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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的事

_10 筱习(当代)
  李晓晨沉默着,她一直知道自己自私,冰冷的墙壁渗着寒意,连厚重的外套也挡不住。林跃想拉她的手,却被她挣脱了。转了个身,一只手撑着墙,半围着李晓晨。两人对视着,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对视,然而他们早已不是无知的少年。
  “我今天来就想问你,你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你是怎么啦,怎么突然说起这些?我记得没错的话,你过几天就要结婚了。”
  “没错,本来要结的,现在因为你无限期的推迟了。”
  “你疯了,为什么要这样?”
  “你不知道为什么吗?”林跃生气了,竟大声对着李晓晨说话。李晓晨靠着墙,目光越过林跃的肩膀,有气无力地看着路灯下的花圃。低矮的柏树永远那么葱翠,这让她想起S市的小区里冬天也有花朵的桂树,还有桂花的香味,一阵恍惚,眼前的人正是那个曾经给过她花香的少年。
  就在那恍惚的瞬间,吻就上来了,李晓晨毫无防备。柔软的唇在她的唇瓣搜寻着,残存着的理智正在抵死的阻挡他的进攻。不一样的吻,廖清和总是让她迷失,而林跃却不会。是心理上不一样吧。
  推搡着,林跃最终还是放开了她。她不愿意。她也不再是十年前的那个晓晨。心里哀伤起来,终究是错过了吧,想一辈子牵着她的手,给她最好的,她却不要,她一直在躲避在拒绝。站在墙边,看着奔跑着的李晓晨,他是多么想抓住他,履行他曾经许下的承诺。
  等追上她才发觉他在过去的十几年时间都在追赶着她的脚步,在梦中追寻。
  拉着她将她拥入怀中,也顾不上这是在大街上,嘴里喃喃地说着;“晓晨,对不起,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我不知道你经历过那些事。你这个傻丫头,为什么就不告诉我呢?一个人,该多苦。而我却一直责怪你……”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放开我。”李晓晨挣扎着。
  “让我抱一会儿也不行吗?晓晨你知道我在说什么的,我想给你幸福。我爱你,晓晨,我爱你。我一直都爱着你。他给不了你幸福,我给你。相信我,就算给你生命我也愿意。”
  “林跃,你不要这样。你就要结婚了,说这些干什么。你不爱宋晴吗?我不相信你不爱她,你们再一起多少年了?你不要因为得不到而耿耿于怀。”
  “晓晨,不是这样。我们这样的错过让我怎么甘心,怎么甘心……”
  李晓晨突然读懂了他口中的话,他知道了吧,清和告诉他的吧,否则也不会跑来F市找她。他其实只是不甘心。可是,她又何尝甘心过,硬把他推到别的女孩身边,这种滋味有谁体会过。她也爱过的。眼泪不知何时已爬上脸庞。她以为在他面前没有眼泪的。原来不是这样。
  “可是,林跃,我已经爱上他了,我忘不了他。我每天都想着他,见不到他,听着他的声音也好,听不到声音,看着他的照片也好……”
  林跃松手了,看着眼前完全不一样的李晓晨,她流泪了。往日只会对他微笑的李晓晨,终于在他面前展现出他脆弱的一面,可悲的是,眼泪是为别人而流。
  伸手为她拭去泪滴:“晓晨,你告诉我,你也这样想过我吗?”
  李晓晨毫不犹豫地答道:“想过。”
  “我说得一点没错,你骨子里就是个自私的人。你以为这样对别人就好吗?以前对我是这样,现在对那个人也是这样。你总认为你没有辜负任何人,其实你才是辜负者。你不爱我没关系,可我要你幸福。我一直认为只要你幸福就好,我爱谁有什么关系。你这样,一辈子都不会幸福。”
  是的,她知道,她这辈子注定与幸福无缘。
  “你也不要怪任何人,幸不幸福主动权在于你。我和那个人始终都是被动的一方。在我面前,你总是伪装坚强,每次看到这样的你我都觉得心疼。我试图忘记你,试图不去联系你,可你为什么还要出现在我的面前?有时甚至连……”林跃说不下去。“我不逼你,你慢慢考虑,我希望你能给我一次机会,也给你自己一次机会。不爱我也罢。没关系,我只是想给你幸福。”
  林跃,你真糊涂,没有爱,哪里来的幸福?
  “你这又是何苦。我们不可能了,错过就是错过了,永远不可能。”李晓晨此刻无比清楚自己内心要的是什么,拒绝的如此彻底,不给他一丝机会。
  林跃冷笑道:“就不考虑一下吗?有时我在想,你将我置于你心里的什么位置?其实我不过是路人甲对吗?”
  路人甲,李晓晨心突然抽痛了一下,原来还是会痛。他曾经是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人之一,现在从他嘴里说出来却成了路人甲。看着路面上二人平行的影子,只要往前一步或者稍稍倾斜一点,就有可能交集在一起。可就是差那么一点角度或者差那么一步,他们成了永远的平行线。
  在错的时间遇见了对的人,终究是一声叹息。
  “回去吧,我说过的,我们都要好好生活。我比谁都希望你幸福。”李晓晨的声音变得沙哑,心里积攒了十几年的思念突然在这一刻达到一个顶峰,而后慢慢往下流,她想做个了结,和年少的梦想与任性。向前跨了一步,仰望着那张脸,让她曾经一度记忆模糊的脸,原来是这般的眉目清朗。真想伸手抚摸一下,终究还是忍住了,这样的举动只会让他误解。她喜欢他的笑,腼腆羞涩的笑,一如当年。有些话始终是无法开口的,那就让它在某个角落里腐化,让它慢慢从记忆里消失吧。用几乎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了声:“回去吧,我们没有缘分。”
  这一生有两个男人和她说过“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句话,只是都没能够到老。多美丽的誓言,可是到底是她辜负了他们还是他们辜负了她?或者辜负她的只是时间和命运。
  林跃走了,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李晓晨泪如雨下,她和她的年少青春梦想说GOODBYE。那份奢望过的爱,那个期盼过的人正慢慢地走出她的人生,成为记忆中的永恒。还有那埋葬了十一年的秘密,成了三个人的秘密。她突然讨厌起廖清和,告诉林跃这件事是出于什么心里?替他鸣不平还是想把她往他身边推?
