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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第一冤案》

_34 师东兵(当代)
  “为什么?”刘少奇气恼了。
  邓小平说:“不给也好,我们对此将不负任何责任。”
  刘少奇一看那份材料,惊得目瞪口呆。那是一份手抄的文件,上面标着“绝
密”二字,还有陶铸的批示:“请刘主席、小平阅后烧毁,以免主席查问。”
  材料上写道:“……薄一波1936年11月被阎锡山用六百多白洋买回山西
后,即向阎匪表示:他‘已经脱离了共产党,愿为阎锡山服务。并请指派任务。’
薄一波还有特务之嫌,抗战中他不断给大特务头子梁化之报告我军军情。1938
年8月11日,薄一波给梁化之打电报,告密说:‘八路军大部分开往河北平原发
展,切实调查河北有游击队,十五万支枪,指挥者为八路军宋明轩旧部别动
队。’……”
  刘少奇抬起头,着急地说:“这下问题更复杂化了。不知主席对此有什么批示
吗?”
  “不清楚。中央文革小组的快报和有关消息封锁得十分严密,他们让谁知道才
能知道,不让谁知晓谁也不知道。”邓小平说。
  “可总不能对政治局常委搞封锁呀!”
  “唉,人家认为我们是犯了错误的嘛。”邓小平说,“你快把这份材料看完
吧,看完即毁,不要给陶涛同志带来任何麻烦。”
  刘少奇继续看那份材料:
  “抗战中,薄一波对我党派进牺盟会内的共产党员、八路军恨得要命,他公开
宣称‘牺盟绝对反对共产党在组织内的活动,为此牺盟曾作过不少斗争,清除了那
些被发觉了和有问题的少数分子,这是人所共知的,我坚决反对分裂走八路、共产
路线。’他一再鼓吹要‘最忠实执行司令长官的主张和训斥,最坚决为按劳分配主
义而奋斗,牺盟的理论基础和奋斗总路线:按劳分配主义从民族革命到社会革
命。’总之,薄一波从来不是真正的共产党人,而是一个地地道道的阶级异己分
子,充其量是革命的同路人。”
  刘少奇看完材料,失声地问:“小平同志,你说这些东西可靠吗?”
  “很难说。”邓小平摇摇头,“我现在的确弄不明白,这次文化大革命的目的
究竟要干什么,要把中国引向何处?”
  “唉,主席决定培养林彪同志作为他自己的接班人,让我们也各自选择接班
人,我不清楚他究竟想达到什么目标?”刘少奇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也许这一系
列的问题只能由历史学家作出回答了。”
  邓小平说:“大可不必如此悲观。文化大革命这种搞法,很快会使党的各级组
织遭到破坏,那种一部分群众上街胡揪乱斗,想怎么干就怎么干的作法,迟早会受
到广大干部和群众的抵制。也许到了那种时候,毛泽东同志自己就会起来纠正那种
错误的局面。”
  刘少奇若有所思地抬起头:“但愿如此,但愿如此啊!”
  陈伯达赶到毛泽东的住地时,见他一个人正在窗前凝望。屋里烟气腾腾,凭他
多年跟随毛泽东的经验估计,这位伟大的领袖正在进行着一场重大的抉择。对他来
说,每一项决定之前,他都有这么一场长期的、也可能是痛苦的思索。
  让他起草中央关于文化大革命的决定时,毛泽东就对他说:“这也许是个失败
的记录,可能这场革命会以我们碰得头破血流而告终。但这不是最后的结论,总有
人会举起我们的旗帜重新斗争的,所以,我劝你安下心来,把这次文件的起草搞
好,让全会能够以多数票通过。不要求得全体,多数就行了。”
  毛泽东的这番话,陈伯达至今想起来还心惊肉跳。
  论感情,他佩服这位伟人。可以说,如果没有毛泽东慧眼识将,他也许充其量
不过是中央党校的一位教授而已。而今天,他即将当选为中央政治局常委,这是江
青亲自向他透露的,这意味着他将成为全党的第五位领导人。
  毛泽东看见他时,嘴角露出笑容。
  毛泽东问:“你觉得今年5月召开的政治局扩大会议怎么样啊?”
