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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梁《荣宝斋》

_20 都梁 (当代)
  “听你堂兄说的,张少爷,我们家二小姐病了。”
  “噢,”张幼林似乎是漫不经心,“那就让她好好养着吧,请大夫了吗?”
  环儿有些不高兴了,撅起了小嘴儿:“张少爷,你好像一点儿也不关心我们小姐。”
  张幼林笑道:“我妈倒是挺关心你们家小姐的,还上赶着张罗人去何家说媒,结果碰了一鼻子灰,我就别再添乱啦。”
  “你这个人好没良心啊,我们家老爷得罪了你,小姐可没得罪你,你干吗这么阴阳怪气的?”
  张幼林不耐烦了:“嗨!黄毛丫头,你还有事儿没有?没事儿赶紧走,我还练武呢。”
  环儿气哼哼地递过一张纸条:“给你!我们小姐真是中了邪,看上你这么个无情无义的男人。”
  张幼林没接:“何小姐说什么?”
  “你自己不会看?”环儿把纸条塞给张幼林,气鼓鼓地走了。
  “嘿!何家老爷、小姐脾气大,怎么连丫鬟脾气也这么大?”张幼林对着环儿的背影嘟嚷着,他打开纸条看了看,揉成一团扔在地上,继续打沙袋。
  黑三儿和柴禾躲在不远处的一块大石头后面盯着张幼林,黑三儿咂巴着嘴:“啧啧,连何家的丫鬟都这么水灵,张幼林这小子还真他妈走了桃花运。
  柴禾皱着眉头扬起脖子看了看太阳:“都什么时辰了,左爷怎么还没到?”
  “对付这小子还用左爷亲自出马?咱俩就把他收拾了。”黑三儿显得胸有成竹,“兄弟,你把麻袋预备好。”
  “怎么着,不等左爷了?”柴禾有些犹豫,“咱俩成吗?”
  “这么着,你拿麻袋套在他脑袋上,我一棍子把他打昏,剩下的事儿就好办了,眼一蒙,嘴一堵,往麻袋里一装就齐活儿了,咱也得让左爷看看,咱哥们儿不是吃干饭的。”
  柴禾点点头,两人拿出短棍和麻袋,悄悄地摸了上去。
  张幼林仍在踢打沙袋,柴禾拿着麻袋从后面缓缓接近,黑三儿手持短棍紧随其后。张幼林用眼睛的余光已经发现了阳光下的一条黑影在向他接近,但他装做没看见,依然若无其事地击打沙袋。
  柴禾将麻袋展开,猛地向张幼林的头上套去,只见张幼林敏捷地闪开,回身一个高扫腿将柴禾踢出一丈多远,黑三儿举着短棍扑过来,张幼林又一脚踢中他的小腹,黑三儿哀号一声,扔掉短棍,双手捂住小腹扑倒在地……
  张幼林从树枝上拿下长衫抖了抖,穿在身上,他看了看在地上滚动哀号的黑三儿、柴禾转身要走,突然,他的身子僵住了,一支左轮枪的枪口顶在了他脑门上。
  “别动,动就打死你!”康小八用黑布蒙着面,厉声喝道。
  张幼林内心有些慌乱,但迅速镇定下来:“你是谁?报个名号。”
  “听说过康小八吗?在下便是。”
  张幼林微笑道:“康小八,你名气不小嘛,可我不明白,鼎鼎大名的康小八怎么会对我这个无名之辈感兴趣?康八爷不会是吃错了药吧?”
  “张少爷,你的嘴不太好,话也多,留神惹恼了我,一枪崩了你。”
  “你不会,崩了我你恐怕什么也得不到,说吧,你想怎么样?”