  遥远的天边挂着一弯玄月,散着淡淡的月光。李晓晨笑着看那稀疏的星光,无故的想起去舟山那次,一个人在海边看星星的夜晚,还有那晚的猜忌和廖清和温暖的背。有些伤,经过了他,也是可以平复的。不那么痛了。
  今天是平安夜,和李晓晨无关的节日。
  第六十四章
  李晓晨极其郁闷,小贾已经睡下,只能轻手轻脚的洗漱完,留了一盏台灯,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心情还没有平复,想起往事,胸口轻颤。有些事有些人一辈子都不需要知道。
  月经还没来就开始肚子疼,算算日子也就是这两天了。以前也偶尔会疼,廖清和总是体贴地帮她揉着小腹,力道总是掌握得很好。
  冰冷的脚,温温的辈子始终捂不热。这点真的有些不习惯,每天早上起来脚还是凉的,琢磨着是不是该去买个热水袋。听说过两天有雨。
  辗转难眠。刚刚拒绝得那么决绝,没有一丝余地,想来真的是不爱了,不爱连想念也没有了。即使爱也不能接受吧,将心比心,怎么能因为自己所谓的幸福而去伤害另一个无辜的女人。她不相信林跃不爱宋晴,在一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没有爱至少有感情吧,他们不像她,可以和只见过两次面的陌生人结婚、生子,然后走完一生。他们不需要。
  手机铃声在这样静谧的夜里格外刺耳,怕吵醒了熟睡的小贾,慌忙拿起,上面一串号码让她慌乱。颤抖的手越是想按掉越是不知道要按哪个键,红色绿色?还是按了绿色键,等屏幕上出现通话时间才知道绿色键是接通键。冰冷的听筒贴着耳壁,那端没有声音。用辈子蒙住头,她喜欢这样听电话,这样隐秘能听得更清楚。
  “终于肯接我电话了?”
  真的很久没听见他的声音了,连嘲讽都觉得弥足珍贵,也不想出声,听听声音就好。
  “还是不肯和我说话吗?我现在都不敢确定这个电话是不是你了?”
  李晓晨想说话的,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也就那样沉默着。心里哀伤,眼泪无声的流淌,为什么还有眼泪,这样的电话还有什么意义?
  “那好,我也不说话,但求你不要挂断电话。”
  彼此急促的呼吸,空气仿佛有火药,只要谁划一根火柴就会引爆。
  “晓晨。”
  “嗯?”李晓晨有些恍然的应了一声,方才醒悟,这怎么就出声了呢。过去躺在他怀里时也这么叫她,她也这么回答。
  “今天下午你家里有来电话,我说你去旅行了。”
  “我知道了,我会和他们说的,打扰你了。”
  廖清和早就猜到她会这么说,她的脾气就这样,无奈。他知道其实她也无法面对这样的转变,怎么向家人和朋友交代?
  “过得好吗?”
  “不错。还有事吗?”李晓晨很努力的保持镇定,尽量让声音变得自然。
  “我把婚纱照取回来了,放了一张在办公室,他们都说很漂亮。还有一张24寸的,就是你穿旗袍我穿中山装泡乌龙茶的那张,你原来打算放哪里?”
  “书房。”
  “还有事吗?”
  “乌龟冬眠了。”
  当然冬眠了,都几月了。
  “嗯。”
  “想我吗?”
  “以后有事没事的不要老是打电话。”
  电话挂了。李晓晨又忘记了按录音键,手机放在律动的胸前,屏幕的亮光消失了,才发现原来蒙着被子呼吸很不顺畅。
  电话没有再响起,李晓晨睡着了,手机一直死死地拽在手里。她梦见了林跃,两个人手牵手走在中学操场的林荫小道上,迎面走来的宋晴微笑着将他们的手掰开,奇怪的是他们都没反抗。目光交错,李晓晨看着林跃阴郁的脸,想喊她的名字,却怎么也喊不出来。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步三回头的被宋晴拉走了,想去追,可迈不出脚。他走了,剩下她独自面对空茫茫的操场。
  乌云翻滚,眼看天就要下大雨了,她却依然站在原地,挪不开步。她怕打雷,怕闪电。
  醒来时,发现左脚抽筋得厉害,额头还有冷汗。天刚蒙蒙亮,闹钟还没闹。看了一眼睡在对面床的小贾,她蜷缩在床边,似乎很痛苦。李晓晨觉得有些不对劲,叫了她一声。居然没人应。有些慌了,却偏偏脚抽筋还没过。连续叫了两句“小贾”,小贾方才抬起头看向李晓晨。
  “你怎么啦?不舒服。”
  脚终于缓过来才下得床来,在对面床沿坐下。小贾长得很好看,和黄小丽一个类型,青春逼人。摸了摸她的额头,有点烧,用气若游丝的声音对李晓晨说道:“李姐,我肚子疼。”
  李晓晨倒了一杯开水给她:“吃坏东西了?还是来月经?”
  “李姐,带我去医院好不好?我有点害怕。”
  “怎么啦?”
  “我前两天吃了药,好像没干净。”
  李晓晨听得一头雾水,皱着眉头问道:“吃了什么药?”
  小贾有些难为情,将头埋进被子里,“流产药。我还不想生。”
  听到“流产”二字,李晓晨条件反射的捂着肚子,她也曾经历过两次。可眼前的女孩不应该啊,一直以为她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
  “很痛吗?”李晓晨探寻着,她尝过这种感觉的。“起来,我带你去医院吧。不要怕,很快就好。把衣服穿好,不要着凉了。”
  李晓晨带着小贾去了妇幼保健院,和她那次一样,有值班的医生,也不用排队。只挂了个号,就进了手术室。李晓晨在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想着上次在那家医院她也经历着同样的事。不同的是,陪在小贾身边的人是她,而她比小贾幸运得多,她有廖清和陪着,没有人会用轻视的眼神看她。
  这半个多小时对于李晓晨来说是一场历练。让她想起了那些经历过的伤和痛。
  医生出来后,迟迟没见小贾的身影,李晓晨有些担心。她是不愿意进去的,她讨厌那里的味道,只是怕小贾想不开不肯出来,进去安慰她一翻,才搀扶着她慢慢走出来。
  李晓晨没在意和她擦身而过的人,她总认为在这个城市不会遇见什么熟人,至于廖清和的那些亲戚,也没那么巧吧。即使遇见了也没什么,已经这样了,迟早是要知道的。
  把小贾送回宿舍,安顿好后匆匆忙忙去上班。今天圣诞,想必很忙。听说有雨,昨晚还星空朗朗,早上就变天了。只怕这雨今天是下不下来了,也没带把雨伞。
  到了很多货,整理了一个早上。开始学插花了,还特意去买了本花卉艺术类的书。没事时就拿着那些残败的花练习。店里有两种花始终不会凋谢,过了鲜花的时段变成了干花。紫色的勿忘我,淡紫的情人草。它们通常用来配花。情人草,一种名为草的花。淡淡的颜色,淡淡的花香。不似玫瑰那般明艳动人,也不似百合那般清新脱俗,它只是一种不起眼的开着花的草,然而它却不会枯萎,也不会凋谢,它代表着爱情的完美。 客人们不知道,独独的一束情人草另有一番风格。李晓晨的宿舍桌上就插着一束。
  林跃走了,走时只是站在远处看这忙碌的李晓晨,没有进去。S市有个大案子要开庭,得回去准备。其实可以晚些时候回去的,他在为自己找借口,他不想待在这里,不想让自己有机会去找她,那样太折磨人了。倒不如回去让工作冲淡心情。他知道她和廖清和会和好的,他会去找他,自己不能给她的,别人能给她也是好的。
  索性结婚吧,一直拖着。结婚,有了家庭、孩子也许就不一样了。爱情,你那么想抓在手里的爱情,从指缝间流走了。他知道自己是没有资格得到那些的,他后来没有争取过,明明知道自己爱着,自己想要,却不知道该怎么去找寻。
  如果十年前她和他说那该有多好,如果十年前他更加强硬些,是不是就可以把她留在身边,想办法让她上大学,现在是不是就少些遗憾?如果在她结婚之前与她重逢,那结果是不是又不一样?