  陈伯达说:“开得很成功。这次会议实际上是分为两个阶段进行的,第一个阶
段是面对面地揭批彭真、陆定一、罗瑞卿、杨尚昆这些人,让他们也参加接受批
判,第二阶段没让他们参加,这样问题就揭得更充分了。整个会议的实际主持者是
林彪同志,刘少奇同志只是作了些指示,起个名义的领导者罢了。不过,看得出
来,少奇的讲话言不由衷,很被动。”
  “大家也都有这种感觉吗?”
  “起码我们的政治局委员、候补委员有这种感觉。”
  毛泽东说:“有这种感觉就对了,说明我们的同志们还有一种政治嗅觉。不然
都像有的人那么迟钝还得了哇。”
  毛泽东随手从桌上拿起那张6月2日的《北京日报》递给陈伯达:“现在不是
兴写大字报吗?我也写了一张,请你这个文革小组长提提意见,怎么样啊?”
  陈伯达扶正眼镜,定睛一看,原来在聂元梓等7人的大字报旁边,毛泽东用粗
黑的铅笔写了下面一段话,题目就叫《炮打司令部》,下面有一行小字,上写:
“我的一张大字报。”陈伯达感到自己的心跳在加快,呼吸也急促起来。他稳了稳
自己的情绪,一字一句往下看:
  “全国第一张马列主义的大字报和人民日报评论员的评论,写得何等好呵!请
同志们重读一遍这张大字报和这个评论。可是在五十多天里,从中央到地方的某些
领导同志,却反其道而行之,站在反动的资产阶级立场上,实行资产阶级专政,将
无产阶级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运动打下去,颠倒是非,混淆黑白,围剿革命派,
压制不同意见,实行白色恐怖,自以为得意,长资产阶级的威风,灭无产阶级的志
气,又何其毒也!联系到一九六二年的右倾和一九六四年形‘左’而实右的错误倾
向,岂不是可以发人深醒的吗?”
  陈伯达脸色惨白,失声问:“主席,你指的是少奇同志吧?”
  “还有小平同志。”毛泽东说,“看来我不亲自开炮是不行了。大家都想作老
好人,都不敢碰皇帝,我不怕!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我只好得罪得罪他
们了。不点名是为了让大家对号。也看看有没有人站出来支持我一下,总不能让我
陷入孤立吧。”
  没等毛泽东的话说完,陈伯达就连声表态:“主席的大字报写得很及时,也很
深刻,非常准确地点明了那几个反对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人的错误要害。”他有
意避开了刘少奇、邓小平的名字,含含糊糊地说:“这张大字报公布出去,会使全
党再一次掀起革命的高潮。主席,我也要写大字报拥护你。”
  毛泽东笑了:“还是你这个理论家跟得紧,中央文革小组长嘛,表态得快一
些。”
  “和主席相比,我是小小老百姓,是主席的学生。”陈伯达说,“我的这点理
论基础,完全是在主席思想的启发下发展起来的。我没有什么本事,那就是照主席
的指示办。向林副主席学习。”说完,“咯咯”地笑了起来。
  “那好,等我的大字报在全会上一印发,就看你能不能响应喽。”
  “当然我要第一个响应。”陈伯达有意试探地问,“要不要事先把这个情况向
林彪和总理通通气,让他们有个思想准备。”
  “没有必要。”毛泽东很果断地说,“大字报很快就要在全会上公布,这是以
我的名义写的大字报,不代表中央和其他任何人、为什么非要征求其他人的意见?
看了我的大字报后,有不同的意见可以反驳,可以争论,这都是正常的意见。你先
看因为你是负责这场运动的,不事先通气不好是不是?”
