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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莲

_6 引煜(当代)
  白予灏追赶君赢冽,脑中突然想起那日他不幸坠马的情形,脑中有根弦,猛然绷紧,忍不住心下紧张。
  赢冽……你怎麽就这般倔强,总是不听人的劝告呢……
  天高地阔,君赢冽纵马飞奔,数月皇宫里囚禁般的生活早就将他憋坏了,他纵情驰骋在悠悠天地之间,许久未曾尝过如此畅快淋漓的感觉,纵使他生性薄凉冷漠,此刻也忍不住心情舒畅。
  白予灏追上他,苦口婆心地劝道:“王爷,你小心点,小心点。”
  君赢冽冷飕飕地瞟他一眼,脑子里早就忘了自己身怀子嗣的事,对的劝告只觉得大煞风景,十分不屑一顾。
  “王爷,您慢点您慢点。”白予灏频频道。
  君赢冽听著麻烦,嫌他话多,猛然甩鞭挥下,一口气奔出老远。
  白予灏心都提到嗓子眼里了,也加紧步伐追了上去。
  君赢冽见他追了上来,不由起了比试之心,嘴角一勾,猛然加紧马肚,高大的战马低吼一声,如离弦之箭般的飞奔出去。
  白予灏暗暗叫苦。赢冽这样的性格,真不是一般人能受的……
  心里虽然这样想著,却还是不得不奋力追了上去。
  君赢冽挑挑眉,道:“没想到你控马之术竟然不错,本王倒是小看你了。”
  白予灏苦笑,那还不是被你逼出来的……
  “与本王比试比试如何?”
  “呃?!”白予灏还未消化他话里的意思,君赢冽已率先飞奔而去。
  “王爷,等等我。”
  白予灏一惊,迅速挥鞭赶上,脆弱的心脏随著他的颠簸而一颤一颤,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姑奶奶啊……
  庞大冗长的军队在君赢冽与白予灏这样一追一逐中急速行进著,本是明日才可到达的据点,硬是在当日傍晚便抵达了。
  将士们累得一塌糊涂,而两个当事人倒是不显什麽,仍然是一个走到哪儿,一个就跟到哪儿,紧张得跟什麽似的。
  君赢冽撩开大帐,大跨步走了进去,白予灏紧随其後,看得死死的。
  “你跟著本王作甚?”
  “王爷要睡了吧,卑职伺候王爷。”
  白予灏上前为君赢冽解下盔甲,动作柔柔的,生怕碰碎了他。
  一天的奔驰,君赢冽也不免有些困顿,尤其是他处在特殊时期,自然是不比平常。小腹泛著隐隐的疼痛,像拧著他的肉,一绞一绞的,倒也忍得过去。
  君赢冽正好懒得动手,看他态度恭敬,动作娴熟,便也由了他去。
  白予灏当然动作娴熟,在家都不知道为他脱过几次,早就练就了一双巧手。他正脱著,忽听头顶上方飘来一句。
  “其实你……很像一个人……”
  白予灏大惊,手下一抖,向後退了一步。
  醉莲 第三十三章
  白予灏大惊,手下一抖,向後退了一步。
  君赢冽忽然久久地盯著他,冷冽的双眸汪洋似海,翻滚几下,渐渐地凝上一层冰霜。
  白予灏慌神片刻,慢慢定下心来,抬头对他扯扯嘴角,“王爷……怎麽会这麽认为?天下间长得像的人何其多,就算卑职像王爷的熟识,那也并不奇怪吧……”
  “哦?”君赢冽挑挑眉,“是麽?”
  白予灏点点头,笑了一下,继续上前为他宽衣解带。
  君赢冽也不再说话,眯著眼,重新打量他。
  白予灏被打量得出了一身的冷汗,心里不禁腹诽君赢冽几句,怪他的眼神太无情太冷冽,让人紧张兮兮的。
  将最後一件护身铠甲卸下,君赢冽的身上,只剩下了一件单薄的月白中衣。丝质柔滑的中衣恰到好处地将他健壮挺拔的腰身包裹出来,白予灏脱著脱著,开始心猿意马。
  手指碰到他的腰处,白予灏轻轻一震,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迅速流遍全身,身子开始起火,眼睛目不转睛地盯著他的身体,呼吸热乎乎的,喷在他的身上。
  有意无意地,灵巧的手指开始撩拨身下的身体。先是状似无意的揉捏他的侧腰,再是趁著解腰带的机会,偷偷暗压他身後的某点。白予灏贼兮兮的笑,赢冽的弱点他最清楚,他身上的每一个兴奋点,每一个敏感点,他都抚了无数遍,亲了无数遍,怎样撩起身下男人的情欲,也没人比他更清楚。
  君赢冽也觉察到他的小动作,微微蹙眉,有些不耐,却奇异的并不厌恶。“你在干什麽?”
  “啊!”白予灏惊了一跳,收回狼爪:“没,卑职没干什麽……”
  “难道尹大人所说的保护,还包括别的方面?”
  白予灏心道,若不是你,我才不会这样,现在还来凉飕飕地讽刺我。
  “王爷急行了一日,必定是身疲体乏,卑职会一些按摩手脚,舒心活血之术,是想为王爷活络一下经脉。”白予灏低著头,说的十分心虚。
  “哦?”君赢冽难得的感兴趣:“你竟连这个也会?”