  第六十五章
  圣诞节果然很忙,很晚才关门。回去时在路边的饭店打包了一份参鸡汤给小贾。饭店出来下雨了,没想到这雨这么快,还以为要等个两三天。没带伞,不过二十分钟的路,舍不得打的。
  这样的事把她和小贾的距离拉近了不少,她更像个姐姐。看着她将鸡汤喝完,心里也舒服些。让她好好睡觉,小贾却睡不着。拉住李晓晨,想和她说说话。
  “李姐,怎么不问问我孩子的爸爸?”
  “不在这个城市吗?还是他不知道?”李晓晨本无意问的,人总有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
  “分手了,本来说好要结婚的,前段时间却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分手了。”
  李晓晨愕然,“你是负气将孩子打掉的?”
  小贾茫然地摇着头。“他不理我了,他不要这个孩子,我说怀孕了,他不信。”
  “你比李姐还傻,怎么能意气用事把孩子做掉?都在气头上,说什么都有可能。”李晓晨叹着气道:“该和他好好谈谈。”
  “李姐,你不知道,他不要我了,这次真的不要我了。我知道我们没有可能了。”
  “你恨他吗?”
  “恨,他可以不要我,但是不能不要孩子。”
  “傻瓜,恨说明你还在乎。给他打个电话,现在你最需要的人是他。”
  “可是孩子没了,他更不会要我了。”说到这,小贾哭起来。
  李晓晨挪了挪位置,抽了张面巾纸给她,捋了捋她额前的短发:“孩子还会有的。别哭,听话,别逞强,给他打个电话,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李姐,你经历过这种痛吗?真的很痛。”
  李晓晨将她的头放在自己胸前,木然地说道:“我知道的,我知道。”
  此时这样安慰着别人,可她自己呢,谁来安慰?
  感冒了,很勉强的上了一天班。拿了药却没有多大起色。第二天要早起,做花车,所以早早就睡下。那晚来月经了,肚子有些疼,没睡好。早上起来有眩晕感,支撑着帮忙把花车弄完。小吕看着不对劲,让她回去休息,她说她一个人可以,实在不行让老板娘过来。李晓晨见自己撑不住,不客气的回家休息。
  躺了两个多小时,正待入眠时电话响了。一惊,竟是廖清和。自从那晚后,他再也没来电话。好好的又干什么?头痛欲裂,正犹豫要不要接,铃声却不响了。也好,免得尴尬到没话找话。闭上眼睛数羊,一二三四五……
  收到一条短信,廖清和的。说在楼下,让她下去。都是成年人了,还完这一套。心里这样想着,身体却不听使唤的下床,走向客厅的窗前,正欲往下看,短信又来了。“你再不下来我就上去了。”
  口气很不好,谁又惹到他了?望向窗外,穿着浅灰色毛衣的男士正靠在SUV边看手机。李晓晨有些呆了,他真的来了。
  分手后的第一次见面是这样的。李晓晨看着邋遢的自己,竟有些不知所措。廖清和也不是没见过这样的她,只是这样的见面多少有些尴尬。她习惯性地咬着下唇,连头都不敢抬,只是定定地看着鞋面上的维尼熊
  廖清和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套着一件他从没见过的黑色外套,宽大的运动裤,圾拉着拖鞋,连袜子也没穿,真个人没精打采,连头都不愿意抬。心里顿时一沉,她竟真的这般狠心。
  “肯下来了?我还以为你希望我冲上去找你呢。”冷笑中不无讽刺的意味。
  李晓晨抬起头看向廖清和。他瘦了些,头发刚理没过久,只是脸上的笑让她很不舒服。原来见面是这样,带着一丝窃喜的心里连头也顾不得梳便冲下楼来,没想到这么糟糕。
  “你来这是为了说这些?”
  “当然不是,我回来有点事,顺路过来看看,顺便证实一件事。”
  “什么?”她知道他不会特意来看她的,他总是很忙,而且他们离婚了。
  似乎又要下雨了,雨点很小,但细密。廖清和让她上车,她就上车了,他看上去很不高兴;而她却不知道哪里惹到他了。前几天打电话还温文软语,今天却是另一个人。
  车在郊外一个篮球场内停下,四周空旷,车顶上是棵老榕树,长长的须拖到了地面。不知道廖清和找谁借的车,李晓晨闻不惯车内的味道,吸着鼻子,有种呕吐感。廖清和从上车到现在,瞟都没瞟她一眼,就像现在一样,目光只是集中在前方的某处,也看不出他到底是在关注某项事物还是在发呆。
  “你想证实什么?”李晓晨发现自己总是沉不住气,以前吵架是她去求他怜悯,离婚也是她先打电话给他,这次面对莫名其妙的质问也是她先开口。
  这样被她一问,廖清和方才回过神来,只是转头看了她一眼视线又回复到先前的状态。
  “你过得不错嘛。”
  “嗯,还可以。你也不错吧?”
  廖清和从包里掏出一包烟,点着,吸了一口。看他吸烟,李晓晨赶紧把车窗摇下一半,她受不了烟味,特别是在这个狭小的空间内。
  “我有什么不好的。”廖清和点着了香烟,吸了一口。李晓晨记得他答应过她不再抽烟的。“你去医院了?”声音淡淡的,李晓晨一时之间没明白什么意思,很顺口的接了句:“什么?”
  “你还给我装,有人都看见你从手术室出来了。”
  手术室?李晓晨突然明白了,可能是前天陪小贾去医院,被廖清和的朋友看到,于是话传到他的耳朵里便成了她是当事人了。心里也不免失望,他也未免太不了解她了,也不分青红皂白就朝她发火。看来他是发习惯了。
  “怎么不说话了?你敢说你没去过医院?”不等李晓晨回答质问声又起了。
  “我是去过医院,那又怎么样?”
  “李晓晨,你还真狠得下心。”声音恶狠狠的,仿佛要将她撕碎,李晓晨的心正一点一点往下沉,在他的心里,她也不过是个这样的人。突然恶从胆边生,她倒想看看他想怎么样。
  “廖清和你要认清一个事实,我们离婚了。生不生,我有决定权,不必通过你。”
  “离婚不用你来提醒。孩子我也有份,你如果不愿意养,我来养好了。而且你去医院是不是该通知我一声?”
  “通知你做什么,告诉你我要去做人流你就能替我受那份罪?”
