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一辈子做女孩-伊莉莎白

_3 伊莉莎白·吉尔伯特 (美)
  昨晚在斐利贝睡着后,我思索着这一切,我蜷曲在他身旁,心想我们往后会怎么样。我们的未来有哪些可能?我们的地理差距问题--我们要住在哪里?还有年龄差距也必须考虑。尽管某天我打电话给母亲,告诉她说我遇上一位好男人,只不过--妈,镇定点喔!--"他五十二岁",但她毫不困惑,只说:"小莉,我也有消息告诉你。你三十五岁。"(说得好,妈。在这种人老珠黄的年纪还有人要,真是我的幸运。)尽管我其实也不介意年龄差距。事实上,我喜欢斐利贝比我年长许多。我认为这很性感。这让我觉得有点……法式的感觉。
  我们会发生什么?
  而我为何对此担心?
  我难道还没明白担心无济于事吗?
  因此过了一会儿,我不再思索这一切,只是抱住熟睡的他。我爱上这个男人了。而后我在他身旁睡着,做了两个难忘的梦。
  两者都是关于我的导师。在第一个梦中,我的导师告知我,她即将关闭道场,不再讲道、教学,或出版书籍。她在最后一次向学员讲道时,在讲词中说:"你们已经学够了东西。你们已学会让自己自由的一切方式。现在走到世界上去,过快乐的生活吧。"
  第二个梦甚至更坚定。我和斐利贝正在纽约市一家好餐厅用餐。我们享用着羊排、洋蓟、美酒,愉快地说说笑笑。而我朝房间的另一头看去,看见导师的名师、1928年过世的思瓦米吉。然而当晚他活在世上,就在纽约的一家时髦餐厅里。他和一群朋友在吃晚饭,他们似乎也很愉快。我们的眼神隔着房间相接在一起,思瓦米吉对我微笑,举杯向我敬酒。
  而后--相当清楚地--这位生前几乎不会说英语的矮小印度导师,从远处以口形对我默示:
  享受吧!
  105 
  我已经许久未见赖爷。自从卷入斐利贝的生活,并努力为大姐找一个家以来,我和药师在午后阳台的心灵漫谈时光早已终止。我曾几次在他家稍作停留,只是打个招呼,送他妻子水果当礼物,然而打从六月以来,我们即不曾共度美好时光。尽管如此,每当我想为自己的缺席向赖爷道歉,他就宛如对于宇宙间各种考验的解答皆已了然于心,笑说:"一切都完美运作,小莉。"
  我依然想念这位老者,于是今天早上去他家看他。他一如往常笑脸迎人,说:"很高兴认识你!"(我永远更正不了他的习惯。)
  "我也很高兴"见到"你,赖爷。"
  "小莉,过不久你就要离开此地?"
  "是的,赖爷,再不到两个星期。所以我今天想过来看你。我想要谢谢你给我的一切。要不是你,我永远不可能返回巴厘岛。"
  "你永远会回到巴厘岛的。"他毫无迟疑亦无夸张地说:"你还像我教你的,跟你的四兄弟一起禅坐?"
  "是的。"
  "你还是遵照你的印度导师所教的那般禅坐?"
  "是的。"
  "你还做噩梦吗?"
  "不了。"
  "你对神满意吗?"
  "非常满意。"
  "你爱新男友?"
  "我这么认为,是的。"
  "那你得宠他。他也得宠你。"
  "好的。"我答应。
  "你是我的好朋友,比朋友更好。你就像我的女儿,"他说(不像雪伦……),"我死的时候,你回巴厘岛来,参加我的火葬。巴厘岛的火葬仪式很好玩--你会喜欢。"
第43节:印尼故事(42)
  "好。"我又一次答应他,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让你的良知引导你。你如果有西方友人来巴厘岛玩,带他们过来让我看手相。从爆炸案过后,我的银行很空。你今天想不想跟我一起去参加小娃仪式?"
