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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感

_9 周德东 (当代)
  另一个明亮盯紧了他。
  副院长停了停才说:“让你请个大师看看。”
  另一个明亮:“大师?”
  副院长说:“院长越来越不靠谱了。再不快点交权,这医院就变成神庙了……”
  明亮说:“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副院长说:“我看哪,你最好回家休息一段时间……”
  另一个明亮有些恼怒了,脸上微微泛起了红色:“副院长,我懂,你是说我的脑袋出问题了。”
  副院长并不避讳:“你是咱们医院最好的医生……之一,要是你的脑袋真出问题了,我还真找不到人治疗你。”
  另一个明亮说:“我回哪个家?我根本没有家!诊室就是我的家!”
  说完,她站起来就走。
  副院长没有再说话。
  办公楼和门诊楼只隔着一个自行车棚。另一个明亮走出办公楼之后,朝天上看了看,天上不见星月,黑咕隆咚,她的心中生出浓浓的酸楚——回诊室。
  电脑前的明亮怵然一惊。
  她要回诊室!
  明亮有两个,身份证有两张,红色吉普有两辆……诊室只有一个。
  明亮慌了,怎么办?
  另一个明亮果然一步步朝门诊楼走过来。
  夜深了,空荡荡的门诊楼里只有她和她……
  明亮感觉窗外深邃的黑暗中,隐隐约约藏着一张脸,正在严密地观望着她和她的举动,那两只眼睛闪着湿润的光。
  开门,让她进来?
  既然都是受害者,为什么不坐在一起好好聊聊?
  一个人面对多出来的一个自己,绝对友好不起来,双方都会感到恐惧。
  她上来了。
  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甚至能听出两条腿的疲惫。
  她应该到二楼了。明亮的心跳得越来越厉害,她丧失了坚守的勇气,站起来,迅速打开门,跑进了斜对门的厕所中。她没有进女厕所,她怕另一个明亮进去解手。她本人一紧张就想撒尿,另一个明亮肯定也是这样的。
  她钻进了男厕所。
  脚步声更近了,另一个明亮已经走到了诊室门前。她没有来厕所,她掏出钥匙,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门。
  她进去了。
  她把门关上了。
  明亮从男厕所走出来,悄悄来到诊室门口听了听,另一个明亮似乎坐在了电脑前,她听到了转椅在动:“吱呀,吱呀,吱呀……”
  明亮突然想到:如果自己拨自己的电话,会不会跟她通上话呢?
  这么想着,她就掏出了手机,轻轻地按起来:15010124478……自己按自己的电话号,这感觉太奇怪了。按完之后,明亮核对了一下,号码是对的,她咬咬牙,拨了出去。
  正常情况下,她听到的应该是占线的声音,可她竟然拨通了!接着,她就听见诊室里传来她熟悉的电话铃声,那是一首小提琴曲——《圣母颂》。
  电话一直在响,对方没有接。
  明亮估计,另一个明亮看到来电显示之后肯定吓坏了。
  电话响了很久,对方终于接起来了。
  “喂……”
  “你好,我就是那个跟你……很像的人。”
  “你要干什么?”
  “我就在门外,我想,我想跟你当面谈谈。”
  对方迟疑了一会儿,终于说:“我们都去副院长那儿。”
  “我曾经报过警,但是后来我想通了,咱俩的事儿最好咱俩来解决,外人越掺和越麻烦。你想是不是?我没有恶意的。”
  过了一会儿,对方才说:“你等等。”
  明亮听到里面传出细碎的声音,她不确定对方在做什么,肯定是在做一些防范。
  终于,门开了。
  另一个明亮站在离门口差不多一米远的地方,警惕地看着明亮。明亮能想到,当时她是探着身子拉开门的,只为了和门外的人保持安全的距离。
  明亮轻轻走进去,朝她笑了笑。她不确定对方是不是有问题,她首先要让对方知道自己没问题。
  另一个明亮没有笑,闪开了一步,指了指长条沙发说:“坐吧。”
  明亮朝垃圾桶看了看,那根棒球棒不见了。她马上想到开门之前另一个明亮做了什么。
  对方在办公桌后的转椅上坐下来。
  明亮在她对面的长条沙发上坐下来,气势一下矮了一截。平时,她永远都坐在那把转椅上,而患者和家属才坐在长条沙发上。
  她朝办公桌下瞄了一眼,在另一个明亮的脚旁看到了那根棒球棒,熠熠闪着冷光。
  两个精神病医生开始对话了。
  明亮首先开了口:“我想,你并不是坏人,你认为自己就是明亮,对吧?我想告诉你,我也不是坏人,我一直就是明亮,每天在这里上班……我们分析一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对方很警惕:“你觉得呢?”
  明亮有点儿尴尬:“我真的想不明白……你觉得我们是在做梦吗?”
  对方说:“就算是做梦也是我在做梦。”
  明亮没听懂:“为什么?”
