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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莲

_5 引煜(当代)
  白予灏一呆,顿时醒悟过来,只觉一盆凉水忽然浇在自己头上,有些难以接受。
  君赢冽收拾了半天,忽然想起什麽,走出门去。路过僵在原地的白予灏,他不由脚下一顿,看了一眼,心中犹豫片刻,还是大步跨出房门。
  “赢冽……”白予灏望著他的背影,心下说不出的黯然,忽然眼前一亮,转念一想,明日一早自己不也能跟著他一起出征麽?如此一来,不论想尽何种办法,在这段有限的期间之内,自己一定要说服赢冽改变主意。
  这麽说来……自己还有机会……白予灏站在原地,咧著嘴傻笑,表情说不出的怪异。
  丫鬟小仆路过门口,不由一个踉跄,纷纷好奇地打量。
  ……王妃被鬼怪附身了麽……这是什麽表情……
  人越聚越多,引来李管家侧目。
  揉揉眼睛,再揉揉眼睛,再次揉揉眼睛……
  眨巴两下,李管家愣在原地,绝不相信自家王妃会露出这般表情。
  天啊……撞见鬼了麽?……
  ……谁能告诉他……他是老眼昏花还是白日做梦了啊……
  抽抽嘴角,李管家瞬间石化。
  君赢冽回来,看见房门口黑压压地围了一群人,心中十分不悦,脸色一黑,沈声道:“不好好收拾东西,都聚在这里干什麽!”
  众人一惊,扭过头来,看见自己王爷面色不善地立在身後,纷纷作鸟兽状地飞奔逃走。
  李管家上前赔笑道:“王爷莫要生气,王妃……今儿个实在是……”说到这里,表情变得十分奇怪,“实在是奇怪。像是……敲坏了脑子。”咬咬牙,一口气说了出来。
  君赢冽挑挑眉,面上没什麽表情,越过管家走了进去。
  白予灏见他进来,一个激灵恢复正常。
  “赢冽……你去哪了?”
  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君赢冽问道:“你没病吧?”
  “呃!?”白予灏一呆,脑中断了根弦,不知道他在问些什麽,“什麽意思?我很好啊……”
  看来始作俑者并没意识到……君赢冽叹了口气,摆摆手道:“没什麽”
  白予灏不管他在说些什麽,直接拉著他按在椅子上,郑重其事道:“赢冽,你不要总是走来走去,就算去了军营,也要记得好好坐著,好好休息,知道麽?”
  君赢冽看著他冷笑,道:“为了保护你的孩子麽?白予灏?怕我故意流掉你白家的後人?”
  白予灏一怔,呆了片刻才道:“……总之你记得不要太过劳累就好了。”
  “白费什麽力气。”君赢冽甩开他站了起来,不屑地哼了一声道:“我说不要就不要,你纵使费劲心机,我也绝不会改变主意。”
  白予灏轻轻一震,忽然低下头,额前的发丝垂落下来,看不清表情,“……赢冽,我只求你,在流掉他,不要他的时候,可以告诉一下我麽?我不会阻止你,只希望在最後的时间和我的孩子说说话,好麽?”他抬起头来,眼角有些湿润。
  君赢冽听见他悲伤的语气,看见他微湿的眼角,忽然心下一动,第一次感觉到一个脆弱的生命正挣扎著孕育在自己腹中。
  抬手抚上腹部,紧紧攥住。
  这样一个没有未来的孩子……是要?还是不要?
  他皱眉,有些犹豫。
  醉莲 第二十九章
  这样一个没有未来的孩子……是要?还是不要?……
  君赢冽抚上腹部,紧紧攥住。
  白予灏怔怔地看著他的背影,高大挺拔,却隐隐透著一种说不出的寂寞,不由自主地,从背後轻轻环上他。
  “赢冽……”
  君赢冽轻轻一震,低下头去,攥著腹部的手紧了紧。
  白予灏紧紧贴著他,感觉到他的轻颤,心中一抽,微微的苦涩漫上嘴角。
  如果没有皇上,他会爱上他的吧……
  爱上如此倨傲尊贵的他,如此孤单寂寞的他……
  白予灏将头埋在他的颈间,嗅著他的身上的味道,环著他的双手渐渐向下,覆在他紧攥腹部的手上,紧紧包住。
  君赢冽的手瑟缩了一下,轻轻颤抖。
  “赢冽……如果没有皇上……我想,我会爱上你的……”白予灏心里一抽一抽地痛,却帮不上他,无能为力。
  “不用。”君赢冽静默半响,突然冷笑一声,淡淡开口,“不用你爱我。你接著爱你的皇上就好。我……根本不需要你的爱。”
  好倔强的赢冽……
  白予灏收紧手臂,胸口一窒,像被什麽敲击了,隐隐发疼。
  “赢冽……算我求你……”白予灏深呼口气,缓缓道:“留下孩子好麽……”
  半响,君赢冽缓缓开口,“为什麽……”
  “你告诉我为什麽……”
  白予灏一怔,收紧手臂,将头埋得更深了。
  “你说不出来吧……既然你连原因都没有,我为什麽要将孩子留下?”
  白予灏一震,急急反驳道:“他也是你的孩子!”