  于是我参加了六个月大的小娃准备首次碰触地面的赐福仪式。巴厘岛人在孩子出生六个月内,不让他们碰触地面,因为新生娃被视为上天派来的神,你不该让神在满是指甲屑和烟屁股的地板上爬来爬去。因此巴厘岛人在小娃头六个月时抱着他,尊他为小小神明。倘若小娃在六个月内夭折,便举办特殊的火葬仪式,骨灰不摆在人类的墓园,因为这小娃不曾是人类,一直都是神明。但倘若小娃活到六个月,即举办盛大仪式,终于准许孩子的脚碰触地面,欢迎幼子加入人类的行列。
  今天这场仪式在赖爷邻居家举办。主角是女娃,已取了"普嘟"的绰号。她的母亲是位漂亮的少女,父亲是同样漂亮的少年,而少年是赖爷某侄儿的孙子,可能是这样。赖爷盛装出席--一袭白色丝绸纱龙(镶金边),一件白色长袖前扣外衣,带有金色钮扣及尼赫鲁式的衣领,这使他看起来像车站搬运工或豪华饭店的小巴司机。他头上裹一条白色头巾。他骄傲地让我看他戴满金戒指与魔法宝石的手,全部约有七只戒指,每只戒指都具有神力。他带着祖父晶亮的铜铃,用来召唤神灵,他要我为他拍很多照片。
  我们一同走路前往他的邻居的宅院。有好长一段路程,而且必会途经繁忙的主街一阵子。我在巴厘岛已待了近四个月,却未看过赖爷离开自家房子。看他走在飞速行驶的车辆与疯狂的机车阵当中,教人感到困窘。他看起来如此矮小、脆弱。在车阵与喇叭声的现代背景衬托下,使他看起来非常不协调。出于某种原因,这让我想哭,但也许今天的我原本就有些激动。
  我们到达时,邻居家中已经来了约四十名客人,家庭祭坛堆满供品--装满米、花、檀香、烤猪、几只鹅、几只鸡、椰子等的一堆堆棕榈篮,以及在微风中飘动的纸币。大家都以最优美的丝绸与蕾丝装饰自己。我的穿着显得过于随便,身体因骑单车而汗湿,而在这些华服当中,我也意识到自己很显眼的破烂T恤。但他们却照样欢迎我,就像一个衣着不当、不请自来的白种姑娘所希望受到的欢迎那样。人人热情地对我微笑,而后迳自开始坐在附近赞赏彼此的衣装。
  仪式进行数小时,由赖爷执行。只有那种有口译人员随行的人类学家才能告诉你所发生的一切,但从赖爷的说明和读过的书上,我能了解部分仪式。父亲在第一轮的祈福中抱着小娃,母亲则抱着模拟小娃的椰子,襁褓中的椰子看起来就像婴儿。这颗椰子像真正的婴儿般受到祝福、以圣水浸洗,而后在小娃的脚首次碰触地面之前放在地上:这是为了骗过恶魔,让恶魔侵袭假娃儿,放过真娃儿。
  然而,在真娃儿的脚碰触地面之前,必须进行数小时的吟唱。赖爷摇铃,不断诵唱咒语,年轻父母的脸上绽放出喜悦和骄傲。客人来来去去,转来转去,说长道短,观看典礼一会儿;送礼之后,出发前往另一场邀约。在这场古仪式的礼节当中,却是出奇地不拘礼节,就像后院野餐与礼仪教会的综合体。赖爷对小娃吟唱的咒语十分动听,结合神圣与亲爱之心。母亲抱着婴儿,赖爷在孩子面前挥动一样样食物、水果、花、水、铃、烤鸡的鸡翅、一点猪肉、剖开的椰子……他随着每个新项目为她吟唱一段。小娃笑着拍手,赖爷也笑,继续吟唱。
  我想象他所吟唱的句子,自己翻译如下:
  喔……小娃儿,这是给你吃的烤鸡!往后你会喜欢烤鸡,我们愿你吃很多烤鸡!喔……小娃儿,这是米饭,愿你永远可以随心所欲地吃饭,愿你永远有许多米饭可以吃!喔……小娃儿,这是椰子,椰子的样子是不是很逗趣,往后你会有许多椰子吃!喔……小娃儿,这是你的家人,你没看见家人多么爱你吗?喔……小娃儿,你是整个宇宙的宝贝!你是优等生!你是我们最棒的小兔子!你是我们的小傻瓜!喔小娃儿,你是开心果,你是我们的一切……
第44节:印尼故事(43)
  每个人一次又一次受到赐福,用浸在圣水中的花瓣。全家人轮流传递小娃,对她轻柔低语,赖爷则吟唱古咒语。他们甚至让我抱着小娃一会儿,尽管我身穿牛仔裤;我在大家吟唱时,对她低声祝福。"祝你好运,"我告诉她,"拿出勇气。"天气让人浑身滚烫,尽管在荫影下亦然。年轻母亲身穿性感的紧身衣,套着透明的蕾丝衫,正出着汗。年轻父亲似乎只知道骄傲地咧嘴而笑,其他的表情都不会做,他也在流汗。婆婆奶奶们扇着自己,感觉疲惫,坐下来,站起来,为献祭的烤猪伤脑筋,忙着赶狗。大家轮流关心、不关心、疲倦、发笑、兴奋。但赖爷与小娃似乎共同关闭在他们的经验当中,注意力被彼此所吸引。小娃整天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药师。谁听说过一个六个月大的小娃可以在烈阳下不哭、不闹、不睡持续四小时,只是好奇地注视某人?