  他们又吵起来了,因为一件子虚乌有的事争吵。
  “自作自受,没人让你去医院。”
  听他这样说着,李晓晨肚子毫无由来的疼起来,泪水正在眼眶里打转。手捂着肚子,身子稍稍向前倾。廖清和对此却视而不见,仿佛和她无关。的确,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但为什么还要坐在这里吵架。
  “我再也不想见到你。”李晓晨突然之间叫起来,她有些受不了,泪水夺眶而出。再次见面竟是这样的一场争吵。
  “我也一样。”
  原来他们已经彼此厌恶了。打开车门,也不管有没下雨,边跑边流泪。不知道这是哪里,也不知道回家的方向是哪边,只是沿着公路奔跑。直到跑不动为止。而她竟还没出息的往回看,难道还在奢望他能追上来吗?
  他们真的再也不可能了,这一场争吵将他们原本残留的旧情斩得一干二净。没有机会了。也不会见面了,就在此刻,她的心里生出了要回去找他的念头,去看看那个人是不是还停在原地。
  狂奔回那个篮球场,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他没有给她澄清的机会,也没有给他自己机会。也就是二十分钟的事情,他却不愿意等。他走了,他把她一个人丢在了马路边,是他带她来的,现在却让她迷路。
  李晓晨失魂落魄的从计程车上下来,从刚刚载着她的那辆车边经过,没有理会。她的耐性停留在了篮球场。而且她很冷,下着雨的冬季穿着拖鞋,脚冻得站不住。两排牙齿正在战斗,咯咯作响。踩到坑洼的地方,积水溅到裤子上,白色的运动裤脚立马变得斑斑点点。
  她听到了锁车的声音,有人在叫她。而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应他,喉咙发不出声音。
  她被人拉住了,回头一看,竟然是刚刚说再也不想见到的人。惨然一笑,说道;“你怎么又在这里,还来做什么?不是说过了再也不想见我吗?”
  廖清和强行将她拉上车,推进后座,自己也上来,拉住她的胳膊,生怕她再次跑了似的。“你看看你现在这幅样子。”
  “你放开我。”李晓晨挣脱着,无奈廖清和抓得紧,“请问我是你什么人吗?廖清和,我们这样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如果过去我对你还有一丝幻想,今天彻底结束了。不要让我再见到你。”
  “你没有去医院对不对?告诉我。你没有去医院。”
  李晓晨哭着说道:“我去医院了,而且和上次一样疼。我就告诉你吧,孩子是自己掉的,我也没办法,我连看也不敢去看那块血,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难过。可是留不住我有什么办法。”她要让廖清和心疼,让他后悔,让他一辈子受到心灵的责罚。
  这下轮到廖清和转不过弯来,“怎么可能?”
  “你不知道有习惯性流产这一说吗?医生说我这辈子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做母亲。”
  “怎么会这样?那你怎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有用吗?你能替我去医院受那份罪?”
  “对不起。”廖清和替她抹掉脸上的泪,听着他说对不起,李晓晨心头涌上一阵快意,不过是很短暂的一瞬。让他伤心,自己又得到了什么呢?
  “不用说对不起,你也没错。你放开我,我要上楼。我今天好好休息,明天要上班,现在没人养,不上班会饿死的。”
  廖清和知道这个时候说什么也是无用,索性放开她。每次受伤,便竖起她的刺,即使刺伤不了别人也可以保护自己。
  “让我和你一起上去好不好?”他想抱着她,闻着沐浴露的清香,抚着她的发,低声的和她说着话,一起入睡。这在以前是再平常不过的事,现在却成了奢望。
  “不方便,谢谢。”
  李晓晨上楼关了手机,洗了个澡,吃了感冒药,在床上躺了一天。时睡时醒。上班时希望可以好好睡个觉,现在休息躺在床上倒是觉得累。小贾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这时候不该出去吹风的。
  天暗下来了,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有些饿,泡了一碗方便面对付一下。
  吃完却不知道要干什么,心烦意乱,书看不下去,觉也不想睡。突然想起早上换下的衣服还没洗,于是开始收拾房间,把该洗的不该洗的全部扔进桶里,蹲在洗手间里开始认认真真的搓洗。
  晾衣服时不经意间往楼下望了一眼,那辆黑色的SUV还停在楼下,不知道车内有没人。廖清和似乎很喜欢越野车,在S市他开的都是越野。对于上午的欺骗和指责,李晓晨突然有些不忍心。那些话不过是伤人伤己,逞一时口舌之快。
  第六十六章
  后来的日子有看见过那辆黑色的SUV,或远或近。有时在店对面的停车场,有时在宿舍楼下。偶尔也能看见那个身影,每次见到,李晓晨总是神情恍惚,好几个小时才缓过劲来。
  手机不开机一段时间又恢复到开机状态。除了店里和赵青青,依然没人找她。不过工作倒是自我感觉越来越好。她甚至开始谋划着要在哪里找店面了。生活在花的世界里,每天招呼着来来往往的顾客,人也慢慢变得开朗。对着谁都是满脸的笑,有时也和来的客人闲聊几句,甚至和几位熟客成了朋友。
  过年时特别忙,也没回家。家里的人都以为她在婆家过。忙着也没觉得是春节,直到半夜回家听见爆竹声才想起是除夕。小贾和合租的两个女孩都回去了,只剩她一个人。其实也没什么,就当平常的日子,不去想也就那么过去了。只是觉得有点冷。去年的这个时候,廖清和抱着她说要在海边买一栋别墅,她给他吟诵了海子的诗。那个时候他们感情还不太好,如果一直维持那种状态,今天她不会独自过除夕。她想要的太多了。
  她以为她可以这样一辈子。认认真真的生活,每天都很充实,计划着未来,不去缅怀过去。偶尔不经意的想起,心依然会痛,可都会过去的,慢慢地淡去,伤口会结巴,即使揭开也不会痛。他们不像小贾和她的男朋友,分手了可以和好。
  三月份,小贾结婚了,如愿的成了新娘。只是那孩子无辜。小吕怀孕了,她就快不做,很多事情都是李晓晨在负责,老板娘说要再招一个人给李晓晨打下手。每天都过得很充实,她甚至开始憧憬以后。
  他们都说要给李晓晨做媒,李晓晨都笑着拒绝。他们都以为她有心上人,而她也没有告诉他们她离异。
  那天生意很淡,很早就关门。慢悠悠的走回家,受不住诱惑在路边买了一根烤红薯。夜宵也不用吃了。天气暖和起来,街上有人穿单衣,李晓晨想着要将那些衣服拿出来洗一遍,要不然有味。
  小贾搬走了,房间空了不少。两个人住习惯了,一下子还有些不习惯,以前好歹有个人说说话。
  红薯还没吃完,电话就响了。她的电话响是个稀奇事。看到号码是廖清和时,心里咯噔了一下。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来电话了,李晓晨甚至认为自己已经记不起他的号码了。有时想,如果再来电话应该可以很从容地接起说“你好”,可如今手依然会颤抖。
  廖清和是用很朋友的口气和她说话的,说求她办件事。口气委婉,却让她务必答应。李晓晨想不通会是什么事。
  “是这样的,我们公司成立五周年,行政部举办了一个庆典,对晨光有过帮助的人都有请。而且有特别要求,必须带女伴出席。我知道你很为难,我们离婚的消息,暂时还没有人知道。所以想请你帮个忙,一个晚上就好。”
  李晓晨冷笑道;“廖总,你的那些莺莺燕燕呢?就算没人知道你离婚也不要紧吧,找个美女参加酒会也不是什么过分的事,你家里的娇妻不会这么不识抬举和你闹的。”
  “话是没错,但也要顾及一下公司的形象不是?毕竟这是自己举办的庆典酒会。你就当帮我个忙,好不好?我保证以后不会有这种事了。”
  “你觉得这样的事有意义吗?”
