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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莲

_7 引煜(当代)
  “我……”白予灏想说我其实是爱你的,可是他忽然顿住了。这样可笑的事,这样白痴的自己,不用说是赢冽,无论是谁……都会是不信的吧。
  就连自己……也不会相信这麽荒唐可笑的事。
  而倨傲冷漠的赢冽……又怎麽会信?
  秋末初冬的季节,虽然冷,却不刺骨。阳城的天是阴沈沈,灰蒙蒙的。正像此时二人的心情,一个是残忍的冷漠,一个是绝望的悔恨。
  凉风呼啸著刮过,发出低低沈沈的声音,仿佛有人哭诉一般,回荡在幽深寂静的小林深处。天色转暗,暮色冥冥,白予灏站在小林深处,忽然鼻尖一凉,抬头一看,灰灰暗暗的天空之上,帘卷飘絮的雪花飘飘洒洒纷扬而下。
  明明小林深处还是一片绿色,而地处南方的阳城,却稀奇的,下雪了。
  雪下的不大,一层薄薄的白雪,覆盖在仍有生机的大地之上,也默默的,覆盖在两人心间。
  冬天,来临了。
  醉莲 第三十八章
  大雪连续下了数日。
  那日之後,映碧援军悉数抵达,与煜羡大军形成强抗之势。
  两方皆是人数众多,小小的阳城内外,一个藏龙,一个卧虎,开战数次,棋逢敌手,居然僵持不下。
  映碧名将陈青为帅,名相郁紫坐镇监军,动用数十万军队,打著的口号却是……还我映碧皇太子!?
  皇太子!?好好的映碧皇太子不在映碧呆著,却跑来问煜羡要人,岂不荒唐可笑?
  煜羡将士们迷迷糊糊打了数日,这才懵懵懂懂地明白了缘由。
  原来,驭苍皇帝大婚之日,映碧国国君派遣皇太子宁紫玉前来庆贺,这一庆贺不要紧,数日之後,皇太子居然悄无声息地没了踪迹,既没回去映碧,也没留在煜羡,是以,才有了这场大战。
  雪花漫天飘洒在无声的黑夜,寂寞的黑映衬著孤独的白,纷纷扬扬地飘落在一人手心,那人怔怔地望了一会儿,凝视著掌心的雪花慢慢融化开去,清丽的睫羽忽然轻微地抖了几下,轻轻叹了一声,收拢住莹白的手掌。
  一地的白,白得不可思议。一腔的悔,悔得愁肠寸断。
  白予灏站在帐外,纤丽的睫毛上沾著几片白白的雪花,他呆呆地望著远处一顶灯火通明的大帐良久,忽然睫羽一颤,晶莹的雪花轻飘飘地落下,混入地里,不复踪迹。
  那是将军的大帐,帐外守著几名士兵。天寒地冻,北风凉飕飕地吹来,士兵们打个喷嚏,揉揉冻得发红的鼻子,原地跺了几步,嬉笑寒暄几句,继续站岗放哨。
  大帐灯火通明,隐隐约约映出一人锋利倨傲的侧影,那人抚颚沈吟一阵,低头摆弄了什麽一番,好像觉得略有不妥,愤愤然地打乱,重新规划起来。
  白予灏观察了许久,身上铺了一层的白雪,他默默犹豫良久,心内挣扎一番,才敢走近。
  “这麽晚了……将军怎麽还没睡……?”
  “啊!尹大人!”一名哨兵被他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连忙跪下:“将军正和其他几位校尉商量御敌之策,现在这个时辰,肯定不会睡的。”
  “都这麽晚了……”白予灏皱眉,无奈地叹息一声,忽然想起什麽,复又问道:“将军平日都是几时起的?”
  哨兵想了想,答道:“小的每日起来的时候将军就已经起来了,小的每日大概是辰时起来的。……不知将军是几时起的……”
  辰时……白予灏头痛,这都什麽时辰了……一天怕是睡不够四个时辰吧……
  他抬头看了看依然亮堂堂的大帐,忽然想起他那双寒冷冰封的双眸,心下一窒,微微抽痛起来。
  那日之後,赢冽卧床休息了两日,他一直从旁照顾。两日之後,映碧援军悉数抵达阳城,与煜羡大军形成拉锯之势。赢冽也由床上起身,专心战事。由於身体原因,几次战事,赢冽都未曾亲自挂帅上阵,而是一直处於後方坐镇指挥,也因此,腹中的胎儿虽然体虚气弱却还算健康地成长下来。
  白予灏正想著,忽然一阵喧哗之声传来,几位校尉好像商量完了正在告辞,他微微一愣,未待躲开,只见一人撩开大帐出来,正与他对视上。
  那人愣了一愣,猛然避开他的目光,朝身後的众人道:“各位先回去吧,事情就按这麽说的,明日一战,许胜不许败。”
  白予灏轻轻一震,忽然嘴角泛上一阵苦涩,心里好似压著块大石,沈痛得喘不过气来。
  君赢冽送走几人,冷冷的眸子看也不看他,转身回了大帐。
  白予灏心下一痛,抿了抿苦涩的嘴角,难受得说不出话来。
  自从那日被赢冽发现真实身份之後,他一直处於被无视状态中。是的,无视。彻彻底底的无视。更可以说是漠视。赢冽不再看他了,不再和他说话了,更不再纵容他的存在了……只要有他存在的地方,赢冽就一定不会出现,这麽多时日,他从未好好的跟他说上一句话。每日每夜思念得厉害,他就站在帐外,偷偷的望著他,偷偷地观察他,每当此时,心里就不由满足得发涨。
  ……真是……以前日日夜夜都呆在他的身边,那麽幸福的自己,怎麽那时就没发现呢……白予灏心里暗叹一声,嘴里满是苦涩的味道,他呆呆望著君赢冽的背影,踌躇一下,厚著脸皮跟了上去。
  撩开大帐,君赢冽正站在桌前,拧眉看著桌上的地图,反反复复勾画著什麽。
  “……赢冽……”
  没有回答的声音,大帐内安静得发闷,君赢冽俯低在桌子上,正对著地图沈吟。
  白予灏心下一绞,抽痛得厉害,他闭了闭眼,勉强笑了一笑,轻轻走了过去。“……赢冽……很晚了,别在看了,明日还要早起……”
  君赢冽没有抬头,眼睛依旧盯著地图,过了半响,冷冷道:“滚!”
  虽然只是简单的一个字,字的内容也并不是什麽好话,白予灏却心下一震,铺天盖地的喜悦顿时倾卷而来。许久未曾听到他的声音,此时更是感动得无以加复。他吸了吸鼻子,颤颤地开口:“赢冽……忙了这麽久,你饿不饿?我给你煮些东西来?你不要太辛苦……”
  “白予灏,你不明白麽?本王要你滚出去。”耳边反反复复地有人说话,君赢冽再也集不中注意力,明日大战在即,即使再也不想见他,也不得不出声将他逐出门去。
  谁知白予灏却忽然呆住,一双清丽的眸子怔怔地望著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君赢冽轻轻颤了一下,慌忙低下头去,神智却再也集中不到地图上。
  冬天了,帐外的寒风呼啸著吹入,泛著些萧冷的气息。刺骨的寒风刮过白予灏的脸颊,几许雪花被轻飘飘的卷入,落在地上,缓缓化开。
  灯油枯尽,烛火渐渐黯淡下来,过去良久,微弱火光忽然跳跃著挣扎一下,灭掉了。
  白予灏一愣,心下有些窃喜。
  周围漆黑一片,却能隐隐约约看到他的影子,那麽高大冷酷的身影站在那里,隐忍,冷漠,无形中透著一股逼人的锐气。他心下一动,忽然很想紧紧拥抱住他,那种久违的感觉侵蚀著他的心脏,他舔了舔舌头,犹豫著摸索上前。
  白予灏在这里捣乱,君赢冽也无心再研究下去,看看天色已接近子时,明日还有一场大战需要应付,他想了想,出声赶人:“白予灏,你滚!”