  赖爷的表现很好,小娃的表现也很好。她全程出席自己从神的身份变成人类身份的转变仪式。她把任务处置得很好,已经像一位巴厘岛的好姑娘--沉湎于仪式,相信自己的信仰,遵从文化的要求。
  吟唱结束后,小娃被裹在一条长而干净的白床单里,床单远远垂在她小小的腿底下,使她看起来高大、威严--简直是个初次登台的笄龄少女。赖爷在一只陶碗底部画了宇宙的四个方向,然后盛满圣水,将陶碗置于地上。这幅手绘指南针,标示出小娃的脚首次碰触地面的神圣地点。
  而后全家人聚集在小娃身边,人人似乎同时抱着她--来吧!来吧!--他们轻轻把小娃的脚浸入盛满圣水的陶碗中,即在那幅整个宇宙方位的魔法图上方,然后他们让她的脚跟首次碰触地面。他们将她抬回空中时,沾湿的小脚印留在她下方的土地上,终于为这个孩子在巴厘岛的大框架中定了位,确立了她的立足点,亦确立了她的身份。大家兴高采烈地拍手。小女孩如今成为我们的一份子。一个人类--进入了这个错综复杂的化身,也将伴随未来所必须承担的风险与欢乐。
  小娃抬起头,打量四周,露出笑容。她不再是神了。她似乎并不在乎。她毫不害怕。她似乎对自己做过的任何决定都完全满意。
  106
  与大姐的交易失败。斐利贝为她找到的地产不知为什么并未交易成功。我问大姐怎么回事,却得到关于契约未谈成的琐碎回答;我想我从未被告知真相。不过真正的重点就只是交易无效。我对大姐买屋的整个情况,开始感到恐慌。我想对她说明我的急迫:"大姐--只剩下不到两个星期,我就必须离开巴厘岛返回美国。我无法面对所有给我钱的朋友,告诉他们说你的家仍无着落。"
  "可是小莉,一个地方如果没有好的神灵……"
  每个人对人生的急迫性都有不同看法。
  然而几天过后,大姐急急忙忙打电话到斐利贝家。她已经找到另一块地,这块地很让她喜欢。一片翡翠绿的稻田,在安静的路上,离镇上不远,而且整个显露出好神灵的气息。大姐告诉我们土地归某个农人所有,是她父亲的友人,亟需现金。他共有七阿罗待售,可是他因为需要很快拿到钱他愿意只卖她买得起的两阿罗地。她喜欢这块地。我喜欢这块地。斐利贝喜欢这块地。图蒂--绕着圈子横越草地,展开双臂--也爱这块地。
  "买了吧。"我告诉大姐。
  可是过了几天,她依然举棋不定。"你究竟想不想住在那里?"我不断询问。
  她再次拖延时间,随后又改变说法。今早她说,农人打电话告诉她,他不肯定还能不能只卖她两阿罗地;他想出售完整的七阿罗地……问题在于他老婆……农人得和他老婆谈谈,看她愿不愿意把地分开出售……
  大姐说:"要是我有更多钱就好了……"
  老天,她要我筹出现金购买整块地。尽管我在想办法如何去筹到另一大笔令人惊愕的两万两千美金,我还是说:"我办不到,我没有钱。你能不能和农人商量商量?"
  然后,眼神不再看我的大姐编了个复杂的故事。她告诉我说,前几天她去找一位神秘人士,此人进入恍惚状态,告诉大姐绝对必须买这整块七阿罗土地,才能盖一所好的医疗中心……这是天命……神秘人士还说,倘若大姐能买下整块土地,或许哪天能盖上一间不错的豪华饭店……
第45节:印尼故事(44)
  不错的豪华饭店?
  啊。
  突然间我成了聋子,鸟儿不再歌唱。我看见大姐的嘴在动,但我不再听到她说话,因为一个想法突然出现,公然掠过我的脑海:她在耍我。
  我站起身,和大姐道别,慢慢走路回家,直截了当地询问斐利贝的意见:"她真的在耍我吗?"
  他不曾对我和大姐的事情发表评论,一次都没有。
  "甜心,"他体贴地说,"她当然在耍你。"
  我的心沉到谷底。
  "但她不是故意的,"他很快接着说:"你得了解巴厘岛人的思考逻辑。尽量榨取游客的钱,是当地人的生活方式,也是每个人的生存方式。因此她现在要捏造有关农人的故事。甜心,巴厘男人打什么时候开始需要跟老婆商量生意的事?听着--那家伙急着卖她一小块地;他已经说愿意卖。但她现在想要买整块地。她要你为她而买。"
  我不敢苟同这个说法,有两个原因。首先,我不愿意相信大姐真的会这么做。其二,我不喜欢他的言论底下所蕴涵的文化意味,那种殖民者的"白种男性负担"之类的气息,"这些人都像怎样怎样"的父权论调。
  但斐利贝不是殖民者,他是巴西人。他解释说:"听着,我这个南美人在穷困中长大。你以为我不了解这种贫困文化?你给大姐的钱,是她这辈子想都想不到的数量,而她现在有了疯狂想法。在她而言,你是她的奇迹恩人,这可能是她最后一次的大好机会。让老天来评评理吧--四个月前,这个可怜的女人甚至没有足够的钱为她的孩子买午餐,但是现在她竟然想开饭店!"