  君赢冽静默片刻,轻闭下眼,一字一顿道:“我不需要孩子,我一辈子也不会需要孩子。”
  白予灏心下一颤,收紧的手臂不由松了松。
  君赢冽继续道:“没人爱的孩子,根本就没有未来。”
  “赢冽……我……”白予灏想说什麽,动了动嘴,却又沈默下来。
  “留下他,就是悔了他一辈子。”
  白予灏心下一痛,像是被什麽撞击了一下,喉咙被卡住,发不出声音,努力张了张嘴,只有微微的苦涩泛上嘴角。
  君赢冽望向远方,目光沈沈,不知看向何处。
  白予灏抱著他,下颚倚在他的肩上,双臂环紧,心里一绞一绞地痛。
  “如果没有这个孩子,你不会看我的吧……”淡淡的声音,冷漠的像冬日的吹雪,君赢冽攥著小腹,手指猛然收紧,脸上却不动声色,好似在说著别人的事情一般。
  白予灏一惊,猛然抬头,看到他隐忍坚毅的侧脸,忽然心下一动,砰然心动。
  君赢冽静静地凝视远方,寒冷黯淡的目光中隐隐透著些孤寂,难得地,这个坚强的男人竟显得有些脆弱。
  “赢冽……”白予灏看著他淡定的表情,不知为什麽,忽然心下一酸,一股浓重的悲伤溢满胸口,连呼吸都越发沈重起来。
  “白予灏……”
  “嗯……”白予灏脸窝在他的肩窝处,眼里有些酸涩。
  君赢冽不看他,语气淡漠道:“放开我吧。”
  白予灏轻轻一震,忽然收紧手臂,慌忙道:“不!我不……我不要……”
  “放开!”
  “不!赢冽……我不放开你……”
  君赢冽突然冷笑一声,讽刺道:“不放开?你从来都没有拉住过我,凭什麽不放开?”
  白予灏心下一震,越发收紧手臂,没有说话。
  如此倔强,如此寂寞,如此倨傲的男人,如此强大的近乎完美的男人,却总是说著决绝的话语伤害自己,伤害他人。即使两败俱伤,也无时无刻不保持著倨傲尊贵的姿态。这样一个完美得近乎残忍的男人,白予灏哀伤,为他的心死哀伤。
  “赢冽……你哭过麽?……”白予灏没头没尾的,突然问了这麽一句。
  “哭?”君赢冽皱了皱眉,不屑道:“你认为我会有那种东西麽?……”
  是啊!白予灏心下暗叹,赢冽他怎麽会有眼泪,他这样一个残忍的男人,残忍得连自己也不放过的男人,这样的他,怎麽流得出眼泪……
  白予灏心下一抽,过了片刻,忽然道:“赢冽,我想有一个家。家里有可爱的孩子,有疼爱孩子的父母,一个充满欢声笑语的家。”
  “……”
  “这样的家,只有你能给我。赢冽……答应我,好麽?”
  “家?”君赢冽冷笑,一把挣开他,走向门口,望著一片萧索的院落,忽然淡淡问道:“白予灏,你为什麽不说家里有恩爱的夫妻?为什麽?”
  “我……”
  “你说不出来,对麽?”君赢冽望著一地的落叶,轻描淡写地问道。
  白予灏看著他,胸口一窒,沈重得说不出话来。
  君赢冽忽然一笑,闭上眼睛,不知是喜是悲,“白予灏,你想要的家,我给不了。”顿了顿,又道:“如果你想要,去找别人去吧……我给不了。”
  “赢冽!”白予灏大叫,上前扳过他的身体,摇晃著道:“你怎麽能说这样的话!你!……”
  君赢冽终於看向他,目光沈寂冷冽,微微扬著下巴,依然一副倨傲尊贵的样子。
  白予灏轻轻一震,到了嘴边的话吞进喉咙,再也说不下去。
  两人对视片刻,君赢冽冷冷道:“白予灏,放开我。”
  白予灏看著他,摇摇头。怎麽放开你?时至今日,怎麽放得开你?
  深吸口气,缓了片刻,终於道:“赢冽,你听我说。”说著顿了顿,缓缓道:“既然我要你留下这个孩子,那我就一定会好好爱他,好好保护他,绝不会让他受一点伤害,你知道麽?”
  “哦?”君赢冽挑挑眉,“如果将来要伤害他的人恰好是当今皇上呢?”
  “呃……”白予灏被问住了,一时答不上来。
  君赢冽盯著他,过了片刻,突然笑了。
  “你什麽都不用说了,什麽都没有必要再说。”君赢冽低下头,不再看他,“白予灏,你真有本事。就算是我这样的人,也不得不去佩服你。”
  “赢冽……你听我说……”
  君赢冽根本不给他机会,“你想要孩子,那好,我便给你一个。”
  白予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喜道:“……赢冽……”
  “给了你孩子之後,也请你离开这里。”
  闻言,白予灏一阵晕眩,踉跄两步,险些跌倒。
  君赢冽看著他,笑了,“当初我强行娶你做王妃,你是恨我的吧。”顿了一下,又道:“你恨我我不在乎,天下恨我的人又何止你一个。现在我腻了,不想再继续下去了。白予灏,给了你孩子之後,你就走吧……”君赢冽语气淡淡地,好像没有悲伤一般,“找个女人,找个你爱的人,去组成一个你想要的家。”
  “赢冽,我不是那个意思……”白予灏上前拉他,却突然被一人喝住。
  “王妃。”宁紫玉微笑著走进门口,依然穿著小厮的衣服,“王爷明日一早就要启程,此时,该是让王爷休息的时间。王妃不要太让王爷劳累才好。”
  白予灏看到他,轻轻一震,眼里突然警戒起来,充满敌意。
  攥了攥拳,这个小郁……
  君赢冽扫了一眼突然闯入的小郁,冷冷问道:“要你办的事办好了麽……?”