  对方说:“我知道我有多害怕你,这种恐惧证明了我有思维,因此,我绝不是你梦中的人。”
  明亮说:“那我也告诉你,我也很害怕你,我也有思维,我也不是你梦中的人。”
  对方的眼睛转了转:“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能排除是我在做梦,我完全有可能梦到另一个我,她说她很害怕我,她有思维,她不是我梦中的人……”
  明亮说:“我也一样啊,我完全有可能梦见另一个我,她说,不管我说什么,她都不能排除是她在做梦……”
  对方说:“我们聊不下去了。”
  明亮说:“换个话题吧——你小时候有过什么特长吗?比如说诗书琴画。”
  对方说:“我曾经拉过小提琴。”
  明亮说:“是的,我确实拉过小提琴。”
  对方说:“你对碎花小鳄这个患者怎么看?”
  明亮说:“我给她做了催眠,我发现只要掌握方法,这种患者很好治疗。”
  对方说:“是的,我称它为‘偏移平行精神疾病’。”
  明亮说:“她快出院了。”
  对方说:“我已经通知她了。”
  停了停,明亮突然说:“你觉得汉哥这个人怎么样?”
  对方毫不犹豫地说:“色。”
  明亮说:“是的,很色。他……骚扰过你吗?”
  对方说:“不想提。”
  明亮说:“是啊,我也不想提。”
  静场。
  明亮看了看对方,对方也看了看她。
  太晚了,明亮忽然想到自己该走了,她觉得自己好像在另一个医生的诊室里聊天,很不自在。可这是她的诊室啊,她离开了能去哪儿呢?
  又静默了一会儿,明亮讪讪地说:“真是太神奇了……”
  对方也很不自然地说:“是啊,太神奇了……”
  接下来,两个人又沉默了。
  没什么说的了,这个世界上就是出现了两个明亮!
  两个人的沉默其实都是在暗示对方,你该离开了。
  明亮决定不离开。她凭什么离开?
  她把眼睛转向了自己的床,那是她睡觉的地方,上面有她熟悉的味道……不,床单、被罩、枕套都被替换了,绝对不会再有原来的味道了,从此上面躺着的人也将是另一个明亮……
  她忽然想起了枕头下的剪刀。
  就在那一瞬间,她的心里蹦出了一个令自己都毛骨悚然的想法——杀了她。
  她哆嗦了一下,敏感地看了看另一个明亮。对方正盯着自己。
  明亮把眼睛移开,假装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她的心里在紧急盘算着,杀了她会怎么样……
  不会有人知道的。
  本来,两个人就有一个是多余的,杀掉一个,这个世界并不会少一个人。她们的身份证一样,电话号码一样,社交关系一样……
  真好。
  杀了人却不用承担法律责任。
  可是,明亮不自信了,自己下得去手吗?
  她再次抬眼看了看另一个明亮,她还在看着自己,那眼神就是逐客令。
  对方是不是也想到了这一点呢?杀死长条沙发上的这个人,从此就太平了……
  第八章 命案
  先下手为强。
  当下的情况是,明亮有剪刀,不过需要走几步把它从枕头下拿出来。对方有一根棒球棒,就在她脚下,伸手就可以够着。两个人之间相隔四五米,中间挡着办公桌。
  明亮多想和对方换换位置啊,她要是坐在转椅上就好了,她可以看到电脑上的画面,可以知道另一个明亮在想什么。
  明亮突然站起来,说:“算了,以后咱俩当姐妹吧,好不好?”
  对方没说话。
  明亮说:“我回家了,你留在这儿。”
  对方说:“你回哪个家?”
  明亮说:“城里那个家啊。”
  对方说:“F栋?三层?”
  明亮说:“是啊。”
  对方说:“那是我的家。”
  明亮说:“我总得有个住的地方吧。”
  对方毫不退让:“我说了,那是我的家。”
  明亮无奈地说:“那好吧,我睡车里。”
  对方说:“明天你来不来?”
  明亮想了想,说:“你要是在的话,我就不来了。”
  对方说:“我当然在。”
  明亮看了看床,说:“我能把这个枕头带到车里去吗?我不枕东西睡不着,你该知道的。”
  对方略微想了想,说:“可以让你拿走。”
  明亮说:“谢谢了。”
  她走过去,轻轻抱起枕头,同时抓起了那把剪刀,用枕头挡住了它。
  她走到门口,说了句:“晚安。”
  另一个明亮走过来,淡淡地说:“再见。”
  就在明亮走出门的一刹那,对方跟过来关门,明亮突然扔掉了枕头,露出了那把锋利的剪刀,回身就朝对方的心窝扎去。
  对方非常警惕,不过,由于过于警惕,她的身体是绷紧的,面对明亮的突然袭击,她表现得极为僵硬,眼看着那把剪刀扎进了她的胸部,竟然没有躲一下。
  明亮第一次知道,把一个利器刺入一个人的身体竟然那么容易,软软的,就像扎进一个布绒玩偶。对方的身体外,只剩下了那个剪刀把儿。
  对方睁大眼睛,愣愣地看着明亮,嘴里嘀咕了一句什么,听不清,接着她捂住胸口,后退几步,跌坐在地上,又本能地侧了侧身,佝偻着躺在了地板上。明亮看见血从她的胸口流出来,冒着热气。
  地上的明亮在抽搐,嘴里一直在嘀咕着什么,越来越听不清。
  明亮双腿发软,一下就坐在了沙发上,死死盯着对方。
  终于,对方不动了。她侧身躺着,明亮看不到她的脸,只听见血在流,“呼噜,呼噜,呼噜……”
  她死了。
  她死了吗?