  “呃……”白予灏正要接近他,闻言,不由脚下一顿,心里实在不愿出去,支吾半响,他道:“赢冽……我留下来帮你暖暖身子……你身子寒凉,尤其还怀著孩子,我在,你能好受些……”
  君赢冽冷笑著打断他:“哪有你这样自荐枕席的人,本王不需要,你趁早滚开!”
  “……没关系……赢冽,我知道你不愿见我,你就当我是暖炉就好了……我……”白予灏干笑一声,摸索著探到他的身边,犹豫片刻,小心翼翼地揽上他的後腰。
  君赢冽轻轻一震,没有推开他,继续收拾桌上的东西。
  赢冽!赢冽!白予灏心下狂喜,忽然一把抱住他,久违熟悉的感觉瞬间袭来,他鼻子一酸,泪水夺眶而出。
  “你吓我……吓死我了!……我以为你放弃了,我以为你真的要把我赶出王府,赢冽……我爱你,我爱你,我以後一定会好好爱你,好好爱孩子,我……”
  白予灏紧紧地抱著他,头埋在他的颈间,泪水徐徐不断地浸湿了他的衣襟,眉宇皱在一起,激动得泣不成声。
  太好了……他终於告诉赢冽他的心里话了,他爱赢冽,很爱很爱,赢冽原谅他,他们就可以幸幸福福的……
  “哼!白予灏,你当我是傻子麽?”冷得没有温度的哼声,忽然打断白予灏的幻想,白予灏呆愣一下,没有反应过来。
  数日以来,君赢冽第一次正视他。
  他看著他,冷冷的,死气沈沈的,那般寂寞得可怕。
  白予灏轻轻一震,“……赢冽……”
  君赢冽忽然笑了一声,使力挣开他,後退了一步。“白予灏,你有你的感情,我有我的生活,我们井水不犯河水,这有什麽不对?”
  “不,不是这样的!”白予灏惊慌失措,泪珠还挂在脸上。“我是爱你的,我爱你赢冽,非常非常爱你……”他惊慌地寻找他的双眸,二人终於相视,他却忽然一震,嗓子像被人扼住,发不出声来。
  “哦?”君赢冽挑挑眉,环抱著双臂,神色冰冷地望著他:“堂堂白大御医会爱我?我没听错吧?”他忽然冷笑一声,覆下眼帘:“莫要骗我了,我怎麽还会再相信你的话……”
  闻言,白予灏胸口一窒,踉跄两步,再难呼吸。
  赢冽……你不会再信我了麽?……他闭上眼,莫大的悲痛与悔恨忽然狂风暴雨一般袭来,涨满他的脑腔,好像一呼吸,便要翻滚著破脑而出。
  他看著他,他却看著远处,黑漆漆的空间里,白予灏心下一抽,猛然意识到。
  原来……他们之间的线竟已断了……
  醉莲 第三十九章
  原来……他们之间的线竟已断了……
  想明白的一瞬间,白予灏突然没有了哭的欲望,他傻呆呆地站在那里,怔怔地望著君赢冽,不知何去何从。
  一瞬间开始迷茫,心里突然像被人挖空了一样,空洞洞,茫茫然,嵌在心里的黑洞越扩越大,像一只骄狂嗜血的猛兽,一张嘴,便要将自己彻底吞噬。
  忽然害怕起来,他从未怕过什麽,却忽然害怕起来,那是一种埋藏心底深处的恐惧,腐烂过後的浓液缓缓潺潺地渗入心头,散发著腐臭的气息,从微微的刺痛开始,忽然痛得肝肠寸断,一瞬间痛遍全身。
  欲哭无泪。
  欲哭,却又无泪。
  白予灏抹了抹脸,指腹干干的,没有一丝湿润的痕迹。心底却被穿了洞,仿佛一支利箭,透胸而过。
  白予灏轻轻一震,脚下一软,跌坐在地。
  君赢冽居高临下的看著他,倨傲冷冽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看了半响,他忽然转开头,深吸口气,淡淡道:“白予灏,你走吧,走得远远的,永远也不要再见我。”
  说完,他径直走向帐外,却忽然被人扯住手腕,他挣了挣,却没挣开。
  “放开!?”
  白予灏扣紧手腕,动了动唇,眼神切切地望著他,过去好半响没有说话。
  “……我不想走……”
  君赢冽不再挣扎,任他扣紧手腕,冷冷一笑道:“白予灏,军营重地,岂是你想来就来想留就留的?”
  “我……”白予灏垂下眼帘,眼神左右乱瞟片刻,抓著他的手却紧紧不放。“赢冽……我能不能……”
  “不能。”君赢冽打断他,静默半响,道:“你马上走。”
  “赢冽……我求你……”
  君赢冽轻轻一震,被他抓著的手抖了抖。“你别求我……”
  “为什麽……告诉我为什麽……”白予灏摇著他的手臂,一向清丽的声音竟难得的有些哽咽。
  “哼……”君赢冽突然哼笑一声,闭上眼睛,睫毛轻颤:“答应给你孩子……你还想要什麽……?”
  “赢冽!”白予灏扣紧他的手猛然收紧,声音颤颤的,有些激动。“你说什麽!?我怎麽会那样想……我怎麽会……”
  “你不会?”君赢冽望著他,冷冽的声音低沈缓慢:“如果你不会,本王就绝不会留下这个孩子,更不会单单只坐镇後方保全他。”
  “赢冽……我只是想,那是我们的孩子,我们就应该……”白予灏慌乱地想做解释,君赢冽冷酷的一句话,却让他忽然顿住,再也无法出声。
  “留下他,不过是为了让你走。”
  留下他……不过是为了让你走……
  “让……我……走?”白予灏颤颤地出声,抓著他的手忽然松了,眼睛开始变得模糊,睫毛抖了抖,溢满眼眶的泪水决堤而下。
  君赢冽不忍再看他,冷冽的眼神中有著一丝动容,深吸口气,趁著他略微松手的瞬间猛然抽出手腕,佯装平静道:“是,本王让你走。”
  走得了麽?怎麽走?走到哪里?赢冽……你告诉我,我该走到哪里……?白予灏望著他,心里默默地问自己,他摇摇头,定定的眸子还闪著泪光。
  冬日的夜,异常的长,长的好似没有尽头,它凝著风雪,冰封著大地,匆匆地光临人间,人间的一切,好似都被它冻结了……
  早就明白滴水成冰,竟原来……滴泪……也成冰……
  白予灏突然笑了笑,美丽的眼睛毫无焦距,翘起的嘴角也凝著淡淡的忧伤。他低下头,轻抚著衣衫上的细纹,眼角溢出泪珠,苍白的两颊处,划过优美的痕迹。
  君赢冽攥紧拳头,体内的气血忽然突突地横冲直撞,血脉逆行,他忍了忍,再也忍耐不住,“噗“地一口狂吐出来,溅红了衣衫。
  白予灏大惊失色,猛然站起来,作势就要扶他。
  “滚开!”君赢冽擦了擦嘴,冷冷地盯著他,向後退了两步。
  白予灏扑过去抓住他,摇著他的双肩,慌张地大叫:“赢冽!这个时候你还任性什麽!?你自己的身体你忘了麽!?”
