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天津爱情》作者:武歆

_8 武歆 (当代)
自语道,所以我们的婚姻还是要等一等的。陶淑媛
心里不好受,特别乱,拿水杯的手不住地抖,差点把
水洒了,但还是镇定下来。但她能听见自己混乱的
心跳声。
王美生不去想爱情,而是要完成自己的任务,因
此决定找父亲谈一次。
这一天,王美生见父亲稍微回来得早一点,于是
吃完饭后,来到父亲的书房,说要跟父亲说会儿话。
王鸿儒似乎很疲惫,见儿子说这话,于是让儿子坐下
来。王美生让父亲多注意身体,不要太操劳了,有什
么事情应该讲一讲,不要自己扛着,他要是能帮上
忙,就应该让他去做。王鸿儒感慨地笑起来,问他到
底想要说什么。
王美生说他现在回不去美国,他也不想回了,好
好的在国内发展。所以,他现在想到银行工作,或是
熟悉银行业务,将来能够帮助父亲。王鸿儒满意地
嗯了一声,问他是怎么转变想法的,为什么不去开书
店了。
因为最初王美生执意要开书店、拒绝在汇丰银
行工作,所以在事业问题上,父子俩僵持了很长时
间,到后来王鸿儒几乎不再过问儿子的工作,并且较
上了劲儿,看一看王美生最后怎么办。现在时间过
去了一年,王美生主动转变,因为转变得太快,王鸿
儒似乎还不完全相信。
王美生讲了自己诸多方面的想法,最主要的是
看到父亲这样辛苦,他不忍心袖手旁观,他要做一个
能够将来挑起家里大梁的男人。疲惫的王鸿儒特别
感慨,长叹一声,第一次破天荒地说起了自己的艰
辛,他说现在证券交易所就像是一个四处受到挤压
的皮球,说不定哪一天,不是被挤到危险的境地,就
是吩的一声被挤破。王美生心里一动,不动声色地
问父亲,最近发生了什么事。王鸿儒看着儿子睁大
的眼睛,忽然又不说了,并且突然又问起他的婚姻,
与陶淑媛到底怎样。
王美生说,一来自己事业还没有稳定,再有现在
国破山河碎,他要等到打跑日本人再建立家庭。王
鸿儒问陶淑媛也是这样想的吗?王美生下意识地迟
疑了一下,然后点点头。王鸿儒笑了笑,说,恐怕还
有其他原因吧?王美生摊开双手,说,没有呀。
王鸿儒说,打跑日本人,难呀。随后又说,我们
中国人哪都好,就是一盘散沙呀,兄弟自残,怎么能
拧成一股绳,怎么能摸起一个拳头。
王美生觉得父亲话里有话,于是赶紧问父亲这
话怎讲。
王鸿儒感慨地说,国民党、共产党,应该好好团
结,可是……唉,这不是让日本人渔翁得利吗?
王美生张开嘴巴,还想问什么,王鸿儒却是一摆
手,不讲了。随后他告诉王美生,明天他就去找“汇
丰”的人,争取让他马上去银行实习。王美生心里叫
苦不迭,但他还是有收获,毕竟知道现在真的有情
况。王鸿儒坐到书桌前,说他要工作了,意思是让他
出去。王美生只好告辞,但就在关门的一瞬间,他又
心生一计。
王美生终于从父亲那里得到了重要情报,并且
马上给了陶淑媛。陶淑媛随后给了潘翔升。潘翔升
问陶淑媛,这么重要的情报,是怎么得来的?陶淑媛
说是王美生独立完成的。潘翔升说一定要问清楚得