  宁紫玉潋滟一笑,丝毫不顾及在场的白予灏,挑挑纤眉,别有深意地道:“王爷要我办的事,我哪一次不是办得好好的。这次自然也不会例外。”
  “嗯……”君赢冽看著他沈吟一阵,过了半响,突然道:“你若现在回去……还有机会。”
  “不回去。”宁紫玉笑笑,“王爷不论怎麽使唤我我都不回去。”
  君赢冽冷哼一声,不再理他。
  白予灏盯著他二人,小郁言笑晏晏地腻在赢冽身边,虽然他并不多话,可是,不知为什麽,白予灏开始感觉不舒服,极度的不舒服。
  像是……想要杀了他,让他滚开赢冽的身边去。
  白予灏想著,突然回神,被自己的想法骇了一跳,自己身为医者,万万不该有这样的想法的……
  “王爷这麽不愿意搭理我?”宁紫玉突然问了一句,唤回白予灏神智。
  君赢冽双臂抱胸,挑挑眉,冷冷回道:“这个你早该知道,何必多此一问。”
  闻言,白予灏终於松了口气,不由轻轻呼出声来。
  “你紧张什麽?”君赢冽突然扭过头来,望著他,皱眉道。
  “我……”
  宁紫玉撇撇嘴,叹了口气。“王爷总是这样……”
  白予灏挑挑眉,看著小郁十分碍眼,不由出声赶人。“时间不早了,王爷要早早休息,你下去吧。”
  宁紫玉好像有些不愿意,一直看著君赢冽,见君赢冽一直不理他,踌躇了片刻,这才慢悠悠地走了出去。
  白予灏见他离开,心情恢复了些,笑著问君赢冽,道:“饿麽?今日你都没怎麽吃东西,我给你弄些宵夜去。”
  “不了。没什麽胃口。”
  “那不行,我还是给你弄些去,多少也得吃点。”白予灏坚持,说著就要走出去。
  君赢冽叫住他,想了想,道:“要不你去买些糖葫芦回来吧。今日真的没什麽胃口,就想吃些酸的东西。”
  白予灏轻轻一笑道:“这个自然,怀孕的人总是想吃些酸的东西的,这个我知道。”话说出口,白予灏才感觉出不对,偷偷瞄了眼君赢冽,见他安然坐著,既没说话,也没什麽表情,这才放下心来。
  “……那我去了,你等著我。”
  “嗯,你去吧。”君赢冽正在看书,闻言,有些懒得抬头,便随便应了一声。
  白予灏看了他半响,嘴唇动动,想说什麽,却还是沈默下来。
  君赢冽见他一直站著不动,挑挑眉道:“……你倒是去还是不去?”
  白予灏一怔,回过神来,忙道:“我这就去。”
  君赢冽抬眼瞅了他半晌,见他终於离去,才低下头继续看书。
  烛火在房内沈静的跳跃,昏黄色淡淡的暖光映照在他的脸上,为他本是冷硬的线条镀上一层柔美的金色,温宁和谐。
  君赢冽翻了几页,突然觉得索然无味,抬头看看门口,见白予灏还不回来,於是放下手中的书,在屋子里转了两圈,更觉得诺大的房子十分空旷。
  走到床边,忿忿坐下,却不小心触动小腹。君赢冽呆了一呆,回过伸来,忽然神色一动,不由抬手抚上小腹,曾经强健的腹部因为新生命的存在已经变得十分柔软,心下一动,内心越发不平静起来。
  醉莲 第三十章
  白予灏付了钱,手里拿著两串豔红红的糖葫芦,想起等在家中的赢冽,心里突然泛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满足,忍不住低眉一笑,却被小贩调侃了几句。
  想著小贩的话,白予灏直到骑回家里,还是忍不住嘿嘿傻笑。
  将马匹交给迎上来的小厮,抬头看看天色,天色甚晚,白予灏心下一紧,不知道赢冽是不是还等著呢……
  一口气奔回卧房,一开门,映入眼帘的景象却叫他哭笑不得。
  赢冽俯在书案上,头枕著一只胳膊,睡得正香。
  跳跃的烛火映在他硬朗的线条上,照著他的容颜,明明暗暗,恍恍惚惚。白予灏心下一动,不禁为之沈醉。
  关上房门,他蹑手蹑脚地走近他的身旁,嘴角含笑,轻轻拢了拢他垂落腮边的发丝,映下一吻。
  赢冽……
  白予灏微笑著注视他,手指向下,抚上他的小腹。
  指尖触上什麽,白予灏忽然一呆,微微讶异,过了片刻,回过神来,笑得越发温柔。
  赢冽……好倔强的赢冽……
  他的手居然抚著小腹,就这样昏昏沈睡了过去。
  这样……不累麽?……白予灏轻轻梳理他的鬓发,嘴中喃喃,却不出声。
  漆黑柔亮的长发静静披散在他的背上,白予灏抚著他的长发,柔顺光洁,如云如墨。忍不住轻笑,这样的发,竟一点儿也不像他的人,那般倔强,那般冷漠。
  这样想著,不由微微出神,偶尔撩起一缕,放在嘴边轻吻。
  轻手轻脚地将他抱起,安置在床上,他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嘴中说了句什麽,又昏昏睡了过去。
  白予灏忍不住轻轻一笑,忽然想起刚刚小贩调侃的话,不由微微脸红。
  公子买两串糖葫芦,莫不是给妻子和孩子买的?这样正好,妻子一串,孩子一串,也省得两人互相吃醋。要知道,这妻子要是吃起醋来,咱们做男人的,最受不得。小贩说得夸张,末了还笑眯眯地追加一句,公子夹在中间,很难做吧?