  君赢冽苍白的嘴唇上染著血丝,清冽的眸子异常冷静,他静静地凝视白予灏半响,道:“我任性?我何时任性过?你一直说我任性,可笑你却什麽都看不清楚。”他顿了顿,继续嘲笑道:“你说担心,你何时担心过我,你担心的,莫不是肚子里的孩子,这麽简单的事情,你竟以为我不知道麽!?”
  “不……不是。”白予灏向後退了一步,面对这样的赢冽,他有些惊慌。
  惊慌是条毒蛇,缠紧了他的喉咙,他张了张嘴,什麽也说不出来。
  君赢冽轻咳了两声,隐隐的血迹流下唇角。“你什麽也不用说,该明白的本王都会明白,该懂得的本王也都懂得。”
  “不,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的?那是什麽样的?……白予灏,你从没相信过我。你以为我会起兵造反,你以为我会暗中屯兵,你以为我会对皇上不利……”
  白予灏胸口一窒,心口堵得发闷,隐隐作痛。
  君赢冽呼了口气:“我什麽都没有做过……这些事,我也从不屑做。而你……”他看著他,怔怔的,冷冰冰的,痴情却又好像无情。“却坚信不疑地认为……只要我存在的一天,就一定会对君氏不利……”
  这是君赢冽第一次表露自己的感情,虽然淡漠,虽然默然,却如同一口钝得生锈的利剑,上面覆著斑驳的红锈,乍看下去,好似坚硬,好似强大。拨开红锈,却不堪盈盈一剑,一剑下去,混著心口的鲜血,幻灭了,破碎了,只剩残渣,飘飘洒洒随风飞扬。
  这样冷漠的身体,这样倨傲的神情,最脆弱的,不过是……一颗覆著斑驳红锈的心。
  平静的声音,继续响彻在空荡荡的大帐:“你这次来……莫不是派皇上来监视我的……我无欲无求,只愿君氏安康长久,千秋万代,这仗,无论付出什麽代价……我都必胜无疑。”
  “……赢冽……你怎麽不告诉我……”
  君赢冽淡笑:“我什麽都没说,所有人都给我下了判决。”顿了顿,缓了口气,他攥紧双拳:“此战不胜,我君赢冽提头来见,即便这样,你们都还是不信我麽……”
  白予灏轻轻一震,他从来都不知道,赢冽竟然一个人品尝了这麽多的苦楚……为什麽不说?为什麽不告诉他?如果说了,如果说了,他一定,一定……
  一定怎麽样?他猛然醒神。一定信他麽?……那时的自己……会信麽?连他自己都不敢肯定的事情,他又怎麽能跟赢冽说,又怎麽能……再次骗他……
  白予灏苦涩地闭上眼,嘴角干涩地厉害,胸口沈沈得透不过气,他使劲吸了两口,却一下梗住了喉咙,更加憋痛得难受。他与赢冽的关系,结局就像是开始,没有美好的开始,何尝会有美好的结局?他以为他的一句抱歉就可以挽回赢冽,可是他却错了,倨傲冷冽的赢冽,就是一句抱歉,也会僵在嘴边,想说,却永远也说不出。
  最恨背叛,最恨最恨的就是背叛。
  越是倨傲强大,越是脆弱敏感,那最不可饶恕的,也是背叛。
  白予灏轻轻一震,他明白了。
  他背叛了他,背叛了他的感情,背叛了他的信任,所以他无法原谅他。他独有的残忍,特有的骄傲,横挡在他们之间,即使他後悔,也决不允许他後退一步。
  ……是这样吗?赢冽……
  白予灏看著君赢冽,如此强大冷漠的身体里,埋藏的,究竟是怎样一颗心脏?
  孤独的?脆弱的?敏感的?无助的?却没有一样……是可以原谅他的……
  我……明白了。
  白予灏低下了头,一种绝望般的失望渐渐萦绕心头,堵得他……再也喘不过来气……
  一夜无语,两人静默著,再也……无语……
  夜色渐淡下去,晨光缓缓熹微,眼看著,天就要亮了。
  研究数日的煜映之战,即将来临。
  醉莲 第四十章
  “将军,一切准备就绪。”
  君赢冽从地图中抬了一下头,沈吟一阵,缓缓问道:“映碧那边情况如何?”
  “映碧已在城外叫阵多时,甚是嚣张,我们忍让已久,是时候该让他们尝尝苦头了。”其中一名校尉似乎有些愤然,义愤填膺地道。
  君赢冽看也不看他,埋头在地图中,挑挑眉,淡淡道:“行军最忌急躁,梁校尉,你带兵多年,这些道理若再是不懂,如何打得了胜仗。”
  闻言,姓梁的校尉粗犷的脸色一红,低下头去,不敢辩驳。
  四王爷在煜羡国声明赫赫,前後又多次出征,立下战功无数。他们都是多年追随王爷出生入死的将士,对於他们来说,王爷的一句话,那就是圣旨,比皇帝老子来了都管用。是以,王爷不温不火的一句话,那就是军令,打死他们都不敢辩驳的。
  君赢冽抬头瞟了他一眼:“任是映碧如何嚣张声势,不过一时之气而已,我煜羡厚积薄发,定能一鼓作气,大败映碧,打仗打的就是气势,梁校尉懂了麽?”
  “是!梁充谨记将军教会。”梁充抱拳行礼,声音洪亮有力,厚重的铠甲随著他的动作碰撞出沈重坚硬的撞击声,这样一个铁血铮铮的汉子,粗犷的脸上净是抹不掉的崇敬之情。
  君赢冽点了点头,忽然正色道:“梁充,萧恬听令!”
  “是!”二人从队伍中迈出而出,躬身抱拳等候君赢冽发令。
  “今日卯时,正式对映碧发动攻击。梁充带领五万人马从後方包抄映碧大军,萧恬率十万人马从正面迎击。”
  “是!将军!”二人退回队伍,笔直笔直地站著,神情说不出的严肃认真。
  君赢冽点点头,又道:“任竟天,何宇楼听令!”
  “是!”
  “你二人分别带三万大军埋伏在阳城城外的树林之中,伺机而动!其余人等,侯在军营以防不测。”
  “是!”
  君赢冽目光沈沈地凝视他四人半响,忽然笑了一笑,语气凝重道:“本将军……等待四位的好消息。”
  “是!”四人皆是一惊,万没想到堂堂倨傲冷冽的四王爷会拿这样的语气跟自己说话,顿感肩上任务之重,今非昔比。
  “本将军坐镇军营,若是有什麽特殊情况,即刻派兵增援。”
  “末将明白。”
  君赢冽抬起头来,冷冽锋利的双眸越发深沈,他看了面前的几位校尉半响,冷然道:“时辰到了。组织进攻!”