  张幼林嘴上说着,心里也在盘算着,他要选择一个时机,一个合适的角度,趁康小八不备一脚踢飞他的左轮枪。可康小八是个老江湖了,他不打算给张幼林这个机会,没等张幼林想明白,他的后脑勺就挨了一闷棍,这是因康小八使了个眼色,黑三儿在他身后偷袭的。
  张幼林的身子晃了晃就颓然倒下。
  康小八收起手枪,转身走了,黑三儿、柴禾把张幼林扔上马车,黑三儿突然发现了地上何佳碧的字条,他捡起字条装进兜里,转身上了马车。
  片刻,马车消失在了无人的小路上。
  天色已晚,何佳碧在明远楼茶馆的一个雅间里等得心急,她不停地透过门帘向门口张望。
  “哼,张少爷也真是的,还在洋学堂里读书呢,一点儿也不守信用。”环儿嗑着瓜子,明显地表示出对张幼林的不满。
  “你把纸条交给张少爷的时候,他没说不来吧?”
  环儿摇摇头:“没有。”
  话音未落,左爷带着几个喽啰撩开门帘进来了,他大摇大摆地坐在了何佳碧的对面。
  何佳碧打量着左爷,冷冷地说道,“先生,对不起,这儿已经有人了。”
  左爷端起眼前的盖碗茶喝了一口,色迷迷地看着她:“顺源祥米店的何二小姐,我就是你今儿要等的人。”
  何佳碧一时愣住了。
  左爷把茶水一饮而尽,茶碗放在桌子上:“何小姐,你不要误会,我是受人之托来见你,有人托我给张家带个话儿,说是张幼林张少爷让人绑票了。
  何佳碧浑身一震:“是谁,谁绑了张少爷?”
  左爷往前凑了凑:“听说过康小八吗?”
  何佳碧下意识她向后躲闪着:“听说过,康小八是个有名的强盗,他怎么会找到你当说客?难道……你们是一伙的?”
  左爷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我的大小姐,这你可冤枉死我啦,康小八绑了票,总得找个人传话要赎金啊,这位爷找上我了,我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康小八的枪口就顶在我脑门上,我敢不来吗?”
  “张少爷现在怎么样?康小八打算要多少赎金?”何佳碧此时已经心急如焚了。
  “张少爷现在好好的,康小八对张少爷的命没兴趣,明说了吧,他惦记的是张家的《柳鹆图》。”
  何佳碧稍微松了口气:“什么是《柳鹆图》?”
  “何小姐还不知道吧?那可是张家的传家宝贝,只要拿出《柳鹆图》来,康小八立马儿放人。”
  她想了想:“张家要是不给呢?”
  左爷站起身:“给不给的,不是你说了算,你给张家带个话儿就行了。”
  何佳碧也站起来:“我要是报官呢?”
  “何小姐,张少爷的命可在人家手里攥着呢,要死要活一句话的事儿,你可得想好了。”左爷说完,又瞥了何佳碧一眼,就带着喽啰扬长而去了。
  何佳碧匆忙赶到张家,张李氏听罢如五雷轰顶,赶紧差人请来了庄虎臣和张山林。四人已经在堂屋里坐了好一阵子了,张李氏不住地流眼泪:“唉,怎么什么倒霉的事儿都让幼林摊上了……何小姐,真对不住,让你跟着担惊受怕了。”
  何佳碧把一条毛巾递过去:“伯母,看您说哪儿去了,绑票的这些人也太坏了,我看……咱们还是报官吧!”
  庄虎臣赶紧摆手:“使不得,弄不好,万一撕票儿可就麻烦了。”
  张山林看着张李氏:“都是《柳鹆图》惹的祸,要是早听我的,把它卖了换银子花也就没这事儿了吧?”
  张李氏白了他一眼,对庄虎臣说道:“你去找左爷给康小八带个话儿,问给银子成不成。”
  “好,我快去快回。”庄虎臣起身走了出去。
  三人默默相对,谁也没再言语,屋里一时静悄悄的,只有墙上的挂钟“嘀、嘀”有节奏地响着。过了半响,用人轻轻推门进来:“太太,霍先生求见,您看……”
  张李氏一下子有了精神:“他霍叔来了?太好了,请他在客厅垦稍候,我马上就到。”
  张幼林居然被绑了票,这是霍震西万万没想到的,他阴沉着脸,背着手在客厅里来回踱步。
  张李氏期待地望着他:“他霍叔,您看这事儿该怎么办?”
