本没这些事,是别有用心的人栽赃他,你要多加小心,好好保护你大哥。”
  我听了以后心情很复杂,心想都到这个时候了,孟丽华还不跟我讲实话。我用心敷衍着。说实在的,我当时也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我那时甚至不知道什么是“双规”。
  那天早上是我最后一次接张国昌,一个非常普通的早晨,太阳还像往常一样明亮,习惯了嘈杂的城里人,行色匆匆地穿行在大街小巷,没有人留意墙角那一缕阳光。
  在办公室,张国昌用一个上午批完了所有的文件,足有五十多份,然后他去李国藩办公室汇报工作。我仍然接待着一个又一个访客,一切进行得自自然然。
  张国昌在李国藩的办公室有说有笑,足足坐了一个多小时,而事后我才知道,当时李国藩早已知道即将双规张国昌的时间,可见李国藩用权之法收放自如,深藏不露,绵里藏针。张国昌本想逼宫禅让,李国藩却来个将计就计。笑不过是悲剧的另一种腔调。此时,李国藩非常得意,他心里在暗笑、嘲笑、狂笑。
  中午,张国昌没在政府吃饭,他让我送他回家。在他家楼下,他让我通知市建委主任俞可平和市财政局局长史英赫到他家来一趟。然后我送他上楼,一直送他进了屋关上了门。我没料到这竟是我和张国昌的最后一面。
  在他家楼下,我给俞可平和史英赫打了手机电话。我心里很清楚俞可平是张国昌赌博的“向导”,史应赫是张国昌赌博的“出纳”。
  在这个时候,张国昌找这两个人只有一件事可做,那就是攻守同盟。然而一切都太晚了,晚上十点钟这三个人就一起被省纪委双规了。当时张国昌正在四春阁大酒店宴请国家环保局的领导,他接到省委书记陆清的秘书吴汀的电话,说陆书记找他有急事,让他马上去陆书记办公室。平时张国昌与吴汀就称兄道弟,还经常在一起吃饭,陆书记找当然是求之不得的事。
  “吴汀,陆书记找我有什么事?”张国昌试探地问。
  “不知道。”吴汀冷漠地说。
  这使张国昌内心有了一些不安,因为以前陆书记找自己,也都是吴汀通知,凭两个人的交情,吴汀大都告诉他陆书记找他什么事。可今天吴汀不假思索地说不知道。张国昌虽然很冷静,但内心世界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张国昌知道吴汀是最喜欢吃黄鱼的,一家三口都爱吃,或者说只吃黄鱼,其它鱼类一律不吃。黄鱼必须是活的,新鲜的,因此,每次请吴汀吃饭,张国昌都备好黄鱼和善烹黄鱼的厨师。有一次在鹤鸣春大酒店请吴汀一家三口吃饭,我安排的菜谱上没有黄鱼,被张国昌大骂一顿,最后,宋老板差人现买的黄鱼,因此,我对这个吴秘书的印象并不太好。
  张国昌接到吴汀的电话看了看表,已经是夜里十点钟了。父亲的身体不好,我没有陪张国昌。张国昌一进省委书记陆清的办公室就被专案组双规了。据说,张国昌很镇定,还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在电话里他对孟丽华说,我会对组织讲清楚的。
  其实,张国昌初赌在何时、赌瘾何时上身、赌到什么程度、都在哪儿赌、赌多大数目、谁给他赌资,我也说不清楚,我想当时组织上也不太清楚。正是由于“赌性”,张国昌决定在这场生死官司面前试试自己的运气,常言道,常赌必输。张国昌不仅赌掉了生命,也赌掉了灵魂。
  32、萍水相逢(1)
  扬州老八件酒店座无虚席。我找了一间包房坐下,又泡了一壶茶。
  “先生,点什么菜?”服务小姐面若桃花地问。
  “就上这八款传统名菜吧。”我爽快地说。
  这是我第二次来这家酒店,上次这八道菜只品尝了四款,今天借请罗文就全尝了。菜刚上齐,罗文、蓝翎就进来了,还跟了一位女孩,这位女孩长得很一般,但气质却很好。
  “这位就是刘慧吧?”我微笑着问。
  “你好,雷哥。”刘慧莞尔一笑。
  我请大家坐,又要了啤酒。罗文一看菜便来了情绪,看得出这三位研究生还都没脱掉书生气。
  “悦目之画,悦耳之音,皆为美术,而悦口之味,何独不然?是烹调者,亦美术之一道也。”罗文有些卖弄地说。
  “罗文,这段话可是孙中山先生的遗训呀!”我也露了一下自己的底蕴。
  “雷哥,真是好学问!”罗文敬佩地说。
  我们一边喝酒一边闲聊。
  “雷哥,你给张国昌当秘书,张国昌判死刑,而你什么事都没有,真让人佩服!”刘慧温婉地说。
  “这些年给腐败大官当秘书的人都进去了。雷哥真不简单,你是怎么把握的?”蓝翎敬重地问。
  “我父亲曾经嘱咐过我,”我苦笑了笑说,“口渴时觉得能喝下整个大海,这就是贪念,真喝时,只能喝下属于自己的一杯清水,这叫自律。能划清贪念与自律的界限就可以达到廉的境界。我并没有达到廉的境界,因为我经常有贪念,但是我在心灵深处是自律的。我的原则是肉体可以腐败,灵魂必须是清白的,这做起来是很难的。有一部戏叫《九品芝麻官》,里面有一句话我很欣赏,叫‘你想做清官就要比贪官更狡猾’,我不贪图清,只要不浊也就罢了。”
  我的话让三位天之骄子很佩服。这种敬佩的目光有一种逼迫感,让我无地自容。我不希望有人步我的后尘,从抗争到妥协最后是逃避。
  “雷哥,你准备怎么用罗文?”刘慧先是追问,然后解释说,“上次那个鹤鸣春大酒店的宋老板白白用了我们一个多月,一开始许好的愿,到最后都不算数了。现在的生意人奸诈得很。”
  我听了这话心里一惊,罗文亲口跟我说没答应宋老板,怎么刘慧又说白白给宋老板干了一个月呢?