  明亮一直盯着她,过了很久很久才站起来。她感觉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了,毫无知觉。她拖着两条几乎不存在的腿,走到了另一个明亮跟前,伸出脚踢了她一下,想让她仰面朝天,可是,对方固执地保持着侧身的姿势。明亮不敢再踢了,她感觉好像在踢一个睡着了的人。
  现在怎么办?
  明亮这才意识到,处理尸体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儿。
  把她送到殡仪馆火化?没有合法的死亡证明,人家殡仪馆不会收的。
  把她拉到山上埋掉?这么大一个人,怎么弄下三楼塞进车里?此时明亮全身都在抖,绝对背不动。还有,背尸体下楼的时候,万一被保安看见怎么办?另外,血会流满楼道,应该有个巨大的塑料袋把尸体装起来,那东西除了殡仪馆,不可能搞得到……
  看来,只能把尸体大卸八块,然后分批运出去。
  刀呢?
  刀不行,需要斧子。
  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上哪儿找斧子去?
  她只能先把尸体藏起来。
  还好,她的诊室里有一个衣柜,完全可以把尸体塞进去。
  明亮的身上骤然有了力气,她打开衣柜门,把几件工作服拿出来,放在了床上,然后走到尸体前,准备伸手了。
  她又把手缩了回来。
  她弯下腰,凑到尸体的脸前,盯了她一会儿,对方没有睁开眼睛。明亮试探地叫了一声:“明亮……”
  在这样死寂的夜里,她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
  躺在地上的人是明亮?那么自己是谁?
  尸体没反应。
  明亮用手碰了碰她的肩膀,有点儿硬了。
  最后,她的双手终于抠进了尸体的腋下,拖着她走到衣柜前,费了很大劲儿才把她塞进去。她快速地关上了衣柜门,好像怕她爬出来。
  接着,她拿起毛巾,蹲下来擦地上的血,一边擦一边看那个衣柜,衣柜门始终安安静静地关着。白毛巾变成红毛巾了,她走出诊室,左右看看,没人,快步走进女厕所,用水把毛巾冲净,拧干,再返回诊室……
  她去了十几趟女厕所,终于把地上的血处理完了。看了看衣柜,血又从衣柜门下流出来,不过已经很少了。
  她走过去,把衣柜门上的血和地板上的血擦干净,回到床上坐下来。
  她还算清醒,她在努力回忆这个死掉的明亮和副院长都说过什么,不然,明天跟副院长说起来,会露出破绽。
  在地下车库入口处,另一个明亮说,她遇到了一个跟她一模一样的人,就像她的影子,她一直跟着那个人,进了医院,对方就不见了……
  副院长提出了质疑。明亮在电话里曾经对他说,是那个人一直在跟着她。
  当时另一个明亮说,她没给副院长打过电话……
  明天见到副院长,明亮必须补上这个漏洞,她要说,她确实给副院长打过电话,由于太紧张,给忘了。
  她要让副院长感觉到,他从始至终见到的明亮都是同一个人。至于那个跟明亮一模一样的人,从今往后再也没有出现,事情就了结了。
  接着,明亮坐在电脑前,打开另一个明亮的大脑监控器,重温了一下她跟副院长在办公室里的对话。
  另一个明亮至死都戴着那顶黑色头巾帽。
  明亮突然想,应该看看她死的时候大脑里是什么景象……
  她紧紧盯住了画面。
  另一个明亮跟她面对面说话的时候,始终保持着十分戒备和恐惧的状态。聊着聊着,她似乎对明亮有了些信任,感觉她并不邪恶,她也想到了,会不会有人在更深邃的地方制造了这一切……
  让明亮感到愧疚的是,另一个明亮始终没有打算抓起脚下的棒球棒袭击她。
  当明亮提出要离开的时候,她的心里还酸了一下,那是一种自怜。
  明亮突然亮出剪刀刺向她的时候,她的大脑一片空白,画面上只有明亮狰狞的脸。接着,她对自己说:完了,完了,我完了……
  随着剧烈的疼痛,画面中出现了她想象中的伤处,一把硬邦邦的凶器穿透了娇嫩的内脏,鲜血四溅……她没看清那是一把剪刀。
  这个画面一闪而过,又出现了明亮呆愣的脸。她摇晃了一下,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住手,千万不要再扎我了……让我坐下来……
  她摔倒之后,又想,让我躺下来,快叫救护车,求你了……
  她也听到了流血的声音,“呼噜,呼噜,呼噜……”她惊恐而绝望,心里说:完了,来人啊!我完了……
  她躺在地上看到的是诊室的窗帘,还有黑色踢脚线,那些东西迅速模糊了。
  画面上出现了空白,不是黑屏,是空白,有点儿类似电视上的雪花。
  明亮死死盯着电脑屏幕——人死了就这样吗?