  “嫂子,左爷和康小八肯定是一伙的,如果能抓住左爷,康小八就跑不了,关键是,幼林被关在哪里。”
  “是啊,咱们就算知道左爷和康小八是一伙的也不敢轻举妄动,不然幼林随时会有危险。”
  霍震西思忖着:“康小八刚被我掏了老窝儿,此人一贯行踪诡秘,猜疑心重,更何况面临朝廷和江湖仇家的双重追杀,就像是惊弓之鸟,他当务之急是需要一个能秘密藏身的地方,依我看,幼林不可能在康小八手里,十有八九是在左爷手里。”
  “他霍叔,这事儿我一个妇道人家出不了什么主意,还是由您做主,您说了算,反正无论结局是好是坏,我都认命!”张李氏又流下了眼泪。
  霍震西站住:“嫂子,有您这话我心里就踏实多了,现在我需要一个人带着《柳鹆图》去见左爷,他必须是左爷放心的人,否则我们无法探得幼林被关在哪儿。”
  “我去,行吗?”张李氏急切地问。
  霍震西摆摆手:“不妥。左爷和康小八都知道您是荣宝斋的东家,从绑票的角度考虑,嫂子您自己送上门儿去,有可能会使他们狮子大开口,因为绑票的手里又多了一个人质……”
  “大叔,我去!”何佳碧推门进来。
  “他霍叔,这是何小姐。”张李氏给霍震西介绍着。
  “大叔,刚才我都听到了,我去最合适。”
  霍震西打量着她:“姑娘,这可有危险,万一……”
  何佳碧流出了眼泪:“大叔、伯母,为了幼林,我……我什么都愿意做,哪怕是死……”
  “姑娘,别哭,别哭,我再想想。”
  霍震西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庄虎臣满头大汗地回来了,张李氏急切地问:“虎臣,怎么样?”
  庄虎臣喘着粗气:“东家,左爷说,康小八不要银子,只要《柳鹆图》!”
  “我的天,这不是要我的命吗?!”张李氏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
  何佳碧擦了擦眼泪:“大叔,别再犹豫了,还是我去吧,我刚才就想好了,用猪尿泡灌上红颜色,然后用针扎漏,挂在马车的车轴中间,这样每走十几步就会留下一滴红颜色,不留意根本不会有人注意,您可以带人顺着红颜色走。”
  霍震西大喜:“姑娘,你可真聪明,这招儿连大叔这老江湖也不得不佩服,姑娘啊,大叔我看出来了,你喜欢幼林,是不是?”
  “大叔,我……”何佳碧羞涩地低下了头。
  霍震西大包大揽地:“等救出了幼林,我让这小子娶你当老婆,他要是敢不听,我扒了他的皮,嫂子,您没意见吧?多好的姑娘。”
  张李氏赶紧应答:“没意见,幼林的终身大事您能做主。”
  送走了霍震西和何佳碧,张李氏取出了《柳鹆图》,她抱着《柳鹆图》跪在了张仰山的牌位前,一边流着眼泪,一边絮絮叨叨:“公公,不是儿媳不孝,梦林就留下这么一根独苗儿,眼下要是不拿出《柳鹆图》,幼林就没命了,这是用画儿救人哪……公公,您可别怪我,我这心里也不好受呀……”
  张李氏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没完没了,庄虎臣在院子里等得着急,他走进来,轻声说道:“东家,您别着急,咱不拿真迹去。”
  张李氏一听,赶紧回过头来:“虎臣,你说什么?”
  “我已经找好了人,花点钱仿一张。”
  张李氏如释重负,她站起身把《柳鹆图》交给庄虎臣:“虎臣,那就拜托你了,赶紧的吧!”