  “是!”十二名校尉领了命,撩开将军大帐,大跨步走了出去。白予灏正急得在帐外团团转,见他几人出来。连忙迎上去:“几位校尉,将军是怎样安排的?他去不去战场?”
  梁充见他心急的样子呵呵一笑,大力拍打著他的肩膀,揶揄道:“你小子,虽说你是皇帝派来保护王爷的,但一颗脑子总围绕著王爷转,未免也太无情了吧!哥几个可是立马要上战场的人,你也不说多加关心关心!”
  白予灏愣了一愣,立马反应过来,一把抓住他的衣袖,紧张道:“这麽说,王爷不去?”
  梁充不满道:“喂!你的反应也太明显了吧!”
  “梁充!”萧恬扯扯他的胳膊,轻斥道:“时间到了!将军让咱们打仗去,你倒是有功夫跟尹清闲扯起来了,该你急的时候你不急,不该你急的时候你倒是急得跟什麽似的。”萧恬说话的时候一直看著假扮尹清的白予灏,眼睛微微眯起,语气有些隐隐的不善。
  梁充一下子反应过来,摸了莫後脑勺,笑嘻嘻地跟著萧恬下去了。
  白予灏看著他二人的背影,心里略微安下心来。
  这个梁充他倒是知道的,十四岁从戎,迄今为止,打了已有十三年的仗,如今在煜羡也算是小有名气,而萧恬……刚刚从戎三年,便已获得了军功无数,由一名小小的士兵,一下子擢升到校尉,也算是难得一见的军事奇才。
  虽然二人也算是煜羡难得一见的人才,但是比起映碧享誉天下的名将陈青,这两人的差距却不是一点半点的,尤其是此次大战还有名相郁紫监军,单单凭这四人,恐怕是怎麽也打不赢的吧……
  正是因为想明白这点,所以他早就知道,赢冽迟早是会亲自率兵打仗的,只是不知道会是什麽时候。自从大清早被赶了出来,他一直就守在赢冽的帐外,等的,就是这个消息。现在从梁充嘴里知道了这个消息,心里终於稍稍安下了心。
  白予灏在帐外又转了两圈,突然想起来,赢冽似乎直到现在都未曾吃过什麽东西,反正他现在也不愿意见自己,索性离开给他弄些吃的去。他想了想,大跨步地离开了。
  君赢冽单手撑著下巴,锋利冷冽的眉宇紧皱,就算已安排好了他四人进攻的方法,但凭陈青与郁紫之力,定能轻易化解。他沈吟一阵,忽然觉得此战自己非去不可,若是不去,阳城一旦失守,那便真真是无可挽回了。
  想到此,君赢冽眉峰一蹙,立马拿上佩剑,作势便要冲出大帐,却忽然被一人拦了回去。
  眼前人言笑晏晏地望著他,美目弯弯,说不尽的瑰丽之态。
  君赢冽拧眉看著他,握著佩剑的手紧了紧:“……是你……”
  “是我。”宁紫玉晶亮的双眸闪烁著动人的光辉,向前靠近他一步,微笑道:“多日不见,王爷可曾想我?”
  君赢冽扫了他一眼,冷道:“堂堂映碧皇太子,却一直在我煜羡呆著,传出去了也不怕别人笑话。”
  宁紫玉耸耸肩,无所谓道:“王爷难道没听说过?映碧皇太子宁紫玉杀父弑母,早就声明狼藉,对於外界的评价,我一向是最嗤之以鼻的。”
  君赢冽挑挑眉,神色甚是倨傲:“本王没功夫跟你闲耗,你若不滚,莫要怪本王不客气。”
  “哦?王爷要怎麽对我不客气?”宁紫玉好奇地看著他。
  “……宁紫玉,你找死麽?”君赢冽冷然一笑,语气低沈下去,眼睛缓缓眯起,不客气道。
  宁紫玉愣了一愣,好似没想到他竟会真的动怒,呆了片刻,呵呵一笑道:“真不愧是王爷,真是……与众不同……”他咂了咂舌,缓缓的接近他,一副难办的样子。
  “……王爷……你是我见过最难办的人,你这样的人……我是该直接敲昏你绑架到映碧好呢?……还是该直接一刀了断你好呢……?”
  君赢冽眼神一暗,寒气森森地看向他,嘴角渐渐冷凝,带著不可忽视的怒气。
  宁紫玉勾起他的下巴,轻轻吹了口气在他的脸上:“不如……王爷心甘情愿地跟我走吧,走了之後,我便能保煜羡映碧百年之好,映碧永不出现在煜羡的领土上,如何?”
  君赢冽任他勾著自己的下巴,冷冽深沈的眸子紧紧盯他半响,冷哼一声,讥笑道:“宁紫玉,你映碧与我煜羡正在打仗,你却漠不关心的找本王闲话家常,怎麽?要到映碧真正败了,才要趴在本王脚下祈求本王放你一条生路麽?”
  谁知宁紫玉却呵呵一笑,饶有兴趣地看著他,丝毫不被他冷冽的语言所激:“王爷莫要开玩笑,你派了四个那样的草包去,万万不是陈青,郁紫的对手,莫说要打胜仗了,就是不被我映碧打的屁滚尿流就是好事一桩了。”
  君赢冽冷哼一声,正要说话,忽然听到远处击响天际的战鼓声,接著便是冲锋上阵的厮杀声。他轻轻一震,随即闭上眼睛……
  一场大战……终是要来了……
  宁紫玉觉察出他的动摇,笑道:“煜羡出了名的冷血王爷,竟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顿了顿,他望著君赢冽,目光痴迷地感叹道:“你这样强大冷漠的男人,如果征服了……竟不知道会有多畅快淋漓……”
  君赢冽猛然瞪向他,一反手将佩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语气森森地威胁道:“宁紫玉,你若是再乱说话,本王就直接宰了你。”
  宁紫玉将脖间的佩剑向外推了推,温柔道:“王爷总是这麽大的火气,对腹中的胎儿不利的,做事不瞻前不顾後,怎麽能让人放心呢……“他说完还叹了口气,声音幽幽的,煞是惹人心醉。
  君赢冽眯著眼睛看著他,恨不得一刀将他斩於剑下,然而此时两军关系正处於微妙之际,即便自己如何动怒,也不可以真的将这位皇太子杀掉,毕竟他还是引起两国纷争的关键人物。只图自己一时痛快,却将战争更趋恶化,这样的事,无论如何,都不能做。
  “怎麽……?王爷舍不得麽?”宁紫玉笑盈盈地望著他,柔美的眼睛亮晶晶的,美丽得不可方物。
  刀剑撞击声,声嘶力竭声,万马奔腾声,战场的一切一切紧密联系著君赢冽的神经,他冷冷扫了一眼笑得春光烂漫的宁紫玉,敷衍道:“滚!”
  宁紫玉一眼就看出来他的心思,笑问道:“……王爷……是担心战场的形势麽?”
  “……滚!”
  “王爷动这麽大的怒干什麽,今日这一仗,陈青是万万不敢击溃煜羡的军队的……”
  君赢冽轻轻一震,怒道:“你什麽意思!?”