  白予灏微微笑著,不知如何回答。
  此刻看著赢冽,白予灏禁不住笑问,赢冽……你会吃醋麽?……你若是吃醋,该是什麽样子呢?……
  眼神不由看上君赢冽面容,双眉微皱,嘴唇轻抿。白予灏轻轻一震,这样的男人,就像是茫茫的黑夜,倨傲锋利,寒冷无边。即使沈睡著,也难掩其冷冽锋芒。
  不由微微苦笑。这样的赢冽……怎麽会吃醋呢……
  白予灏摇摇头,不会的……
  君赢冽不知是做了什麽噩梦,忽然呻吟一声,额上沁出薄汗,双腿微微抽搐。
  白予灏吓了一跳,慌忙抚上他的双腿,轻轻揉捏起来。
  半响,噩梦好似总算过去,君赢冽终於安静下来,白予灏也轻轻呼了口气,抬手擦了擦汗。
  “你这样……叫我怎麽放心得下……”白予灏看著君赢冽,静默片刻,无奈地叹气。
  为他掖掖被角,眼光不经意地掠过腹部,白予灏神色一动,静默片刻,手指忽然钻进被窝,抬手抚上,五指轻轻游移,白予灏眯起眼,满足地低叹一声。
  曾经坚硬的腹部已经变得十分柔软,也许是因为新生命的存在,腹部的肌肤温度略略偏高,像冬日里暖手的火炉,暖意融融,十分舒服。
  忽然一阵熟悉的热流窜过脊背,白予灏轻轻一震,下体的男根瞬间膨胀起来。
  猛然捂上脸,不再敢看躺在床上的君赢冽。
  自己怎麽了……这样……居然也会有反应……
  白予灏心下暗叹,却还是忍不住透过指缝,偷偷窥视他的身体。
  他和赢冽好像很久都没有那个了……白予灏舔舔唇,口干舌燥。
  君赢冽难得睡得正香,昏昏沈沈地翻了个身,丝毫不知道背後正有人明目张胆地偷窥自己的身体。
  白予灏正陶醉其中,下身蠢蠢欲动,险些流下口水。忽然“嗖”地一声,眼前银光一闪,一阵阴森森的寒意紧贴著耳边滑过,切落鬓边几缕发丝。
  白予灏一震,转头看去,一张纸条被斜斜钉在墙上。
  纸条显然是刚刚写好,刚劲有力的笔墨晕出薄薄的纸张,白予灏只看了一眼,便明白了来意。
  忍不住咂咂嘴,白予灏叹气,这人的嗜好,竟是这样的麽……连个简简单单的通知,都要搞得紧张兮兮……
  处理掉纸条和墙上的暗器,白予灏吹灭烛火,小心翼翼地走近窗户,扭头望了君赢冽半响,确定他确实熟睡之後,忽然推开窗户,纵身翻跃出去。
  夜阑人静,万籁俱寂,深秋的夜晚,夜凉如水。偶尔刮过一阵凉风,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扑簌簌地落了一地,掩埋了刚刚那小小的动静。
  漫漫长夜,大地陷入一片沈睡,只余清风吹动的沙沙声,格外安宁静谧。
  黎明的曙光揭去夜幕的轻纱,朝阳跃出了山间,揭去轻笼人间的淡淡晨雾,一缕缕霞光透过薄薄的窗纸,洒在熟睡的众人脸上。
  君赢冽微微睁眼,阳光打在脸上,他伸手挡了挡,几乎睁不开眼。
  身旁空荡荡地,白予灏早已不知去向,他呆了一呆,过了片刻,才回过神来。
  君赢冽蹬鞋下床,推开门,不禁一怔。
  经过一夜,院落的梧桐已空无一叶,枯黄衰败的枝叶飘飘落落地撒了满地,厚厚的一层。徒添一股悲凉衰败的气息。
  君赢冽静静地看著院落,目光沈沈,不知想些什麽。
  “王爷……”清澈的嗓音,君赢冽一震,微微低头,一名小厮正端著水盆,腕部搭著毛巾,显然是要伺候他梳洗。
  他静默片刻,踌躇一下,冷冷开口:“……王妃去哪了?”
  小厮也是一惊,抬眼扫了房间一圈,轻轻咦了一声,皱眉道:“王妃不在这里麽?……今早没见王妃出门啊……”
  君赢冽淡淡地哦了一声,并未多说什麽,抬脚进了卧房。
  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忽然眼角一瞥,看见书案上的两串糖葫芦。君赢冽轻轻一震,看著它,微微出神。
  因为已经经过一晚的关系,外层的糖色已变得有些暗淡,还有一些已经化开,黏答答地沾在书案上。
  君赢冽静静看著它,目光与一般无二,冷冽锋利,却隐隐透著些不知名的情绪。
  小厮见王爷站著不动,不由奇怪,下意识地唤了一声,王爷微微一震,回过神来,问他:“糖葫芦是什麽时辰买回来的?”