  雪花开始消失,电脑屏幕上渐渐呈现出了紫色,鲜艳得吓人。一般说来,只有佩戴电极的患者出现对死亡的恐惧时,监控器上才会出现类似的颜色。
  紫色越来越浓,形成了一个类似旋涡的图案,非常深。另一个明亮旋转着,朝旋涡深处坠落,背后传来一个亲切而遥远的声音:“妈!妈!妈!”
  明亮听得出来,那是女儿的声音!她的眼泪“哗哗”流下来,似乎正在经历死亡的是自己。
  另一个明亮撕心裂肺,女儿的声音就像一根看不见的绳子,拽住了她,她坠落的速度减缓了许多,她在心里对着那个遥远的声音说:别喊了,妈挺好的,真的……
  那个声音越来越遥远,那根看不见的绳子终于崩断了,她再次迅速掉进死亡深渊。
  她多想制止自己的坠落啊,可是,不论她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终于,她放弃了,直接冲进了旋涡中。
  那个旋涡越来越小,从四面八方挤压着她的生命,她要穿过它,非常非常艰难,但是她必须要穿过它。这个感觉是那么的熟悉,她一下想起来了,最初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也经历了这个痛苦的过程,四周黑暗无边,那个通道越来越窄,她使劲儿朝前钻,充满绝望,也夹杂着一丝伟大的希望……
  终于,她穿过了那个旋涡,就在那一刹那,她陡然变得舒坦而欢愉,好似生命之外系着一万条绳子,这些绳子都被割断了,她像一只气球,彻底解脱,轻松地升上了天堂。
  在无边的紫色中,她又听到了一个声音:“亮亮来了?”
  明亮的心怦然一动——那是她死去多年的父亲的声音!
  死去的明亮也听到了父亲的声音,她满心欢喜地说:“来了,来了!爸,你在哪儿?”
  紫色渐渐散去,画面中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门,雪白雪白,散发着某种神圣的光……
  明亮突然不敢看下去了,手忙脚乱地关掉了画面。发了一会儿呆之后,她回身打开了衣柜。死去的明亮坐在衣柜一角,脑袋歪着。明亮拽掉了她头上的那个黑色头巾帽,快步扔进了垃圾桶里。
  接着,她在床上躺下来,又坐起来。
  难道,人死之后真的有灵魂?真的有另一个世界?死去的明亮为什么看到了那个大门?那是老子所说的“众妙之门”吗?
  她不希望看到死后的情形,否则,活着就没滋味了。
  也许,人死之后,短时间之内大脑依然运转,那些画面只是大脑没有停止工作前的一些幻象。
  现在做什么?
  睡觉?
  有一具尸体在诊室里藏着,她不可能睡得着。
  出去吧,把另一个明亮的车毁掉,不然,明天要是有人发现医院里出现了两辆一模一样的车,很麻烦。眼下,明亮不希望再出现任何事故。另一个明亮死了,她不会再提起她,也不希望任何人再提起她。
  她拿好车钥匙,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看了看衣柜,还好,它静静地关着,不见异常。
  这时候天已经快亮了。尽管是夏天,地下车库里依然冷飕飕的。
  明亮不知道另一个明亮把车放在哪儿了,借着苍白的灯光,她四下寻找,在角落里发现了那辆红色吉普,它旁边停着副院长那辆奥拓。
  她走过去,趴在一侧车窗上朝里看了看。她担心另一个明亮在里面坐着,就像在衣柜中的那个姿势,脑袋歪着……车膜很黑,什么都看不到。她绕到车前,从前风挡玻璃朝里看了看,至少驾驶座上没有人。
  她打开车门,钻进去,在车内扫视了一圈,空的。
  她把车开动了。
  保安睡了。
  她不想惊动他们,担心留下什么把柄,自己下车拉开了大门,把车开出去,又下车把大门轻轻关上,这才离开。
  她朝着城区相反的方向驶去。
  毁车地点不能离弗林医院太近,不然会引来怀疑。也不能太远,她还要一个人走回来。
  除了明亮的吉普,公路上不见一辆车。她朝弗林医院看了看,都熄灯了,黑乎乎一片,只有一扇窗户亮着灯,那是她的诊室。
  出门之前不是关灯了吗?想到这儿,明亮一惊,车差点儿冲进壕沟。
  关了吗?