  “是……卑职学过一些,练武之人最容易肌肉紧张,学些这个,对身体是有好处的……”
  君赢冽捶了两下後腰,微微有些酸痛。
  不由心下奇怪,以前就算是不吃不喝,行军作战三日也照样精神抖擞,指挥著将士奋勇杀敌。今日却不知怎麽地,只骑了一天的马,便有些身体不适。尤其是後腰,酸痛地厉害。
  正出著神,忽然小腹一痛,君赢冽轻轻一震,不由怔住。
  难道是因为……孩子……
  手指抚上小腹,君赢冽抿了抿唇,胸口一窒,说不出是什麽滋味。
  想到孩子,又不由想起远在京城的那人。君赢冽轻闭下眼,以前的一幕一幕在脑海里翻然飞过,小腹忽然更疼了。君赢冽蹙眉,跌坐在身後的床榻上。
  “王爷……你怎麽样?!”尹清神色紧张地探过来,扶上他的後腰,轻轻按捏。
  後腰果真不像刚才那麽疼了,君赢冽瞥了他一眼,赞许道:“你的按摩技术果然不错。”
  “王爷过奖了……王爷可是不舒服?让卑职给您稍加按摩一下,会很舒服的。”
  君赢冽眯著眼睛看著他,良久不再说话。
  白予灏心里紧张了一下,生怕他看出个端倪。
  干咳了两声,他提醒道:“王爷?……”
  “呃!?”君赢冽顿时回神,又看了他一眼,犹豫一阵,缓缓趴在床上。
  白予灏自然是高兴得花枝乱颤,从後方紧紧盯著著他劲瘦有力的腰部,当真是别有一番风味啊……
  白予灏擦擦口边流出的口水,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和赢冽行欢作乐,自己早就憋到要爆了。
  色色的眼神瞄上他的腰部,白予灏心下一阵唏嘘,刚擦掉的口水又流出来。
  这该死的线条……
  以前竟没发现,赢冽的腰竟然这麽好看……
  “尹大人怎麽还不动手?”君赢冽见他一直未有动作,挑挑眉问道。
  白予灏吓了一跳,立马停止脑中乱七八糟的遐想,正了正色,咳了一声,压低声音道:“王爷,卑职就要动了。”
  白予灏将自己的手指放在他的腰间,随著他刚毅的线条,轻轻揉捏起来。
  手指灵巧地按过他身上所有紧张的地方,放松了局促紧张的肌肉,君赢冽眯起眼,枕在自己的手背上,享受起来。
  白予灏看著他,忽然转念一想,心下一动,想起他和赢冽的对话。
  赢冽问他怎麽还不动手……
  他回答赢冽说就要动了……
  天啊!白予灏心下一窒,这是赢冽变相的邀请麽?他可从来没主动勾引过自己……白予灏兴奋地无以加复,酥麻滚烫的热流顿时向身下那根不争气的东西涌去。
  硕大的男根直挺挺的顶住了自己的裤子,白予灏不由夹紧双腿,怕一个不小心被赢冽看了出来,来势汹汹的欲火无处发泄,他脸色涨得通红,憋得有些难受,额上沁出薄汗。
  “王爷……”声音变得有些暗哑,充斥著情欲的意味。
  “恩?”君赢冽被按摩得极为舒服,眼皮沈重,昏昏欲睡。
  “您……”手开始不安分起来。
  君赢冽打了个哈欠,眼睛眨了眨,眼看就要睡了。
  按著双腿的手渐渐上移,在他浑圆挺翘的臀部附近流连游移。白予灏屏住呼吸,手掌轻轻的覆上了他高高突起的臀部。
  君赢冽眨了下眼皮,没什麽反应。
  白予灏放松下来,轻轻一笑,俯在他的耳边低声道:“王爷……就让卑职帮您好好放松一下……”
  细长的手指在两瓣臀瓣上揉捏摩擦,流连辗转,白予灏忍不住轻叹一声,这样的触感……真是……无法形容……
  隔著薄薄的布料,白予灏摸索到他的股沟。深深的股沟嵌在两瓣结实圆润的臀瓣之间,他心下一动,细长的手指浅浅地探进他的股沟,摸索他紧实的臀肉。
  股间灼烫的热度传入白予灏的指腹,白予灏心下一震,这股热度沿著它全身的神经,直直冲向身下那难耐的男根,他倒吸口气,硕大的男根又涨大了几分,憋在裤子里,有些疼痛。
  “该死的赢冽……都是你惹我的……”白予灏嘴里喃喃有声,灵巧的手指伸进他的亵裤。
  君赢冽趴在榻上,昏昏沈沈。毕竟是身怀子嗣,身体再如何健朗也不比从前。他眉间拢著些淡淡的疲劳,一天的舟车劳顿,看样子确实累坏了他。
  白予灏看著他熟睡的侧脸,手指在他的臀部上暧昧地逡巡。也对。正正常常的大男人尚且经受不住马不停蹄的一日奔波,更何况生怀子嗣的赢冽…… 他宠溺地吻上了他紧皱眉宇的额角,在他耳边轻轻一笑道:“赢冽……让我帮你放松放松好麽……”
  君赢冽好像遇到了什麽不安的事,睡梦中嘤咛一声,皱了皱眉宇,又接著睡了过去。
  白予灏笑笑,灵巧的手指沿著他的股沟向下延伸,状似不经意地在紧致褶皱的穴口上按了按,在他附近揉捏游移片刻,手指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你今日累了……我不会为难你的……
  白予灏拨开他垂落鬓边的一缕黑发,映下一吻,悄悄退出手指,为他盖好被子。
  “赢冽……”
  他左手梳理著他鬓边的碎发,右手潜进他的被子,停留在他结实的小腹上,缓缓地画著圈。
  可能觉察出有些痒,君赢冽皱了皱眉头,随意地用手挡了一下,向里靠了靠,继续睡去。白予灏愣了一愣,突然回过神来,心下一软,眼神温柔得要滴出水来。
  深秋时节,天气已经很凉了。
  夜晚的寒风呼啸著吹入大帐,发出“呜呜”的响声。行军作战的被子却很单薄,只有那麽一层,君赢冽紧裹著被子,头几乎要探进被里,手脚凉的厉害。
  猛然忆起,赢冽的体温一直偏低,要比正常人低很多,以前就算是睡在王府,也总是浑身冰凉的。也许是他早已习惯了这种温度,从未开口提过。
  白予灏微微拧眉,双手捂著他的双手,却依然冰凉如斯,没有丝毫好转。他想了想,忽然脱掉了身上的衣服,撩开被子钻了进去。
  一股寒气迎面袭来,白予灏讶异,躺了许久的被子里竟没有一丝暖气。而赢冽却好无所觉,依旧睡得昏昏沈沈。
  惊讶片刻,他回过神来,微笑著揽住他,冰凉的体温嵌入自己的肌肤,他抖了一抖,呆了片刻,才习惯下来。
  君赢冽在他的臂弯中熟睡,温暖的体温缓缓传入自己的体内,他动了动,贴了过来。见状,白予灏忍不住嗤嗤一笑,心下暗道,若你要是醒来了,还不得把我打得满地找牙。心里虽这样想著,手下却不由一紧,嘴角温柔地翘起,看样子似乎是不怕挨打的。
  君赢冽睡得极不安稳,在他怀中翻了个身子,好像呓语了些什麽。
  白予灏轻轻一震,久久看他半响,忽然温柔一笑,映下一吻。
  好好休息……
  他看著他,一双清丽的眸子温柔若水,在静静的月夜下,美丽得动人,也真挚得动人。
  从来没有过的温柔,对著的,却是自己以为不爱的人……
  醉莲 第三十四章
  小腹有些隐隐的疼痛,君赢冽闷哼了一声,皱了皱眉头,昏昏沈沈中辗转反侧。
  睡梦中有双手轻柔地为自己拭去疼痛,暖暖地热气呼在自己的耳边,温柔地叫他“赢冽……”反反复复。
  那麽温柔的语气,那麽温柔的手,就连他的母後,都从不曾给予过。
  是谁……你是谁……
  君赢冽伸出手,浑身寒冷冰凉,瑟瑟发抖,想要得到一丝丝的温暖。他知道,那麽温柔的声音,一定是暖的,柔的,足可以让自己摆脱绝望。
  忽然一张脸出现在自己的梦中,离得很远,朦朦胧胧的,他忍不住走向他,那人却忽然飘走,越来越远,看不清楚。
  赢冽……
  熟悉的呼唤,好熟悉……就好像紧贴在自己的耳边,热气还喷在脸上,痒痒的。
  梦中人嗤嗤笑了一声,却徒然顿住,声音转为悲凉。赢冽……孩子,你真的不要麽……那是你和我的孩子……
  孩子?他和我的孩子?白予灏……君赢冽微微惊讶,伸手去够他。
  是白予灏麽?
