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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爱情》作者:武歆

_19 武歆 (当代)
路大勇说,你过去嘴上不说,可心里总嫌弃我,我
都知道……你过去不是总说我放臭屁吗?现在.··…告
诉你,我不放了,每天都不放了,好了。白天不放,晚上
也不放了……
朱小米心里纳闷,犹豫着问,你今天这么着急找
我,就是为了说这件事?
啊,是呀。路大勇使尽全身力气,一摆手,我说
完了,你走吧,老子还要接着睡觉。困死老子了,我
要睡个够!
路大勇扶着墙壁,慢慢躺下去,把身子的后背给
了朱小米。朱小米疑惑地走了。她认定路大勇脑子
有毛病了,否则正经八百地找她来,就为了说放屁的
事,这不是脑子有毛病还是什么?
就在朱小米颇觉蹊跷地见过路大勇后的第三
天,路大勇就在那间小黑屋里去世了。路大勇在这
座城市没有亲人,只有路小勇,但孩子毕竟还是孩
子,所以有些事还是要找前妻朱小米。朱小米非常
反感,我和他都已经没有关系了,怎么还找我呀。朱
小米是怕造反派说她界限划分不清。老楚倒是没有
什么,告诉朱小米,还是应该送路大勇最后一程。朱
小米望着老楚,长长地叹口气,最后朱小米在老楚的
鼓励下,还是管了路大勇的后事,其实只不过她站在
前面,后面还都是老楚忙活。
王美生和陶淑媛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因为他
们负责清扫的区域不像过去那样离得还算不远,现
在可是远了,一个南头,一个北面,就连远望都看不
到。这样只能在每天清扫完毕、把运送脏土的手推
车放置在指定地方时,才能偶然遇见,才能趁着那会
儿工夫说会儿话,还要尽量躲着点人。平常日子里,
王美生不想去她家,一来怕见到李玉珍,二来也不想
给她找麻烦;陶淑媛也不是很方便去他家,到处都是
革命群众雪亮的眼睛,搞不好说成是反革命串联,又
要批斗。上次王美生腰部扭伤,陶淑媛前去照料,就
被人汇报到居委会,因此写了无数次的检讨,还在大
会上遭到批判。王美生也做了斗私批修,写了检
讨。尽管他们写的检讨,扭脸就都被人扔到了垃圾
箱里,但还是要认真地写,最后折腾了一个多月,终
于过了关。
两个人都不想给对方带来麻烦,但又惦记着对
方,怎么办?于是每天归还手推车时,就成为两个人
最佳的见面时间。两个人就像当年搞地下工作时一
样,见面时说上几句话,或是趁人不备,互相递个纸
条,纸条上都是安慰鼓励的话语。隔上一段时间,两
个人都会在最苦闷最压抑的时候,同时做出一个相
同的决定—去烈士陵园看望潘翔升。
解放后,天津有两处烈士陵园,一处在当年潘翔
升和陶淑媛曾经接头见面的黑龙潭公园里,现在改
叫了水上公园;另一处在西营门外,叫“西营门外烈
士陵园”。西营门外这个地方,当年是“四野”部队攻
进天津城的一条主要通道,当时这里的战斗打得异
常艰苦。最初国民党守军为了阻止共产党军队,把
这里的民房全部烧光了,就连树木也都被连根拔起,
所以方圆几十里的地方,没有任何阻挡物,离得老远
就能看得一清二楚,借以阻止部队进攻,而且国民党
守军还在地上埋了许多地雷,当时攻城部队赶着牛
车、马车破雷攻城,尽管清除了不少雷患,但四野部
队依旧伤亡很大,所以解放后特地在这里建起了烈
士纪念碑,除了清明节等重大节日干部群众排队来
此祭扫之外,平日里也经常有群众来这里祭扫英烈,
缅怀牺牲的烈士。
王美生和陶淑媛住的地方,离西营门外较远,需
要倒上两次公交车。两个人又不敢从家门出来结伴
而行,只有通过纸条联系好、定好时间后,在远离住
地的地方见面,然后再一同坐上公交车,一起来到烈
士陵园。几年里,两个人已经把来陵园“看望”潘翔
升,当成了他们生活的精神支柱。每次来,王美生总
会在心里发誓,一定要找到潘翔升的遗体,让那只放
在陵园里的骨灰盒里不再空荡。陶淑媛每次来,总
是站在存放骨灰盒的架子前,拿出白色手帕,认真仔
细地擦拭,直到擦得捏亮才会住手。
因为来的次数多了,经常会看到潘翔升骨灰盒
上放着一朵手工做的红布花,做工精巧,看得出来,
是花费了一番力气的。起先两个人没有在意,以为
是革命群众祭扫时放上的,可后来觉得不对劲儿,不
像是偶然为之,像是专心而为,陶淑媛断定,除了他
们俩,肯定还有别人经常来“看望”潘翔升。
陶淑媛问管理人员,知道不知道是谁放的小红
花。管理人员回忆,可能是一个中年女人来祭扫时
放上的。陶淑媛心里一紧,连忙问,那个女人是谁?