  小厮看了看已经完全不能吃的糖葫芦,心下奇怪,答道:“不知道呀!没看见有卖糖葫芦的经过王府啊。”
  闻言,君赢冽沈默片刻,淡淡地哦了一声,便没再说话,只是继续盯著书案上的糖葫芦发呆。
  小厮看著君赢冽的侧脸,小心翼翼地问道:“王爷……要不,小的再给您买两串去吧。”
  君赢冽瞪他一眼,没有说话。
  小厮心下一惊,慌忙低下脑袋,不知哪里得罪了王爷,不敢说话。
  君赢冽梳洗完毕之後,小厮拿来沈重的盔甲,为君赢冽换上。
  亮银色的盔甲让人炫目,小厮几乎睁不开眼,亮闪闪的盔甲覆在王爷高大挺拔的体格上,越发显得冷冽锋利,张狂霸道。
  小厮微微失神,这样的王爷,令人为之炫目。
  君赢冽摘下一直挂在墙上的佩剑,擦拭了一番,挂在腰间。整编好的小部分军队已经等在门外,君赢冽大跨步走出门去,跨上战马,说不出的意气风发。
  雄伟的战马喷出灼热的气息,不耐地低吼嘶鸣,君赢冽勾起嘴角,突然纵马上前,骑在军队前面。
  军队向城门进发,君赢冽知道,已经整编好的二十万大军正侯在城门,等著他这个一军主帅。
  君赢冽面无表情,直挺挺地骑在马背上,冷冽的双眸锋芒毕露,高不可攀,不可一世,霸道而张狂地显示自己的力量。
  剑柄上红色的穗羽随风而动,映衬著亮银色的盔甲,完美得仿若天界战将,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白予灏站在高高的城墙上,看著策马行来的君赢冽,忍不住轻轻一震,微微失神,为之窒息。
  此刻,他终於明白,为什麽三军将士甘愿为这样一个冷冽残忍的男人不顾生死,肝脑涂地。他的强大,不仅仅是那双眼睛,而是他的力量,强大得仿若天神的力量。
  生死拼杀的战场上,这样的男人,足以信任。
  皇上侧目瞅著白予灏,看著他失神的样子,忍不住调侃道:“出征在即,四王妃这样露骨的目光还是微微收敛较好。”
  白予灏一震,回过神来,低下头认错,“臣知罪。”
  皇上不以为意地笑笑,随後又淡下语气,神色凝重地提醒道:“你现在已不是白予灏,你现在是尹清,你可记住了?”
  白予灏摸摸已被易容的面部,点点头道:“尹清记住了。”
  皇上满意地点点头道:“照顾好四弟,一定要活著回来。”
  “是”白予灏跪下,道:“尹清遵旨。”
  “朕特派的十名大内高手中,尹清便是队长,你现在代替了尹清的位置,那麽你便是队长。”皇上顿了顿,又道:“做事切不可急躁,小心谨慎,万不能让四弟发现了你的身份,明白麽?”
  “是,微臣知道。”
  “很好”皇上赞许道:“你能明白便好。你虽然是队长,但毕竟不是真正的尹清,很多事情还是不甚明白。朕特派李忆跟著你,凡事你要记得跟他商量商量才好。”
  白予灏颔首,“微臣记下了。”
  风声猎猎,白予灏站在高处,望著策马行来的君赢冽,说不出的高大挺拔,说不出的气势威仪。忽然心下一动,有什麽东西敲击著最弱的心房,清晰,缓慢,有力。
  冷冽锋利的身影映在白予灏的瞳孔深处,眼神忽然闪烁了一下,白予灏一怔,仿若明白了些什麽……
  醉莲 第三十一章
  秋风萧索,卷起漫天尘沙。风声猎猎,衣袍作响,二十万将士策马缓行,骑到城门脚下,列队站定。
  为首一人,银甲黑靴,腰间佩著杀敌无数的殇情剑,冷漠的双眸深沈似海,锋芒毕露。骑在马背的身姿挺拔,气势威仪,虽只是静默著不动,却不禁让人心生畏惧。
  皇上站在城墙上,秋风将他的衣摆高高卷起,猎猎作响。他一动不动地盯著脚下的二十万将士,目光幽沈深邃,若有所思。
  易容成尹清的白予灏站在旁边,盯著军队为首那人,微微失神。
  半响,皇上忽然一笑,拍拍白予灏,白予灏骇了一跳,顿时回神,神色微赧,慌忙行礼谢罪。
  皇上不以为意地挥挥手,带著白予灏几人走下城墙,站在军队前面。
  君赢冽眯起眼,跳下马背,与皇上对视片刻,忽然冷冷一笑,缓缓开口道:“臣奉命出战映碧,二十万将士已悉数点好,即刻便可整装出发。”
  白予灏一怔,看著他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皇上微笑著道:“四弟带兵出征,朕自是放心得下。不过……”他拉长了声音,说得别有深意:“四弟孤身在外,朕很是放心不下。因此,特地派了尹清,李忆等人随侍,以确保皇弟的安全。”
  君赢冽怔了一下,冷下目光,挑挑眉道:“怎麽?皇上竟要监视臣弟?怕臣弟篡位不成?”