  宁紫玉靠近他,右手悄无声息地揽上他的後腰,微笑道:“自然是……我的意思……没有我的命令,陈青既不能赢,也不能输。这场仗,似乎要打很久哦……”
  君赢冽猛然看向他,冷冽的双眸缓缓眯起,闪烁著危险的目光。
  一把揪紧他的衣领,缓缓提起:“这场仗……你是故意的!?”
  宁紫玉笑望著他,虽然被人提在空中,却也并不惊慌,对於他的疑问,他只是浅笑如初,并没有回答。
  醉莲 第四十一章
  战火硝烟,烽火连天。
  千万战鼓声震动城阙,小小的阳城之外,数十万军队生死拼杀作一团,手中金刀染成了血红的颜色,鲜红的血液还来不及沿著刀身流淌而下,立即又被奋力地劈向下一个敌人的颈部,肩部,背部。鲜血顿时崩裂而出,溅红了万千士兵的双眼,他们声嘶力竭地扑向一波又一波汹涌而来的敌人,数十万的雄师之队,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去,尸山堆积,血流成河,惨不忍睹。
  君赢冽站在远处,冷冽的双眸中影映著战场上哀鸿遍野的惨景,冷漠的面容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是握著佩剑的手不由收紧。
  宁紫玉站在他的身侧,精致的面容上已经卸下了“小郁”的伪装。极美的眉色淡如初月,深邃的双眸熠熠生辉。他微笑著看著他的侧脸,抬手拢了拢被北风吹乱的发丝,笑问道:“……王爷可曾看清楚了?我特意带王爷来这里,就是想让王爷看清楚。看,这……就是战争。”
  君赢冽冷冰冰地望著战场上的一切,看也不看身旁的宁紫玉,英挺的眉角处依然锋利如初,却不知为什麽,那麽高大孤寂的身影站在此处,却让人不禁感觉到淡淡的萧索和寂寞。
  宁紫玉呆愣一下,随即笑了一笑。
  他的孤独他是知道的,可是没有办法。王爷,没有办法。要得到你,必须让所有的人都远离你,所以你只能更加孤独,更加寂寞。你的身旁,只有我宁紫玉。只有我,才配站在你的身旁。
  宁紫玉浅笑著盯著身侧的君赢冽,温柔美丽的双眸一点点暗下去,散发出异常诡异的色彩。
  一阵北风呼啸著刮过,迎面满是浓重腐臭的血腥气息,君赢冽皱眉,一股深深的恶心感由胃里翻腾而出,挣扎著要涌出口外。
  “王爷,你一向是在战场上生死拼杀,战外观局,你可曾感受过?如此惨绝人寰,你可曾注意过?一场战争,丢的,是多少人的性命,你可曾计算过?”宁紫玉眉眼弯弯,言笑晏晏地望著他,嘴里吐出的,却是残酷至极的话。
  如此场面,仍能面不改色的谈笑风生,这个映碧大皇子,又何尝是个简单的人物?君赢冽眯起眼,强忍著胃中的不适,上上下下地打量他。
  宁紫玉任他打量,微笑著挑挑眉,继续道:“王爷,还记得你我之间的交易麽?现在日期已到,只要你跟我走,我映碧愿自动撤兵,并对煜羡俯首称臣,这样的条件,王爷可还满意?”
  君赢冽扫了他一眼,强压下胃中的不适,哼笑一声,不屑道:“宁紫玉,你别忘了,最先违反交易的人,可是你。”
  宁紫玉不慌不张,依然笑得优雅得体,淡紫色的锦袍被寒风刮出好看的弧度,长长的发丝飞绕在胸前,美丽得不可方物。
  他好看的嘴角优雅地翘起,浅笑如初:“我违反交易?王爷……怕是记错了吧……?”
  “本王记错?”君赢冽冷下面庞,神色倨傲:“你当日说了什麽,你可还记得?”
  宁紫玉笑笑,上前一步道:“有生之年,绝不进犯煜羡国土。”
  “宁紫玉,所以说,你违反交易了……”
  “可是王爷也答应过我。给我机会,不会轻易与那白予灏……可是王爷不仅没给我机会,还与他有了子嗣,这样的事……我怎麽忍得了?”宁紫玉淡笑著望著他,语气温柔平静,偶尔轻闭下眼,浓密的睫毛在空气轻轻颤抖,更显得俊美灵秀。
  君赢冽脸色一变,过了片刻,恢复平静:“宁紫玉,你若不想死,就休提此事!”
  “王爷……也不愿意麽?”
  君赢冽握紧佩剑,压低的声音中饱含著隐忍的怒气。“滚!”
  “王爷……”宁紫玉深邃的双眸暗了暗,凑近他,柔柔劝道:“王爷只要跟我走,战场上的一切都会停止。杀戮,流血,嘶喊,一切都会回归平静。只要王爷能跟我走……”
  君赢冽冷哼一声,斜睨著眼睛看著他,从牙缝中挤出声音:“宁紫玉,滚回你的映碧去。战争厮杀,本王早就看得不能再淡,对於这些,早就无动於衷,你用这些来威胁本王,竟不觉得太可笑了麽?”
  宁紫玉叹了口气,爱怜地注视他:“王爷……你又何必勉强自己?像你这样的人,站在身边的,不应该是白予灏这样的呆子,该是我,你明白麽?……你明白麽?”
  君赢冽握紧佩剑,不屑地扫了他一眼,哼笑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宁紫玉站在原地,任冷风吹起他的衣摆和长发,美丽的笑容淡然得像出尘的紫藤花,他负手而立,凝视著君赢冽越走越远的背影,闭上眼睛,轻轻一笑道:“……王爷,你会後悔的……”
  白予灏在厨子那边自己动手熬了些白粥,粥里打著些碎碎的蛋液,又配了些清淡可口的小菜,忙活了一番,他端著好不容易弄好的吃食来到君赢冽的大帐,心里犹豫一阵,小心翼翼地掀开帐帘,不想却猛然吓了一跳。
  大帐内空荡荡的,想见的人不见踪影。他心下一惊,猛然放下手中的托盘,心急地在大帐内转了两圈,第一个反应便是赢冽不顾身体地跑到战场上去了,他想了想,冲出帐外,心想著不管怎麽样也要把赢冽带回来。
  不想却在冲出帐外的刹那突然撞上了某人,白予灏正是心急的时候,哪有时间去看清楚倒底是谁,他想也不想,破口骂道:“该死!你马上给我滚……开……赢冽!?”
  君赢冽被他撞得踉跄两步,好不容易稳住身躯,胃口里熟悉的恶心感又涌动著翻腾上来,他眯起眼,不悦地盯他半响,径直走回大帐。
  白予灏呆愣一下,猛然反应过来,低著头跟著他进去。
  君赢冽一屁股坐在书案前,拿起笔在地图上迅速地勾画了些什麽,反复细看半响,又抚颚沈思起来,始终默不作声,看也不看站在身旁的白予灏一眼。
  白予灏端起托盘,放在他埋首的书案上,小心翼翼地开口:“……我熬了些粥,知道最近战事紧张,可你多少也得吃一点,你现在不比从前,身子受不住的……”
  “拿出去!”君赢冽双眉紧皱,仔细观察著两军对战的地势图,头也不抬地道。
  “赢冽……”
  君赢冽拧眉不语,并不理他。
  白予灏端著碗递到他的身边,坚持道:“赢冽……哪怕你就少吃一点……”
  君赢冽埋首勾勾画画,紧皱的眉宇越发深沈,冷冽的双眸也越发寒冷。
  “赢冽……你就……”白予灏坚持。
  君赢冽眼神一暗,终於忍无可忍,猛然一挥袖,手中的瓷碗顿时摔碎在地,热腾腾的白粥洒了一地。
  白予灏惊退一步,抿了抿唇,不知该说什麽好。
  君赢冽怒瞪著他,激动道:“白予灏!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麽状况!阳城不可失!数万将士拼杀一线,而我却眼睁睁地看著他们送死,此战僵持不下,你知道要牺牲多少人麽!?你知道麽!?该死!”