是经常来吗?大概都是什么时候来?管理人员认真
地想了想,告诉她,就是一个中年女人,其他的都没
有印象了,因为平日里来祭扫的人太多,不可能记得
清。陶淑媛“哦”了一声,连忙道谢。
心存疑惑的陶淑媛似乎有预感,那个经常来祭
扫、来看望潘翔升的女人,一定就是曾经出现在“翔
升书店”的与潘翔升生前关系密切的那个女人。王
美生问她有何证据,万一要是革命群众呢?陶淑媛
说,没错,肯定是那个女人。
陶淑媛这样认定之后,显得非常激动,这也从一
个侧面告诉她,那个女人还活着,而且就在这座城
市。这样的话,将来肯定能遇见。王美生能够感觉
出来,陶淑媛对见到这个女人的渴望心情。其实,他
也是很好奇,那个女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解放了这
么多年,一直没有出来工作,而且始终还是处在一种
秘密状态中?这是为什么?
可能是良心发现,也可能是在火化场陶淑媛的
一番话强烈地刺激了朱小米,路大勇去世后,朱小米
情绪异常低落,她开始觉得,她实在是对不住路大
勇,大概是为了赎罪,于是想把路小勇接到家里来,
但是面子上又抹不过去,再加上路小勇见她不说话,
扭头就走,就像陌生人一样,所以朱小米左右为难,
整天心神不定。
老楚看出来了朱小米的心思,于是亲自出面,去
找了路小勇。朱小米不知道,这一老一少两个人说
了什么,第二天路小勇就来了,见到她,规规矩矩地
叫了声“娘”。朱小米听了,顿时热泪盈眶,一把抱住
路小勇,抱了好半天,抱得路小勇脸都红了。然后,
朱小米开始说起来当年是如何一个人把他从山东老
家接到城里来的,光是脚底磨出来的血泡就有七八
个,疼得她死去活来的,走路就像踩在针上。那时
候,路小勇已经记事了,想起那时候朱小米一路上把
吃的都给了他,自己饿着……所以低头不语,过了一
会儿,懂事地向娘承认错误。
朱小米摸着路小勇的脸,感慨万千。最后等了
好半天,路小勇才说了一句话,以后咱们好好过日子
吧,不管怎么说,我们也是一家人。朱小米说,好好,
就听小勇的,这孩子真是懂事了!
朱小米和老楚承担起了照顾路小勇的责任。
路小勇住在她家里,条件好了许多,身子骨已经
不再像过去那样瘦弱,再加上吃睡正常,很快就长高
了,成了一个大小伙子。路小勇和老楚的关系特别
好,帮助老楚干活,两个人在一起有说有笑,朱小米
看在眼里,心里多少有些安慰。
经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朱小米想起路大勇。
路大勇从来没有说过一个“爱”字,也没有温柔过,但
她能够感觉出来,路大勇是从内心深处对她好。还
有眼前的老楚,也让朱小米感慨不已,尽管她和老楚
是夫妻,但两个人从来没有身体上的真正接触,可是
老楚什么事都冲在前面,真正地为她挡风遮雨。哦,
还有王美生……朱小米觉得,自己认识的这几个男
人,都对她无所要求,都对她那么好,照顾她、迁就
她,可是她呢?
朱小米沉浸在对往事的思索中……她真的有好
多话要说,可是跟谁去讲?她再次想到了陶淑媛,似
乎只有陶淑媛才真正能够明白她。想一想,她都有
些吃惊,她和陶淑媛之间,大概已经十多年没有在一
起好好说会儿话了,现在也是奔着五十岁的人了,还
有什么不能说开的呢?