  谁知那人忽然冷哼了一声,柔美的声音又忽然转得阴厉。君赢冽,若是孩子没了……你也跟著去死好了……
  君赢冽脚下一顿,错愕地睁大眼。
  去死……
  滚!你根本就不是本宫的孩子,本宫的孩子是太子!是太子!你不要叫我母後,你滚!去死!去给本宫死!
  美豔的妇人一把推倒小小的孩子,眼神狰狞地瞪著他,指著他的鼻子歇斯里地的大叫。
  小小的孩子从地上爬起来,擦去唇边的血迹,神色冷冷地望著她,没有哭叫,也没有喊闹,冷静得不像个正常的孩子。
  滚!你滚!给本宫去死!美妇尖叫。
  母後……
  君赢冽心下一痛,登时醒来。
  黑漆漆的大帐内,只有自己一人躺在榻上,周围寂静无声,安静得只听得到自己粗重的呼吸。
  是梦……
  君赢冽松了口气,心下忽然有些抽痛,这麽久的事,久到连他自己都以为忘记了……他忽然捂住脸,肩膀有些微微的颤意,过了许久,才缓缓松开。
  露出一张倨傲冷冽的面容,冷静得毫无瑕疵,锋利得迫人心弦,却不知为什麽,总是透著一股淡淡的哀伤,沈重得说不清楚。
  天刚蒙蒙亮,地平线上泛著一丝微弱的红光,太阳挣扎著要钻出头来,像是要拼劲全力,却依然黯淡熹微。
  君赢冽撩开大帐,缓步而出,一切都还沐浴在清晨的淡淡轻雾之中,地上凝著一层浅浅的白霜,冽人的寒意顺著脚底,直爬上他的背脊。
  他只穿了一件单衣,长长的衣摆随风而动,冷冽的寒风鱼贯而入,他却浑然未觉,脚踩著地上的白霜,凝视著天边微弱的晨光,微微出神。
  冷冽的面容上毫无表情,说不出是喜是悲,却忍不住让人揪紧了心,微微心疼著,微微抽痛著。
  白予灏站在他的身後,手里端著什麽,望著他的背影,嘴动了无数次,却叫不出声来。
  地平线上的太阳终於摆脱了束缚,挣扎著探出头来,红色的霞光顿时倾泻而出,映照著千山重峦,血一般的红。
  君赢冽轻轻一震,仿佛明白了什麽,又仿佛看破了什麽,突然冷笑了一声,转过身来。
  二人忽然对视,白予灏心下一震,望著他那比冰雪更加严寒的双眸,心下黯然,说不出是什麽滋味。
  君赢冽愣了一愣,过了片刻,回过神来。
  白予灏心下一紧,猛地僵直身子,以为他要质问什麽。
  谁知他只是冷冷瞟了他一眼,含著警告的意味,不带丝毫感情。白予灏惊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
  那样冰冷的眼神……他从未见过……
  君赢冽不再看他,与他擦身而过,大步跨回了大帐。
  白予灏轻轻一颤,瞳孔忽然紧缩一下,脚下一软,踉跄两步。他迅速回头望去,君赢冽已经跨入大帐,早就看不见身影。
  ……赢冽……
  白予灏闭上眼,嘴角忽然泛上一股逼人的酸涩,端著托盘的手,正轻轻颤抖。你那眼神……是什麽意思……
  忽然一声沈重的号角声响起,白予灏轻轻一震,回过神来,那是拔营启程的号角,大军似乎就要动身了。心下不由低叹一声,其实他最害怕的就是大军启程,虽然边关战事紧张,但他却巴不得大军越走越慢才好。依赢冽的性子,若是到了战场,肯定会不顾生死的大肆拼杀,而赢冽现下的身体……却是最忌讳他这麽做的。
  刚刚三个月的身子,最是危险的时候,稍微一不小心,就很有可能引发流产。流产对身体带来的重创不可小觑,也很有可能因此而落下病根。
  白予灏拧眉沈吟,微微担心著走入大帐。见君赢冽已经穿好了盔甲,绑好了发髻,正在拨弄腰间的佩剑。
  白予灏微微讶异,赢冽竟连这些……也会?
  君赢冽看见他惊讶的表情,挑挑眉道:“怎麽?尹清,你以为本王什麽也不会麽?”
  白予灏怔愣一下,回过神来,猛然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身份,大内羽林军副队长──尹清。他转念一想,忽然醒悟。这麽说,刚刚帐外赢冽那寒冷的眼神并不是对著他的。而是对著他这张脸的主人──尹清。心下不由一喜,他慌忙放下手中的托盘,跪下来请安。“王爷恕罪。卑职并没有那个意思。”
  君赢冽看他一眼,冷哼一声,专心绑好自己的佩剑,淡淡问道:“要启程了麽?”
  “是,这就要动身了。”白予灏低头道,献上自己托盘里的东西:“王爷,卑职给您弄了些清粥和小菜,王爷用了吧。”
  “将士们都吃饭了麽?”君赢冽端起托盘上的小碗,抿了一口,抬起头来漫不经心地问道。
  ……唔……味道还不错……
  白予灏满脸紧张地看著他喝下粥,顺口回道:“大家应该都已经吃过了。”
  “应该?”君赢冽放下碗,冷冷地盯著他,讽刺道:“将士们打仗,却没有填饱肚子,何谈行军杀敌?尹大人,难不成你要自己去打仗麽?”