  白予灏心下一紧,瞳孔紧缩了一下。
  皇上忽然黑下脸,紧紧盯著君赢冽,没有说话。
  君赢冽勾起嘴角,朝他抬抬下巴,一副挑衅的样子。
  阴沈沈的低气压忽然笼罩在众人头顶,众人僵了一下,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白予灏黑线,心中微微叹气。
  ……赢冽……你竟不要命了麽……
  竟敢如此放肆……
  君赢冽拧眉不语,眼角忽然瞥过来,看见白予灏。
  白予灏呆了一呆,行了个礼,上前唤了一声:“王爷。”
  皇上微笑著解释道:“他就是尹清。”
  “臣弟知道。”君赢冽扫他一眼,冷笑一声,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白予灏轻轻一震,头一次被他忽视,心里颇不是滋味。
  “朕特意为四弟选的十大高手,四弟要好好利用才是。”皇上微笑,眼睛眯眯的,像只骄傲的狐狸。
  君赢冽冷哼一声,不屑道:“臣弟就算不用人保护也死不了。皇上瞎担心什麽!”
  “四弟,朕叫你收下。”闻言,皇上笑容一敛,严肃地警告道。
  君赢冽挑著眉看著他,双眸微微眯起,目光好似带著刺般,犀利寒冷。
  皇上勾起嘴角,笑了一笑,拍拍他的肩膀:“上了战场,就要好自为之,凡事不可冲动急躁,与映碧一战虽然艰苦,但最重要的,还是活著。”
  白予灏的视线在他二人间逡巡,看著他们的相处模式,不由微微奇怪。
  皇上和赢冽之间哪有半点君臣的感觉?虽说赢冽天生冷漠,但对方毕竟是皇上,他这样不顾尊卑关系的胡闹,皇上饶得了他一时,又怎麽能饶得了他一世?照这样下去……他不是自己往火坑里跳麽?
  平日寡言少语的赢冽,偏偏在这个时候,什麽话都敢说,若是有心人听了去,莫不是要弹劾他个叛逆之罪什麽的……
  白予灏拧眉不语,微微担心。
  “你就是尹清?”忽然一句冷冷的声音,白予灏怔愣一下,回过神来。
  这样的声音,即使不用看,也知道是谁。白予灏苦笑,这样的声线,恐怕搜遍全天下,也只有他一个。
  “是,卑职就是尹清。”白予灏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尽量压低自己的声线。
  若要让他听出自己的声音,那就糟了。
  君赢冽上上下下打量他半响,并不说话。
  白予灏不敢抬头,任他打量,只觉刀锋一般锐利的视线紧紧盯在他的身上。
  半响,见他毫无动静,既不说话,也没什麽表情,白予灏心下一颤,身上的汗毛悉数竖起。
  果然……赢冽这样的目光……一般人根本忍受不了。
  白予灏被他盯得有些紧张,额上沁出细汗。
  忽然一声冷笑,白予灏微微抬头,正遇上君赢冽审视的目光,他心下一紧,慌忙低下头去。
  “既然皇上如此说了,那臣弟就收下他们。”君赢冽对著皇上说话,眼睛却一直盯著白予灏。
  白予灏被他看得发毛,不由扯扯嘴角,干笑了一声。
  “四弟,战场之上,务必小心谨慎,自己的身子,还要谨记在心。”
  君赢冽眼神一闪,神色却不变,“皇兄这话是什麽意思?”
  皇上轻笑一声,静默片刻,缓缓道:“没什麽意思。只是担心四弟过於逞强,担误自己的身子。”
  君赢冽冷哼一声,紧紧盯著皇上,深不可测:“臣弟多谢皇上。”
  皇上微微笑著,不甚在意。
  君赢冽扫视了一圈,冷笑道:“怎麽?白予灏竟躲起来了麽?”
  白予灏轻轻一震,瑟缩一下脖子,低著头,心内挣扎。
  皇上也是一呆,回过神来,微微笑著,却不说话。
  “他没和皇上在一起?”静默半响,君赢冽淡淡问道。
  “刚刚确实和朕在一起,现在却没在。”皇上翘起嘴角,有股深不可则的味道。
  君赢冽哼了一声,神情有些不屑,锋利的脸上没有悲伤,没有失望,而是带著隐隐的寂寞。
  是……他是寂寞的……白予灏内心抽搐一下,隐隐作痛。
  他把寂寞掩饰得太好,镌刻在深不见底的心底,谁也无法触碰。冷漠的感情像棵腐朽的老树,慢慢生根,逐渐腐烂,在心底,在眼睛,一切感情流露的地方,都被他残忍地冰封冻结。
  白予灏轻闭下眼,喉咙涌上一股熟悉的酸涩。
  一场没有鲜血的斗争,伤害的,却只有他自己。
  何苦呢……你这是何苦呢……
  白予灏抬起头来,凝视君赢冽的侧脸,嘴角勾起,忍不住苦笑。
  他的身後,追随著二十万名铁血将士,只待他一声令下,便可奋勇杀敌,为他出生入死。
  白予灏心下一震,不禁为之倾倒。
  萧索的秋风忽然变得猛烈,它一边吼著,一边卷起沙石落叶,啪啪地拍向将士的脸颊,胸膛,双腿。
  尘土沙石飞进眼里,将士们眯起眼,忍受著狂风地扑打,眼神定定地望著他们的将军。
  君赢冽张狂一笑,立即飞身上马,轻勒马缰,高大的战马低吼一声,不耐地迈出前蹄。
  皇上站在地上,仰望著他,眼神里闪著说不清的东西。“四弟……保重。”
  君赢冽怔愣一下,看他许久,点了点头。
  忽然眼角瞥向白予灏,君赢冽朝他扬扬下巴,示意他骑马跟上。
  说完一抽马鞭,骑在前面。
  二十万大军悉数跟上,拉出长长的队伍。
  白予灏被落在後面,呆了一呆,回过神来,不禁苦笑。
  ……竟连一句话都如此!吝麽……白予灏轻轻摇头,赢冽啊赢冽……我该说你什麽好……
  这次……真的被你彻底忽视了……
  “白爱卿呆在这里发呆好麽?还不快快跟上?”皇上笑眯眯地口口,调侃白予灏。
  白予灏顿时回神,微微汗颜,犹豫道:“皇上……臣不在的时候,还请皇上保重身体。若有紧急的情况,只要皇上书信一封,臣便立即快马加鞭地赶回来。”
  “朕自有分寸,爱卿照顾好四弟。”
  “是!”白予灏翻身一跃,轻轻巧巧地落在了马背上。勒起马缰,却又犹豫。
  “……皇上……”
  “你若再不快些,恐怕就赶不上四弟了.。”
  白予灏看著他,神情有些不舍:“皇上好好保重,……臣很快就回来。”
  “白爱卿。”皇上沈下脸,心中不悦:“你是四王妃,只要好好想著四弟便好。”
  白予灏轻轻一震,无言地望了他半响,这才一抽马鞭,纵马飞奔出去。
  君赢冽已行出好远,一眼根本就望不见。白予灏伸长了脖子,内心有些焦急。
  追随的军队长长的蜿蜒在後,白予灏沿著军队,不断地挥舞马鞭,奋力直追。
  行了一阵,好不容易赶上主队,看见那人,白予灏却微微蹙眉,心下不悦。他骑在马背,缓鬃而骑,身後却有一人突然纵马上前,腻在他身边说著些什麽。
  白予灏眼睛一跳,这个人的身影……竟有那麽一点点的熟悉。
  是谁!?竟能如此靠近他!?