  "那我该怎么办呢?"
  "切勿动怒,无论发生什么事。你若动怒,就会失去她,这很可惜,因为她是个了不起的人,而且爱你。这是她的生存手法,就接受这个事实吧。切勿把她看做坏人,切勿以为她和孩子们不是真的需要你帮忙。但你不能让她占你便宜。甜心,我看过这种事情一再发生。在此地长住的西方人,往往落入两个阵营。半数人持续扮演游客角色,说:"喔,这些可爱的巴厘岛人,真亲切,真优雅"……却被坑得很惨。另一半人对自己老是被坑感到灰心丧气,于是开始讨厌巴厘岛人。这是可耻的事,因为这让你失去所有这里的好朋友。"
  "但我该怎么做?"
  "你得扳回局面。跟她玩些把戏,就像她跟你玩把戏一般。以其人之道,反治其人。那么你终究帮了她的忙;她需要一个家。"
  "我不想玩把戏,斐利贝。"
  他亲吻我的头。"那你不能在巴厘岛生活,甜心。"
  隔天早上,我想好计划。我真不敢相信--一整年学习美德、努力为自己追求诚实的生活之后,我即将吐出一个天大的谎言。我即将跟我在巴厘岛最喜爱的人撒谎,而她就像我的姐妹,还曾经为我清洗肾脏。老天,我将要对图蒂的妈咪撒谎!
  我走去镇上,走进大姐的店。大姐前来拥抱我。我挪开身子,假装烦恼。
  "大姐,"我说,"我们得谈谈。我出了严重问题。"
  "和斐利贝之间?"
  "不是,是和你之间。"
  她看起来像要晕倒。
  "大姐,"我说,"我在美国的朋友们非常气你。"
  "气我?为什么,亲爱的?"
  "因为四个月前,他们给你一大笔钱买房,你却还没有买。他们每天寄电子邮件给我,问我:"大姐的房子怎么了?我的钱呢?"他们现在认为你偷他们的钱用做别的用途。"
  "我没偷钱!"
  "大姐,"我说,"我在美国的朋友认为你在……扯屁。"
  她倒抽一口气,仿佛气管挨了揍。她看起来非常受伤,我迟疑片刻,几乎想搂住她,安慰她说:"不,不,这不是真话!都是我捏造的!"但是不行,我得演完。但是老天,她现在显得十分震惊。大概没有哪个英语用词比"扯屁"在感情上更融入巴厘语当中。在巴厘岛说某人"扯屁"是一件很坏的事。在这个社会,早餐前大家都对彼此扯好几十次屁,扯屁在这儿被视为娱乐、艺术、极端的生存法则,然而指出某人在扯屁却是一种骇人的表达方式。在古欧洲包管会挑起一场决斗。
第46节:印尼故事(45)
  "亲爱的,"她泪水汪汪地说,"我没扯屁!"
  "这我知道,大姐。所以我才这么烦恼。我想告诉美国的朋友,大姐不是扯屁的人,但他们不相信我。"
  她将手放在我手上。"我很抱歉让你为难,亲爱的。"
  "这真的很为难。我的朋友们非常生气。他们说你必须在我回美国之前把地买成。他们说,如果下礼拜你不买地,我就得……把钱取回来。"
  现在她看起来不像要晕倒;她看起来像要断气。我有一半觉得自己是有史以来最可恶的人,向这可怜女人说这套谎言,尤其她显然没意识到,我根本毫无能力取出她的银行存款,如同我毫无能力夺取她的印尼国籍。可是她怎么知道?我让钱神奇地出现在她的存款簿,不是吗?难道不也能轻而易举地把钱取回?