  “刘慧,雷哥这个人从不许愿,萍水相逢肯定是要磨合一段时间。不过一个经过生死考验的人,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很江湖地说。
  “就是,就是。雷哥出身也不是商人。”蓝翎附和道。
  “实际上中国服装市场已处于自然化的国际竞争状态,不同于其他行业的是,这里既有国际军团,也有蜂拥而入的小企业,高端和低端企业组合存在。服装业不可能只依靠盲目的广告投放和店铺扩张,走简单的规模扩张路线了。实际上,过去十年在IT业所有发生过的战争都会转移到其他行业。”罗文亮出观点。
  罗文侃侃而谈是想让我认可他的能力。我顺势问了一个很叫真的问题:“以你之见,哪一个因素决定产品的质量?”
  “如果没有一流的工人、没有优良的管理是行不通的;或者服装设计缺乏新意也不可能获得成功;如果面料质量上乘而里料质地较差,就不能保证服装的耐用性;或者只有先进的缝纫机而没有先进的熨烫设备,那么要制作出高品质的服装也是不可能的。所有这一切的紧密合作都必须在一位有能力的管理人员领导下,再有一支有创造能力的设计队伍配合,才能发挥应有的威力。”
  应该说,罗文的观点深深地吸引了我,我暗自庆幸找到了一位好的设计总监。罗文和蓝翎都很能喝酒,这是我没有想到的,大家酒逢知己,一箱啤酒喝得精光。
  33、恩怨(1)
  我坐在出租车上庆幸自己残存着激情。我时常暗问,雷默,你的心里还有阳光吗?给阳光一个入口让它洒进你心灵的庄园。不知为什么面对东州这座古城,我总有一种欲言又止的惆怅,这惆怅缘于梦想和现实的距离。
  车遇红灯了,出租车停下来。我正在冥思中一辆奥迪车呼啸而过,留下几声警笛声,我看了一眼车号,是省长高远的车。
  高省长原先是东州的市委书记、魏正隆的前任。李国藩代市长时,两个人在东州搭了一年班子。高远当时还挂着省委副书记的角儿,而李国藩还挂着副省长的角儿,两个人在省里好像就结了怨,在东州,李国藩从来不把高远放在眼里。高远对李国藩更是不屑一顾。两个人就像拥有核武器的美国和俄罗斯,冷战了整整一年后,高远被选为清江省省长。由省委常委、省委秘书长魏正隆接替东州市委书记。
  在省人代会上,高远的票很低,刚过半数。选举前忙坏了张国昌,他极力为高远拉选票,他对东州代表团说:“一定要选高远,最起码我们东州的领导向省长汇报工作方便。”
  高远当上省长以后,李国藩见了高省长既不说话,更不握手。高远每次到东州检查工作从来不通知市政府,而是直接通知市委。因为高远知道,即使通知市政府,李国藩也不会理睬的。李国藩可以不理睬高省长,常务副市长张国昌却不能。每次得知高省长来了,都像来了中央领导,那殷勤劲儿不知道李国藩看了后会作何感想?好在李国藩也不会看见。不过,李国藩听见了。他对张国昌在浑水里和稀泥非常不满意。这种不满让许多想挑拨两个人关系的小人钻了空子。
  我给张国昌当秘书期间,有一件事高远给我印象最深。当时张国昌与市地税局局长朱天关系不一般。朱天是个古董收藏家,东州官场上上下下都知道他的这一爱好,所以有求于他的人都要讨一件好的古董才能登门。不过,朱天年纪大了,快六十岁的人了,省地税局一直想换朱天,市地税局的人事关系由省地税局主管,组织关系却在市里,一把手还要由市人大任命。
  省地税局局长周汝祥是个敢做敢当的人,他没跟东州市任何人、任何组织打招呼,就派了一位处长来代替朱天。周汝祥亲自带这位处长来到东州市地税局宣布省地税局班子的决定。市地税局哗然了。哗然的原因有两点,一是朱天从市税务局分为国税、地税那天起就干地税局局长,在东州市地税局根深蒂固,怎么说换就换了,事先没有一点消息;二是东州市委、市政府没有任何领导来参加。
  大家都在猜谜儿,朱天急了,他坐在张国昌办公室大骂周汝祥独断专行,安插自己的亲信不是个东西。新来的局长在省地税局不过是个年轻的处长,论资历论业务水平,手下的几个副局长哪个不如这小子?张国昌听了也十分生气,他气周汝祥太狂,没把自己这个常务副市长放在眼里。
  市地税局是归张国昌主管的,但自己却左右不了省地税局,他想起了高远,高省长可是东州的老书记,不会不向着东州人,于是张国昌在高远面前大告了周汝祥一状。
  有一天,周汝祥喝得醉醺醺地来找张国昌,他没敲门便直闯了进来,一进办公室他就问我:“张国昌在吗?”