  关了。
  她先回头看了一眼衣柜,然后伸手关了灯,这才走出来。
  可是灯怎么亮了?别人没有诊室的钥匙啊!
  衣柜里,坐着另一个明亮……
  明亮要疯了。
  到底关没关灯?
  她开始犹豫了,越是使劲儿想越是不确定。按理说,她不该关灯的,一会儿她就回来,如果里面黑着,那太吓人了……
  最后,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骗自己,她否认了关灯这个举动。
  这时候,她已经离开弗林医院几公里了。前面似乎有个村子。
  她把车停下,从车上跳出来,准备动手了。
  偏巧后头开来了一辆大卡车,车灯远远地射过来。她赶紧躲到了车的另一侧。
  这辆大卡车开近之后,减速了,司机从车窗里望出来。明亮赶紧蹲下了。她不希望对方看到自己,不然就多了一个人证。再说,她是个女人,万一这个司机起了歹念那就完蛋了。
  那个司机好奇地看了一会儿,终于加速开走了。
  明亮一直等到看不见它的尾灯了才站起来。
  首先,她拿出工具,把车牌卸了下来。
  接下来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怎么烧?
  工具箱里有打火机。
  可是,从哪儿点火?点油箱?一定会爆炸吧?点座套?能点着吗?
  明亮第一次知道,想烧掉一辆车并不那么容易。
  最后,她找到一块干抹布,在油箱里浸满汽油,放在车座上,打着打火机,凑上去,那块干抹布“腾”一下就着了,差点儿烧到明亮的手。她赶紧关上车门,拎起那个车牌快步离开。
  她没有沿着公路走,而是跨过壕沟,走在了树林边缘。万一有人赶来救火,她立马可以藏进树林中。
  走出大约一百米之后,她停下来回头观望。
  车里亮起了火光,看来烧起来了。
  她耐心地等待着。
  和她想的不一样,她以为很快就会燃起熊熊大火,接着就是惊天动地的爆炸声。火一直不怎么旺,只能看到车内亮堂堂的,就像忘了关灯。
  过了一会儿,火光突然大了,整个车就像一个大灯笼。明亮听到了玻璃被烧炸的声音,接着,大火从车窗里喷出来。又过了一会儿,那辆车整个被大火团团围住了,传来“噼噼啪啪”的声响。幸好这其间没有一辆车经过。
  明亮放心了,快步返回。
  她在荒草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弗林医院越来越近了,终于听到远处传来一声巨响,回头一看,火光冲天,那辆车爆炸了。
  明亮突然停了下来。
  她意识到了一个严重问题——她烧掉的是自己的车!
  昨天夜里,她把车停在了门诊楼后面,而另一个明亮把车开进了地下车库。这没错儿。可是,在那之前,明亮开走了对方的车,而对方又找到了她的车!
  虽然两辆车一模一样,但是明亮知道自己犯了大错!
  如果说,另一个明亮是虚假的,那么她的车也是虚假的,可是,从今往后,真实的明亮只能开着一辆虚假的车来来去去了。就算另一个明亮是真实的,她的车也是真实的,那也是她的遗物啊!
  第九章 诊室变得诡异起来
  回到诊室,天已经微微亮了。
  明亮看了看衣柜,依然静静地关着。明亮关了灯,拿起饭盒走了出去。
  她吃不下,但是她得装出很正常的样子。
  今天晚上,她必须把尸体处理了,不然,她不但吃不下,而且睡不着。
  食堂还没有开门,不过能听见厨师在工作,锅碗瓢盆叮当响。
  明亮把饭盒放在窗台上,在食堂门口活动起腿脚来。
  过了半个多钟头,她看见副院长也来吃早餐了。
  副院长:“明亮,这么早就起来了?昨晚没睡好吧?”
  明亮:“睡得很好啊。”
  副院长:“今天感觉怎么样?”
  明亮:“神清气爽。”
  副院长一边审视着她的表情一边说:“那就好,那就好。”
  明亮:“估计是我太多心了,她不过是个跟我很像的人。我猜,她一定也感觉很好奇,所以才跟着我。”
  副院长:“昨天你给我打过电话,想起来了吧?”
  明亮:“打过。当时我的脑子太乱了。”
  副院长:“昨天你那个样子,真的让我很担心。院长不在,我就怕医院出什么乱子。哎,食堂的伙食怎么样?”
  明亮:“你太脱离群众了,第一次来吃吧?”