  "亲爱的,"她说,"相信我,我正在找地,别担心,我很快找到地。请别担心……也许三天内就能解决,我保证。"
  "你一定必须这样做,大姐。"我严肃地说,并不全然在演戏。事实上,她一定得做。她的孩子们需要一个家。她即将被房东赶出去。这不是扯屁的时候。
  我说:"我现在要回斐利贝家。你买了地后打电话给我。"
  我转身走出去,明白她正在注视我,但我不愿转头回看她。一路上,我向神提出最诡异的祈祷:"拜托,但愿她真的是在跟我扯屁。"因为倘若她不是在扯屁,倘若她尽管有一万八千元进账却真的找不到住的地方,那么我们的麻烦可就大了,而我也不知道这女人是否有让自己脱离穷困的一天。但是如果她是在跟我扯屁,从某个角度而言,就是一线希望。这证明她诡计多端,在这个变动不居的世界里,毕竟不失为好事。
  我回到斐利贝家,心情恶劣。我说:"要是大姐得知我在她背后密谋不轨……"
  "……以谋求她的快乐与成功。"他接着我的话说。
  四个小时后--短短四个小时!--斐利贝家的电话响起,是大姐。她喘着气要我知道,事情已办成。她刚刚买下农人的二阿罗地(农人的"老婆",突然间似乎不在乎分开卖地)。结果才知道,所谓托梦、祭司的干预,或测试神灵的辐射值都不需要。大姐甚至已经拿到所有权状,就在她手里,而且经过公证!她还告诉我,她已经订购房屋建材,工人在下礼拜初就会开始盖房子--在我离开之前,让我能看见工程进行。她希望我别生她的气。她要我知道她爱我胜过她爱她自己的身体,胜过她爱她自己的生命,胜过她爱这整个世界。
  我告诉她说我也爱她,说我等不及哪天去她漂亮的新家做客,说我希望有那份所有权状的影印本。
  我挂掉电话后,斐利贝说:"好女孩。"
  我不清楚他是指她或指我,但他开了瓶酒,我们向我们的挚友、巴厘岛的土地所有者大姐祝酒。
  而后斐利贝说:"我们现在能去度假了吧?"
  107
  我们度假的地方是名叫美侬岛(GiliMeno)的小岛,位于龙目(Lombok)沿海;在大片延展的印尼群岛当中,龙目是巴厘岛以东的下一站。我从前去过美侬岛,我想让斐利贝看看,他未曾去过那里。
  美侬岛对我而言是世界上最重要的地方之一。两年前首次造访巴厘岛时,我独自前来此地。当时我受杂志社邀稿,撰写瑜伽之行,才刚结束两个礼拜有助于恢复活力的瑜伽课程。但在完成了杂志社指派的工作后,我决定延长在印尼的居留,既然我已大老远跑来亚洲。我想做的,事实上是找个偏远之地,隐居十天,给自己绝对的隔绝和绝对的平静。
  当我回顾从婚姻开始瓦解到终于离婚而获得自由的四年时光,我看见一部详尽的痛苦史。我独自一人来到这座小岛之时,是那整趟黑暗之旅的最低潮期,最底层当中的痛苦。我忧愁的心,是一座战场,彼此争斗的恶魔在其中作战。当我决定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安静独处十天,我告诉内心所有混乱交战的想法同一件事:"你们这些家伙听好,咱们现在单独待在一起了。我们得想办法相处,否则迟早大家都将葬身此地。"
第47节:印尼故事(46)
  语气听起来坚定而自信,但我也必须承认--独自搭船前来这座安静的小岛时,我感到有生以来未曾有过的恐惧。我甚至未带任何书来读,没有任何事可以让我分心。只有我和自己的心共处,即将在荒原上面对彼此。我记得看见自己的腿因恐惧而发抖,而后我给自己引用一句我的导师曾说过的深得我心的话:"恐惧--谁在乎?"于是我独自下了船。
  我在海边租下一间茅舍,每日的租金只要几块钱。然后我闭上嘴,发誓直到内心发生变化前,不再开口。美侬岛是我的绝对真理与和解审讯。我挑选了合适的地点,这再清楚不过。岛非常小,很原始,有沙滩、碧海、棕榈树。正圆形的岛只有一条环岛步道,一个小时内即可走完整个圆周。小岛几乎位于赤道上,因此日日循环不变。太阳清晨六点半在岛的一边升起,午后六点半在岛的另一边下山,一年到头皆如此。一小群穆斯林渔夫及其家人居住在此地。岛上没有一处听不见海声。这儿没有任何机动车辆。电力来自发电机,仅在晚间提供几个小时。这里是我到过的最安静的地方。
  每天清晨,我在日出时分绕着岛周行走,日落时分再走一次。其余的时间,我只是坐着观看。观看自己的思考,观看自己的感情,观看渔夫。瑜伽圣者说,人生所有的痛苦皆起因于言语,如同所有的喜悦。我们创造言语,藉以阐明自身经验,而诸种情绪伴随这些言语而来,牵动着我们,犹如被皮带拴住的狗。我们被自身的咒语引诱(我一事无成……我很寂寞……我一事无成……我很寂寞……),成为咒语的纪念碑。因此,一段时间不讲话,等于是尝试除去言语的力量,不再让自己被言语压得透不过气,让自己摆脱令人窒息的咒语。