  “没意义,但面子工程还是要做的嘛。”廖清和嬉皮笑脸起来。这样李晓晨越加觉得尴尬,这么严肃的一件事,他却不当一回事。
  “虚伪。”
  “嗯,我承认,那你到底是答应不答应?”
  “我不去。”去了又如何?
  “那你要怎样才肯来?”廖清和和她讨价还价,李晓晨气结,仿佛看见廖清和正翘着腿坐在沙发上和她调侃。
  “我说过我不去。”
  “那我去接你好不好,20号一个晚上,你不至于那么忙吧?我再送你回来行不行?保证不耽误你工作。算我求你了,帮前夫这点忙让你这么为难?”
  李晓晨沉默了,这样的廖清和让她觉得生疏。
  来年陌生的是昨日最亲的某某。
  “不说话了就表示你同意了。我明天让人送机票过去。”
  “谁说我同意了?”
  “耽误不了你多少时间的。早点睡。晚安。亲爱的。”
  李晓晨刚想反驳,电话里已经是“嘟嘟”声。放下电话越想越气,有一种被戏谑的感觉。这算什么?离婚了还带她参加什么年会酒会。这样的事应该尽量避免才对,再说他是老板,还不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再打电话过去,廖清和手机已经关机,说什么转到语音信箱。李晓晨恼火,他手机一般不关机的。打家里的座机,没人接。这时候没回家是常事,可他和她讲电话的背景很安静。还在公司?算了,不想,指不定在那个女人那风流快活呢,不方便接电话。
  李晓晨这晚是彻底失眠了。想着是去还是不去,还想着廖清和那么晚到底去了哪里,半夜有打过一次电话回家,依然没人接。离婚后经常这样吗?家里的乌龟没人喂,花没人浇水。早上顶着熊猫眼去上班,一边走一边懊恼自己,都分手这么久了还惦记那些干什么。
  上午九点果然有人送机票过来,20号中午走,21号早上返回,时间倒是排得很满,是不是酒店也安排好了?头等舱的机票,不便宜。李晓晨开始替廖清和心疼机票钱。算了,就当去演一出戏吧,还能住一回酒店,到时候可以好好地睡上一觉。
  决定去了,想的也多了。见到廖清兰要怎么办,总觉得有愧于她。还有林跃,宋晴,她明明没做错什么,却觉得欠他们的。时间那么匆忙,林跃和宋晴应该不会碰到,而廖清兰是避免不了的,她应该会参加吧。她还想去看看他们的婚纱照呐,此一时彼一时,不知道还有没有在。
  李晓晨请了两天假。19号晚上,站在衣柜前看了半天,没想明白要穿什么衣服,好衣服都没带出来,何况就算是那些衣服也未必能穿去参加酒会。最后还是给廖清和打电话,让他帮忙准备一套,既然是帮忙,这些理应由他来准备。
  20号早上,廖清和来电话通知她不要忘记中午的飞机。
  来接她的除了司机老赵,还有个秘书小姐。李晓晨不认识。不过这已经是很高规格的接待了,没让她自己做大巴去酒店就不错了。
  秘书小姐是安排陪李晓晨做准备工作的。买礼服,休指甲,做SPA,盘头,化妆,一体化服务。等做完这些,已经六点了。李晓晨看着镜中的自己,眼前一亮,突然发现自己不修边幅很久。得体的礼服,精致的妆容,优雅而富亲和力,从来不知道自己也能和优雅沾上边。然而在李晓晨眼中却觉得缺点什么似的。
  整个下午都没有廖清和的半点消息,李晓晨也不好意思打听。到酒店才看见他在会场门口迎接客人。看到李晓晨微笑着向他走来,愣了愣,便上前牵她的手,微笑着在她耳边耳语道:“怎么才来?来了,就要把戏演好。”然后把她拉到角落,从口袋里掏出戒指,套在她的无名指上,他的手上也戴着。旁人一定以为这对恩爱夫妻在说什么俏皮话呢,都掩嘴笑着。
  来客果真是一对一对的。廖清和牵着她的手,正四处向人介绍说这是他的妻子李晓晨。别人都叫她廖太太。不时的有人上来敬酒,李晓晨几乎有些招架不住,虽然他也帮着挡几杯,以示他的怜香惜玉。他总是微笑着在她耳边提醒她,“认真些,很快就完。”,李晓晨碍于面子,否则真想耍了脚上的高跟鞋,和他说不干了。
  肚子里连一点垫底的东西也没有,李晓晨看着餐桌上的那盘香辣蟹,口水直流。心里念叨着,廖清和真是过分,明知道她喜欢也不给她夹一块,让她吃点东西再喝酒多好。廖清兰也没来,要不可以给她盛一碗汤什么的,现在倒好,一肚子的酒。这样下去,很快就会醉了。廖清和还在她耳边说,要带她去认识某某某,酒是免不了的。不禁皱起眉,低声抱怨道:“能不能让我吃点东西再去。”
  廖清和幡然醒悟,他的老婆还没吃东西,忘了她酒量不像他。于是坐下和她吃了点东西,还体贴地给她夹了香辣蟹。李晓晨感激涕零。同桌坐的几对男女,李晓晨一个不认识,刚刚廖清和介绍过忘记了。倒是隔壁桌,有几对夫妇和他们一起吃过饭。还看见了屈娟娟和她男朋友,想着等一下要去和她聊一聊,不管如何朋友一场。现在和廖清和离婚了,和她的那些不愉快也可以一笔勾销了。
  欧阳于芊和段文涛也来了,李晓晨正在想廖清和的第一任前妻生的是女儿还是儿子,身材恢复得不错,廖清和就过来了。在她耳边低语:“于芊前一段生了个男孩,一起过去打个招呼,大方一点,嗯?”李晓晨心里道,我哪次不大方啦,让你难堪过?
  李晓晨和欧阳于芊有过一次接触,打起招呼也自然了许多,像朋友。李晓晨夸她身材恢复很快,欧阳于芊问她打算什么时候做妈妈,李晓晨说正在努力。欧阳于芊说你老公瘦了。李晓晨说瘦了更帅。李晓晨问她儿子像爸爸还是妈妈,欧阳于芊骄傲的说和他爸爸一样帅。于是两人在一旁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喝酒的两个男人莫名其妙。她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熟了?