  庄虎臣接过《柳鹆图》,匆匆离开了张家。
  张幼林的四肢被捆得结结实实关在了城外的一个破庙里,四周漆黑一片。他试着挣脱绳索,刚发出轻微的响动,看守的人马上就进来了,张幼林见逃脱无望,干脆既来之则安之,他倒在稻草堆上,找了个还算凑合的姿势,没过多久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已经日上竿了,张幼林还在呼呼大睡,黑三儿用块黑布蒙住了面,端着个破碗进来,踢了他一脚:“嗨!小子,醒醒,你倒睡得挺踏实,也不问问自个儿在哪儿呢。”
  张幼林懒洋洋地睁开了眼睛:“问有什么用?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再说了,你无非是个送饭跑腿的碎催,问你也是白搭。”
  “嘿!你还挺各,都到这份儿上了,嘴还这么硬,你就不怕把大爷我惹恼了,弄死你?”
  “就你?”张幼林打量着他,“算了吧,不是我看不起你,你要有这个胆儿早就自立山头了,犯得上给人家当碎催吗?”
  “得,您是爷,我没工夫和您斗嘴,给我张嘴!”黑三儿蹲下给张幼林喂窝头。
  张幼林吃了一口,“呸”地吐出来,皱起了眉头:“拿走,拿走,难道你家主子就吃这个,拿自己当牲口啊?”
  “小子,你凑合吃吧,没要你的命就不错了,还想吃好的?”
  “想要我的命还用费这么大劲?在小树林不就解决了?既然把大爷我请到这儿来,就是有别的打算,你就该好吃好喝地伺候我。”
  黑三儿站起来:“小子,哪儿这么多废话,你到底吃不吃?”
  张幼林十分强硬:“大爷我不吃!”
  “那我还不伺候了!”黑三儿转身走了。
  张幼林看着黑儿的背影大叫:“你告诉康小八,让他来见我……”
  仿《柳鹆图》需要些时日,这边庄虎臣跟左爷周旋着,左爷也没闲着,他派柴禾密切监视霍震西的动向。
  柴禾装扮成乞丐在盛昌杂货铺的门口晃悠,他一出现立刻就引起了马掌柜的警觉。第四天早上,柴禾依旧是缩在马路对面的一个门洞里向路人乞讨,眼睛却不时地瞟着盛昌杂货铺的大门。
  没过多久,大门打开,霍震西带着五六个武师,披挂着武器骑马走出来,柴禾的眼睛一亮,站起来要走,旁边两个乞丐蹿上几步挡住了他的去路。
  “兄弟,你是干什么的?”高个子乞丐问道。
  柴禾赔着笑脸:“我也是要饭的。”
  高个子乞丐打量着他:“要饭的?我怎么没见过你?”
  柴禾点头哈腰:“刚来的,您多关照。”
  “想人帮?这好办,跟我去见见帮主吧,还有些规矩要讲清楚。”
  柴禾推托着:“大哥,明天吧,明天我去见帮主,今儿个我得回家安排一下。”
  柴禾说罢要走,高个子乞丐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别走啊,咱还有件事儿没办呢。”
  “什么事儿?”
  还没等柴禾反应过来,另一个乞丐在他身后举起打狗棍兜头就是一棍,这一棍子打下去,柴禾立刻双眼翻白栽倒在地。
  乞丐扔下打狗棍去解柴禾的衣服:“兄弟,等睡够了再去报信儿。”他招呼同伴:“嗨!帮帮忙,把这小子衣裳扒下来,挺好的衣裳,别糟蹋了……”
  高个子乞丐站着没动:“我得赶紧去告诉霍爷一声,帮主说,霍爷很少开口求人,这次要不是遇到难处,也不会求咱帮主帮忙。”
  “也是,那你就快去吧。”
  高个子乞丐快速穿过马路,跑迸了盛昌杂货铺。
  张幼林蓬头垢面,早已超出了忍耐的限度,他坐在地上不停地大声喊叫:“嗨!那小子,你主子怎么还不来?好几天了,这儿连个会喘气儿的人都没有……”
  “嘿!怎么说话呢,我不是人吗?”黑三儿蒙着面进来,不耐烦地在张幼林面前站住。
  张幼林十分不屑:“你算什么人?充其量是条狗,大爷我懒得搭理你,去去去!赶快把你家主子叫来。”
  黑三儿抄起根棍子要打张幼林,棍子已经举到了半空中,他想了想,无奈地又放下:“你吵什么吵,找打哪?告诉你吧,只要你们家拿出《柳鹆图》来,你立马儿滚蛋。”
  张幼林恍然大悟:“哦,闹了半天是惦记上《柳鹆图》了?做梦吧你,想要《柳鹆图》?门儿也没有!”