  “卑职……知错……”
  君赢冽没有看他,径自跨出帐篷,冷冷的声音飘在身後:“尹大人,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否则,你立马滚回京去。”
  白予灏手下一抖,不禁苦笑。
  是报应麽……
  仔细想想,从大婚的那天起,自己就不曾好好待过他。害他受伤,还趁著药性强上了他,一切的一切,在他脑子里时候慢慢清晰起来。一直认为他是个倨傲冷冽的冷血王爷,却没想到,一日一日的相处中,他终於慢慢摸透了这个外人看来锋利倨傲的王爷内心是多麽的冰冷。是的,冰冷,冰冷得可怕。像是要冻结一切尚存温度的东西一般。不仅对外人,更是对自己。他的内心是多麽的荒芜,白予灏无法想象,更不知道他是如何一步一步走来的。
  深吸口气,他凝视著那样高大孤寂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
  记忆中的第一次相见,他也是留给自己这样一个背影,倨傲冷冽,寒冷无边,让自己第一眼就讨厌上了他。
  可是现在……是个什麽情况……
  白予灏摊开双手,看著掌心斜乱交织的纹理,细细地梳理著他对君赢冽的感情。
  他威胁自己嫁给他……却又替自己挡了致命的一掌,自己又趁著药性强要了他……白予灏脑中有些乱,细细回忆下来,自己竟做了那麽多伤害他的事。
  那现在呢?现在自己对他是什麽样的感情?还恨他强行娶了自己?恨麽?白予灏暗暗问自己,却不知该怎样回答。
  不恨了,早就不恨了。那样的赢冽,怎麽让自己恨得起来?
  那心里的抽痛是什麽?心里隐隐的甜蜜是什麽?
  白予灏无语。
  “尹大人。”李忆撩开大帐,奇怪地望著他。
  大军整装待发,却独独缺了尹清一人,李忆想了想,找来这里。
  白予灏轻轻一震,突然回神,尴尬道:“呃……李大人?”
  “尹大人,要走了。王爷也等著呢。”李忆无奈地笑笑,他自然知道此尹清非彼尹清,却不说破。
  白予灏随著李忆走出大帐,众将士好像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全都笔直笔直地站在那里。盔甲,齐全,兵器,齐全,人数,齐全。各校尉已经检点好了一切,直挺挺地站在一列列军队的前排,等著将军发话。
  君赢冽骑在马上,红棕色的高头大马喷出灼热的气息,不断蹄踏著前蹄,不耐地低吼嘶鸣。
  灿烂的阳光映照在君赢冽一身亮银的盔甲上,反射出刺眼的光,将士们眯著双眼,齐刷刷地目光射向他,神祗一般膜拜著自己心中战无不胜的英雄。
  他的脚下臣服的是铁一般的将士,他站在英雄的最高处,像一只倨傲尊贵的苍鹰,俯视芸芸众生。
  白予灏站在不远处,抬头望著他,微微失神。
  把这样强悍冷漠的男人压在身下,是个男人,就有成就感。所以他根本就不知道……他自己有多麽吸引人……
  君赢冽突然纵马上前,站在军队前边大声地说著什麽。
  众将士崇敬般地望著他,目光紧紧跟著他的身影,像追随他身後的死士,为他生,为他死。
  白予灏轻轻一震,突然意识到,拥有这样一个男人,自己是怎样的幸福。
  醉莲 第三十五章
  大军继续向南挺进。
  将军为首,十大校尉紧随其後,众将士们抓紧时间,飞驰过一战又一站的休息据点,日夜不停地向战场赶去。
  煜羡大军与映碧大军处在相持阶段,两军都在等待援军,若是去晚了,阳城失守,那麽不必再战,胜负已定。
  阳城是煜羡偏南的一个小镇,镇上人口几百,经济繁荣,百姓生活富足。若从军事角度考虑,阳城四面环山,处在与煜羡京都一体的中轴线上,易守难攻。小小的阳城是一个门户,身後是一片一望无际的平原,一旦攻破,便可直取京都。
  君赢冽正是因为明白这点,这才加快了大军行进的速度,只希望在映碧援军到来之前他们可以尽快赶到阳城。其实很少有人能明白这点,普普通通的小镇居然是围守煜羡的重要门户,不论是谁,也决计不会想到。
  可是君赢冽却想到了。阳城虽小,可一旦攻破,敌军便是势如破竹,再也难以抵抗。他是声名赫赫的再世军神,军事方面的才能也是与生俱来,想到这点也并不难。可是有一人,也想到了,这便是君赢冽感到最危险的地方。这个人,便是声名赫赫的映碧名相郁紫,这次映碧大军的监军。
  君赢冽俯低身子,双腿夹紧马腹,奋力挥动鞭子,马不停蹄地向阳城赶去。白予灏飞奔在他的身後,看著他不要命地跑法,心里紧张得出了一身的冷汗。
  急驰了一天一夜,片刻不停地飞奔过一个又一个的据点,连三餐都是草草的用了,终於在这日下午,就要抵达目的地──阳城。
  阳城驻军太尉列队迎接,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
  皇上这回派的是谁?是那赫赫有名的军神王爷。广安王爷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在煜羡,他就是一个传奇一般的人物。王爷来了,这一战,怎麽会输?
  太尉刘胤站在阳城城外,伸著脖子向前张望,等著盼著广安大军的出现。
  还有不算太远的一段距离,方能抵达阳城。君赢冽身体却似乎终於到达极限,开始有些不适,尤其是小腹一阵又一阵的痛,密如骤雨,脸色也有些隐隐的苍白。他是二十万大军的主帅,不论出现什麽情况,他都不能表现出一点弱态。君赢冽强振精神,扬鞭一挥,胯下战马受惊嘶鸣一声,突然加速,落出身後队伍好远。
  白予灏心下一紧,急忙追了出去。小郁也不甘落後,一甩马鞭,奔出队伍。
  君赢冽驯马技术极好,自出生以来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马背上度过,这等速度岂是他能看在眼里的?只是现下小腹忽然疼得厉害,心中忍不住咒骂一声,放慢了马速。
  白予灏追了上来,看出他眉间隐隐的不适,紧张地询问道:“王爷是哪里不适?可要叫军医看看?”
  君赢冽缓下速度,右手按著小腹,眉宇紧皱在一起,像是在隐忍著什麽一般,忽然浑身一个痉挛,体内好像有什麽东西终於承受不住地破掉一般,一股热热的液体开始缓缓流向体外。他疼得弯下腰护住肚子,心里隐隐知道答案,却刻意地忽略掉不再去想。
  白予灏惊了一跳,把自己现下的身份忘了个一干二净,连忙去扶他,急道:“赢冽!你怎麽了……?”
  关心则乱。即便白予灏是妙手回春的皇宫御医,现在看到君赢冽这付表情也不由惊慌失措。
  君赢冽轻轻一震,猛然看向他,痛苦地挤出声音:“你……你叫本王什麽……”
  那一瞬间,他以为是……
  白予灏忽然回神,连忙压低声音道:“卑职……担心王爷……”
  君赢冽紧紧盯著他半响,忽然卸下了力气,深呼口气,冷然道:“尹清,命令二十万将士先行进城。”
  也对……他远在京城,怎麽可能……
  君赢冽闭上眼,小腹处越发疼了。
  白予灏愣了愣,没反应过来。心思都在他的身体上面:“王爷的身体没事吧?”