  张市长在办公室听见有人直呼其名,便开门走出来问:“找我有什么事?”
  周汝祥一报号,张国昌就明白了。张国昌以为周局长来兴师问罪来了,便很不以为然地说:“周局长,里面请吧。”
  周汝祥便进了张市长的办公室。我怕出什么事,想跟进去。张国昌很不屑一顾地说:“没事。”便关上了门。
  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两个人勾肩搭背、称兄道弟地走了出来,大有相识恨晚之感。我看得愣愣的。张国昌一直把周汝祥送到电梯。
  张国昌回到办公室后得意洋洋地对我说:“小样儿,跟我斗也不看看自己是吃几碗干饭的。”
  就这样,朱天的事在省长高远的干预下不了了之。可是,张国昌出事不到半年,周汝祥故伎重演,又带着那位处长到东州市地税局走马上任,这次朱天可扛不住了,不仅扛不住了,不出一个月,他也被双规了。省反贪局在朱天家找到的古董,够办一个展览会的。
  事过境迁,不知道坐在奥迪车里的高省长想起被注射死的老部下张国昌会有什么样的感触。
  34、天价书(1)
  钱刚终于把营业执照办了下来。沙威知道后非常高兴。晚上,沙威请客,我又叫上钱刚、迟小牧、肖剑在闽南龙港大酒店聚了一次。
  席间,迟小牧告诉我,鹤鸣春大酒店的宋老板也开了一家职业装公司,总经理就是冯皓的表弟。我一下子全明白了,原来我与宋老板的合作果然是冯皓搅黄的。
  “有冯皓做后台,宋老板的职业装公司大订单不断。”迟小牧羡慕地说。
  “小牧,瞧你那眼神,怎么?看人家挣钱眼馋了?”我不忿地说。
  “雷默,我看是你小子心里不舒服。”接着,迟小牧又告诉我一件更惊人的事,“胡艳丽最近推销给香港太平洋房地产有限公司价值两千万元的暖气片,自己净挣五百万元,可是前两天我与太平洋的老总吃饭,他大骂冯皓和胡艳丽,说他们强行推销的这些暖气片根本不能用,全是废品。”
  “胡艳丽疯了,这种事也敢跟你说?”我半信半疑地问。
  “这娘儿们一上床什么都说,我现在全靠她的信息做生意呢。还有更稀奇的,有个南方大老板要巴结薛市长,给薛市长送了一本天价书。”迟小牧口无遮栏地说。
  “什么天价书?”肖剑警觉地问。
  “一本纯金版的《周易》,”迟小牧点着一支烟,接着说,“那天薛市长不在,就交给了冯皓。冯皓好奇就给打开了。只见在一个明黄色锦盒中,有一个精致雕花的紫檀木匣,拉开匣板,是一系列关于这本书的编号、证书、公证书、鉴定证书等文件,另有检验器、放大镜、手套等,再打开一个黄绸包,就是这本天价书,他的封面镶着一枚闪闪发光的纯金太极图徽。翻开书,里面有二十多页均是高纯度黄金制成的。”
  大家听得目瞪口呆。我从骨子里不愿听到这些事情,我怕心灵的庄园被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给污染了,因为我内心还保留着一块圣地,一块储藏梦想与希望的芳草地。
  今晚沙威异常兴奋,他喝了很多酒。我在酒店门前送他的时候,他已经有七分醉意。我也喝多了。我把刚办下来的营业执照忘在了他的别克车里。沙威开出去五分钟,我突然想起明天我还得拿着营业执照去省地税局和省国税局登记。
  我给沙威打了电话,他说:“你在酒店门前等我,我把营业执照给你送回去。”
  结果我等了二十分钟也不见沙威的影儿,我又给他打了电话,他说:“雷默,刚才的酒店在南边还是在北边?我怎么找不到了?”