来的过程,由此才能判断这件事是否准确。
第二天,陶淑媛约上王美生,一起去平安电影院
看电影,同时问清情报是怎么得来的。
平安电影院在原法租界,是天津城第一家电影
院,初建于一九一O年,是一个英籍印度人建立,最
初放映荒诞不经的外国片,观众趋之若鹜。后因大
火,停业很长一段时间。后来重新修缮,并改为了英
国人经营,影院开始放映美国片,一时生意兴隆。日
本人占领天津、尤其美日开战后,电影院只放日本片
和国产片,不许放映美国片。
王美生问为什么要看日本片子。陶淑媛说安
全。
的确,这家电影院不像有的电影院,放映一半,
经常会有突然闯进的日本兵搜查,闹得鸡犬不宁。
这家影院相对安全一些,就是因为放映日本电影。
两人看着电影,陶淑媛再次问起情报来源,是不
是直接问王鸿儒得来的。王美生说,父亲嘴很严,在
家里基本上不说银行和交易所的事。于是,得意地
讲起来他的手段。
原来,就在王美生与父亲谈完话后的当天夜里,
他潜人父亲的书房,借助手电筒的微弱光亮,把父亲
的材料看了个遍,从中发现了一份文件。原来汇丰
银行得到英国政府的指令,要求银行在华北证券交
易所最初投资的股东当中,要把其中两家股东想办
法挤走,实在无法挤走,一定要控制这两家股东的投
资股份。原来重庆国民政府给英国政府施压,说是
共产党不听国民政府指令,在抗战问题上与政府掣
肘,并且特别指出共产党利用股东参与股东会议的
机会,窃取内部机密,欲要壮大、发展自己的力量。
特别指出那两家股东,背后有共产党背景,一定要严
防、控制。
王美生看到这份文件后,立刻抄录下来,随后交
给了陶淑媛。同时也明白了父亲感叹“兄弟自残”这
句话的来由。陶淑媛呼出一口大气,心里有了底。
过了一会儿,王美生悄声问陶淑媛,他这样做,
是不是对父亲始终坚持的中立立场的侵害?
陶淑媛说,不是。
王美生问,理由呢?
陶淑媛说,将来你父亲会明白,我们今天做的一
切,都是为了人民,为了国家。
王美生疑惑地问,那么我们能够打败日本人吗?
陶淑媛坚定地说,一定能打败。
王美生忽然又换了另一种问题,小心地问道,淑
媛,我们俩的事怎么办?父亲又问我了什么时候结
婚。我不能总是以抗战胜利这个理由应对吧?
陶淑媛没有说话。王美生在黑暗中握住了她的
手,陶淑媛没有缩回去。这是她第一次任凭他的握
手。王美生很激动,他发现自己还是喜欢陶淑媛的,
朱小米尽管主动“攻击”他,但他觉得那种“攻击”没
有安全性,事后他的判断应验了,朱小米很长时间没
再找他,听说朱小米爱上了一个姓谢的诗人,可是那
个姓谢的诗人不爱她。
王美生搂住了陶淑媛的肩膀,再次问她,以后怎
么办?
陶淑媛低声说,还是等到胜利吧。
王美生说,那好,我等你。
银幕上放映的什么,陶淑媛一概不知道。她的
心里就像那天黑龙潭的潭水一样,表面上看去波光
粼粼,实际上汹涌滚动。
不知为什么,陶淑媛的眼前再次浮现出来在大
陆书店门口那个长发女人的背影……已经两年了,
可是她真的无法忘记,尤其是在与王美生亲热时。
那个女人到底与潘翔升是什么关系?