  黑三儿扔下棍子:“张少爷,我得提醒你一句,你知道自个儿是什么吗?告诉你,你现在的身份不是什么阔少爷,是肉票儿,懂吗?要是想活命,就拿画儿来换;要是你妈舍不得把画儿拿出来,那你就等死吧,这叫撕票儿!”
  黑三儿说完转身离去,张幼林继续大喊大叫:“小子,你别走,康小八怎么不敢露面儿?他康小八不就仗着把破枪吗?有能耐把我解开,咱们一对一地过过招儿,谁绑了谁的票儿还不好说呢……”
  这当口,庄虎臣和何佳碧坐在马车上已经走过了一半的路程。挂在马车车轴中间的猪尿泡摇晃着,隔几步远就流出一滴红颜色,忠实地留下标记。
  何佳碧的怀里抱着装画儿的楠木盒子,神情紧张,她看着庄虎臣:“庄掌柜的,我有点儿……心慌,到了那儿我该怎么说?”
  庄虎臣很镇定:“何小姐,沉住气,没事儿,到了那儿,你得先提出来,先见人,后给画儿,剩下的你就别管了。”
  “要是左爷看出《柳鹆图》是临摹的怎么办?”何佳碧最担心的就是这个。
  “你就放心吧,就凭左爷,他可没那本事。”
  “这就好。”她下意识地回头张望了一下,又赶紧扭过头来。
  在他们身后三里开外,霍震西带着五六个武师骑着马缓缓地跟随着,他们浑身披挂着武器,有短刀、短枪、来复枪和长弯刀,霍震西的腰上还插着康小八那把左轮手枪。
  土路中间每隔几步远就有一滴红颜色,骑马走在最前面的武师边走边仔细辨认着地上的痕迹。
  左爷进了破庙的前殿,喽啰们围上去,小五开口问道:“大哥,怎么样了?”
  左爷得意地扫视了一眼众人:“弟兄们再坚持一会儿,送画儿的人马上就到了。”
  “大哥,这事儿……把牢吗?张家不会把衙门里的捕快招来吧?”小五皱着眉头。
  左爷哈哈一笑:“我防着这手儿呢,早派人盯上张家了,张家有一点儿动静也别想瞒过我的眼,这两天除了霍震西去过张家以外,张家没接触过官府的人。”
  “霍震西可是个老江湖了,他会不会摸到这儿来?”
  左爷拍了拍小五的肩膀:“放心吧,盛昌杂货铺那儿也有咱们的人,他只要一出门,我就会得到信儿。”左爷坐下:“弟兄们,等把画儿卖出银子来,大伙儿一分就各走各的,琉璃厂这摊事儿我早烦了,左爷我还不干啦。”
  不大一会儿,一个喽啰进来报告:“左爷,张家送画儿的人到了。”
  左爷站起身:“让他们进来!”
  片刻,喽哕带着何佳碧、庄虎臣走进来,左爷一眼就盯上了何佳碧手里的楠木盒子,急不可耐地问道:“何小姐,你手里拿的是《柳鹆图》吧?”
  “是啊,我们把《柳鹆图》带来了,可我们的人呢?”
  庄虎臣跨上一步:“左爷,按规矩是,一手交货,一手放人,现在画儿您也看见了,我们张少爷呢?”