  白予灏轻轻一震,低下头:“我……我不知道……”
  只是片刻,君赢冽就已冷静下来,他本就生性凉薄冷漠,刚刚的怨气不过也是气极了才这样,现在看著站在身前的白予灏,他突然觉得对他解释也是枉然。他是一个御医,施针救人,何尝尝过举刀杀人的滋味?地狱的杀戮与恐怖,离他也是很遥远的……
  也罢……他们,本就不是一路人……
  君赢冽闭了闭眼睛,紧攥双拳,缓了一阵,继续埋首研究起来。
  白予灏见他理也不想理自己,兀自哀怨了一阵,抬起头来,刚想和他说话,只听帐外一人急急奔来,边跑边叫道:“将军!将军!不好了!”
  君赢冽一怔,迅速望去,只见一人浑身带血地滚入大帐,银色的盔甲被砍得有些残缺不全,他奋力地喘息两声,焦急道:“将……将军,不好了……”
  君赢冽沈下双眸,镇定道:“什麽事!?”
  “映碧援军可达80万,我军包围他们以後,本以为此战必胜无疑,谁知又从四周突然冒出来几十万映碧大军,我军悉数被围,小人好不容易逃出来,只求将军想想办法。”
  闻言,君赢冽猛然站起来,锐如刀锋的双眸阴暗嗜血,他阴晴不定地看著地上的士兵,咬著牙问道:“我军还剩多少人?”
  “回将军……只剩三分之二……”
  君赢冽盯著地上的人,握著宝剑的手缓缓收紧,鼓鼓地血管一跳一跳地暴露在上面,他缓缓眯起眼,冷冽锋利的面容上面无表情。
  白予灏从没见过他如此生气,担心地拽了拽他的衣袖。“……赢冽……”
  君赢冽甩开他,声音低沈冷冽,散播著危险的气息:“你,跟我走。”
  白予灏大惊,知道他要上战场,猛然拽住他,摇头道:“赢冽!你现在是什麽情况!难道你自己不知道麽!!你若是去了……若是去了……”他瞅著旁人在场,心里犹豫一番,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
  “放开!”君赢冽大力甩开他,怒瞪他一眼:“战场是几十万条人命,我必须去。”
  “赢冽!”白予灏被他甩得踉跄几步,刚稳好身躯,只见他已大步跨出军帐,顿时心如刀割,他心下一急,冲著他的背影大叫道:“赢冽!一旦去了,会有什麽样的後果,你知不知道!”
  闻言,君赢冽急行的身影忽然一顿,停了片刻,头也不回地跨步离去。
  “赢冽!!”
  醉莲 第四十二章
  “赢冽!一旦去了,会有什麽样的後果,你知不知道!”
  闻言,君赢冽急行的身影忽然一顿,停了片刻,头也不回地跨步离去。
  “你差点就失去过他!你这一去,还如何保得住孩子!”白予灏见他毅然决然地跨上马背,顿时心急如焚,也顾不得旁人在场,追出去冲著他大叫。
  孩子?一旁的将士心下奇怪,不由抬头看去,忽然遭来将军一记冷眼,他心下一颤,不敢多说什麽,只得低下头去,直接装没听见。
  君赢冽冷笑一声,看也不看白予灏,领著身後满身鲜血的士兵,一挥马鞭,奔了出去。
  白予灏气急,心中暗骂一声,片刻也不敢耽搁地奔到马厩,只怕自己再晚一步,赢冽就真的不顾安危地上了战场。
  他走得急,根本就没顾上穿什麽战甲,他本就只负责君赢冽的生活起居,按道理是不用上战场的,所以就没和一般军人一样穿上战甲。再说那物件沈重笨拙,穿上它行事极为不便,他一直行走於宫殿之间,从未穿过那东西,自然也是相当的不习惯。
  腹中的孩子已有四个月大,两军僵持不下,不知不觉就过了一个月的时间,这一个月的时间以来,君赢冽倒是日日身著盔甲。白予灏夜夜为他更衣,早就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
  以前健美的小腹上匀匀称称地分布著六块好看的腹肌,现在早已不知去向。柔软的腹部微微凸起,肚脐处圆鼓鼓的,正好说明那里正孕育著一个小生命的存在。白予灏每当亲手为自己的孩子束上盔甲腰带时,就忍不住的心酸一阵。
  他曾经好几次的要求赢冽不要再穿什麽破烂盔甲,铁一般的重物压迫孩子的生长,极易造成生长发育不良,谁知赢冽只是冷笑一声,淡漠著表情告诉他,这样的孩子,只要生下来是活的,便好。
  那麽冷漠无情的声音,像把利剑,一瞬间狠狠地贯穿了他的心脏。至今,犹有余痛。
  白予灏回忆著往事,心里想著君赢冽刚刚满不在乎地纵马而去的情形,心里免不了一阵酸楚。孩子是他们的,赢冽这样折腾,他就算如何妙手回春也保不住如此脆弱不堪的胎儿,长久下去,或许,这个孩子,就要这样……悄然消逝。
  不行!绝对不行!
  白予灏心下一震,慌忙意识到现在不是乱想的时候,当务之急便是想方设法地拖住赢冽,绝不让他上战场。他匆匆奔到马厩,却被一个看马的少年一下子拦了下来。
  那少年倒是认得他的,迎上来笑盈盈地道:“尹大人,你未穿盔甲,又没有将军的令牌,这马厩中的战马,是不能随意牵走的。”
  白予灏心急,眼睁睁地看著赢冽越奔越远,这厢又被一个不识相的少年拦了下来,他怒极反笑,猛地挥开阻挡他的人少年,走进马厩,随意跳上一匹马的马背,猛勒马缰,作势就要急奔出去。
  “尹大人!你不可以。”看马的少年一惊,忽然跑出来挡在他的面前,白予灏心下一惊,急勒马缰,高大的战马惊起前提,昂首嘶鸣,眼看著就要踏著他的身体而过。
  “小景!”一声声嘶力竭的呼喊,一袭墨绿的身影奋不顾身地扑来,高大的身躯护著少年娇小的身躯连续翻滚几圈,最终停在铁蹄开外几米的地方。
  白予灏定睛一看,讶道:“李忆!”
  李忆挣扎几下站起来,表情有些不自然:“尹大人……”
  白予灏奇怪。这李忆本是皇上派来与他一起保护赢冽的,可谁知数日之前就称病卧床,不论是谁,一律避不见客。今日忽然出现,倒让他生出几分讶异来。
  小景紧张地爬起来,扶著李忆左看看右看看,生怕摔出个不适来。
  “李忆哥哥,你怎麽样了?有没有伤到?你後面都还没有完全好,怎能如此……哎哟!”
  “闭嘴!”