  陈伯达只是干笑着,脑袋里却在考虑着在什么情况下对毛泽东的大字报表态。
  尽管陈伯达很早以前就戒了烟,他不愿沾惹这种习惯,但在毛泽东面前却总喜
爱伸手去从桌子上找出一支香烟来嗅一嗅。他原来以为刘少奇只是一般地说一说便
以两位主席握手言和而结束,现在看来事情并不那么简单。毛泽东是要抓住他的对
手的缺口一攻到底的。在阵线分明、主帅的作战意图十分明确的情况下,他陈伯达
是从不含糊的。如果自己再不和一个刚刚被批判的声名狼藉的国家主席划清界限,
就会失去深受全党全军全国人民衷心爱戴的领袖的信任,这样做未免太愚蠢了。
  因此,当下他就果断地表示:“我坚决跟着毛主席走,不管他是什么人,只要
他反对主席,我们都要和他坚决斗到底!”
               十九
  当毛泽东和江青来到游泳池边时,十几个卫士立即远离了游泳池,分散在四周
警戒着,一边时不时地看几眼在白色的浪花中游动着的伟大领袖和他的夫人。江青
总是环绕在毛泽东的周围,而毛泽东时而仰游,时而侧划,在水中神态自若,悠闲
悠哉。对于他们在水中的高超技巧,年轻的卫士们自叹弗如。
  当天渐渐黑下来的时候,游泳池四周的华灯亮了。毛泽东在水中看到了叶群和
她的儿子站在边上,笑着朝他们招招手,意思是让他们下来一块游。叶群在水池边
摆摆手,高声喊道:“主席,休息一会吧!”
  毛泽东和江青一前一后上了岸,林立果赶紧给毛泽东披上浴衣,并用毛巾帮他
擦身上的水珠。叶群则殷勤地跑过去为江青服务。
  毛泽东问:“你爸爸身体好吗?”
  林立果说:“很好,他随后就来看望主席。”
  “你们学校的文化革命搞得怎么样?”
  “工作队撤了以后,革命师生的积极性便充分发动起来了。”
  “看来你也是反对工作组的淡?”
  “我早就对王光美他们看不惯了,我是支持红卫兵们造反的”
  毛泽东笑着拉住了林立果的手:“那好,我们能说到一块了。”
  等他们穿上衣服,坐到游泳池内的休息室里后,林立果从口袋里掏出一片纸,
交给毛泽东说:“主席,你看这首诗狂妄不狂妄?好多同学都认为有问题。我让爸
爸看,我爸说让你裁定。”
  江青颇感兴趣地凑过来:“什么好东西?我也看一看,奇文共欣赏嘛!”
  原来,是一首题为《游南岳登祝融峰》的七律首,诗曰:
    名山南峙此登临,
    绝顶融峰敢摘星;
    眼底奔流湘水碧,
    峦巅追逐白云深。
    久期红日经天丽,
    顿觉凉啦拂身轻。
    我欲乘风飞去也,
    太平洋上搏长鲸。
  毛泽东看罢笑了笑:“有点气魄。前四句写景,后四句写意,说明作者还是有
抱负的。”
  江青问:“这诗是谁写的?”
  叶群答:“是陶铸在1961年8月中南局南岳会议期间写的。广州的革命小
将不知怎么搞到了这首诗,寄给立果让他帮助分析。我们也拿不定主意,老虎便直
接拿到主席身边请教了。”
  毛泽东将林立果拉到自己身边,微笑着拍打着他的手说:“听听你讲!”
  “我们认为、陶铸的诗暴露了他自己有野心。‘久期红日经天丽’一句,他的
‘红日’并不是指伟大领袖,而是指他自己。他想公开背叛毛主席,要‘乘风飞去
也’,飞到哪里去?‘太平洋上搏长鲸’,他是想去同帝、修、反合伙,称霸世界
了。”林立果在毛泽东身边,已经毫无拘束感了,他兴致勃勃地侃侃而谈,“为什
么他要在那个时候‘飞去也’呢?他说‘顿觉凉飓拂身轻’。这就是说,气候到
了。1961年,正是一阵‘凉飚’吹来了的时候,这就是从苏修那里吹来的阴
风,从帝国主义那里吹来的妖风,从国内地富反坏右那里吹来的黑风。这三股风汇
在一起,成了一股‘凉飚’,吹得陶铸全身轻快,可以‘上天了’,自己成了‘红
日’,妄图完成‘经天’的篡党‘大业’了。”
  林立果还没说完,毛泽东就哈哈大笑了:“好哇,现在的年轻人警惕性就是高
了,动不动就要给人扣帽子。你们看,有这么一批年轻小将,修正主义还能上
台?”