  我花了一阵子才真正沉默下来。即使停止说话,我发现自己仍低声响着语言。我的五脏六腑和语言肌肉--脑袋、喉咙、胸膛、颈后--在我停止出声之后,余音残留。言语在我脑中回响,就像幼稚园的幼儿们白天离开室内游泳池后,游泳池似乎仍回荡着无止境的声音与喊叫。这些语言脉动花了好一段时间才消失而去,回旋的声音才得以平息,大约花了三天工夫。
  而后一切开始浮现出来。在这种沉默状态中,如今有余地让充满憎恨与惧怕的一切东西,蹿过我空荡荡的心。我觉得自己像在接受戒毒的毒瘾患者,浮现的渴望使我抽搐。我经常哭。我经常祷告。尽管困难而可怕,我却知道--我未尝不想待在那里,我未尝希冀有人陪在身旁。我清楚自己非做不可,也清楚必须独自进行才行。
  岛上的其他游客是共度浪漫假期的几对男女。(美侬岛这地方太优美、太偏远,疯子才会单独造访。)我看着这几对男女,对于他们的浪漫假期有几许羡慕之情,却也明白:"小莉,这可不是搞伴侣关系的时机。你在这里有其他任务。"我和大家保持距离。岛上的人并未打扰我。我想我投射出某种恐怖讯号。我的不佳状况已持续经年。你若长期失眠、体重下降、哭泣,看起来也会像精神病患,因此没有人找我说话。
  这么说其实不对。有个人天天找我说话,是个小孩,是在沙滩上跑来跑去、向游客推销新鲜水果的一大群小孩之一。这名男孩约莫九岁,似乎是头头。他能吃苦而且好斗,我会说他充满街头智慧,倘若他住的岛上果真有任何街道的话。我相信,他充满海滩智慧。出于某种原因,他学会说极佳的英语,可能是骚扰做日光浴的西方人学习而来的。这个孩子注意到我。没有任何人问我是谁,没有任何人打扰我,但是这名坚持不懈的孩子,却在每天某个时间跑来坐在海滩上的我的身边,查问:"你怎么从不说话?你怎么这么古怪?别假装没听见我说话--我晓得你听见我讲话。你干吗老是自己一个人?你怎么从来不去游泳?你的男朋友在哪里?你怎么没嫁人?你有什么毛病?"
  我几乎要说:"滚开,小鬼!你干嘛--解读我最邪恶的思考?"
  我每天尽量和蔼可亲地对他微笑,礼貌地示意要他走,但他毫不松手,直到把我惹毛。记得有一回我突然对他说:"我之所以不说话,是因为我他妈的正在从事一场心灵之旅,你这讨人厌的小无赖--现在给我滚!"
第48节:印尼故事(47)
  他笑着跑开。每一天,在他激起我的回应后,他总是笑着跑开。我通常最后也笑了,在看不见他的身影之后。我惧怕这恼人的孩子,却又期盼他来。他是这段艰难的旅程途中唯一的喜剧片段。圣安东尼(SaintAnthony)曾叙述自己前往沙漠静思期间遭受各种幻象袭击--恶魔与天使;他说,他在独处时,时而遭遇看似天使的恶魔,有时则发现看似恶魔的天使。当圣人被问及如何区分其差别,他说,只有在那东西离开你身边后,你才分辨得出何者是何者。他说,你若胆颤心惊,造访者就是恶魔。你若感到宽心,那就是天使。
  我想我知道这小无赖是何者,他总是引我发笑。
  沉默不语的第九天,傍晚日落时分,我在海滩禅坐,直到午夜过后才站起身来。我记得心想:"这就是了,小莉。"我对自己的心说:"这是你的机会。让我看看你之所以哀伤的一切原因,让我看到一切,切勿压抑。"所有哀伤的想法与回忆随之一一抬头,站起身来自报姓名。我注视每一种想法,每一份哀伤,我对它们的存在表示认可,感觉到(并未尝试保护自己而加以阻止)它们的剧痛。而后我对哀伤说:"没事。我爱你。我接受你。现在进来我的心吧,都过去了。"我真的感觉到哀伤(仿佛哀伤是有生命的东西)进入我的心(仿佛心是真实的房间)。然后我说:"接下来是哪位?"下一个忧愁于是现身而出。我看着它,体验它,祝福它,并邀请它也进入我的心。我如此处置曾经有过的每一种哀伤想法--回溯多年的记忆--直到一点东西也不剩。
  而后我对自己的心说:"现在让我看看你的愤怒。"我生命中的每一段愤怒插曲都一一出现,介绍自己。每一个误解,每一个背叛,每一个失落,每一个愤怒。我一一看见它们,对它们的存在表示认可。我彻底感受每一个愤怒,仿佛头一遭发生,然后我说:"现在进入我的心来吧。你可以在此歇息。现在安全了,都过去了。我爱你。"如此持续数小时,我在这些对立的感受之间摇来荡去--前一刻彻底体验震撼人心的愤怒,下一刻却又在愤怒走进我的心门、躺下来、舒服地蜷伏在兄弟身边、停止争斗之时,体验到完全的冷静。