  席还没散,李晓晨就醉了。还好知道这是什么场合,没有让自己失态,见自己不行了,软软地靠在廖清和肩上,低声说道:“清和,我喝醉了。”她没听清廖清和说了什么,接着被廖清和拥着进了酒店客房。让她躺床上,帮她脱鞋,给她倒了杯开水,手心里放着两粒胶囊,让她起来喝水吃药。看着手心里的紫色胶囊,李晓晨迟疑了一下,说道:“好好的干嘛吃药?”
  “放心不是迷魂药,乖,把它吃了,解酒。”
  “你不吃吗?”
  “我还没到那步。”
  他这样说着,李晓晨毫不怀疑的将药吞下。然后对他谄媚一笑,这一笑让廖清和心神荡漾,几何时她也曾这样笑过的。
  “别这么看着我,不然我以为你是在引诱我。”廖清和扯了扯领带,解开衬衫最顶端的扣子,将杯中剩余的水喝光。
  这样一说,李晓晨掩着嘴,咯咯咯的笑出声。这更让廖清和觉得妩媚撩人,索性坐在床边,俯下身,一只手捏着礼服窄窄的肩带,来回移动,时而触到李晓晨的皮肤,感觉酥痒难耐。
  “你不用去陪你的那些客人吗?”
  “坐一会儿再出去。”
  李晓晨不知道为什么又笑起来。廖清和被她笑得摸着头脑,于是问道:“笑什么?”
  李晓晨还是笑。媚眼如丝,笑着左脸的酒窝若隐若现,廖清和忍不住低头小啄了一口,在她耳畔说道;“今天你很迷人。”
  “你骗人。”
  “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你忘了,你一直在骗我。”李晓晨白了他一眼,嘟着嘴,佯装生气状。她不知道这时候的她多可爱。他们多久没这样说过话了。紊乱的呼吸轻拂过她脸庞,熟悉的气息,宽厚的肩膀,律动的喉结……这仿佛不是真的,是梦吧,否则怎么会这般美好。他们没有争吵,而他待她那么温柔,还轻吻了她的脸颊,李晓晨陷入了一种臆想,如果这是梦,她不愿醒。
  “清和,清和。”叫得那么急切,生怕他消失似的,还想叫的,可唇被吻住。吻不仅仅是感官上的美妙,吻是这个世界最美好的情感表达方式。彼此□,辗转,时而热烈,时而激荡,让情感达到最顶峰。慢慢的双手勾上他的后颈,由被动接受,变成互动配合。然而她的眼角却在此时渗出了泪水,流进耳朵,微凉。
  吻热烈而持久。这样的吻足以让两人都燃烧,以至于突破最后的防线。李晓晨以为是梦。是梦,那就让自己放纵一次。梦醒了,他就该走了,那就在梦中和他缠绵,在梦中讨好他,让他知道她其实想他需要他。
  “晓晨,你告诉我,想我吗?”
  “想。”
  “我们不吵架了,好不好?”
  “好。”
  “我们不分开了,好不好?”
  “好。”
  “晓晨,晓晨。”
  “清和。”李晓晨几乎是哭着叫他的。她怕梦醒以后,再也听不到这样的话,也没人用低低的声音叫着她,每天独自面对那四堵冷冰冰的墙,连一个说话的人也没有。唯有在这样的梦里,她才肯承认自己是孤独的,她不愿意一个人。她一直在想着比那只更有温度的怀抱,想着像这样叫着他,然后他轻轻的含着她的唇,温柔的□来回应她的热情。
  床头柜上的手机兀自地响着,没人理会。外界的一切都是多余的,忘记了外面还有一群人在等着他们这对男女主人。
  第六十七章
  李晓晨躺在廖清和的臂弯里,似乎睡着了。廖清和微笑着将她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擦去,把她抱得更紧些,试图让她的每一寸肌肤都紧贴着他。女人总是口是心非,唯有她的身体才能证明她的心。
  手机又响了,廖清和才想起外面还有很多人等着他去招待。精心安排了一场晚宴,这样的结局也是他想要的,却没有料到有这样一个插曲,以为一切都会按部就班,把她接回家,然后水到渠成。不禁轻笑出声,把客人撇到一边,两个主人却躲在房间里倾诉衷肠。不管怎么样,这场晚宴的价值已经体现出来了,他成功的俘获了李晓晨,尽管他对酒醒后的她没有十分的把握……
  手机是方秘打来的,还有两个未接电话。都在找他呐,得出去一下。叫了句“晓晨”,没吭声。真的睡着了。穿好衣服后,亲吻了她的脸颊,在她耳边轻轻地说道:“我出去招呼一下,很快就回来,等着我。”这样说着做着,虽然李晓晨未必是熟睡
  李晓晨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在客房。也许是解酒药的药效,酒醒了一大半,看着自己不着寸屡的躺在床上,约莫想起刚刚的事,不觉得脸红心跳。懊恼自己怎么那么不胜酒力,任着性子胡来。看来酒真不是好东西,会坏事。想看看几点,发现自己的包还在下午陪她的小秘书那,也不知道散了没有。
  橘黄的床头灯,让整个房间显得暧昧而有情调。李晓晨开始怪起了这柔和的灯光,这么暧昧的氛围,酒醉的男女,想他们不发生什么都难。依稀记得他们说了很多话,但却想不起谈话的内容,不知有没有说些让他耻笑的话。突然后悔心软来参加这个晚宴,对这样的事该有所防备才是,毕竟夫妻那么久。或者无论如何不能喝酒的,至少不能喝醉,喝醉了也不能往他身上粘。日后廖清和还指不定怎么想呢。
  有人开门,想必是廖清和。李晓晨赶紧闭上眼,侧过身佯装睡觉状。听着脚步声一步一步逼近,有人俯下身看她,满身的酒气,若是平时早就睁眼让他洗澡去了。可这不是从前,为了避免尴尬,只能装睡。
  “晓晨,晓晨。”廖清和试图弄醒她,问道;“我们回家好不好?”
  回家?李晓晨真想真开眼质问他,回哪里?可是她没有,依旧闭着眼,不说话,他也拿她没办法。不料他却将被子掀开,寒意陡生,让她下意识的睁眼,正想帮她穿衣的廖清和看见她突然醒来,停止了穿衣动作。两个人突然都有点僵在那,半响,李晓晨才拉过被子盖上。
  “还难受吗?来,起来喝点蜂蜜水。”廖清和将蜂蜜水端到她嘴边,让她不得不起身去喝。廖清和满意地看着她喝完,而后又道:“把衣服穿上,我们回家好不好?”
  李晓晨索性曲着膝坐起来,用不温不火地声音问道:“回哪里?”