  我知道沙威真的喝多了。我让他停下来告诉我他的位置,我打车赶了过去。结果,他把车停在了黑水河会所旁边。
  “黑水河”三个字在会所的顶楼像幽灵一样闪着白光,我心想不知又有哪个贪官被双规在这座楼里。进了这座楼里的人只有三个结果:死刑、死缓、无期徒刑。不过,老百姓并不知道这座楼是干什么的,一楼的裙楼开了几家大酒店,生意火得很。
  “沙哥,我开车送你回去吧。”我上了沙威的车关切地说。
  “不用。你坐在我旁边,我开车,我就不信,喝点酒就找不到家了。”沙威一副逞能的样子说。
  我拧不过他,只好由着他开车。沙威车开得很好,根本看不出喝多了酒,那刚才怎么就找不着地方了呢?我心里画了个回儿。
  “老弟,有一摊子事干不容易,要珍惜。大哥办这个公司全是为了你。我现在有吃有喝有钱,什么也不差,办这个公司全是为了你。”
  沙威反复强调全是为了我,我嘴上非常感激,心里却不得劲儿。心想你沙威帮我,我心里记着呢,公司红火了你得大头,根本用不着你沙威给我当救世主。但事情刚开头,沙威说的又是酒话,我就没多说什么。
  很多朋友告诉我,合作是分道扬镳的开始,最后还能留一份友谊就是胜利。我也为此担心,我知道这世间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其实有些友谊一开始就是虚假的。不过,人都有一种习惯,越是知道它的虚假就越是要维护它的真实。当人们不堪重负时,悲剧就发生了。不过我是从悲剧里正在走出的人,一切只能顺着既定的轨道一抹黑地走下去。
  35、税务登记(1)
  第二天我去了省地税局。一位女税官看了一眼我的营业执照顺手从窗口扔了出来。
  “小姐,为什么不给办?”我不满地问。
  “到市里办吧,省里只给办国企的。”她冷冷地说。
  我心想,全是屁话,根本就是嫌弃我的注册资金少,没办法,只好找人了。省地税局直属分局的局长叫唐宋,彼此都知道但是不熟,我只好给林大勇打电话。
  “雷默,非得在省地税登记呀,在市、区不行吗?”林大勇不解地问。
  “市、区的人都知道我,过去张国昌就是管财税的,我不愿意让人天天议论我。”我解释说。
  “好吧,我给唐宋打个电话,然后你自己再去一趟。”
  我本来是想让林大勇陪我去一趟的,看来林大勇也在变,生活中谁也抗拒不了媚俗的自然规律,肯为我打个电话,我已经很感激了。
  唐宋是个少言寡语的人,我走进他办公室时,他正在看报。我一进门,他就认出了我,虽然起身与我握了手又递了烟,但我还是觉得不热情。不过我也理解他,因为他是个内向人,很多朋友告诉我唐宋这个人还是挺讲义气的。
  “唐哥,周汝祥还当局长吗?”我搭讪着问。
  “最近刚调走,到省政府当副秘书长了。”唐宋一边抽烟一边说。
  “当副秘书长还管税务吗?”
  “不管税务管文教了。”
  我心想,看来高远并没有放过他,这实际上是明升暗降了。唐宋给营业大厅一个主管登记的科长打了电话,然后说:“雷默,没问题了,去办吧。”
  “唐哥,哪天叫上林大勇在一起坐一坐。”我谢过之后告辞说。
  “行。你安排吧。”
  在营业大厅我把五月花公司的所有材料交给了那位科长。科长让我听信儿,我便离开了营业大厅。
  国税登记办得很顺利,我和沙威、罗文投入到紧张的公司装修工作中了。省地税登记迟迟没有动静,区地税局的人一看有块肥肉打着清江省的招牌,便频频造访。沙威就怕区里知道,对地税登记的事特别着急。
  忽然有一天,一个姓金的人给我手机打电话,自称是省地税局直属分局的,要来看看我们的企业,让五月花公司派车接他。我心里很高兴,省地税终于有动静了。沙威安排了一台面包车。我开车和罗文一起去省地税接人。
  路过市府广场时车过不去了,几百名上访的群众把市府门前的路堵死了,上百名警察和武警战士正在维护秩序。我把车停在路边,让罗文下车问问情况。罗文去了不一会儿就回来了。
  “市政府广场卖掉了一半,卖给外商盖五星级酒店,市民们反对,自发地到市政府上访。”罗文愤愤不平地说。
  我一下子明白薛元清为什么要挪走凤凰翼了。
  “多行不义必自毙,咱们还是绕道而行吧。”我摇了摇头说。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省地税局直属分局姓金的人破口大骂:“五月花吗?你们他妈的还有点时间观念没?”