  接着,最困难的部分到来了。"让我看看你羞愧的事。"我向我的心提出要求。天啊,随后我看见这些令人惧怕的事。我卑贱的失败、谎言、自私、嫉妒、傲慢一一展现出来。然而我并未逃避。"让我看看你最糟的部分。"当我把这些羞愧部分请入我的心,它们各个都在门口犹豫起来,说:"不--你不要让我进去吧……你难道不明白我做了什么?"我说:"我真的要你。即使是你,真的,甚至连你也欢迎来到这里。没事了。你得到原谅。你是我的一部分。现在你可以歇息,都过去了。"
  这一切都结束之后,我已成空。我心中不再有任何争斗。我探查自己的心,审查自己的美德,我看见内心的容量。我看见我的心甚至尚未饱和,甚至在收容那些不幸的哀伤、愤怒与羞愧之后;我的心可以轻而易举地接受更多,宽容更多。它的爱无穷无尽。
  那时我才明白,这是神爱吾等、接受吾等的方式,宇宙间没有所谓地狱这回事,或许除了在我们自己饱受惊吓的内心当中才有。因为即使一个衰弱、有限的人,也能够体验这种绝对宽恕与自我接受的插曲,那么请你想象--只需想象就好--无量慈悲的神所能给予的宽恕与包容。
  我还知道,这段暂时的平静只是一时。我知道我仍未完全解决,我的愤怒、我的哀伤以及我的羞愧,最后仍将悄悄回来,逃离我的心,再次占据我的脑袋。我知道自己必须持续再三对付这些想法,直到慢慢决心改变自身的整个生活。我也明白这是艰难、劳累的事情。然而在黑暗寂静的海边,我的心对我的脑子说:"我爱你,我永不离开你,我会永远照顾你。"这承诺从我的心浮上来,我张口拦截它,含在嘴里,品尝它,离开海边,走回我暂住的小屋。我找来一本空白笔记本,翻开第一页--这时我才张口说话,让言语在空气中自由。我让这些话打破沉默,而后用铅笔在纸页上记下巨大的声明:
第49节:最后的感谢与确信
  "我爱你,我永不离开你,我会永远照顾你。"
  这是我在自己的私人笔记本上写下的第一段文字。从今以后,它将与我随身而行,在接下来的两年,我将多次回到它身旁,始终请求协助--也始终能找到它,即使在我最哀伤、恐惧的时刻。而这本浸染了爱的承诺的笔记本,绝对是我熬过接下来几年生活的唯一理由。
  108
  如今,我在完全不同的情况下回到美侬岛。打从上回来过这里,我已周游世界,搞定离婚,熬过与大卫的最后分手,把变换情绪的所有药物从体内清除,学会一种新的语言,坐在神的手掌中度过难忘的印度岁月,在印尼药师的脚边学习,为一个亟需新居的家庭买了房子。我是个快乐、健康、平衡的人。是的,我不得不留意到自己正和我的巴西情人搭船来到这座美丽的热带小岛。我承认,这几乎是荒诞的神话故事结尾,好比家庭主妇的梦境。(或许也是我多年前的梦境。)然而,使我免于在这充满光辉的神话中消散而去的原因,肯定是这个斩钉截铁的事实--拯救我的人并非王子,而是我自己操控我的拯救--正是我自己,在过去几年间,阻止我倒下。
  我想起自己读过禅宗信徒的信仰。他们说,同时有两种力量创造了橡树。显然,一切都始于一颗橡实,其包含所有的承诺与潜力,长大而成树木。每个人都了解这点。但仅有一些人认识到,还有另一种力量在此运作--未来的树本身,它渴望存在,于是拉扯橡实,将种子拔出来,希望脱离太虚,从虚无迈向圆熟。禅宗信徒说,就此而言,橡树创造了自己所出自的橡实。
  我思量自己近来蜕变而成的这个女子,思量现在的生活,思量自己一直多么想成为目前这种人、过目前这种生活,不再假扮成其他人,而不做我自己。我想起到达此地之前所承受的一切,怀疑是不是"我"--我是说,目前这个快乐平衡的我,此刻在这艘印尼小渔船甲板上打盹的这个人--拖着艰苦岁月里的另一个较年轻、较迷惑、较挣扎的我迈向前方。较年轻的我,是充满潜力的橡实,但是较年长的我,是已然存在的橡树,始终在说:"是的--长大吧!改变!进化!来这儿跟我碰面,我已完整、圆熟地存在!我需要你变成我!"或许四年前,就是目前这个充分发挥潜力的我,盘旋在蹲在浴室地板上啜泣的那位年轻已婚女子上方;或许就是这个我,在这名绝望的女子耳畔亲切地低语:"回床上去,小莉……"老早知道一切都会没事,一切终将使我们在此相聚,就在此地,此时。我始终平静满足地在此等候,始终等她前来加入我的阵容。
  而后斐利贝醒来。我们俩整整一下午都打着盹,出入于半梦半醒之间,在这艘印尼渔船甲板上,蜷伏在彼此怀里。海洋晃动着我们,阳光闪耀。我的头枕着斐利贝的胸膛,他说他在睡梦中有个想法。他说:"你知道--我显然得继续住在巴厘岛,因为我的生意在这里,而且因为这里离我的孩子们住的澳洲很近。我还得经常去巴西,因为那儿是宝石产地,而且我的家人在那里。而你显然得待在美国,因为你在那里工作,而你的亲朋好友也在那里。因此我在想……或许我们该试试共同营造某种在美国、澳洲、巴西和巴厘岛四地之间均分的生活。"