  李忆恼羞,瞪他一眼,怒敲了他一记。
  白予灏一怔,见李忆走起路来说不出的怪异,略微想了想,恍然大悟。
  “你……”
  “尹大人!”李忆满脸通红地截断他,“卑职刚才过来看见王爷,他已经骑出好远了!”
  白予灏一怔,目光看向小景。
  毕竟他还是这里唯一的看马人,战马无辜失踪,怪罪下来,只怕罪责不轻吧。
  小景焦急地扒著李忆查看伤势,根本就没有看他,清秀的小脸几乎要皱成一团。
  “莫要管他。”李忆推了推粘在身上的小景,郑重其事道:“尹大人只管骑著战马走,现在最重要的,还是王爷。大人,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王爷上战场。”
  白予灏感激地看著他,嘴里道了声谢,一挥马鞭,迅速奔出马厩。
  这厢,君赢冽已骑著战马领著一万精兵狂奔而至,小腹处随著颠簸一阵一阵的疼,然而几十万将士命悬一线,无论如何,他也顾不了那麽多。
  “将军!就是那里。”前来报战的士兵领著君赢冽等人急行至一片峡谷之外,狭长的峡谷崖壁陡峭,乌云黑压压地聚在崖顶,一派危机四伏的景象。
  君赢冽寻著他的声音看去,不由面色一凛,小腹疼得更加厉害。
  不远的前方,是战场,也是地狱。
  躺在地上的多是煜羡将士的尸体,众多的尸体一摞摞堆积成山,腥气的鲜血爬过腐臭的尸体沿著诡异的曲线流到地上,汇成一大股一大股的血河。沈尸千里,放眼望去,血河浸泡著尸体,尸体滋补著血河,汩汩壮大。残兵败将,挣扎著倒下的,没有倒下的,嘶喊著拼杀上去,未待举刀,却被身後的敌人一刀毙命。睁大瞳孔倒下去,银色的盔甲上混著血污,不知是自己的,是同伴的,亦或是敌人的。
  血流瓢舻,浮尸千里,一派惨绝人寰的景象。
  这,就是战争。
  君赢冽忽然想起宁紫玉言笑晏晏的话语,他轻轻一震,随即危险地眯起眼,冷冽的眸子顿时深沈如海,翻滚著惊涛骇浪,怒不可恕。前方还有大批我军战士英勇抗敌,他们胡乱地挥舞著手中的刀剑,不按阵法,不识武功,此时,他们只知道,用尽全力地捅过去,杀死一个,算一个。
  沈默,死一般的沈默。血腥,铺天盖地的血腥。
  胃口隐隐作呕,君赢冽却攥紧双拳,隐忍半响,冷冷开口:“这是怎麽回事?”
  身旁的士兵呆愣一下,随即回道:“回将军……映碧大军开始节节败退,故意引我军深入峡谷中,我军本想乘胜追击……不想却中了埋伏……”
  君赢冽咬牙:“谁允许你们这麽做的!?”
  “是……”
  君赢冽紧紧盯著前方的战场,一字一顿道:“本将军问你,是谁允许你们这麽做的!?”
  绝对零度的冷漠,夹杂著隐忍的怒气,众将士轻轻一震,纷纷低下了头,莫不敢言。
  君赢冽冷笑一声,沈下声音吩咐道:“林渊听令!”
  “是!”身後走出一名小将,浓眉大眼,未脱稚气的脸上一派凝重之色。
  “身後一万精兵分为两队,各部弓箭手随你攀上悬崖,占领高处,为我军掩护。”
  “是。”
  君赢冽点点头,继续道:“其余将士随本将军杀进战场,冲破重围!”
  “将军!万万不可!”林渊一下子扑过来,紧张道:“此战危险异常,而且是我们不听指令私自陷入此种境地,将军切不可为了我们而……”
  君赢冽扫他一眼,冷哼一声道:“服从命令。”
  “将军!”林渊忽然跪下来:“我们造成的错误,只求自己解决!”
  “林渊,军令如山,你可知道?”
  “卑职知道!”林渊跪在地上,咬咬牙道:“卑职们犯得错误自己解决,只求王爷给个机会。”
  君赢冽眯起眼,静静地看他半响,一直默不作声。
  身後所有将士见林渊长跪不起,将军也一直没有同意的迹象,心下一急,纷纷跪下求道:“求将军!”
  君赢冽眯起眼,缓缓打量一周,过了半响,才沈声道:“好,本将军答应你。”
  林渊喜道:“将军……”
  “不过……”君赢冽忽然冷下语气,沈凝著目光看著他:“阳城不可失,林渊,此战不胜,你提头来见!”
  “是!”一万名精兵震山高呼,迅速分成两队,一队随林渊攀崖而上,一对举著煜羡的“君”字大旗杀入重围。
  “宁”字的映碧大旗张牙五爪地翻飞在血气沈沈的上空,自成气压群雄之势。君赢冽身侧只剩下两名保护他的士兵。他冷眼看著翻飞在空中的映碧大旗,不悦地眯起眼,看了半响,伸手要道:“弓箭。”
  一旁的士兵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低头呈上弓箭。
  君赢冽接过弓箭,一反手引弓拉满,一副弯弓被他拉成满月般饱满的形状,弓弦阵阵作响,暗含气势雄浑的内力,他眯起眼睛,对准焦距,忽然松手,划破苍穹的箭鸣呼啸而出。
  士兵们瞪大眼睛,“宁”字大旗一瞬间应声而落,无不欢心鼓舞。
  “将军!”身旁的士兵激动地望著他,他们的将军是军神,是神话,只要有了他,煜羡军队绝不会败!
  顷刻之间,战事逆转。
  映碧“宁”字大旗击落,“君”字的黑色旗帜忽然出现在战场上,全面鼓起将士斗志,这样的作风与手段,除自家将军之外,别无他人。将士们全都知道,煜羡战无不胜的军神,正站在自己的後方,为他们撑起一片天地。
  排山倒海,势如破竹,煜羡将士的反扑,是陈青和郁紫绝对没有料到的。
  郁紫站在军队的後方,披甲带盔,寒风呼啸著刮过他白皙柔嫩的面庞,他不发一语,静静地凝视战场之上的斗争,缓缓翘起嘴角。
  陈青杀出重围,奔向郁紫,郁闷道:“都这样了你还有心情笑,我们几十万大军被他十万人打得落花流水,你倒是一点也不在乎!”
  郁紫挑挑眉,不紧不慢道:“太子的命令你没听清楚麽?耍著他们玩玩便好了,哪里至於这麽认真。”
  陈青忿然。想他陈青一代名将,如今却被这无良太子以这种理由蒙骗到战场上,映碧大旗射落的一瞬间,他就知道,他此生的大敌,君赢冽,就站在对面的不远处,傲视一切。天杀的!天知道他多麽想和君赢冽好好较量一番,却因为这见鬼的命令!!
  他正气愤著,嘴里忍不住骂骂咧咧,郁紫微微一笑,斜睨著眼睛安慰他。
  “这麽大火气做什麽?太子亲自下的命令,你陈青大将军敢不听麽?”
  陈青瞪他一眼,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心中暗骂一声。
  好你个郁紫!不愧是当朝太子提拔上来的狐狸,居然和那个阴险狠毒的太子一模一样!