  副院长:“嗯,这个批评得好!以后我要多来,跟职工们打成一片。”
  明亮:“厨师是四川的,手艺不错。”
  副院长:“你们职工们满意,那就好。”
  食堂门开了之后,陆续来了一些人。明亮躲开副院长,买了饭,离开了。
  快到门诊楼的时候,明亮把饭倒进了垃圾桶。
  现在,所有的恐怖都不存在了,只剩下了衣柜里的尸体。所有的恐怖都不存在了吗?那瓶可乐是怎么回事?那根棒球棒是怎么回事?那些被替换的生活用品是怎么回事?
  也许,都是另一个明亮干的,现在她死了。
  明亮没有心力再去琢磨什么了,她把很多疑问都推进了一个土坑,然后草草埋上,至少这个世界看起来太平了。那些疑问会不会再从土里长出来,走一步看一步吧。
  她再高明,也不可能治好自己的精神病,她必须保证自己不要疯掉。
  回到门诊室,她用iPad看了看新闻,没有人报道那辆被烧毁的车。
  她放下iPad,开始思索怎么处理衣柜里的尸体。
  到了上班时间,门诊楼里变得嘈杂起来。有人敲门,她赶紧端正了一下姿势,说:“进来。”
  一个六十多岁的女人走了进来,她戴着高度近视镜,看上去像个退休教师。她牵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该男子脸色苍白,眼神呆滞,一看精神就不正常。他进门之后,并不看明亮,而是不安地东张西望。
  明亮说:“你们是……”
  这个女人说:“大夫,我带我儿子来瞧瞧病……”
  说完,她恭恭敬敬地把医疗本和挂号条放在了明亮面前。
  明亮说:“你们坐吧。”
  那个母亲就在长条沙发上坐下了。她牵了牵儿子的手,要他坐下,儿子不理她,就那么硬撅撅地站着,继续四处乱看。
  明亮说:“他叫什么?”
  母亲说:“张小川。”
  明亮说:“多大?”
  母亲说:“31。”
  明亮说:“他怎么了?”
  母亲推了推眼镜说:“他结婚6年了,有个儿子。两年前他们离婚了,法院把儿子判给了他老婆。他在啤酒厂干销售,工作很努力,领导每年都给他发奖金……一直好好儿的,可是两天前,他的脑袋突然就不清楚了。”
  明亮一边听一边打量那个男子。在他眼里,明亮好像不存在,他在观察四面墙,接着又开始观察棚顶。
  母亲继续说:“也许不是两天前,可能更早,他一个人生活,我不在他身边,我发现这个情况是在两天前。那天,我去他的住处看他,觉得他的眼神就像换了一个人,我问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他神神道道地对我说,他遇到了一个人,跟他长得一模一样,问我当年是不是生了双胞胎……”
  明亮一下就绷紧了神经。
  那个男子显然记着他说过的话,他的注意力被母亲吸引过去,盯住了她。
  明亮说:“然后呢?”
  母亲说:“我问他,什么时候看到的,在哪儿看到的,他指镜子!我以为他逗我玩儿,他又说,他真的遇到了一个人,跟他一模一样……像是开玩笑,又不像是开玩笑。大夫,你给他看看,是不是脑袋出了问题,小小的岁数啊!”
  明亮对这个男子说:“张先生,你坐下,我们聊聊。”
  这个男子好像听不见她的话,他盯住了明亮办公桌的一条腿,看了一会儿,又盯住了办公桌的另一条腿……
  明亮对那个母亲说:“我这个诊室接待的患者,都是有自控能力的,你儿子的这种情况,我建议你去四诊室,找侯先赞大夫。”
  母亲的表情立即阴郁了:“几诊室?”
  明亮说:“就是左边第二个房间。”
  母亲站起来,说:“谢谢大夫……小川,跟妈走了。”
  这个男子突然把目光转向了紧闭的衣柜,眼里射出奇异的光,字正腔圆地说:“那里面有人。”
  明亮差点儿从转椅上滑下来。
  母亲朝明亮使了个眼色,无奈地说:“就这样,一惊一乍的。”说着,她拉起了儿子的手,“走啦走啦!”
  这个男子被母亲拽到了门口,还在梗着脖子朝衣柜看,又说了一遍:“那里面有人。”
  母亲终于把儿子拽出去了。
  明亮的心“怦怦怦”地狂跳,过了好半天才平静一些。
  她开始怀疑,这对母子是伪装的患者和家属,他们不是来看病,而是来警告她的。
  她站起来,轻手轻脚地走出去,那对母子不见了,她来到四诊室门口听了听,果然听见了那个母亲的声音:“侯大夫,他在啤酒厂干销售,工作很努力,领导每年都给他发奖金……一直好好儿的,可是两天前,他的脑袋好像突然就不清楚了……”
  明亮又轻手轻脚地退回来。
  她检查了一下衣柜,又有一滴血渗出来,很稠,很暗,它落在衣柜门下的地板上,刚才从那个男子的角度绝对看不到它。她拿来一块湿抹布,把这滴血擦干,扔进了垃圾桶。她相信,里面的尸体再也流不出血了。
  接着,她坐在转椅上,慢慢地琢磨——那个精神病男子为什么知道衣柜里有人呢?