  心中不悦,忍不住驱马上前,看清那人,白予灏却心下一抽,一时无法呼吸。
  这人……竟是小郁……
  回过神来,怒火忽然胀满胸腔,白予灏脸涨得通红,却无法发作。
  ……赢冽为什麽让小郁跟著他!?自己当初说要跟著他,他执意不肯,现如今,他却让小郁跟著他!这个小郁……究竟是什麽人!?为什麽跟赢冽那般要好!?
  看著看著,竟觉得那二人那般刺眼。
  白予灏眼疼。
  李忆发现他,驱马过来:“尹大人在这里发什麽呆?王爷身份尊贵,还不快去好好护著。”
  白予灏一怔,回过神来,看向他。
  李忆笑著看著他,细长的眼睛眯眯的,嘴角微微上翘。
  “……你……”
  “大人……再不快去,就没了。”
  闻言,白予灏怔愣一下,凝视他二人半响,忽然转向李忆,回他一笑,纵马追了上去。
  醉莲 第三十二章
  “皇上……回去吧……起风了……”
  皇上站著不动,好似没有听见,凝视著远处的军队,微微出神。
  老宫侍躬下身子,垂著头,提高声音道:“皇上,四王爷走远了,回去吧……小皇子才五个月大,最受不得凉风……”
  “王宫侍……”皇上唤了一声,眼睛却盯著远方。“朕这一生……最对不起的,便是四弟……”
  王宫侍垂著脑袋,犹豫一阵,不敢回话。
  “……朕抢走了他太多的东西……”皇上闭上眼,苦笑:“最後,连偌大的京都,朕也容不下他……”
  “四王爷手握兵权,皇上这麽做……也是情非得已。”
  皇上摇摇头,望著远处,神情淡淡的。“……无情最是帝王家,朕……”皇上嘴唇动了动,想说话,又不知该说什麽,安静下来,望著远处,神情有些哀伤。
  王宫侍也看著远处,长长的军队渐行渐远,渐渐消失在清晨的薄雾中。
  “皇上……天凉了,回去吧……”
  皇上静默半响,直到再也看不见军队的影子,终於叹息了一声道:“走吧……”
  君赢冽单手牵著马缰,驱马前行,长长的军队随在他的身後,蜿蜒著向前行进。
  “王爷……你怎麽都不理我?”宁紫玉腻在他旁边半响,见他只顾著行军,并不怎麽搭理自己,不由微笑著抱怨。
  君赢冽冷冷扫他一眼,忽然夹紧马腹,骑到前面。
  宁紫玉宠溺一笑,挥了两下鞭子,追了上去。
  “你不该跟来。”刚追上去,君赢冽冷冷地开口。
  宁紫玉愣了一愣,笑道:“我去,对你不是有好处麽?你大可以拿我做人质。”
  “哼!”君赢冽冷笑:“那样的事,本王绝不会做。”
  “我自然知道,我这样说,不过是想跟著你。”
  “跟著我?宁紫玉,你开什麽玩笑。”
  宁紫玉莞尔一笑,“难道我竟没告诉王爷?我是真的很喜欢王爷。”
  君赢冽根本就没理他,径自骑著马,眼神望著远处,抿著唇不说话。
  宁紫玉也不生气,微微地笑著,跟在他的身旁,嘴角含笑,神情温暖。
  忽然一阵低沈迅速的马蹄声逼近,君赢冽微微侧首,一名青色的身影映入他的眼帘。
  这人是……尹清?君赢冽蹙眉,猜不出他找自己要干什麽。
  白予灏奔到他的身旁,勒住马缰,行了个礼,唤道:“王爷。”
  “什麽事?”君赢冽没看他,只冷冷地回了一声。
  白予灏低著头,眼角却瞟著宁紫玉,脑子里飞快地转著。
  早就知道这个小郁对赢冽不一般,如今都跟到战场上来了,这不明摆著他对赢冽有非分之想。白予灏心里焦急,却不能说破。
  赢冽啊赢冽,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身边藏了个大祸害,你要是再不注意,哪天被吃干抹净了,你就有了後悔的了。
  白予灏这厢在出著神,君赢冽看见他心不在焉的模样,冷哼一声,讥笑道:“尹清,皇上不是说你是十大高手麽?十大高手就是这样保护主子的?”