中部
1
日本投降了。
已经二十六岁的王美生控制不住自己激动的心
情,眼泪就像手中挥舞着的彩色旗帜一样,带着巨大
的风声滚落下来。他不去擦拭,任凭泪水长流。
一切都结束了!新的生活开始了!王美生穿着
白色的衬衣,袖口就那么敞开着,随着手臂的上下飞
舞,袖子就像鸟儿翅膀一样“啪啪”作响。他第一次
这样不修边幅,毫不顾忌自己的形象—快乐取代
了一切,他仿佛重新回到了儿童时代。
王美生走在大街上,望着欢呼的人群,禁不住大
声喊起来。后来他又像一个孩子,跟随着欢庆的队
伍奔跑起来,高呼着口号,一直把嗓子都喊哑了,还
在不停地喊、不停地跑,最后喘着大气停下来,四下
里一看,忽然发现自己来到了陶淑媛上班的“三盛绸
缎庄”门前。我怎么到了这里?他在心里问着自己。
大门前面围着许多人,他不知发生什么事,挤开
众人,疾步走进店堂。店堂里也有不少人,乱成一
片。他只听了几句,就立刻明白了,原来这些民众正
在声讨曾经卖过日本绸缎的经理。经理白胖的脸上
淌着汗,正在耐心地解释。可民众们不依不饶,就是
一句话,你们为什么卖日本货,你们是汉奸。经理哭
丧着脸辩解说,卖日本货不是我们一家,全市那么多
商家都卖过,再说不卖怎么行呀,日本人要抓人呀。
民众们激昂地说,别的商家卖日本货,我们不管,可
是你们卖,我们心里难受。经理拱手对大家说,我们
是进了日本货,可是仅卖了小部分,连十分之一都不
到,那是给日本人做样子,大多数都放在库房里,我
们没卖,那可是亏了不少钱呀,大家不信,可以跟我
到库房看。经理的话让众人安静下来。老百姓们面
面相觑,小声议论,大家的表情上开始有了同情的神
色。
就在这时,有两个身穿中山装、梳着大背头的男
子走进店堂,众人让开了一条路。他们走到经理面
前,对经理说,他们是国民政府的接收人员,奉命来
此,调查沦陷区日、伪的财产情况,说着亮出了证件。
厅堂内立即鸦雀无声。满脸茫然的经理怔了
怔,连忙把两个人请进里面的屋子,不时地抹着脸上
的汗水。那两个政府接收人员走得气宇轩昂、蔑视
一切的样子。刚才还在质问的人群,这才议论着慢
慢散去。
王美生看见了陶淑媛。她和几个员工站在角落
里,望着经理的背影,脸上的表情似乎想要上去帮
忙,但身子没有动,几个员工互相看着,好像在琢磨
对策,又像询问对方怎么办。王美生赶紧上前,喊住
陶淑媛,她似乎受到惊吓一样,四面巡视,见到王美
生,几步走过来,把他拉到外面。
王美生兴奋地要陶淑媛去一起游行。陶淑媛小
声说,我们是要庆祝,但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王
美生恍然大悟,连拍自己的脑袋,说是呀,是还有更
重要的事,我们要结婚呀!
陶淑媛唉了一声,责怪地对王美生说,你也是一
个革命者,你也申请要加人共产党了,怎么觉悟就是
不提高呀。
王美生惊异地说,我的觉悟还不高呀?结婚、革
命,这又有什么高低之分,这和觉悟有什么关系?革
命者也要生活,也要结婚生孩子,也要吃饭呀。
陶淑媛让他小点声。王美生相反声调更高了起
来,大声说,现在和平了,日本鬼子打跑了,战争结束
了,我们怕什么?
陶淑媛叹口气,又把他拉远一点。告诉他,现在
形势非常复杂,国民党正在压制共产党,夜以继日地
把大部队从西南大后方调运到内地,准备接收大城
市,而且美国人也正在用飞机、军舰帮助国民党运输
部队。
王美生根本不当回事,他指着街道上欢庆胜利
的队伍,对陶淑媛说,你不要担心,你不就是怕内战
爆发吗?我告诉你,我了解美国,美利坚是民主、自
由的国家,他们也是爱好和平的,你忘了,他们跟我
们可是盟国呀,我们两国是一起打日本的好朋友。
美国人帮助我们和平,不会打仗的。