  漫长的上午熬过去了。
  明亮没有去吃午饭,她没胃口。
  想到明天碎花小鳄就该出院了,明亮打开了101的病房监控器,竟然这么巧——碎花小鳄又站在了监视器下面,静静盯着它看。
  碎花小鳄朝明亮望过来。
  明亮有些不自在。
  碎花小鳄很听话,依然戴着那顶治疗帽。不过,里面的电极没有了,它已经没有任何用处。
  此时此刻,碎花小鳄的大脑里在想什么?
  这是明亮的工作,她现在没心思工作,于是把监控画面关掉了,在转椅上闭上了双眼,养神。
  她自己都想不到,在一夜之间,她竟然干了那么多疯狂的事——杀人,放火。
  现在她累了,非常需要休息。
  下午刚上班,楼道里就响起了一个女人的大嗓门。
  脚步声来到了明亮的诊室门口,敲门。
  明亮睁开了眼睛,说:“进来。”
  一对夫妻模样的人走进来。明亮打量了他们一下,迅速判断谁是患者谁是家属。男人很憔悴,满脸愁容。女人红光满面,显得异常亢奋,估计她一直在说话,嘴角渗出了白沫儿。
  很快明亮就确定了,男人是家属。
  男人说:“大夫好。”
  明亮说:“你们坐。”
  女人又说话了:“跟‘蠢’比起来,‘奸’‘懒’‘馋’‘滑’都不算贬义词了。而很多中国人,只要一有个风吹草动,他们马上就显露出他们的蠢!披着爱国主义的外衣,其实就是打砸抢!可悲!可气!可叹!”
  明亮听得云里雾里,哪儿跟哪儿啊。
  男人操着一口东北口音说:“媳妇你坐下,别说了行不?我们是来看病的!”
  女人说:“行行行,我不说了。我只想让你们知道,人不能糊里糊涂地活着,你可以不当官不发财,但是你至少要活个明白!”说着,她坐了下来。
  从她的表情可以看出,此人极端自负,就算她没病,那个苦巴巴的男人也很难驾驭她。
  男人抱歉地笑了笑,说:“大夫,你给我媳妇看看……”
  明亮和蔼地问:“她怎么了?”
  女人又说话了:“我知道这里是精神病院!大夫,我可以清清楚楚地告诉你们,我没有任何病。不信测测智商,我肯定比你们都高!”说到这儿,她非常得意地笑了,笑着说,“你们读过西蒙吗?你们读过弗洛伊德吗?你们读过阿德勒吗?”
  过于自负的人总爱说——你们。在他心中,他永远是中心,其他人都是“你们”。
  明亮笑着对她丈夫说:“你继续。”
  男人说:“最近她总失眠,整夜整夜睡不着,脾气非常暴躁,昨天跟我吵架,把房子都点着了,你看我的眉毛……”
  男人的眉毛果然被烧掉了一截。
  明亮说:“她的种种表现,很可能是严重缺乏睡眠引起的,我们先解决失眠问题,再加上一些心理疏导——我先给她开点药……”
  女人“噌”一下站起来,说:“要给我看病也可以,我要你们两个大夫会诊!”
  男人拽了她一下:“媳妇,你又胡说了,我是大夫吗?”
  她的话引起了明亮的注意,她定定地注视着这个女人,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起来。
  女人对男人说:“跟你有什么关系!这不是有两个大夫吗?另一个为什么一声不吭?”
  明亮猛地看了衣柜一眼,衣柜门关着啊。她全身的汗毛一下就竖起来了。
  她盯着这个女人,尽量装作平静:“另一个大夫……在哪儿?”
  这个女人说:“在衣柜里!她上班时间竟然在睡觉,我要投诉你们!真的,我说到做到!”
  明亮极其紧张地对男人挥了挥手:“你们去四诊室吧。”
  男人愣愣地看着她:“四诊室?是不是要电击啊?大夫,求求你,我媳妇的病没有那么严重,她就是睡不着觉!”
  明亮不耐烦了:“左边第二个房间。去!”
  男人站起来,拽了媳妇一下,有些悲戚地说:“走,咱们没病,不治了,回家!”
  女人一边往外走一边说:“这个医院很不正规,要整治!”
  如果说上午那个男患者说衣柜里有人,只是疯言疯语,只是巧合,下午这个女患者为什么也看到了另一个明亮?