  他忿然无比,瞪了郁紫一眼,一夹马肚,重入重围。
  郁紫看他笑笑,目光过处,忽然一惊,过了半响,慢慢平静下来。
  峡谷的另一端,有一银色身影傲然跨坐马背,斜挑著眼睛看著战场上的一切,神色倨傲,目光冷冽。
  郁紫缓缓眯起眼来。
  这……就是你的实力麽?君赢冽……
  “大胆映碧贼人!还不快放下刀剑!否则全军覆灭,莫要怪我煜羡狠心!”清脆透亮的声音,一瞬间传遍山谷,郁紫一惊,抬头望去,崖顶居然密布了一排排的弓箭手,手持带著火种的箭矢,赫然对准了峡谷之内的数万映碧将士。
  郁紫大惊失色,未待反应,林渊忽然轻笑一声,单手高举,手势一挥,沈声道:“放!”
  数千支的点火的箭雨瞬间顷刻射出,映碧大军顿时乱了阵脚,慌作一团,张皇逃窜。一支支细密的火箭斜斜射入映碧士兵的身体,点燃了各自的身体,燃起了铺天盖地的大火。
  五十万映碧大军,不过顷刻,溃不成军。
  郁紫惊呆原地,狠狠眯起眼,暗骂一声。
  战场上乱箭齐飞,一支燃著火种的利箭斜斜朝他射来,郁紫呆愣一下,待到发现,已是不及,危急之中,陈青猛然飞身扑来,一把将他扑到在地。
  “愣著做什麽!还不快走!”
  陈青一把拖起郁紫跌跌撞撞地奔出峡谷,郁紫冷眼看著战场上映碧大军的惨败之势,咬牙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後……”
  君赢冽……这才是你的实力麽……
  醉莲 第四十三章
  “禀告将军!映碧数十万军队溃败,我军势如猛虎,一举占领峡谷!”一名将士兴奋冲冲地骑马奔来,脸上沾著血污,漆黑的眸子亮晶晶的,折射出动人的光彩。
  君赢冽骑在马背,冷眼凝视战场上的一切,闻言,冷哼一声道:“只是占领了峡谷,敌人兵力尚未撤退,过骄过躁,实为行军大忌,你不明白麽?”
  这名将士呆愣一下,似乎没料到将军会这麽说,脸色猛然羞红,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回道:“是……卑职定会注意……”
  高不可攀,不可一世,面前的男人犹如神袛般霸道而张狂,红棕色高大的战马在他身下喷出灼热的气息,配著他银亮得刺眼的铠甲,强势倨傲,冷冽无边。小将一愣,微微失神。
  君赢冽点点头,见眼前人愣著不动,眯起眼睛,打量他片刻,讽道:“你这样愣在这里就能打胜仗麽?别忘了,此战,还没有结束。”
  “啊!?是!”小将忽然回神,微微尴尬片刻,红著脸道了声将军赎罪,骑著战马奔回了战场。
  峡谷间已是一片火海。来不及撤出的映碧将士全身燃起大火,张皇地翻滚在地,细密的箭雨还在接连不断地飞射而下,呼啸著划破苍穹,映碧大军伤亡惨重,孰胜孰败,已成定局。
  君赢冽沈默片刻,忽然眼神一动,吩咐身後二人:“映碧大军忙於战场,後方必定空虚,你二人立即奔回军营,再率精兵五百,潜入映碧後方,一举烧毁敌寇粮仓!”
  二人一惊,忙道:“将军!万万不可!我二人若是擅离此地,只剩将军一人,战事凶险,只怕……”
  “只怕什麽!?”君赢冽冷冷打断他,瞪视一眼:“军令如山,本将军的话,你们敢不听!?”
  “不!不是!”二人连忙跳下马背,跪在地上,紧张道:“将军明察!我二人当然不敢不听将军的话,可是刀剑无眼,万一重伤将军……”
  君赢冽冷笑:“你们的意思是,本将军武功拙劣,根本无法自保,是不是?”他话说得极慢,音调也压得低低的,有丝嘲讽的意味,冷冽的双眸看也不看跪在地上的二人,却不禁让人感受到死一般低沈的气压,二人跪在地上,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怎麽不说话了?本将军说错了什麽麽?”
  二人僵了一下,低下头去,不敢回话。
  君赢冽缓缓眯起眼,目光沈沈盯著他二人,冷冽的视线顿时如刀锋般地向他二人射去。
  二人一惊,冷汗从额头滑下。
  君赢冽沈默半响,忽然眼神一暗,冷声呵道:“去不去!?”
  二人一震,惊了一跳,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卑职遵旨!”话到出口,才猛然惊觉,他二人终是不争气地上了将军的当,将军领兵多年,他二人一直追随将军出生入死,这将军的脾气,多少还是摸透了一些。
  “好。”君赢冽解下腰间的虎符,递给他们:“用这个来调动五百精兵,追随你二人前去烧粮,映碧大军节节败退,缺少的,便是这沈重的一击!”
  其中一人伸手接过,躬身道了声是,想了想,又不解道:“将军!既然映碧已经溃不成军,我们又何必多此一举?”
  “多此一举?”君赢冽挑挑眉,不以为然道:“众人皆说烧粮夺仓多此一举,本将军却不甚明白,若是军队吃不饱穿不暖,何来力气生死搏杀?截断草粮,为我所用,这才是行军的上上之策。”
  二人眼神一动,恍然大悟。“卑职等立即就去,将军放心!”话刚说完,二人调转马头,一挥马鞭,飞奔出去。
  君赢冽望著他二人远去的背影半响,忽然眉宇一皱,双手按上小腹,压抑著呻吟出声。
  忍了半响,终於还是忍不住了。胎儿受不得惊,骑马也就骑了几步,小腹处就开始疼得厉害。四个月了,一直暗示著自己不去想他,却还是忍不住地暗暗记下了时间,这……究竟算什麽……
  “……呃……”额间渐渐沁出冷汗,君赢冽隐忍著端坐马背,他缓缓眯起眼,面前是煜羡将士欢呼著占领高地的情景,他喘息一阵,暗自调息,本以为会慢慢转好,谁知却疼得越来越厉害。
  他不知道会有这麽强烈的反应,腹部一阵一阵的疼,紧锣密鼓的,像要搅碎他的身体。
  煜羡大军欢呼著占领峡谷,安营驻扎,俘获俘虏,清点缴获的兵器刀具,他看在眼里,冷汗由睫毛缓缓凝结滴下,越来越不清晰。
  支撑下去……支撑到率军回营的那一刻……
  君赢冽越是暗示自己,神智就越是模糊,终於他晃了一晃,眼看就要跌下马背。
  “赢冽!”声嘶力竭的叫喊,接著是由远逼近的急促马蹄声,君赢冽轻轻一震,恢复了些意识,稳住身子。“是谁……”他缓缓回首,只见一袭墨绿急急奔来,费劲睁了睁眼睛,却看不清面容。
  清晰的马蹄声越驰越近,好像一瞬间便近在耳畔,君赢冽眯起眼,看见急速放大在眼前的惊慌容颜,心下一惊,一下子梗住嗓子:“……你……怎麽敢……”
  “我怎麽不敢!?”白予灏一把握住他指著自己的手,轻斥:“你这样都敢往战场上跑!我又怎麽可能还听你的军令老老实实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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