  江青对叶群说:“立果的分析虽然不是准确的,但我总觉得陶铸这个人不大老
实,说话总是吹吹打打的,和那几位搞错误路线的人总喜欢搞到一起,说不定在谈
什么事呢。”
  毛泽东说:“陶铸是小平同志推荐的,现在还看不出他要搞什么。你们也不要
随便议论人家什么嘛。他的事情以后再说。现在集中精力考虑眼前的事,就说这
50多天的问题,为什么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运动搞不下去?我看责任就在那一
两个人身上!”
  江青向叶群吐了一下舌头,自我解嘲地说:“看,又和人家的思想不合拍了是
不是?不要紧,咱们紧跟就是了。好,陶铸的问题我们不议论,先考虑文化大革命
究竟是怎么个搞法。现在大家忙着开全会,林副主席也回来了,我们正好议一
下。”
  这时,院内响起了轿车声。
  叶群说:“我们那口子来了。”
  毛泽东站起身,迈着大步迎了出去。
  果然,林彪身穿稍微发黄的绿呢军装,头戴缀着红五星的军帽,下巴上的胡子
刮得净光、泛着一层青色,浓厚的扫帚眉下那双眼睛闪着笑意,见毛泽东走出来小
跑两步赶过来紧紧握住毛泽东的手。
  “身体好些了吗?”
  林彪激动地说:“好多了,听到徐业夫传达了主席的意见,我急急忙忙就随同
吴法宪同志赶回来了。我让叶群和立果先来看主席,我简略听取了一下全会的概况
就往这里赶。主席,我是坚决支持你的,我们的军队也是坚决支持你的。你说怎么
办,我们就怎么办。”
  “好,我们到屋里谈。让他们聊他们的。”毛泽东拉着林彪的手,朝自己的书
房走去。
  8月7日,毛泽东的《炮打司令部一一我的一张大字报》,并附聂元梓等七人
的大字报,作为会议文件发到了每个与会者手里。
  顿时,整个全会的各小组都“爆炸”了。
  “好啊,毛主席的大字报把整个阶级斗争的盖子都揭开了!主席批判的是‘从
中央到地方的某些领导同志’,我看这些人都必须得揪出来!”
  “这些领导人究竟是准呢?”
  “1962年的右倾和1964年形‘左’而实有的倾向到底是怎么回事?”
  “主席的大字报,把问题槁得更复杂了。”
  “看来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批人。”
  “不管怎么说,我们听毛主席的,毛主席指向哪里,我们就打向哪里!”
  所有与会者,再没有比见到这份文件更为震惊的了。大家都纷纷议论、打听,
迫切需要知道毛泽东要炮打的司令部,究竟是谁?