  是不舒服麽……?赢冽到底是哪里难受……?
  白予灏张望著他的身体,想要看出端倪。
  体内热热的东西好像越流越多,君赢冽甚至能清晰地感到,有什麽重要的东西正随著这股热流正在缓缓流逝。难得的,冷冽如斯的他也终於从心底浮上一抹从未有过的惊慌。
  惊慌在心中越扩越大,他开始焦躁不安。
  “愣著做什麽!快!”看著白予灏站著不动,君赢冽忍不住怒道。t
  白予灏被他的怒容吓了一跳,连忙收回张望地脖子,指挥著身後长长的队伍先行进城。
  小郁也奔过来,腻到君赢冽身边,温柔地问道:“王爷怎麽让我们先行进城?一起进去不好麽……?”
  小腹痛得厉害,身上的力气也随著热流渐渐流出体外,粘腻的东西湿透身下的亵裤,股间传来一阵阵的血腥味,君赢冽强忍阵痛,攥紧拳头沈声道:“滚进城去!”
  小郁当然不依,厚脸皮地贴近他:“王爷不要这样嘛……有我陪著你不好麽?……”说完之後还调皮地眨了两下眼,手也悄无声息地揽在他的身後。
  白予灏一边指挥军队,一边斜著眼看这里的情形,忽然看见小郁伸在他身後的毛毛手,心里顿时升上一把无名火,著急得要奔过去。
  李忆看见他那副样子,无奈地笑了笑,好好的军队都被他指挥错了方向,心下叹了口气,突然纵马上前,停在小郁面前。“李某想请郁公子帮个忙,而且这件事……非郁公子不可。”
  小郁撇撇嘴,不悦道:“不好意思,我没时间。”
  李忆有些尴尬。
  君赢冽小腹疼得厉害,心下也泛著一阵又一阵的惊慌,小郁在身旁只让他觉得更加烦躁,不由恶声恶气地道:“李大人找你你就去,小郁,不要忘了你现在的身份!”
  小郁愣了愣,犹豫一下,随著李忆走了。
  君赢冽咬著牙,右手暗中按著小腹,小腹处一绞一绞的,像要生生拧下他的肉般,身下热流的速度也好像渐渐加快了,浓重的血腥味遍布在他的周身。
  白予灏将二十万大军悉数安排好,注意力却一直集中在君赢冽身上,现在周围只剩下他二人,白予灏纵马上前,开口唤道:“王爷……”
  君赢冽抬起头,锋利的眉宇皱在一起,哑声道:“尹清……”
  白予灏心下一紧,一种不好的感觉直窜心头,连忙跳下马背,他奔到他的身边,扶住他有些不稳的身子,慌张道:“王爷……你怎麽了王爷……”
  君赢冽疼得早已没了力气,额上也沁出冷汗。追随的将士也都撤出了他的视线,此时他也再也支撑不住,顺著他的手滑下马背,衣摆处殷著明显得血迹。
  白予灏大惊。
  这是什麽……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君赢冽按著小腹,五官痛苦地扭曲到一起,脸色苍白,心下黯然,说不出是什麽滋味。
  是要……流了麽?流掉这个孩子……君赢冽闭上眼,按著小腹的手开始轻轻颤抖。这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麽……那个人又不在身边……谁也没办法阻止自己了吧……
  为什麽……
  我在害怕……
  我在害怕什麽……
  君赢冽忽然收紧手指,一种前所未有的惊慌顿时侵入他的脑海。从来没有感觉到自己肚子里有一个小生命,可是现在,就在他要挣扎著要消逝的时候,自己终於感觉到了……那是一个温热的,火热的,足以温暖自己的生命体。
  君赢冽轻轻一震,忽然心痛得难以自持。
  心痛得……宛如割肉一般……
  君赢冽忽然闭上眼,睫毛根部轻轻打颤。
  白予灏扶住他,心脏绞痛无比,也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角泛出酸涩,他眨了两下,有些温热的东西流下来。
  “王爷……”
  君赢冽看到他的眼泪,心下一抽。
  你哭什麽?……为谁?……
  你是什麽意思……
  君赢冽顺著他的眼神看向衣摆,明显的血迹殷在上面,格外刺眼。
  不可能……君赢冽按住小腹,眼神呆了一下,没有焦距。
  “王爷……”白予灏扶著他,眼泪流在脸上,焦急道:“我,我给您找军医.。”
  君赢冽忽然回神,一把抓住他,凝视他半响,缓缓道:“尹清……我求求你,救救他……”
  白予灏轻轻一震,不可置信地看著他,指尖轻轻颤抖。
  赢冽……说什麽……眼泪悄无声息地从眼眶滑下,他却不敢去擦,声音梗在喉咙,他也不敢去确认。他有没有没听错……
  君赢冽紧紧攥著他的衣袖,忽然撇开头,哑著声求道:“尹清……我求你……”
  热热的液体又流下了一些,肚子里钝痛无比,君赢冽终於抑制不住,压抑许久的呻吟声终於还是从嘴边泻了出来。他一手按著小腹,一手拉著白予灏的衣袖,冷冽的脸上难得的出现惊慌失措的表情,温暖身体的火热就要自腹中渐渐散去,他的心脏突然绞在一起,身体开始慢慢冰冷。
  不……不要……
  白予灏回过神来,忽然一把将他抱起,走进路旁的一处密林。
  “王爷……卑职会一些医术,让卑职来救小世子。原谅卑职不能将王爷安置在行宫救治。时间来不及了,卑职只能……”
  君赢冽打断他,粗喘几下,声音痛苦得颤抖:“尹清,只要你能救好他,本王一切都不会怪罪於你。”
  “是。”白予灏将他放在林子中的一片空地上,脱掉自己身上的衣服垫在他的身下,深吸口气,缓缓道了句卑职得罪,低下头,将他僵硬的双腿缓缓扳开。
  君赢冽僵硬著身体,有些微微的抗拒。
  浓重的血腥气迎面扑来,白予灏将头埋进他的双腿之间,手下顿了顿,将他的裤子从中间撕开,查看起出血量。
  君赢冽轻轻一震,闭上双眼,不由收紧双腿,微微颤抖。
  “……怎麽样?”