陶淑媛忧郁地说,恐怕没有那么简单,你刚才看
见店堂里那两个国民党的接收人员了吧?现在这些
接收大员们四处出动,不问青红皂白,到处打封条,
动不动就说是日伪财产,然后充公。打日本时,他们
躲得远远的,现在胜利了,他们全来了,调查什么日
伪财产,我看就是摘桃子,借机敲诈,大肆敛财。他
们为什么来得这样快,还不是美国人把他们运来
的?美国人在暗地支持国民党。这一切都不是好兆
头呀。
王美生一摆手,不以为然地说,你们经理还有你
们商店曾经卖过日本货,政府现在来调查一下,一切
合法呀,这不能说明什么。随后,马上扭转话题,问
陶淑媛下班后去哪里。陶淑媛心不在焉,说她还有
事。王美生脸上的亢奋表情慢慢退去,他告诉她,他
在等待她的答复,因为父亲也在等待。现在不打仗
了,和平了,应该做和平的事了。王美生特别强调
说,他已经等了四年,现在应该有结果了。
王美生说完,脚步沉重地走了。陶淑媛望着王
美生失望的背影,心里也不是滋味,但最重要一点,
还是不明白,王美生也算是革命者,怎么精神境界就
是无法上升,现在大家都在庆祝胜利,都在思考国家
未来,他怎么却在想自己的爱情和婚姻,而且如此迫
不及待。
当天傍晚,陶淑媛紧急约见潘翔升,把王美生要
结婚的事情讲了。潘翔升问她是怎么想的。几年来
的地下斗争,让陶淑媛也成熟了不少,她没有说自己
的想法,而是想听听他的意见。潘翔升见她这样讲,
心中已经明白几分。
这几年,陶淑媛和王美生配合默契,出色完成诸
多任务,她不仅自己加人了共产党,还把知识分子王
美生带人到了一个新的境界,站到了正确的抗日立
场上,而且倾心共产党,眼下已经提出申请,并且正
在积极努力加人,这是一个了不起的成绩呀。但在
爱情婚姻上,她还没有跟王美生形成默契,或是说两
个人一直在错位。是的,一开始陶淑媛就把她和王
美生的关系定位在“临时爱情”上,尽管期间也经过
一些转变,两个人的关系也有一些微妙的变化,但现
在看来,总体上并没有改变。可是,王美生不一样。
经过这几年的工作配合,王美生确实已经爱上她,尤
其抗战胜利后,王美生的这种爱,更加炽热。可是,
两个人的情感却再次发生错位。很显然,现在陶淑
媛不想跟王美生结婚。潘翔升想,这个问题不解决
好,极有可能影响下一步的工作,尤其是在当下如此
特殊的时刻。由于陶淑媛对潘翔升有着特别的心
理,所以让潘翔升在处理这件事时非常为难,就怕哪
句话说不好,使问题复杂起来。
陶淑媛见潘翔升不说话,突然又问他一个问题,
她说现在日本鬼子打跑了,有些问题是不是可以讲
出来了。潘翔升心里一惊,觉得陶淑媛也这样认为,
似乎日本鬼子投降了,现在天下太平了,这个思想可
是要不得的。于是,担忧地问她要说什么。陶淑媛
说,当年那个出现在大陆书店的长发女人到底是谁,
为什么进了书店后突然消失?现在这个问题,你应
该回答我。
潘翔升停住脚步,很严肃地说,这个问题我不能
回答你,超过了你知道的权限。
陶淑媛站在潘翔升的右侧,望着街上打着灯笼
继续庆祝胜利的孩子们,声音颤抖地说,我还是那句
话,你可以不爱我,但不应该骗我。潘翔升立即回应
道,我可以再说一遍,我没有骗你。
两个人又继续朝前走。天空完全黑下来,街上
到处都是打着灯笼庆祝胜利的人。两个人向前走
着,不时被涌过来的人群挤到边上,碰到他们的人根
本没有在意,没有人道歉,也没有人在意这些小节,
大家沉浸在八年苦日子终于过去的欣喜中。
王美生陷人苦恼中。假如说过去还有理由,那
么现在胜利了,还有什么理由再推i}呢?现在唯一
可以解释的,那就是陶淑媛的心中肯定还有别人。
王美生想,他们最初的确是“临时爱情”,她是为了帮
他度过“包办婚姻”而来帮助他的。但是这么多年