  刘少奇无力地坐在沙发里,这一切来得太快、大突然了,简直连点招架之力都
没有。他好像觉得自己的呼吸像雷呜般的轰响,浑身的皮肤像裂开似的产生了烧伤
感,他尽力控制着呼吸,拼着最大力气把发下来的文件拣起来,竭力使自己的神态
自若些。
  不错,毛泽东已经把自己作为批判错误路线的靶子了。
  为了保持清醒,刘少奇动用了所有的意志活动。毛泽东就住在自己不远的地
方,但他并没有找自己谈话的意思。刘少奇咀嚼着这一段来毛泽东在公开会议上的
每一次讲话,串串汗珠从每一根发烧的毛细血管里窜出来。根据目前的形势,毛泽
东还没有把他要炮打的人公开点明,只是暗示。既然自己可能要垮台,那么与其被
人打倒不如主动撤出。而且林彪昨天晚上刚刚从大连回到北京,今天就发表大字
报,这充分说明他们都已经准备和部署好了,一切都来不及了。在这种时刻如果坚
持原来的立场,后果是可想而知的。
  刘少奇坚定了自己的主意。
  他感到了自己身上的压力,一种可怕的恐怖正在吞噬着自己。但没有力量反
抗,甚至连活动也无法搞一下;他没有眨眼,只是平静地观察着局势的发展;他没
有诅咒,甚至没有惊奇和愤怒以及恐惧,仿佛一切事情都早在预料之中。他实实在
在是无能为力了。
  按照毛泽东提出的问题,刘少奇自己也感觉到他和党中央主席已经发生了分
歧,而且是深深的分歧。
  从1960年起,他当上国家主席后,便觉得毛泽东的许多作法脱离了实
际。1962年1月11日至2月7日。在中共中央召开扩大的工作会议上,他就
想总结自大跃进以来的经验教训,主张以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的方法纠正错误。他
提出“反对毛主席只是反对个人”,认为“彭德怀的纲领中不少还是符合事实的,
向中央反映情况并不算犯错误,和彭德怀有相同观点的人,只要不是里通外国的,
就可以翻案。”同样产生了人民公社办早了的看法。他向毛泽东当面提出:“当时
不办,也许可能好一点。迟几年办是可以的。我主张要有反对派,人民中间也好,
党内也好,要有公开的反对派。”在他的提议下,他制定了对“凡是在拔白旗、反
右倾、整风整社、民主革命补课运动中批判和处分完全错了和基本错了的党员、干
部,应当采取简便的办法,认真地、迅速地加以平反”的文件,掀起了被毛泽东认
为是“右倾”的“翻案风”。
  1962年5月7日至11日,中央政治局常委在北京召开工作会议,刘少奇
主持会议。着重研究分析财政经济的形势,刘少奇在讲话中说:“总的讲,当前不
是大好形势,没有大好形势,而是一种困难的形势。现在的主要危险还是估计不够
的危险。共产党员的革命气概应该是充分估计困难。对困难估计不够,自己安慰自
己,就不是马克思主义者。从1958年以来,搞了多年高指标,以后订计划定低
一点,在执行中间超过计划,按短线来平衡,不是按长线来平衡。”会后不久,彭
德怀向中央送了8万多字的要求平反的申诉材料,否认他搞反党的派别活动,认为
给他定的罪名完全是“莫须有的罪名”,把他参加高岗、饶漱石集团说成是“受高
岗的蒙蔽”,而他之所以“受蒙蔽”,是因为“中央信任高岗”。
  与此同时,刘少奇再版和修改了他的《论共产党员的修养》,引人注目地加了
这么一段话:“在过去某一时期内,某些教条主义的代表人,就比上述的情形更
坏。这种人根本不懂得马克思列宁主义,而只是胡诌一些马克思列宁主义的术语,
自以为是‘中国的马克思、列宁’,装作马克思、列宁的姿态在党内出现,并且毫
不知耻地要求我们的党员像尊重马克思、列宁那样去尊重他,拥护他为‘领袖’,
报答他以忠心和热情。他也可以不待别人推举,径自封为‘领袖’,自己爬到负责
的位置上,家长式地在党内发号施令,企图教训我们党,责骂党内的一切,任意打
击、处罚和摆布我们的党员。”
  刘少奇自己觉得这一切都顺乎自然,理当如此。
  毛泽东和他谈话时摇头说:“我虽然退居二线,让你当了秦始皇,但我还是为
你担心,这种右倾作法,广大工人和贫下中农能答应吗?在国内搞三自一包,在国
际上鼓吹三和一少,谁高兴?地富反坏高兴,帝修反高兴!”