  “……王爷放心,卑职会尽全力。”
  君赢冽深吸口气,收紧五指,定定地望著他:“尹清……拜托你了。”
  白予灏注视他片刻,轻轻覆上他收拢的五指,微微收紧,声音充满蛊惑力: “王爷……放心交给我。”
  君赢冽呆了一呆,那一瞬间,他以为他认错了人。
  醉莲 第三十六章
  “王爷……”白予灏看著他,深邃的瞳孔里影映著他略带惊慌的锋利面容,忽然心下一动,眼神一瞬间变得温柔,手指覆上他的手,轻轻收紧:“……放心交给我。”
  君赢冽呆了一呆,那一瞬间,他以为他认错了人。
  “……呃……”腹部忽然一个痉挛,更多的热流从他体内汩汩而出,他皱皱眉,不得已收回神智,五指扣进身下的泥土,收紧,抓出五道深深的指痕。
  白予灏正埋在他身下查看情况,听见他的痛呼,忍不住手下一顿,忽然抬起头来,正对上他锋利隐忍痛苦的目光,心下一紧,心疼得不知所措。
  君赢冽紧抿唇角,半天不吭一声,冷汗由他额间滑落,他深呼口气,冷道:“尹清……本王信你,你……快救他。”
  白予灏轻轻一震,忽然回过神来,看见他隐忍痛楚却依然锋芒毕露的眼神,忽然胸口一窒,加快手下动作。
  将亵裤撕得更开,露出那令人羞耻的地方,君赢冽大张的双腿轻轻一颤,仰起头闭上眼睛。
  白予灏察觉出他的轻颤,却并不点破。毕竟,在陌生人的眼前张开双腿,像他这样倨傲尊贵的人,是怎麽样也无法承受的吧。
  可是……白予灏看著他,忽然有些感动。他却做到了……为了他的孩子……
  君赢冽脑中一片空白,也许是惊慌,也许是失措,他开始感到不安。强烈的不安汹涌而至,击溃他的神智,他控制不住地轻颤。
  白予灏知道此时再也不能耽搁,鲜血越流越多,再这样下去,孩子必定不保。定了定神,他忽然从胸口的衣襟处掏出一瓶药丸,摊开手掌倒出一粒。漆黑的药丸滚动著停在他莹白如玉的手掌上,散发出微微的苦味。
  还好……他早就准备了师傅秘制的安胎圣药,在普通安胎药的基础上,里面还混合著当归身、川芎、灸甘草等十三味安胎草药中的经典草药,经过三十七道工序,花费七七四十九天精心提炼而成,这一粒小小的药丸,可以说是凝聚了师傅一生的心血与智慧。
  白予灏不敢怠慢,迅速喂他服下。
  这里没有水,药丸含在君赢冽的嘴里,他背靠在一棵树上疼痛得喘息,气息梗在喉间,迟迟咽不下去。
  白予灏急了,一把捏住他的下巴,嘴唇覆上去,撬开他紧闭的唇角,踱著气将药丸吹进去。
  君赢冽忽然眼神一暗,一把推开他,瞪他一眼,喘著粗气骂道:“滚!”
  “王爷!”白予灏急得跳脚,“快把药丸咽下去!”
  君赢冽登时反应过来,使劲吞咽几下,喉咙却干涩得发痒,怎麽也送不下去。他也开始著急:“尹清……怎麽办,怎麽办!?”
  “这里没有水。”白予灏忽然握住他惊慌发抖的手,覆下眼帘轻轻道:“王爷……卑职得罪了……”话刚出口,白予灏猛然亲上君赢冽干涩的嘴唇,右手按著他的後脑,踱过去一些口水,滋润他的喉咙,帮他吞下药丸。
  君赢冽冷冽的眼瞳忽然一紧,微微眯起。
  “王爷……咽下去……才能救小世子……”察觉出他冰冷的杀气,白予灏心下焦急,含著他的唇角口齿不清地道。
  闻言,君赢冽轻轻一震,静默半响,终於放软唇舌,缠上他的舌头汲取唾液。
  湿润的液体源源不断的流进君赢冽的口中,漆黑色的药丸化开一些,微苦的药水顺著他的喉咙滑下,忽然一股热意,缓和了小腹的抽痛。
  君赢冽心下一动,忽然明白了什麽,更加紧紧缠上白予灏的舌头,吮吸进更多的液体。
  药丸逐渐化开在两人来回相濡的唇齿之间,君赢冽愣了一愣,忽然闭上眼睛,全部吞入喉中。
  整整一颗药丸尽数吞入胃中,小腹处缓缓地升腾上一股热气,温柔和缓地包裹住他直冒寒气的肚腹,剧烈的抽痛慢慢和缓下来,汩汩涌出体外的液体也有渐渐停下的迹象。君赢冽稍微安心,猛然意识到白予灏还贴在他的唇上,眼神一暗,猛然推开他,冷冷瞪了一眼,缓缓擦了擦嘴。
  白予灏被他推倒在地,心中不由失笑,用不著这麽明显吧……
  “王爷……可好受些了?”
  君赢冽挑挑眉,冷冽的双眸中隐隐掩盖著痛楚,却并不说话。
  白予灏轻叹一声,心下暗道,这样倔强的性子,真不知道是该心疼他好,还是责备他好。忍不住心下腹诽君赢冽几句,他从袖口中掏出一个略有些粗度的卷包,包身上系了一个小小的结,他熟练的解开小结,左手拽住一端,轻轻一掷,长长的卷包瞬间平摊在地上,定睛一看,里面赫然整整齐齐地排放著四百零九根细长细长的毫针。
  细长的毫针分前後两个部分。前端并排放著人体常用的三百六十一根银针,主要医治人体十四条经路上的三百六十一个穴位,而後端排列著四十八根更为细长精致的金针,主要用於人体四十八个经外奇穴。
  四百零九根毫针均由天灵山奇矿中的稀有金属打制而成,而且每根毫针长短不一,粗细不一,分别用於人体四百零九处大穴,技艺之精湛,鬼斧之神功,绝世稀有。
  这样一套精湛完整的针灸器具,拥有它的,世上不过三人。
  羽旖山无须圣人易白眠,邻鹤山鬼魅毒圣梅如悔,而另外一个……君赢冽轻轻一震,隐忍痛苦的目光忽然看向白予灏,惊了片刻,眼神渐渐暗了下来。
  白予灏单手捻起一根银针,另一只手三两下扒下他右脚的靴子,君赢冽大惊,抬手要去阻拦,不想却扯痛腹部某处,闷哼一声,跌回原地。冷汗沿著额头滚落,他紧抿嘴唇,不发一语。
  白予灏看著心疼,温言劝道:“王爷……卑职不会伤害你的……虽然服了安胎药,但小世子依然呈落胎之象,你好好的,卑职定能将小世子保住……”他劝著他,左手抓著他的脚踝,掌心的热度由脚踝缓缓地传递到脚心,他轻轻一震,闭上眼,不再挣扎。