  白予灏惊了一下,顿时回神,山水轮流转,这日轮到他受赢冽差遣,也是应得。想到这里,不由苦笑道:“王爷赎罪,卑职知错了。”
  “你来这里是有什麽事?”君赢冽也不再计较,只是冷著脸,淡淡问道。
  白予灏怔愣一下,回过味来,表情有些尴尬。
  他说冲就冲过来了,哪里想得了那麽多,这时被赢冽问起,他才忽然醒起,自己已不是众人眼前的白予灏,这样不占前不顾後地兴冲冲奔来,当然免不了一顿质问。
  “卑职……”白予灏转著脑筋胡编乱造。
  君赢冽看著他,挑挑眉。
  白予灏咬咬牙,一口气道:“皇上派卑职时时刻刻保护王爷。”
  “本王根本就不需要你的保护。”
  “王爷……您这样,卑职实在不好办。”
  “有什麽不好做的?本王没伤没病,又不会出什麽事。”君赢冽扬著下巴,神色十分倨傲。
  你没伤没病?白予灏心里焦急。是……你是没伤没病,但是孩子呢……伤到了孩子,你能好受麽?……还不叫人保护……自己都忘了自己的身子,真不愧是赢冽。
  白予灏心下叹气,都快被他气死了。
  “王爷还是叫卑职随身伺候吧……这样皇上才能放心……”
  提到皇上,君赢冽突然噤下了声,脸色突然间变得阴沈。
  白予灏住了嘴,微微奇怪。
  “他费尽心机把本王谴出京城,本王的生死,早已不需他来操心。”君赢冽勾了勾唇,说得极为淡漠。冷冽的面容上更是没什麽表情。
  白予灏一愣。
  皇上怎麽可能特意把他遣出京城,赢冽这麽说……那当真是冤枉人了。白予灏不解,赢冽为什麽对皇上有这麽大的敌意?若是因为他……那他早已嫁入王府做了王妃,跟皇上……便早已再无可能。白予灏惊讶,时间已过去如此之久,想到这里,居然还是忍不住心底苦涩。
  不禁摇头苦笑……
  “其实你根本不用特意监视本王。本王若想要反,还用等到现在麽?”
  白予灏正出著神,忽然听到这麽一句,不知为什麽,他总觉得赢冽虽然表现的满不在乎,可心底却是极为在意这件事的。
  白予灏想了想,回道:“皇上真是担心王爷的身子,更何况王爷又有了身……”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突然半路顿住,抿唇不言,心里暗暗叫了句糟糕。
  君赢冽突然沈下脸,神色说不出的冷冽,有些威胁的意味。“尹大人怎麽突然不说了?”
  冷冽冰封的语气,任谁听了也知道没有好事。
  白予灏低著头,脑中天马行空,又开始瞎掰。“那个……王爷身怀绝世武功,当然不需要卑职保护,不过卑职对王爷敬佩已久,自愿保护王爷,为王爷挡刀挡箭……”说到最後,白予灏嘟嘟囔囔地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些什麽。
  君赢冽盯著他,微微蹙眉。当他是傻子麽……一眼就看出来说的全是瞎话。
  “你别说了。不累麽?”
  白予灏真觉得累死了,嘴中得说著,脑子里还得想著,闻言,他想也没想地下意识道:“累!”话刚出口,白予灏大惊,忙捂住嘴巴,嘿嘿地笑了两声。
  君赢冽怔愣一下,扬了扬嘴角。
  “王爷……”白予灏知道自己犯了错误,直想找个角落抱头痛哭。
  该死!接近他只有这麽一次机会,若是这个身份让他厌恶了,那便再也没有机会接近他了。他越想越著急,那个小郁还在一旁虎视眈眈,若是自己不跟著他,小郁岂不是要把尾巴翘到天上去了。
  白予灏定了定心,斜眼瞟著小郁,准备再战一番。
  小郁也瞅著他,漂亮的眼睛眯眯的,虽然笑著,却含著些别的意味,总是让人猜不透。
  白予灏唬著脸,头上气得隐隐冒烟。
  “行了,从今日起,你便在本王身边伺候吧。”君赢冽扔下一句,忽然夹紧马腹,飞奔出去,将二人远远落在後面。
  二人正对峙著,忽听君赢冽飘来这麽一句,都是一愣,反应却不尽相同。
  白予灏乐了一下,对著小郁抬抬下巴,一副得意的神情。
  宁紫玉僵了一下,眼角跳了跳,气得脸都黑了。
  忍不住眼角一瞥,却不见赢冽的身影。白予灏大惊,寻了一圈,正好看见他身穿银甲,纵马飞驰的身影,微微失神片刻,忽然醒起他特殊的身体状况,白予灏心下一紧,一抽马鞭,追了上去。
  宁紫玉骑在马上,缓鬃而骑,并没有追赶上去。
  一双精明的眸子,盯著白予灏的背影,若有所思。
  长长的队伍,跟著他们的主帅,纵马飞奔起来。数万铁蹄踏过,扬起飞沙尘石,映著广阔的蓝天白云,竟是一幕醉卧沙场的壮阔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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