  我一听心里很不舒服,这个姓金的是个什么东西,怎么说话妈妈的,“对不起,金先生,路上有上访群众堵路,麻烦你再等五分钟。”我强压怒火说。
  车到直属分局时正好晚了五分钟。那个姓金的穿着洗得发白的制服,嘴里叼着烟正在门口不耐烦呢。
  “对不起,老金,请上车吧。”我抱歉地说。
  姓金的牛逼烘烘地上了车。
  “这是我们雷总。”罗文赶紧介绍。
  “雷总,先送我去趟艾丽斯商城,我买点东西。”姓金的嗯了一声说。
  “好吧。”我忍着气说。
  车驶往艾丽斯商城。
  “地税登记的事你们找谁办的?”车正开着,姓金的突然问了一句。
  “找你们唐局长办的。”我脱口回答。
  “你们认识唐局长?”姓金的有些紧张地问。
  “何止认识,我们是多年的朋友。”我用威胁的口吻说。
  “雷总,咱们还是先去看看企业吧,我怕时间来不及。”姓金的改变主意说。
  我调转车头往公司走,心想,这小子原本是想宰我一刀,现在又怕我奏他一本。
  “雷总,先回局里吧,我还有点急事,企业改天再看吧。”
  走到半路,这小子又改变了主意。
  “改天是哪一天?”我不知这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追问道。
  “你听电话吧。”姓金的支支吾吾地说。
  我只好又掉转车头送姓金的回了局里。回来的路上,罗文就骂姓金的不是个东西,本想吃拿卡要,一听是局长的朋友没什么油水,脚底板抹油溜了。
  姓金的溜了,以后又是十多天没有消息,这时公司已经装修完毕了。这两天我和罗文每天都在缝纫机一条街上转悠,想选一些缝纫机、熨斗什么的。国产的机器用不长,国外产的机器太贵了,我一直没有下决心买。本来我是想用虚拟工厂的模式运作公司的,大的订单必须找好的加工企业来加工,小的订单自己做一做,服装企业的打板师非常重要。我发现罗文在实际操作中是个花架子,只会画些不着边际的抽象设计,对打板、面料的认识比我强不了多少。我开始感到有些棘手,需要一个有实际经验的人来帮我。
  晚上,我请林大勇吃饭,饭后我俩去宝石灯酒吧坐坐。不知为什么,我离开政府后,特别喜欢去酒吧这种地方,也许酒吧是心灵流浪的天堂,是放纵和发泄的最佳场所。
  我和林大勇上了二楼,正在找位置,就听见有人喊:“大勇。”我俩回头一看,是唐宋、肖剑和钱刚正在喝酒,我和大勇干脆就坐了过去。唐宋、肖剑和钱刚是省委党校研究生班同学。
  “雷默,税务登记办完了?”唐宋一见我就得意地问。
  “既然唐局长问了,我就当着诸位哥儿们的面汇报汇报。”我苦笑了笑说。
  唐宋一听我的口气不太对劲儿,“怎么到现在还没办完?”他不可思议地问。
  我心想,唐局长,对不起了,为了五月花的事办明白,我只好让你下不来台了。反正你得当着这么多朋友的面给我个说法。你们地税局的工作人员也太黑了,办事效率也太低了,国税局的登记没找任何熟人,到窗口不到一星期就办完了,真不知道你这个局长怎么带的兵?我一五一十地参了姓金的那小子一本。在座的朋友一听都气不过。林大勇更是义愤填膺。唐宋的脸色通红,也不知道是酒喝多了,还是气的,反正很下不来台。我一看火候到了,便转了话题。
  “大勇,听说新的市府大楼已经选好了址,什么时候动工?”我喝了一口啤酒问。
  “已经开始动工了。”林大勇知道我在转移话题,会意地说。
  “那地价一定很贵吧?”我继续问。
  “市政府搬迁的目的就是要带动黑水河南岸的大开发。”林大勇往嘴里扔了几粒爆米花说。
  “那得祸害多少耕地呀?黑水河南岸是东州最好的菜地。”钱刚惋惜地说。
  “南岸是黑水河的行洪区,一旦发生大洪水,需要行洪时是炸南岸还是炸北岸呢?”肖剑插嘴道。
  林大勇还真被问住了。因为五年前发生的那场百年不遇的大洪水,惊动了中央领导。为缓解水情,保住东州,省委决定在南岸炸一个缺口。洪水肆虐嚎叫着淹遍了南岸所有乡镇。省委书记陆清坐在直升机上流下了无奈的泪水。那情景感动过八百万东州人民。
  如今东州市政府下决心把黑水河南岸建成北方的浦东,清江省最大的高科技园区,市领导率领东州市区各有关部门大小官员忙于招商、抓项目,却凉了百万下岗职工的心。改革开放已经跨世纪了,市场经济条件下,政府究竟该做些什么似乎仍然没有搞清楚。
  话题沉重了,酒喝得沉闷。唐宋一直不说话。我看气氛不对,便劝林大勇撤。大勇心领神会。我们向唐宋他们告辞离开了宝石灯酒吧。
  36、市长名片(1)
  我喝了很多酒,林大勇喝得更多,大勇的车只好由我开。开到中山路快到立交桥时,前面有十几个警察正在堵卡。大勇开的是朋友的本田,车号并不硬。车开到跟前,一个警察示意让我靠边停下。我心想,坏了,喝了这么多酒,非被拿下不可。回头一看林大勇已经醉得睡着了。
  警察们荷枪实弹地走过来,先让我出示有效证件,我从包里掏出身份证。
  “喝酒了吧?把驾照给我。”一个警察接过身份证觑了我一眼问。
  我心想,驾照给你容易,要回来可就难了。
  “大哥,过去我也是市政府的。”我把警察让到马路边上小声说。
  “市政府哪个部门的呀?”警察冷冷地问。