  白予灏呼一口气,在他右脚脚趾上轻轻按压几下,放松他脚趾的骨骼和肌肉,轻轻道:“扎针的时候会有一些痛,王爷忍著点,慢慢就会好的。”
  身下出血的程度虽然大大和缓,但依然会时不时地流出一点,君赢冽腹部依然抽痛得厉害,额间已沁满了冷汗,几缕漆黑的发丝黏答答地贴在上面,他粗重地喘息一阵,不著痕迹地点了点头。
  脚趾的骨骼都已放松好,白予灏在他大麽指的某处轻轻按压几下,找准穴位,缓缓刺了下去。
  君赢冽忽然一震,紧紧咬住下唇,分开在身体两旁的五指忽然收紧,不长的指甲嵌进土里,掏出五个深深的大洞。
  白予灏见他强忍痛苦的表情,忽然心下一抽,胸口窒息地发疼。“王爷……再忍忍……”
  君赢冽背靠在树干上,喘息了几下,根本无心听他说了些什麽。
  白予灏脱掉他左脚的靴子,跟刚才一样地轻轻揉捏几下,心疼著解释道:“王爷……脚趾上的公孙穴是安胎的大穴,我们别的穴都可以忽略,可惟独这个不行。我知道您疼,可是再忍著一些……”他看著他,心下抽痛,说著说著,忽然眼角一涩,一阵湿意逼来。
  君赢冽紧闭著眼,仰头靠在大树上休息,呼吸有些粗重,胸膛也起伏得异常厉害。
  左脚放松好,白予灏看著他,心下绞痛,忽然不忍心再次下针。
  罢了……这个孩子不要好了……公孙穴位於足内侧缘,此处神经极为敏感,这细细的一针下去,莫要说是赢冽,就是练了不坏之身的人,想必也是难以忍受的……
  “王爷……要不还是算了吧……”白予灏为他轻轻擦拭额角的冷汗,心疼地开口。
  君赢冽忽然睁开眼,怒瞪著他,咬牙道:“……继续。”
  “可是……王爷……您受不了的,更何况,孩子可以再……”
  “啪”地一掌,君赢冽忽然甩下,愤恨地瞪著他,喘著粗气。
  白予灏被打得歪在一边,白皙的脸上顿时浮出红通通的五指手印,怔愣半响,他缓缓地转回头来,对上君赢冽的视线。
  瞪视半响,君赢冽忽然转头避开他的视线,那一瞬间,冷冽的眼眸中闪烁著什麽,却渐渐冻结在他锋利寒冷的眼瞳深处。
  白予灏轻轻一震,气息梗在喉间,憋得说不出话。
  君赢冽低下头,深呼口气,佯装镇定地命令道:“……施针。”
  “……卑职知道了。”白予灏好像突然明白了什麽,眼神闪闪烁烁半响,突然镇定下来,看著他点了点头。
  君赢冽抿紧呼吸,猛然僵直脊背,略略调整身体,尝试著努力放松脚趾关节。
  白予灏看他一眼,深呼口气,温柔地按捏他脚趾几下,定了定神,找准关节,缓缓刺了下去。
  君赢冽左腿猛然一抽,随著银针的渐渐深入,开始轻轻颤抖。
  “……呃……”压抑许久的呻吟声终於还是从嘴边泻了出来,君赢冽咬紧牙关,唇边咬出几丝血迹,殷开在干裂苍白的唇瓣上,让人忍不住心疼。
  白予灏揉著他双腿的肌肉,放松他僵硬的身体,眼眶有些微红:“王爷……小世子保住了……再忍忍就好了……”
  君赢冽锋利的双眉紧蹙,额头沁满了冷汗,苍白的唇瓣上带著几丝鲜红的血迹,喘息一阵,疼得说不出话来。
  银针在公孙穴上至少需要保持半柱香之久,白予灏不敢轻易给他拔下来,一直为他小心翼翼地放松著全身的肌肉,眼里满是他疼痛喘息的模样,心里揪痛得厉害。
  期间,白予灏又喂他服下一粒药丸,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君赢冽也渐渐安静下来。
  白予灏终於放松下来,估计半柱香的时间已经过去,轻手轻脚地为他拔了脚趾上的银针,套上靴子。
  君赢冽恢复神智,身体瘫软地靠在树旁,轻轻喘息,挤不出一丝力气。
  “恭喜王爷,小世子保住了,可是危险期还未过去,王爷也要多加注意才是。”
  君赢冽冷冷瞥了他一眼,恢复了一贯的倨傲,没有答话。
  白予灏看著他难得虚弱的模样,忽然心下一软,更想去千倍万倍地疼惜他。忍不住伸手去拨开他额边的湿发,却忽然被狠狠拍开。
  君赢冽冷冷瞪著他,讥笑道:“怎麽?堂堂皇宫御医做事也竟要偷偷摸摸的了?”
  白予灏大惊,忍不住後退几步,猛然抬头,正对上他锋利冷冽的目光。
  心下一震,……他……竟知道了……
  醉莲 第三十七章
  白予灏大惊,忍不住後退几步,猛然抬头,正对上他锋利冷冽的目光。
  心下一震,……他……竟知道了……
  “王爷……你搞错了,我并不是……”白予灏慌了片刻,对著他异常冷凝深沈的眸子,渐渐冷静下来。
  君赢冽忽然冷笑一声,避开他的目光,侧首望著密林某处,眼里闪烁著说不尽的悲凉之色,过了片刻,渐渐暗淡下来。
  “白予灏,你瞒不过我的。”他眨了一下眼睛,缓缓闭上。“……我一直在看著你,而你却一直在看著别人。你,逃不过我的眼睛。”
  白予灏轻轻一震,慌忙覆下眼帘,眼神心虚得乱瞟片刻,不敢抬头看他。
  君赢冽望著密林深处半响,忽然垂下眼帘,冷冷哼笑一声。冷若冰霜的哼声中含著说不出道不尽的讥讽,白予灏心下一颤,怔怔地望著他,忽然不明白这声嘲讽究竟是对著他的,还是……对著他自己的……
  是谁?……赢冽,你在嘲笑谁?……白予灏很想问问他,不由上前一步,忽然遇到他异常冰冷的目光,脚下一顿,双腿顿时沈重起来,怎麽也迈不开步伐。
  君赢冽休息一阵,扶著树干缓缓站起身来,一缕发丝垂在他锋利冷硬的侧脸上,他嗤笑一声,淡淡道:“白予灏……你还是骗了我。”
  闻言,白予灏心下一紧,上前一步,连忙否认道:“没有!我没有骗你!”