了,她应该知道也应该体味到他的挚爱真情,回想起
过去的时光,特别是一些点滴小事,王美生能够感觉
到陶淑媛心中的矛盾,感觉出来她那复杂的心境。
难道真的像那个朱小米讲的,陶淑媛始终在暗恋她
的表哥潘翔升吗?关于这件事,王美生不断在心里
否定,但却又经常浮现出来。如今王美生心中恐慌,
现在胜利了,是不是也是陶淑媛开始跟他说“再见”
的时候了?那天从陶淑媛的眼睛中,他似乎已经看
到了这种可怕的征兆。
王美生想去找朱小米,问一问朱小米当初说的
那番话,是不是因为她知道什么才那样讲的。他就
是想知道真相。
王美生只是脑子里一闪朱小米这个人,没想到
第二天朱小米就来找他了,似乎听到了他的召唤。
现在的朱小米简直变了一个人,比过去更加艳
丽。她身背美国的书包,穿着美国的玻璃丝袜,嘴上
抹着美国的口红,全身上下就像已经谱曲的歌本,或
是她本身就是一件乐器,举手投足间都荡漾着动人
的乐章。
王美生好长时间没见到朱小米。大约一年前,
她曾经带着一个漂亮的男子找过他,在他面前炫耀,
说那个男子是她的恋人,非常爱她。王美生听说那
个男子是天津城“八大家”之一杨家的一个公子,还
听说他们非常相爱,马上就要结婚。要知道天津城
的“八大家”多么驰名,都是世袭的大富豪。女孩子
要是嫁到这八个大家族,那就等于进了金窝儿。王
美生祝福朱小米幸福。但是没过多久,又听说两个
人完了。原来那个大少爷是一个有家室的人,跟朱
小米结婚,不过是让她“做小”。朱小米这个新潮女
性当然不答应,狠狠地打了那个大少爷一个耳光,然
后两个人分手了。其实,在这个大少爷之前,朱小米
曾经追求过在大陆书店朗诵诗的那个英俊潇洒的谢
姓诗人,那个谢姓诗人被她缠绕了一段时间后,突然
消失了,在天津城无影无踪。后来王美生才从陶淑
媛那里知道,那个谢姓诗人去了解放区,当了八路
军,后来牺牲在华北抗日战场。
现在朱小米又来了,王美生心想,她大概又有了
新的爱情吧。没想到,朱小米告诉他,她不要爱情
了,要革命了,什么爱情,统统都靠一边去吧。王美
生惊讶朱小米的变化,好奇地问她怎么革命。朱小
米说,那你就跟我来吧,也让你激动一次。心情正在
忧郁苦恼的王美生,出于好奇心理,也出于不好拒绝
女士邀请的绅士行为,跟着朱小米去了。
朱小米领着王美生参加了一个新颖别致的集
会。这个集会安排在海河的河面上,大约七八个男
女青年,看着他们轻车熟路的样子,这才知道他们早
已经提前租了一条船。看上去,一切程序都是井井
有条。王美生悄悄敬佩朱小米。
硝公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脸膛黛黑,身子干
瘦。硝公问朱小米划向哪里。原来朱小米是这次集
会召集人,只见她玉手一摆,告诉硝公,随便划,要是
能够划到天堂去,那是最好。硝公面露疑色,嘴巴懦
动着,似乎再想问朱小米什么,可是朱小米已经顾不
上再跟他说话了。
小船荡漾起来,硝公嘴里嘟嚷着“天堂、天堂在
哪里”。但是没有人理他,仿佛他是一个多余的人。
硝公四下里看了看,只得疑惑地划起来。
朱小米开始讲话,她坐在船头上,阳光下,鲜艳
的红色嘴唇就像是花朵一样更加绽放。她讲打跑日
本鬼子的快乐,讲现在的和平,讲未来的畅想。她的
讲话倒是很有煽动性,引得船上的青年们情绪激动,
纷纷开始畅想起来。一个穿着雪白衬衣的男青年站
起来,由于站立过猛,船体摇晃了一下,硝公嘱咐他
们小心。没人听见硝公的提醒。白衣青年激昂地朗
诵了一首抗日诗,男青年脸膛涨得通红,就连脖子都
赤红,朗诵完毕,然后说他要成立一个诗社,大家一
起写诗、朗诵,歌颂未来美好的生活。白衣青年话音
未落,又一个男青年站起来,随着船的波动,他的身