  “张国昌的秘书。”我实话实说。
  “怎么能证明呀?”警察惊异地看了我一眼问。
  我拿出电话本给他看,第一页上写的都是李国藩、张国昌的电话。
  “你叫什么名字?”警察借着路灯的灯光看了看电话本问。
  “我叫雷默。”
  “你就是雷默?你当秘书时口碑还不错。算了,你走吧。”
  我没想到这个警察还这么记旧情,一连说了好几个谢谢,上了车赶紧开走了。林大勇还在酣睡。我一边开车一边想起刚学开车那会儿。
  有一天晚上,中山区区长谷铁请我和陈建祥喝酒,酒喝到半夜才结束。陈建祥也像林大勇似的,喝得鼾声如雷。我开着车,由于刚学会开车,手生得很,开到金桥大路时,有几十名警察在堵卡,手里还牵着警犬,一个警察的手电筒直冲着我照过来,让我停车。我一紧张,车熄火了。我刚发动着,车又熄火了。好不容易开到路边停了下来,那个警察一脸冷笑地走了过来,手里还牵着大狼狗。我当时什么证件也没带。陈建祥也被警察叫醒迷迷糊糊地下了车,他什么证件也没带。警察让我俩站在马路边靠在树上。
  我突然想起来身上有一张张国昌的名片,“大哥,我是张国昌的秘书,他是李国藩的秘书,有名片为证。”我拿出来名片说。
  陈建祥一看我拿出了张市长的名片,“我也有李市长的名片。”他也连忙拿出名片。
  警察一看我们俩拿出了市长的名片,知道没假,还向我俩敬了个军礼。虽然是酒后驾车,我俩就这样被放了。从那以后,我体会到权力的威慑力是如此巨大。
  三天后,唐宋亲自给我打电话,通知我地税登记的事办妥了。我谢过唐局长,通知会计去领执照。会计回来后告诉我,那个姓金的人被唐局长从注册科调到党办去了。我听后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心想,这本不是我的初衷,只是姓金的太过分了。
  我有时在想,没有人类,上帝一刻也不能生存。面对心灵的苦难,我时常在问:上帝还在天堂吗?我有时羡慕河流流淌的姿态,有时又羡慕树木向上生长的姿态,河流是永远向着远方流淌的,树木是永远向着天空生长的,这都是人类心灵向往的方向。
  我不知道河流向远方流淌算不算欲望,树木向天空生长是不是理想,我只知道欲望是理想的原动力,理想是欲望的温柔床。人如果沉溺于欲望,人就病了,但是人如果找不到欲望,人的病就更重了。我们或许可以用理想掩盖欲望,但是欲望并不领情,他会大摇大摆地从灵魂里走出来,穿上理想的外衣。
  对于人类来说,最忠诚于自己的就是影子,都说人是有灵魂的。我一直以为影子或许是人的灵魂。当人找不到自己的时候,先寻找一下自己的影子,影子或许将我们脸上的斑点和身上的污垢掩盖得干干净净,但影子折射的是人的灵魂。影子不说话,但它默默地反映着我们的一举一动。就连树木那么纯洁的物种也都有影子。那么河流的影子是什么?一切能映照在水里的东西都是它的影子。对于人来说,一切能映照在心灵里的东西都是人的影子。
  河流是流淌的,人的很多东西也是流淌的。血液是流淌的,思想是流淌的,灵魂其实也是流淌的;树木是向上生长的。人的很多东西也是向上生长的,身体是向上生长的,精神是向上生长的。心灵其实也是向上生长的。
  人是一种什么样的生灵?激情一来,理智便走了,于是人类开始疯狂……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一个生来就普通而梦想伟大的人,一个成长中为了伟大而卑微、阴暗、痴狂的人,一个为张国昌当过秘书的人,一个“李张大案”中被认为是漏网之鱼的人,一个苦难后迷惘得近乎颓废的人,一个糜烂在灵魂里盼望重生的人,一个任何努力都是无望逃离的人,一个被逼无奈即将成为魔鬼而又没有勇气成为魔鬼的人。
  我就在这种痛苦的矛盾中成熟了。其实,人的成熟是卑微的,或许人在这种卑微中不朽,人才一代一代地生存下去。然而,面对不朽的东西,即使是死神也无能为力。因为每个人身上都有一种不朽的东西,李国藩、张国昌也不例外,最起码“死去了”本身是不朽的。所有的存在都是人性善恶的体现,公平是人性的,不公平也是人性的;清廉是人性的,贪婪也是人性的;善良是人性的,残忍更是人性的,不公平、贪婪、残忍不仅是人性的,甚至还有本能的痕迹。
  第六章 拷问灵魂
  37、打草惊蛇
  冯皓考虑了好几天才壮着胆子把高淑萍退股的事告诉了薛元清,薛元清听罢顿时脸色阴沉起来。
  “冯皓,我是怎么交代的,让艳丽带着高淑萍炒股,不是让她行贿,这下可好,裤裆里抹黄泥,不是屎也是屎了。”
  “艳丽做的是急了点,也怪我,没盯着这事。”冯皓哭丧着脸,嗫嚅着说。
  “好了,蛇既然惊了,我们索性就不打草了。”
  “薛市长,您的意思是……?”
  “这还不明白,蛇惊了是会咬人的,只有往死里打蛇了。”
  “薛市长,魏正隆可不是蛇。”
  “那他是什么?”
  “是虎,而且是头下山的猛虎。”
  “冯皓,你知道我到东州来是干什么的吗?我是来打虎的,东州是景阳岗,我就是武松。”
  “薛市长,魏正隆以柔克刚的功夫如火纯青,当年李国藩和张国昌败北的教训不能不吸取呀!”