  左爷没有理睬,他伸出手来:“何小姐,把《柳鹆图》递过来,我先验验真假,听说庄掌柜的玩假画儿是行家,我可不想上当。”
  “姓左的,你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你果然是和康小八一伙的!”何佳碧厉声说道,她没有把画交给左爷,此时她已毫无惧色。
  “左爷,您和朝廷通缉的要犯康小八合伙绑票,就不怕我们报官?”庄虎臣的话里也是软中带硬。
  左爷似乎并不在意,眼瞧着值钱的玩意儿送来了,他的心情很是愉悦:“嘿嘿!这我早想到了,庄掌柜的,咱们明说吧,《柳鹆图》一到手,你们就再也找不到我啦,这你们应该高兴才是,琉璃厂从此太平了。”
  “左爷,我们要见张少爷,见不到人,你别想拿到画儿。”庄虎臣的口气不容置疑。
  左爷的脸立刻就变了:“哼,画儿已经在这儿了,还怕我拿不到?”
  “左爷,江湖上讲究的是盗亦有道,可你连当强盗都不够格,说话还不如放屁……”
  左爷没等庄虎臣说完就凶相毕露,他一把薅住庄虎臣的脖领子:“姓庄的,你敢骂我?我看你真是长行市了,你就不怕我今天一块儿把你做了?”
  庄虎臣毫不畏惧:“长这么大我是头一次骂人,没办法,是你逼的,姓左的,你不是知道吗?我庄虎臣在琉璃厂混了大半辈子,古玩字画的真假一般是瞒不过我的眼睛,今天我把这画儿给你,就看你有没有本事分辨真假,何小姐,把画儿给他。”
  何佳碧递过木盒:“拿去吧。”
  左爷松手,他接过木盒,取出画轴贪婪地看着:“这你可难不倒我,我是不懂画儿,可懂画儿的人马上就到,是真是假一会儿就清楚了……”
  左爷还没说完,门突然被推开了,黑三儿出现在门口,他目光呆滞地望着左爷。
  “嘿,不好好看着那小子,你来这儿干什么?”左爷心里挺纳闷。
  黑三儿并没有回左爷的话,只见他颓然地倒下了,众人这才看清,他的后背上居然插着一把短刀,鲜血已经把灰白色的小褂染红了一片。
  左帑再一抬头,猛然发现霍震西铁塔般的身子已经堵在了门口,他惊慌失措起来:“霍……霍爷,你……”
  霍震西进到殿里,轻蔑地看着他:“别担心你那几个喽啰,我都把他们打发了,姓左的,你最近玩儿的可有点儿大发啦。”
  左爷定了定神:“霍爷,这里面恐怕有点儿误会,您听我说……”
  “你别和我扯淡,说吧,康小八躲在哪儿?”霍震西单刀直人。
  左爷眼珠子一转:“他躲在哪儿我怎么知道?”
  霍震西拔出了匕首按在左爷的脖子上,怒目而视:“两条道儿你选一条,要么告诉我康小八的藏身地点,要么我现在就宰了你!”
  左爷的冷汗霎时就流了下来:“霍爷,我说,我说,康小八现在藏在东皇庄……”
  霍震西收起匕首,吩咐同来的武师:“把他捆起来!”
  收拾完左爷,庄虎臣、何佳碧赶到后院,俩人正忙着给张幼林解绑索,霍震西走进来,他用鼻子哼了一声,训斥道:“瞧你那点儿出息,好歹也练过几天拳脚,怎么就让人家给制住啦?”
  张幼林的声音沙哑:“大叔,要不是康小八有支枪……”
  “人家有枪就不敢动啦?得动脑子,找机会夺枪,哪儿能人家一亮家伙就不敢动了?”
  “是,大叔,给您添麻烦了。”张幼林低下了头。
  何佳碧看不下去了,在旁边插了嘴:“霍叔,有您这样的师傅吗?我看幼林够勇敢的了,换个人早吓瘫了,您还教训他?”
  庄虎臣凑过来:“霍爷,我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您说!”
  “您打算如何处置康小八?”