  廖清和早料到会这样,于是好声好气地哄着她说:“晓晨,别这样,回家。你忘记了刚刚我们说过什么了吗?说话不能不算数。”
  “那都是醉酒话,不记得了。”
  “醉酒话就不算数了?况且我没醉。”酒醒后就变得口是心非,廖清和真想叫瓶酒进来,再把她灌醉,看她还能说什么。
  “你回去吧,我明天自己坐巴士去机场。我的包呢?”
  “包在车上。如果你不回去,那我也住这里。反正这么晚了。”廖清和将计就计,脱衣服准备去洗澡。
  “那你住这里好了,我去隔壁开个房间。”说着也不遮遮掩掩,掀开被子下床,在廖清和面前利索的穿好衣服,整理头发。廖清和站在一边饶有兴致的看着,他真想提醒他,她的包还在他这呢,她拿什么开房?就算要求救也是要通过他的电话吧。
  “你忘了,今天你是我老婆。”
  “我只是看在以前的情分上,帮你一个忙而已。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一个妻子的职责不仅仅是陪我应酬。”
  “难道你还要我这假老婆陪睡吗?混蛋。”
  廖清和有些邪恶地笑着,“你今晚不住这里,住哪里?你的包还在我车上,你有省份证还是有钱?”
  李晓晨又羞又恼,拿起茶几上的面巾纸盒往他身上砸,廖清和闪躲着,纸盒重重砸在床上。
  “你疯了?闹够了没有?”他现在真想出去拿瓶酒把她灌醉,醉了就乖了。
  被他这样一呵斥,李晓晨心里更不是滋味,狠狠地瞪了廖清和一眼,便往门口走去,还没摸到门锁,就被拥住。只听见有人在耳边说;“求你,别走。”声音低沉而的痛苦,“之前都是我不对,原谅我。”
  “原谅我……”他的脸轻轻的蹭着她的耳鬓,她耳畔的呼吸此时更显急促,夹杂着浓浓的酒味。
  李晓晨的心理防线一下子崩溃了,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用这么诚恳的语气低声祈求她的原谅。如果今天她不来,如果刚刚他们什么也没发生,她是不是这辈子也听不到这样的话?
  “我再也不愿意这样生活。每天一个人,有家都不敢回。总是希望某一天回家客厅的灯能亮着,电饭煲里有热饭热菜,而你正躺在沙发或者床上等着我。每次深夜醒来摸着空空的枕边,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悲伤。赚的钱再多,外面再风光又怎么样?喝醉了连一个倒水的人都没有。我这一辈子很失败,第一个老婆和我离婚,说是她外面有人;第二个老婆也要和我离婚,其实问题都在于我。如果我对于芊好,她也不会和别人;如果我不是存在侥幸心理以为你不会知道这个世界还有一个李晓晨,你也不会要和我离婚。第一次离婚,我是心甘情愿的,第二次,真的是意气用事,我也不相信你是要真的和我离,我们都不过是气不过对方。你说是不是?”
  李晓晨木木的听着,他说了那么多,每一个字都刺在她的心上。受伤的不仅仅是她,他也伤,被别人伤,被自己伤。最后每个人都伤痕累累。
  “留下来,好不好?我真的没有信心再和别的女人去建立一个家庭。我怕了。”
  她又何尝有那种勇气?突然气馁了,紧绷着的神经松懈下来,整个身体的重心往后靠,手覆在还在她腰间的那双修长的大手上,想开口说点什么,嗓子沙哑得发不出声音。未曾发觉自己脸上的泪。她也该说“对不起”的。是她伤了他。
  “你心里有我吗?”她还是问了,她以为从知道自己是别人的影子开始就不再去揣测他心里是否有她的位置的。可是她还是忍不住问了。到底是不能免俗。
  “我爱你。”
  “你爱的真的是我吗?还是我名字背后的那个她?”
  对于那个名字,她还是耿耿于怀。
  “晓晨,你就真的一点也感觉不到还是不愿意相信?我总觉得,爱不爱这种事不一定要说的,是靠感觉。还有我说过很多次,我没有把你当成她。我不否认我喜欢过她,我也不否认我结婚的动机。但你是你,她是她。这么多年了,我已经淡忘了,连她的样子都已经忘记了,又怎么会把你当成她?”
  “那你叫我名字的时候就不会想起她吗?”
  “既然那么在意,那把你的名字改了,叫你觉得不会想起她的名字,好不好?”
  “对不起。”
  “晓晨,你说要怎样才肯原谅我?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不要说对不起,我只要你留下,没爱也没关系,和我一起生活就好。不然你考核我一段时间也可以,犯了错,你总要给一次补过的机会吧?”其实不仅仅是自己,更不愿意看到孤单的她,一个人吃饭,一个人行走,一个人下班。就连她的背影都透着寂寞,而她却要微笑,对着所有的人微笑。
  廖清和以为李晓晨说“对不起”,是在拒绝,以为她始终不肯原谅。李晓晨掰开环在腰间的手,转过身,伸手去抚廖清和因痛苦而皱起的眉。他们这是在相互折磨,明明喜欢,彼此惦念的两个人,却要装作互不关心。而她也骄傲得连个电话都不愿意打。
  “对不起。”李晓晨抱住他,头抵在他的胸口,抽泣着。
  “别哭,别哭。”廖清和轻抚着她的头,低声的安慰着。
  那晚李晓晨终究是没走,女人总是听不得好话,容易心软。那晚他们相拥相吻,做那些寻常男女都做的事。事后廖清和拥着她,两人还说了不少俏皮话。廖清和甚至让李晓晨笑了,他觉得很有成就感,让人看到了未来。说到这次酒会,说到廖清兰,廖清和说她姐姐一家三口去日本旅游了,所以没来酒会。他还说林跃奉子成婚……
  “你干吗把那件事告诉他?他没有必要知道。”
  “那天喝多了,对不起。”他真的不是有意的,酒醒后后悔得要死,真怕林跃找她后,两人旧情复燃。这不是没可能,晓晨对他也不是一点感情都没有,而林跃更是,打从第一次看到他就知道,和她并不是普通的同学关系。
  “你就那么希望我能和他在一起?”
  “说心里话吗?”
  “废话。”
  廖清和想起,在离婚那天,他似乎说过类似的话,希望她能和林跃在一起。继而轻笑道;“我觉得我思想达不到那种境界。”
  “假设我真的和他了,你是不是就无动于衷?”
  “那就是我的命,我还能怎样?旧情还在,不是吗?”
  “我不许你这样,就算是被别人抢走了,你也要去抢回来,听见没有。”
  “遵命,夫人。”他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
  他的手突然移至她的腹部,想起刚刚给她吃过的所谓的醒酒药,婴儿的啼哭声从他脑中闪过,仿佛唯有那样才能将她留下。轻轻地抚摸着,低柔的叫道:“晓晨。”
  “嗯。”李晓晨突然想起上次的争吵,心如刀绞。
  “这里疼吗?”