  “冯皓,你小子到东州后开始琢磨事了,你说的有道理,但是我和李国藩、张国昌不同,如果你想使某个人元气大伤,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后院起火。冯皓,你记住,克里思?马休斯说过这样一句话:如果你抓住了对手的睾丸,他们的心灵和大脑就会跟过来。”
  “薛市长,想必你已经抓住了对方的睾丸?”
  “冯皓,我万万也想不到,一向以廉洁自居的魏书记,在自家的书房里,居然摆着紫檀嵌黄花梨的书柜和写字台,而且每天屁股下面坐的是红酸枝的官帽椅,以他魏正隆的收入,怕是挣一辈子也买不起这么昂贵的家具啊!”
  “薛市长,你是说魏书记是假廉洁真受贿?”
  “你说呢?”
  “难说,薛市长,会不会是仿制的?”
  “你是怀疑我对红木家具的鉴赏水平?”
  “不不不,只是觉得如果魏书记家里果真有如此昂贵的红木家具的话,那他隐藏的也太深了,难怪李国藩和张国昌不是对手啊!”
  “冯皓,不管魏正隆这套家具是什么来路,文章我们是做定了,别忘了,他魏正隆身上还背着留党察看的处分呢。”
  “薛市长,你的意思还是要动?”
  “要动,要不动声色地动,既然要动,就要密、要狠、要准,还要快!你让艳丽继续在后院点火,火烧旺运嘛。冯皓,在权力世界里,总会有人是主管切蛋糕的,谁都希望是自己。”
  薛元清说罢,将手里刚点着的一支软包中华烟狠狠地按在了烟灰缸里。随手又掏出一支在鼻子下闻了闻。冯皓赶紧掏出打火机,给薛元清点上,冯皓知道,薛元清有个习惯,从来不把一支烟抽完,却烟不离手……
  38、取经(1)
  罗文的同学在滨海市爱海服装集团做服装设计师,二十年前爱海服装集团在一个农村妇女的带领下,经过艰苦创业,已经发展成为年生产能力一千万件(套)的现代化服装集团。我一直想看看爱海集团,想弄明白爱海成功的秘诀是什么。
  我和罗文驱车驶往滨海市经济技术开发区,一路上罗文都在给我讲他同学的故事。他的同学叫英杰,在学校时是校花,是比较早熟的那种女孩,按罗文的话讲就是女孩成熟得越早,受伤害的时间越长,可以看出罗文是深爱过这个女孩的,也可以看出英杰根本就没把罗文纳入视野。但罗文从来没有停止过对英杰的意淫。
  “刘慧的皮肤太黑,身材也不好,乳房太小,长得也不漂亮。”罗文抱怨说。
  很显然,这个与他同居了四年的女孩他已经厌恶了。我判断,罗文和刘慧的分手是早晚的事,因为刘慧正在办去法国留学的手续。
  “英杰是个标准的美人,眉清目秀,皮肤白皙,乳房丰满而有弹性,乳头小而红艳,身材高挑匀称,体香诱人,性感的嘴唇让人浮想联翩。”罗文的眼睛一边放光一边向往地说。 “罗文,你对英杰的身体怎么这么熟悉?”我纳闷地问。
  “英杰全身裸体为全班做过一次模特,全班面对她美丽的身体画了整整一节课。”
  我听得也有些艳羡不已。我又问及英杰的婚姻。
  “美丽女人的婚姻往往都是悲剧。”罗文“唉”了一声说。
  原来英杰在上大学时爱上了一个比自己长二十一岁的老师,也是著名的画家,英杰三岁丧父,是母亲一个人把她拉扯大的。她从未体验过父爱,当第一任丈夫出现在她面前时,那种体贴让她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那是英杰从未有过的情感体验。
  我从罗文的讲述中能够体会到英杰那时是很糊涂的,她根本没弄清什么是父爱和爱情。当英杰把准备结婚的消息告诉母亲时,母亲坚决不同意,因为未来的女婿比自己小不了几岁。母亲发下狠话,你要跟他结婚,我就和你断绝母女关系。可英杰还是毅然结婚了。这种年龄相差悬殊的婚姻还是慢慢地暴露出了问题,两个人在各方面都越来越不和谐,终于在有了五岁女儿后,两个人分手了。分手之后英杰离开了东州,只身去了滨海。一路上,我对英杰有了很深的印象。
  我们到了滨海时已经是傍晚五点钟了,火烧云映红了大海,淡淡的海风中有股腥腥咸咸的味道。杨娜通过民航的关系把我们安排在航空大厦,大厦的老总亲自安排了房间。罗文约了英杰,在香港美食城见面。
  英杰一进包房,罗文便主动上前拥抱英杰,不是一般的拥抱,而是将英杰抱起来悬在空中转了一圈。罗文是那种见了女人就走不动道的男人。我骨子里最讨厌这种男人。杨娜念大学时就有一个男人追过她,当时我心里非常难受,但是我是那种靠实力取胜的男人,虽然也会甜言蜜语,但从不对女人花言巧语。罗文在这一点上很像迟小牧。
  席间,我从英杰的眉宇之间明显感到这是一个不快乐的女人,浑身上下透出一种忧郁的气息,这种气息很容易让人产生怜悯甚至是爱怜之情。我很奇怪自己会有这种感觉,不过是一个刚刚见面的女人。英杰对罗文完全是同学式的交流,对我却有一种微妙的东西。