  明亮的诊室陡然变得鬼气森森了。
  第十章 原来真的是假的
  下班了,明亮去便利店买了一盒方便面,回来的时候,她把停在门诊楼后的那辆车开到了门诊楼前,并提前装进了一把铁锹。
  今天晚上,她必须把尸体弄走。
  回到诊室,她把方便面泡了,朝衣柜看看,怎么都吃不下。她一天没吃东西了。
  她在床上坐下来,等待。
  热气腾腾的方便面渐渐变温变凉。
  天渐渐变暗变黑。
  明亮走出诊室,分别来到其他诊室门口听了听,确定人都走光了,这才回到诊室,锁上了门。在摘掉尸体头上那顶头巾帽之前,还有几分钟的储存图像,她充满了好奇,越害怕越想看。她在转椅上坐下来,慢慢打开了电脑……
  一片雪花。
  她盯着屏幕看了许久,一直没蹦出什么画面,最后渐渐变成了黑屏。
  看来,人死如灯灭。
  她有些失望,呆坐了一会儿,关掉电脑,站起身来。
  到时候了。
  她抓起床单,来到衣柜前,深吸一口气,一下把门拽开了。衣柜里的尸体迅速闭上了眼睛。
  明亮一惊,后退了一步,把电脑键盘撞翻在地上。
  她定睛再看,尸体静静地坐着,姿势跟昨天相比没有任何变化。
  肯定是幻觉。
  她平复了一下呼吸,慢慢把剪刀拔出来,扔在衣柜里,又把床单裹在了尸体上,包得严严实实,然后把她拖出来。
  尸体的血基本流光了,明亮以为会轻很多,背起之后才知道,她好像比自己还重。
  明亮背着尸体踉踉跄跄地朝门口走去,她不知道,她撞翻键盘后,电脑切换成了101的病房监控器,戴着治疗帽的碎花小鳄正在屏幕上看着她。
  明亮艰难地走出诊室,楼道里的声控灯并没有亮,关上诊室门之后,一片漆黑。
  她一步步朝楼下走去。
  经过二楼时,有了光。那个坏了的灯幽幽地亮着。
  明亮赶紧拐弯,一脚踩空,跟尸体一起滚了下去。明亮感到天旋地转,身体多处剧痛,她在楼梯中转处爬起来,看见尸体躺在她旁边,床单张开了一些,露出乌黑的头发。
  她忍着痛重新把尸体裹了裹,再次背起来,颤颤巍巍地走到了一楼。
  她感觉身上至少有四处受伤:额头,左手,右膝,后腰。她的嘴角舔到了血,那是额头流下来的。
  她很想哭。
  走出门诊楼,不远处有两个影影绰绰的人走过来,不知道是职工还是患者,一高一矮,应该是一男一女。明亮没有躲避,她打开车门,笨拙地把尸体塞进去。然后,她钻进车里,迅速把车开动了。
  车灯照亮了那两个人,果然是一男一女,他们手牵着手,明亮不认识他们。他们停下脚步,眯眼朝车内看过来。
  明亮驾车从他们旁边驶过去,奔向了大门口。
  直到这时候,明亮都没有想好,该把尸体运到哪里去。
  丢到河里?
  埋到山上?
  附近没有河,也没有山。
  漫漫长路,她将一个人和这具尸体做伴,她缺乏勇气。
  忽然,她有了一个想法——也许,把尸体藏在医院里最安全。她不知怎么就想到了那个石头凉亭,平时,由于那个老旧的恐怖传闻,很少有人去那个地方,把尸体埋在凉亭下,永远不会被人发现……
  明亮掉转车头,朝医院西南角开去。
  后座“啪嗒”响了一声,她猛地回头看了看,尸体被床单裹着,静静地横在后座上。现在,明亮都不知道她是面朝上还是背朝上。
  到了医院西南角,明亮停下车,把车灯关了。这里没有路灯,一片漆黑。荒草没人修剪,长得更高了,它们纹丝不动。
  明亮下车四下看了看,她要确定这里没有人。
  看着看着,她愣住了——那个石头凉亭呢?
  她慢慢走过去,掏出手机照了照,到处都是荒草,根本不见那个石头凉亭!
  她呆住了。想了想,只有一种可能——它被副院长拆掉了。盖这个凉亭是院长的决定,现在院长正要退居二线,副院长已经全面接手医院的工作,他必须否定前任的一些做法,不管正确不正确,以便证明他是个有想法的人,甚至是个果断的改革派。这个凉亭确实没有任何用处,它的存在,只能让那个传闻绵绵不绝,增添医院的恐怖气氛。有了它,这里几乎变成了医院的一个死角。
  怎么办?
  既来之则安之,明亮决定,干脆把尸体埋在荒草下。假如,副院长上任之后,把这块地利用起来建房子,动工时挖出了这具尸体,大家会认为她就是多年前那个姓李的大夫。目前,院长还是院长,就算副院长有这类想法,近期也绝不可能实现。等挖出这具尸体的时候,说不定早就腐烂了,根本看不出是谁了。
  要是再挖出另一具尸骨怎么办?
  没人确定这里是不是真的埋着一个姓李的大夫,也许那只是个传闻。
  明亮要赌一把。
  万一那个传闻是假的,那她就赢了。这时候,明亮有些得意,觉得自己的运气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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