  刘少奇并没有大多的不安,他认为他要干的事只要经过法定程序和政治局常委
批准,没有什么不当的地方。在平安无事的心境中,他工作得十分舒服,甚至体重
增加了许多。尽管如此,但他还是接受了毛泽东的一些意见,并尽量听取他的建
议。
  至于1964年的“形左实右”,刘少奇痛苦地回忆着前两年的几件大事:
  当5月的中央工作会议召开时,他对正在农村展开的四清运动有个基本估计,
他说:“现在的农村已经面临资本主义复辟的严重危险,我们过去总结那个搬石头
的经验,总结得不全面,但还有用。现在就是有个倾向,就是怕搬,干部去了也不
敢搬,结果就不深不透。有一些大队,就是找不出一个比较可靠的真正的领导核
心,至少有1/3,需要从外地派好的支部书记去。也就是说,有1/3以上的领
导权,不是在我们手里。”
  这年9月10日,他主持制定了《关于农村社会主义教育运动中一些具体政策
的规定(修正草案)》。把形势估计得更加严重,提出“建立反革命两面政权是敌
人反对我们的主要形式”。认为“这次运动,是一次比土地改革运动更为广泛、更
为复杂、更为深刻的大规模群众运动。”还规定“整个运动都由工作队领导”,改
变原来依靠基层党组织和干部的规定。到了10月,他又批转了《关于社会主义教
育运动中夺权斗争问题的指示》,明确指出:凡是被敌人操纵或篡夺了领导权的地
方,被蜕化变质分子把持了领导权的地方,都必须进行夺权的斗争。首先解决领导
权问题,然后再解决经济上的四不清问题,这样才能把斗争提高一步。
  这些文件发出不久,毛泽东约他到家里谈话,毫不客气地说:“你这个人呀,
右起来要投降,左起来又要打倒一切,不分好歹统统打倒,把农村形势看得一团漆
黑。不管是群众还是当权派连锅端,我看你是形‘左’而实右!”
  “许多问题是中央会议上定的,纠正也应在会议上纠正。我有错误我检讨好
了。”刘少奇这样回答。
  到了12月下旬,中共中央召开工作会议,再次讨论农村社会主义教育运动问
题。刘少奇和邓小平商量后,邓小平对毛泽东说:“你身体不好,可以不参加会
议。”毛泽东说:“我身体还可以,应该参加会议。”会议由刘少奇主持,没有安
排毛泽东讲话,使他大为不满。所以,当刘少奇讲到了“敌人比我们还高明,我们
斗他不赢,我是国家主席,带着武装,蹲点时他们还赶我。所以如果没有人赶你
们,说明你们还没有革命”时,毛泽东当场顶他:“关键是看效果,不在于赶不
赶。你不去斗走资派,群众当然不满意。现在的矛盾是社会主义同走资本主义两条
道路的矛盾。”
   刘少奇笑了:“我看各种矛盾交叉在一起,有四清和四不清的矛盾,有党内
外矛盾的交叉,很复杂,还是有什么矛盾就解决什么矛盾为好。专提整走资派,影
响不好!”
  毛泽东火了:“你的这些提法,统统不是马克思主义的,是反科学的。”然后
拂袖而去。
  第二天,毛泽东老早就来到会场。等开会的人到齐后,拿出两本书,拍着桌子
说:“我带来一本宪法,一本党章。我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公民,我有说话的权
利。我是中国共产党党员,我有参加会议的权力。可是召开这样一个重要的会议,
有两个人要剥夺我的权利。一个人不叫我开会,一个人不叫我讲话,想干什么?想
搞独立王国吗?这不是尊重不尊重我的问题,而是想步赫鲁晓夫的后尘。我看有些
人就是混进共产党里的反动分子!我劝这些人要注意呢。”
  想到这里,刘少奇的手心不由得捏出一把冷汗,他使劲张开敷着一点浆液的眼
睑,仿佛看见一张大网越来越近地逼过来。他用力地眨眨眼,浸出的泪水冲刷走了
眼前的那层雾。他回去睡了一觉后,想找毛泽东好好谈一谈,哪怕向他认错、赔不
是他都愿干,只要取得毛泽东的谅解就行。突然,门外有了熟悉的响动,他眼睛突
地一睁,正想他,他就来了吗?他急忙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地迎上去。
  他非常失望。
  进来的是陶铸。
  “刘主席,我来看您来了。别的时候可以不来,但这种时候我应该来看您。希
望您多保重,要想开些。”
  “谢谢您。”刘少奇差点落泪。
  “主席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心直豪爽,敢于坚持原则。你还是主动找他谈谈,
作个自我批评,认个错,他消消气就会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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