  “清和,其实没有孩子的。我只是陪别人去医院,气不过你的指责才那样说的。”
  怎么会,如果真的有孩子,她怎么舍得。
  “我真没怀孕。”
  “我知道,我知道。”他知道她也舍不得。
  ……
  天明时分,两人沉沉睡去,没人调闹钟,也忘了要赶飞机。等李晓晨觉得口干醒来,已经10点,飞机早已经降在了F市。李晓晨说廖清和是故意的,廖清和也承认,自己有意不调闹钟。
  “一张头等舱的机票就这么浪费了。”
  “没多少钱。”
  “你知不知道我三个月的薪水才能买到这张飞机票。”
  廖清和随口来了这名一句:“谁让你去做那么辛苦的工作。”
  “廖清和,你考核结束了。Game over了。”居然敢轻视她的工作。
  廖清和哭笑不得,“诶,你讲点道理好不好,我是想让你多睡一会儿才没叫你的,狗咬吕洞宾不知好人心。”后面那句话几乎只有他自己才能听清。
  “你说什么?”
  “我说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认错态度一点也不诚恳。”
  “对不起,我错了。请夫人原谅。”廖清和一本正经得让李晓晨忍俊不禁,“扑哧”的笑出声,突然觉得她也有筹码了。
  “鉴于你初犯,态度不错,姑且原谅你一次。以后不允许你轻视我的工作,我觉得我并不比你差,虽然目前只是在学习阶段。”
  “是,是,我老婆当然比我好,我甘拜下风。那现在一起去刷牙洗脸,然后我请你吃早餐,怎么样?”
  “可是,你要我穿礼服出去吗?”
  “谁让你昨晚不跟我回家。”
  “你去把我的包拿上来,我带了一套衣服。”
  “还是不要了,等一下一起下去。这件礼服蛮好看的。”
  双方进入口水战,一个不肯穿礼服出门,一个死活不愿意下去拿衣服,说浪费时间。李晓晨不知道,其实他是怕她像上次一样,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晓晨还是在那天下午走了。她宣布廖清和正式进入考核期,考核暂时没有期限,她有权随时终止。廖清和觉得自己是自作自受,考核期是他自己提出来的,却也无话好说。至于考核期限,他真的哭笑不得。天,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李晓晨还说她想谈恋爱,就算暂时两地分居也要给她恋爱的感觉;他必须每晚回自己家睡,不允许夜不归宿,也不许睡公司。当然,她没告诉他,她有可能会查岗。
  “你那天晚上去哪里了?”
  “哪天?”
  “给我打电话的那天。”
  “我给你打过很多次电话。”
  “你少给我装,最近的那次。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谁不知道是抗拒从严,坦白更严。
  “我在家里。”
  “嗯?去了哪个女人家?”
  “别毁我一世清白好不好,我睡公司。”
  “那你手机怎么突然之间关机?”
  “手机没电了。”
  “我不信。”
  “真的,手机没电了,我也很累,想休息。”
  ……
  尾声
  李晓晨和廖清和成了正式的男女朋友,虽然在别人眼里是夫妻。
  每天至少通一次电话,廖清和每个礼拜至少飞一次F市。虽然很累,迫于考核期的压力,也不敢抱怨。他在李晓晨上班附近以李晓晨的名义买了一套小户型的现房,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但李晓晨找了个差强人意的借口说比现在的房子远,拒绝入住。
  随着廖清和的频繁出现,再没人说要给李晓晨介绍对象。
  李晓晨公休两天,没通知廖清和,飞了一次S市。
  看着随处可见的婚纱照,李晓晨心里一高兴,便做了几个菜,煲了一盅汤等着廖清和回家。可是左等右等都没有等到。心里有些失望,想和他共进晚餐的。看着电视,竟在沙发上睡着了。
  廖清和回家,看到客厅亮着的灯,受宠若惊。本想吻醒她,让他陪着她一起吃饭,看着她嘴角挂着的微笑,始终不忍心,大概做了什么美梦吧。轻手轻脚将她抱上床,盖好被子,才出去将桌上的菜一一消灭。
  半夜,李晓晨被饿醒,下床进厨房一看,只有剩饭。她真怀疑廖清和是将菜倒了而不是吃了。辛辛苦煲了一下午的汤,她竟一口没喝。早知道这样就不该等他。
  第二天起来,李晓晨便开始算账,说那些菜和汤都被他吃光了。廖清和笑道:“这不能怪我,我怎么叫你都不醒。谁让你那么笨,不先吃,也不给我打个电话,刚好昨晚加班,晚饭没吃,连宵夜的份都被我吃下了。下次要是回来,先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
  “让我饿了一晚上,没下次了。”
  “你现在还饿?”
  李晓晨很认真的点着头。
  廖清和坏坏的笑道:“那你来吃我吧。”
  5月中旬,廖清和的母亲去世了,走得很突然,连最后一面也没有见着。她和李晓晨始终没有缘分。李晓晨曾经期盼能和她生活在一起,能真心的叫她“妈妈”,可是没有机会。
  虽然没有和廖清和复婚,她还是以媳妇的名义披麻戴孝。那几天廖清和几乎没有合眼,事情太突然,谁都没有准备。李晓晨知道廖清和心里内疚,作为一个儿子他没有尽到职责,他甚至不知道他的母亲晚年是否开心。而只能以办好后事来表孝心,多么悲哀。
  在很久以后的某个夜里,两人谈话,无意中说起各自的母亲。廖清和才讲起一些往事。
  “我其实和你一样,一直恨我母亲。小时候我总觉得我爸爸妈妈很好,不吵架更不会打架。直到有一次,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被我无意中撞见,我才知道,我的家庭平静的表象下波涛汹涌。我父亲去世后,她就迫不及待的嫁给了那个男人,你说让我如何去亲近她,所以我连结婚都不想告诉她。于芊也和别人好,所以我对出轨这种事很敏感。后来,你和我说你母亲时,我已经对那些事释然了。本以为可以接她过来住一段以尽孝心的,可她却不愿意。我真的不理解了,但我也不恨了。随她吧,只要她愿意。”
  李晓晨轻抚着渐渐隆起的肚子,道;“我也不恨了。上次我走时,站在菜市场看她,突然就不恨了。”
  “如果觉得想和她相认,就告诉我,由我来出面会比较好一些。”
  “不恨却也不想叫她妈妈,至少现在不想。”
  “想的时候再告诉我,不要像我,子欲养而亲不待。”
  “嗯。”李晓晨点着头,“你摸,他在动呢,他居然动。”第一次胎动,李晓晨觉得很神奇,更觉得自己真的是位母亲。廖清和把脸贴在李晓晨的肚子上,静静地感受胎动的奇妙。他也要做父亲了。
  “你说是男孩还是女孩?”
  “我说是男孩,一直在动,这么调皮。”
  “我更想要女孩。”
  “没关系,如果是男孩,我们再生一个。”
  “你还真打算超生啊?”
  “你不是想要吗?”
  ……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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