  “没有?”君赢冽提高声音,眼睛却望著别处,冷冽的双眸中是一片早已死寂如灰的寒冷和心伤。那样轻薄的没有重量的死灰,好像风一吹,就散了。淡淡的死灰就这样飘散过白予灏的眼前,白予灏一愣,来不及抓住。“你瞒著我来到这里……可是皇上下的密旨?你口口声声说没有骗我,可是你都做了些什麽……”君赢冽覆下眼帘,清冷疏离的语气,没有责备,没有心伤,好像真的放下了什麽一般。
  白予灏心头一跳,看著这样陌生的赢冽,内心深处忽然升上一抹不安,不安越扩越大,挤在小小的胸腔之内,涨得快要破膛而出。“赢冽……我真的是担心……”
  “白予灏,你知道我为什麽要救你的儿子?”君赢冽忽然打断他,面色平静冷冽一如平日,刚刚那一瞬间的脆弱,好像从不曾存在过一般。
  白予灏小心翼翼观察他的表情,心下突然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过了片刻,迟疑问道:“……为什麽?”
  “我说话从不反悔。我说过给你一个孩子。我就会想尽办法给你。”君赢冽背靠树干站著,身上依然套著沈重坚硬的盔甲,语气淡然冷漠,仿佛说著事不关己的事一般。
  “赢冽……”
  “我也同样说过……”君赢冽忽然看向他,神色异常冷静,静默了片刻,一字一顿道:“带著你的孩子滚出王府。”
  白予灏心下一震,一种从未有过的感情在心底一闪而过,虽然迅速,却仿佛在内心深处留下一道深深的抓痕,顿时鲜血淋漓,随著心跳,隐隐作痛。
  白予灏为自己如此痛苦的心情震惊万分,不由後退几步。
  ……这是什麽样的痛楚……他问自己。
  一种从未有过的感情,竟在自己不知不觉间,牢牢盘踞在自己心底深不见底的地方,慢慢生根,逐渐发芽,一头扎根在自己最脆弱的心房之处,轻轻一扯,竟清醒得那般痛彻心扉。
  对待皇上,仿佛是一种钦佩又眷慕的感情,温宁沈重,沈甸甸的迫人心弦,却奇异地没有情欲。是他仰视,渴慕,崇敬而又畏惧的人。
  而赢冽……白予灏轻轻闭眼,嘴角泛上一股熟悉的苦涩。只要想到他,会为他喜,为他怒,为他忧,为他不平,为他担心,更会为他苦涩心酸……这是一种复杂得数不清的感情,竟连自己也不知道里面究竟参杂著多少种情绪,纠结著多少种痛苦。
  每一次刻骨铭心的痛苦,每一次铭记於心的欣喜,每一次历历在目的泪水,每一次经久不忘的和谐。一瞬瞬熟悉的过往渐渐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白予灏愕然发现,曾经深刻影映在脑海里的皇上渐渐变得模糊不清,取而代之的……竟然是……
  冷酷的赢冽,倨傲的赢冽,淡漠的赢冽,恼羞的赢冽……那麽多那麽多的赢冽逐渐重合在一起,成为了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一个身影,却可以塞满自己的脑海,塞满自己的整颗心脏,随著他的心绪,为之跳动,为之抽痛。
  经过了那麽久,挣扎了那麽久,困惑了那麽久,白予灏此时终於明白,为什麽自己只是单单看著君赢冽,就会产生一种不可遏止的欲望。
  对皇上的感情像一张丹青墨痕,纯粹清晰,简简单单,寥寥几笔,一眼就数得清。不复杂,不困惑,不犹豫,更不会心痛。
  而赢冽的画……他以为画在了不痛不痒的画纸之上,谁知却以心做纸,以刀为笔,每画一笔,当真是鲜血淋漓,当真是痛彻心扉。
  痛苦纠结的感情像冰河下的暗流突突汹涌,他却只注意到了那一层冰冷脆弱的薄薄冰层,忽略了冰层之下,那汹涌激烈的暗流之中究竟隐藏著多麽灼人的热度。
  仿佛彻底明白了什麽,白予灏心下一惊,脚下踉跄两步,险些栽倒在地。
  错了……一切都错了……
  一闭上眼,往昔的种种伤害忽然潮水一般的涌进白予灏的脑海,他的脸色渐渐发白,美丽的双眸失去焦距,呆愣在原地,嘴角苦涩,後悔得……无法自持。
  “白予灏……”沈默许久,君赢冽缓缓开口:“我以为我们之间有信任,可是我却错了。”他顿了一顿,不知为什麽停了片刻,目光渐渐沈凝下来。“你我之间,其实什麽都没有,可笑我竟看不清楚。”
  君赢冽冷冷地看著他,眼中本就少的可怜的温暖之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静,一种心机,一种悲凉,复杂的眼神呈现在他逐渐冰冷的双眸中,看得人心惊胆颤。
  “本王此生的第一个错误,如此荒诞至极。”君赢冽冷静地陈述,锋利的眉目微微上挑,神色甚是倨傲。
  闻言,白予灏轻轻一震,终於回过神来。
  君赢冽冷笑,轻描淡写地继续道:“白予灏,你是本王此生第一个错误,也一定是最後一个。本王算错了,也赌错了,不想跟你兜兜转转地玩了,肚子里的孩子,就当是本王以身犯险的代价。”
  白予灏一个激灵,混混沌沌半响,终於意识到君赢冽说了些什麽。
  “你想要孩子。好,本王强行娶你为妃,耽误了你结婚生子,本王便赔给你一个孩子。”君赢冽面色平静,语气淡漠冰冷,好像终於放下了什麽一般,在那冰冷的躯壳之下,隐隐的悲伤好似突然消失了。
  消失了,消失得干干净净。
  那堆沈寂如水的死灰,在默默隐忍坚持了许久之後,终於还是……随著微风,一点一点地飘散了……
  想到此,白予灏心下苦涩得厉害。
  你与我,是一场追逐。你追上我,却被我伤害得遍体鳞伤。我是胜利者。而你不再追我了,我却心痛得无法呼吸,悔恨得难以自持,到头来,到底谁是胜利者?是你吗?……赢冽……
  两人之间只隔著很近的距离,白予灏望著他冰冷疏离的双眸,突然觉得,他与他之间的距离,不是隔著千山万水,而是他不再爱他了,他才发现他爱上了他。
  ……赢冽……你真的放弃了麽?……真的要我……远离你?……
  白予灏颤颤地伸出手,哪怕只是缩短一点点彼此之间的距离,他却只想碰触他。
  “啪”地被拍开,莹白如玉的手掌顿时红了一片。白予灏轻轻一震,手下一顿,垂下眼帘,心中失落得厉害,不敢抬头看他。
  君赢冽勾起唇角,冷冷地看著他,讥笑道:“白予灏,本王与你保持距离,难道不是你一开始的愿望麽?本王如你所愿了,你这是什麽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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