  我笑了,因为,嘿--有何不可?事情奏效或许不切实际。某些人也许觉得这种生活是绝对的疯狂而愚蠢,但却是与我如此相像的生活。当然,我们就该这么继续走下去。这个想法感觉已经如此熟悉。而我必须说,我也喜欢他诗意的主意。我是就字义而言。经过一整年探索属于个人、勇往直前的三"I"国家之后,斐利贝建议我有一整套新的旅行学说:
  澳洲(Australia),美国(America),巴厘(Bali),巴西(Brazil)=A,A,B,B。
  犹如一首古诗,犹如两个押韵对句。
  小渔船在美侬岛近岸下锚停泊。这座岛上没有码头。你得卷起裤管,跳下船去,用自己的力量涉浪而过。这么做绝对没办法不变成落汤鸡,也没办法不撞上珊瑚,但这些劳苦却值得,因为这儿的海滩非常美丽,非常特别。于是我和我的情人脱了鞋,把小行李袋顶在头上,准备一块儿从船边一跃入海。
  你知道,有趣的是,斐利贝唯一不会说的浪漫语言是意大利语。然而我还是在我们即将跃下时对他说了。
  我说:"Attraversiamo。"
  我们过街吧。
  最后的感谢与确信
  在我离开印尼几个月后,我再度返回,来探访亲爱的朋友们,并庆祝圣诞与新年假期。东南亚惨遭海啸侵袭才过两个钟头,我的班机已在巴厘岛降落。全球各地的朋友们立即与我联络,关心我的印尼朋友们是否安然无恙。大家似乎尤其担心的是:"大姐和图蒂还好吗?"答案是,海啸并未冲击巴厘岛(情感上除外,当然),我看见大伙儿平安无事。斐利贝在机场等候我(未来许多次,我们将在各大机场相会,而这是第一次)。老四赖爷坐在他的阳台上,一如往常,调制医药与禅修。尤弟最近在当地某大度假村接了弹奏吉他的工作,干得不错。大姐一家人在她们漂亮的新屋里过着快乐的生活,房子远离危险的海岸线,高高坐落于乌布的梯田间。
  带着最大的感激(也谨代表大姐),我要谢谢捐款建屋的每一个人:
  SakshiAndreozzi、SavitriAxelrod、LindaandReneeBarrera、LisaBoone、SusanBowen、GaryBrenner、MonicaBurkeandKarenKudej、SandieCarpenter、DavidCashion、AnneConnel(她,连同JanaEisenberg,还很擅长于最后关头的救援行动)、MikeandMimideGruy、ArmeniadeOliveira、RayyaEliasandGigiMadl、SusanFreddie、DevinFriedman、DwightGarnerandCreeLeFavour、JohnandCaroleGilbert、MamieHealey、AnnieHubbard与几乎难以置信的HarveySchwartz、BobHughes、SusanKittenplan、MichaelandJillKnight、BrianandLindaKnopp、DeborahLopez、DeborahLuepnitz、CraigMarksandReneSteinke、AdamMcKayandShiraPiven、JonnyandCatMiles、SherylMoller、JohnMorseandRossPetersen、JamesandCaterineMurdock(连同Nick与Mimi的祝福)、JosNunes、AnnePagliarulo、CharleyPatton、LauraPlatter、PeterRichmond、TobyandBeverlyRobinson、NinaBernsteinSimmons、StefaniaSomare、NatalieStandiford、StaceySteers、DarceySteinke、Thoreson姐妹(Nancy、Laura与Rebecca小姐)、DaphneUviller、RichardVogt、PeterandJeanWarrington、KristenWeiner、ScottWesterfeldandJustineLarbalestier、BillYeeandKarenZimet。
  最后一提的是,我想感谢我钟爱的泰瑞伯父和黛比伯母在这一年的旅行期间帮助我的一切,仅仅说是"技术援助",等于贬低了他们的重要贡献。他们在我走的钢丝底下编织一张网,少了这张网,我绝对写不成这本书。我不知如何报答他们。
  然而最后,或许我们不该尝试回报在这世上维护我们生命的人们。或许最后,更为明智的做法,是臣服于人类神奇无边的慷慨大度,只需持续道谢,永久不断、真心诚意,只要我们还有声音。
首页 上一页 共3页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