  “爱海集团起初对我们这些小设计师还是蛮关爱的,”英杰略显失落地说,“现在企业越做越大,高薪聘请了意大利世界级的时装设计师,从设计、制板、工艺、定型到销售都与世界的许多著名品牌进行合作,我就越来越没有用武之地了。”
  “英杰,如果不嫌弃我们五月花庙小,可以加盟一起干。”我抓住机会说。
  我话还没说完,罗文的表情就表现出了不满,我装看不见,心想你小子见面时说懂得电脑设计,一到实际操作时我才知道你小子一直在骗我。现在接订单没人再看手绘图了,都要求你出电脑设计图。我暗下决心一定要找机会与英杰谈一谈,让她加盟五月花公司。
  第二天,英杰领我们参观了爱海集团,全方位的意大利设计师、意大利工艺师及意大利工艺设备,意大利面料开发,让我看后大有望尘莫及之感。
  爱海集团已经不是过去几十人的手工作坊,而是摆出了业界老大的姿态,把竞争的起点定位在“国内一流企业”和“国际品牌”上。在服装陈列室,我有些目瞪口呆,这里陈列的正装将传统的“意大利经典风格”与“现代气息”相融合,选择国际流行的顶尖级面料,部分面料源自珍稀的澳洲“美丽如羊毛”,纤维的细度小于二十四微米,精细得如羊绒一般。 “英杰,这款夹克是什么面料?”我指着一款休闲夹克问。
  “是日本面料,是流行的麻和棉糅合的材料,全天然的纤维,凉爽、吸湿好,是具有变化的组合,设计上没有肩垫,更具休闲性。”英杰非常专业地说。
  罗文为自己缺乏实战经验而嫉妒,他沉默不语,垂头丧气。
  39、畜生(1)
  晚上,民航大厦的孔总请我吃饭,我知道这是给杨娜面子。席上摆满了上等海鲜,喝的是茅台。孔总是个快六十岁的老头儿,中等身材,戴一副眼镜,皮肤黑黑的,说话谦和,还带了两个手下,嘴上说不会喝酒,可是一举杯就干。我们很快就喝干了两瓶茅台。孔总又要了一瓶。
  “孔总不能再喝了。”我略有醉意地说。
  “雷默,我听杨娜说,你给张国昌当过秘书,你是见过世面的人。一场大难什么事都没有,老兄我非常佩服。今晚没事,我好好敬你几杯,一醉方休。”
  看得出来,孔总是个性情中人。
  客随主便,我也只好顺其自然了。令我不满的是罗文场面上的事一点都不懂得上下高低,把我推到前场不说,他自己也忘了自己是干什么的,全然没有孔总的两位手下懂礼数。
  酒喝得昏天黑地,罗文已开始顺嘴说胡话。我一看实在不能再喝了,不收场要失态。孔总也有些晃,双方恰到好处,打个平手。
  我送走孔总,一走进房间,罗文便醉醺醺地走过来对我说:“雷默,你这个人太装逼,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别以为你一个人遭过难就了不起,谁的经历也不比你差。”
  罗文说完便给了我一个大脖溜子。我喝得太多了,手脚都不听使唤,躲不及,便被打倒在床上。罗文喝得太多了,这一巴掌没轻没重地打过来,我就觉得头一晕,脖子像错了位,趴在床上怎么也起不来。我又试了试,疼得钻心,我被打伤了。
  罗文看见我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一把抓住我的头发说:“起来,别装死,你不是很了不起吗?”
  我着实被激怒了,但是脖子撑不住头,在市政府工作十多年,净熬夜爬格子了,落下颈椎病,罗文这一掌无疑加重了病情,我只好沉默忍耐。
  罗文见我不理他,自觉没趣,便拿起床头上的电话给桑拿中心的打电话:“喂,我是1113房间,要两个小姐上来,快点。”说完“啪”的一声放下电话。
  很快门铃就响了。罗文快速地打开门。我趴在床上不能看只能听。
  “雷哥,你要哪个?”罗文醉醺醺地问。
  我不吱声。罗文又问了两遍。我就是不吱声。
  罗文以为我睡着了,便对一个小姐说:“你留下吧,他睡着了,你回去吧。”
  一个小姐不高兴地走了。另一个小姐非常高兴地留了下来。
  “你是哪儿的人?”罗文淫亵地问。
  “黑龙江的。”小姐嬉皮笑脸地说。
  两个人开始脱衣服。小姐刚脱完衣服,罗文便迫不及待地把她按在床上。
  “你是汉族人,还是朝鲜族人?”罗文一边运动一边问。
  “我是朝鲜族人。”小姐哼哼唧唧地回答。
  “不是说朝鲜族人里面凉吗?你怎么不凉啊?”
  “只凉那么一点点。”
  两个人完事以后,罗文翻开我的皮包,从中取出钱,他对小姐说:“这是三百元整。”小姐接过钱漠然地说了声“拜拜”。屋子里静了下来,不一会儿就响起了罗文的鼾声。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