  霍震西不假思索:“这还不简单,今天我就带人抄他的老窝,这不光是为我兄弟报仇,也是为民除害啊。”
  “康小八作恶多端,是朝廷通缉的要犯,依我之见,霍爷不如让官家去抓捕他,康小八犯了多大的罪、该受什么样的处罚,大清律上自有说法,您犯不上弄脏自己的手,落个使用私刑、触犯律法,这件事儿还请霍爷斟酌。”
  霍震西点头:“嗯,您说得有道理,这个狗屁朝廷虽说也没干什么好事儿,可话又说回来了,像收拾康小八这种恶人,还就应该是它的事儿。”
  “我看,霍爷您还是回避一下,左爷由我们送到官府,康小八的事也由我去报官,您看如何?”
  霍震西思忖了片刻:“好吧,就按您的意思办,只是有一样,像康小八、左爷这种恶人,官家若是不杀,那还得我自己来干。”
  众人收拾停当,返回了京城。
  儿子平安归来,张李氏是欢天喜地。危难之中见真情啊,何小姐对儿子的这番情意她心里最清楚,张李氏盘算着,还有一个来月幼林就碍回北洋师范复学了,不如抓点儿紧在他走之前把婚事给办了。
  何启瑞这回答应得挺痛快,他也瞧出这路数了,这个女儿,管是管不了了,与其别别扭扭,不如趁早儿嫁出去倒省心,反正是她跟张少爷过一辈子,是好是赖自个儿兜着。
  得到了何老爷子的允诺,张李氏一大早就起来和李妈去购置结婚用品。马车行驶到前门附近,只见街上人声鼎沸,一队士兵押着一辆囚车从远处走来。
  马车停下,李妈问身旁的路人:“哟,这是谁呀?”
  路人显得颇为神秘:“谁?说出来吓死您,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康小八!”
  “这是干吗去?”
  “送菜市口问斩呀,这小子手上光人命就十几条,犯下的案子数都数不清,听说老佛爷发话了,不能轻饶了这小子,得,刑部一听哪儿敢怠慢,判了个凌迟。”
  李妈可知道这个康小八,他和那个左爷一起绑了少爷的票,太太着了多大急呀!
  李妈解着恨说道:“活该!这叫恶有恶报,要是判个斩首就太便宜他了,还是凌迟解气。”
  囚车过来了,康小八站在木栅里,他满不在乎地望着街道两侧围观的人群,高喊起来:“京城的老少爷们儿,回头见啦您哪,康八爷就此上路,二十年后咱又是一条好汉……”
  回到家,张李氏来到儿子的房里打探:“康小八判了凌迟,那个左爷呢?”
  张幼林正在复习英文,他把书放下:“左爷本来没有太大的事儿,主要是欺行霸市,可他手下的几个喽啰经不住事儿,一进了刑部大堂,还没等用刑就吓瘫了,居然又撂出左爷参与的几件绑票案,这下儿可好,被判了个笞杖一百,充军流徙二千里。”
  张李氏点点头:“行啦,恶人都遭了报应,你也该收收心,准备一下娶亲的事儿了。”
  张幼林一听,不觉愣住了:“妈,这着什么急啊?”
  张李氏语重心长:“幼林,你拍胸脯想想,何小姐对你怎么样?”
  “她对我很好,我欠她的情。”
  “这不结了?我们做人要凭良心,懂吗?”
  “可是……她父亲不同意这门亲事,这我就没办法了。”
  张李氏笑眯眯地看着儿子:“这个不用你操心,实话告诉你,她父亲已经同意了,这是何小姐自己争来的,她父亲最后不得不同意,你瞧瞧,人家何小姐对你是一片真心吧?”
  张幼林还是觉得有些突然,他没这个心理准备。沉默了半晌,张幼林站起身:“好吧,我答应娶何小姐,妈,这您满意了吗?”
  这话不大着听,张李氏脸上的笑容立刻就消失了:“怎么叫我满意了,是谁娶亲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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