体也有节奏地晃动,他说他要建设一座工厂,生产汽
车、卡车还有自行车,让所有人都能过上幸福的生
活,就连在梦中都能笑出声来。一个女青年受到感
染,站起来,白色的裙子随风飘荡,也把她身体摇晃
得似乎马上要摔倒,绅士的王美生下意识地扶了一
下,女青年微笑着,用英语说了一声谢谢,然后昂起
头,首先唱了一首美国派拉蒙公司出品的电影《咫
风》插曲,然后说起她的和平理想,是要成立一家电
影公司,招募演员,排演电影。
七八个青年轮流站起来畅想未来,每个人畅想
完毕,都会赢得掌声一片。朱小米高兴至极,挥舞着
手里的香帕,其他人也跟着欢呼。由于集体加大动
作,所以小船随着众人的欢呼声,开始剧烈地摇晃起
来。硝公让他们不要乱动,小心翻船。可是哪有人
听他的,他们随着小船的摇动又唱起了歌儿。硝公
停住了手里的木桨,张开双臂,似乎想要稳住摇晃不
止的船体,正要再次提醒大家,只见那个要成立诗社
的男青年站立不稳,身子一歪,一下子摔进河里,溅
起的水花有一米多高,打湿了船上人的衣服。船上
发出“啊”的一声,所有人都不唱歌了,集体伸长了脖
子,就像是一群大鸭子,望着水里胡乱扑腾的诗人。
王美生是旱鸭子,不会游泳,他双手紧抓住湿辘
辘的船帮,大喊起来,你们快去救人呀!快救人呀!
刚才还是情同手足的几个人,却没有一个人敢
于下水,都呆呆地看着在水里大喊大叫的同伴。那
个青年大口地喝着浑浊的河水,声音越来越低。这
时,只见硝公嘱咐他们不要乱动,然后三下五除二脱
掉上衣,胳膊一伸,纵身跳下水,最后把那个青年诗
人救了上来。硝公把那个青年放在船边,然后抓住
青年的双脚,把人倒提起来,青年诗人嘴巴搭在船帮
上,立即“哇哇”大吐起来,浑浊的河水从诗人的嘴里
喷涌而出,像是礼花又像是灿烂的诗歌一样,重新回
到了河里。这场景把全船人都看傻了。
硝公把落水青年放在船头,告诉他不要乱动。
诗人倚在船帮上,脸色惨白,闭着眼睛,果真孩子似
的一动不动。硝公一边拧着身上湿淋淋的小褂子,
一边问朱小米,小姐呀,还去天堂吗?
朱小米赶紧摇晃着手,颤抖着说,上岸,上岸。
硝公不说话,摇起木桨,小船向岸边驶去。船上
一片静寂。秋季的阳光洒在水面上,看上去河面仿
佛闪烁着无数的玻璃碎片。王美生一句话不说,只
是望着朱小米。朱小米小心地凑过来,在他耳边低
声说,这只是一次意外,你不要害怕,有我呢。
王美生苦笑了一下,说道,这就是你的革命?
朱小米不高兴了,说,你不要讲风凉话,我会让
你看到真正的革命!
小船终于靠岸。船上的青年们眼睛闪光。
硝公对他们说,孩子们回家吧。几个人默默地
上了岸,硝公忽然又把朱小米拉住,黑黑的大手一
伸,小姐,船钱。
朱小米瞪了硝公一眼,递过钱去,愤愤地说,愚
昧!
那个落水青年,已经缓过来了,他一边继续用手
拧着身上的湿衣服,一边对朱小米说,还是在陆地安
全,下一次集会,我可不上船了。
大批的国军来了。随后盟军也来了。
朱小米又兴奋起来,再次找到王美生,一起去参
加欢迎盟军的游行。王美生这一次异常激动,想到
自己已经离开美国四年了,如今终于在中国见到美
军,见到胜利的盟军,眼睛里立时嗜满了泪花。他的
眼泪有多重含义,想到了自己在“去”和“不去”美国
的这犹豫不决的四年里所承受的一切,当然感慨万
端。当朱小米牵起了他的手后,他几乎不加犹豫地
立刻跑向大街。
王美生站在原英租界工部局门口的马路边上,
不住地挥舞着手里的彩色旗子,向美军热烈欢呼。
朱小米更加大胆,向一辆吉普车上的美军军官献花,
那个高大的美军军官身子欠起来,同时车速减缓,军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