朱小米鼓足勇气,再次敲开了陶淑媛家的门。
是李玉珍开的门,她已经老了,动作迟缓。这个老
女人,一辈子把希望寄托在陶淑媛的身上,总想着
这个女l}能够做大官,飞黄腾达,她好跟着沽光,可
是……李玉珍见是朱小米,笑了笑,把她让进屋,然
后自己去了小屋。现在李玉珍很少出屋,总是一个
人闷在屋里,也不知道一个人做什么。陶淑媛劝
她,想要一起聊会儿天,可是李玉珍不想,陶淑媛只
好从生活上多加关照她。
陶淑媛正在看当年王美生书写“翔升书店”留下
的底稿,已经十多年了,她一直保存着。每当看到
“翔升”两个字,她就仿佛回到了年轻时候与潘翔升
在一起革命的日子。
朱小米的突然来访,的确让陶淑媛没有想到。
但不久前,朱小米把路小勇接回家里的事情,让陶淑
媛对朱小米稍微改变了一点看法,再加上毕竟她是
登门来访,所以陶淑媛朝她笑了笑,给她让座,还给
她倒上了一杯水。
朱小米慢慢拿起来桌上的宣纸,看着“翔升书
店”四个字,看了好半天,对陶淑媛说,你还没有忘了
他?
陶淑媛把宣纸收起来,小心地放进柜子里,然后
坐下来,声调缓慢地说,他是为革命献出生命的,怎
么能忘了呢?你不是也没有忘记吗,对不?
淑媛,你误解我了,潘翔升是为了救我和王美
生牺牲的,我一辈子不会忘了他的。我刚才的意思
是……朱小米欲言又止。
快说吧,我就烦半截话。陶淑媛看着朱小米。
朱小米说,我的意思是爱情,你还没有忘记……
是的,没有忘记。陶淑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没
有躲闪这个话题,大方地说道,我可是真的没有你想
得开呀,你对待爱情,那可是拿得起来放得下。
朱小米皱了一下眉头,说,淑媛,我今天来就是
想跟你和好的,不想跟你争论。不管怎么说,我们也
是革命者,我过去的所作所为,你也知道,那也是舍
生忘死去参加革命的,我今天来,其实就是想跟你说
点女人的话,我心里憋闷,我知道你恨我,看不起我,
可是我想来想去,这半辈子还就是跟你一个人能说
得了心里话,你说,不是吗?我们已经这么多年不来
往了,有什么仇恨呀,怎么就不能和好呢?
陶淑媛抬起头,看着朱小米。她想,算起来,她
与朱小米相识也是二十多年了,当初朱小米爱出风
头,对待男人,那真是做起事来不管不顾,时间过得
真快呀,现在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朱小米应该不算
是坏人,就是自私罢了。
朱小米见陶淑媛没有说话,目光悠远地看着窗
外,知道她在想心事。
过了一会儿,陶淑媛平稳了语气,说,小米,你就
说吧,我不和你吵。
朱小米把椅子往前凑近了一点,温柔地说道,我
总是觉得,我们女人不应该委屈自己,应该敢爱敢
恨,可是你呢,过去你和潘翔升,你没有敢爱,后来王
美生,你还是没有,所以你才变得不能原谅别人,女
人要是有爱情的话,可能……就会不一样了。
陶淑媛笑起来,说,小米,你说我不能原谅别人,
大概就是说我不能原谅你吧?可是我告诉你,你错
了,咱俩的最大区别就在于,你做事总想着自己的感
受,可是我……我是想着别人的感受。
朱小米直着眼睛,似乎喘气已经停止了。
陶淑媛呼出一口气,继续说道,是呀,最初我也
是老想着自己的感受,想着应该自己怎样怎样。可
是潘翔升的牺牲,给了我极大的震动,一个人活着,
一个共产党员活着,首先是为了大众。我不是一个
不敢爱的人,但我不想伤害别人。因为伤害别人的
同时,也会伤害自己的。小米,你觉得我说得不对
吗?
陶淑媛说话的声调很低,很平静。与其是说给
朱小米,其实也是说给所有人。
朱小米看着陶淑媛。陶淑媛看着朱小米。两个
眼角已经有了鱼尾纹、脸上已经有了黑斑的女人,在
那个外面大喇叭播送着“反潮流小英雄黄帅”事迹的
喇叭声中,互相凝望着,她们都觉得对方是自己一生
中最熟悉的女人,但又是最陌生的女人。
一九七六年的清明节来到了,陶淑媛和王美生
又一次来到西营门外的烈士陵园凭吊潘翔升。十几
年来,他们两个人不知道来了多少次。可以说,就是
闭着眼睛走,都不会迷路的。这一次,他们俩捧着百
合花,走进了骨灰盒存放处。
现在他们俩的境况比过去好多了,彼此互相看
一看,也不会有人说他们是进行反革命活动。对王
美生无比敌视的李玉珍也已经去世了,去世前,眼睛
始终没有闭上,陶淑媛没有给她合上,王美生说我来
试试吧。陶淑媛说,她生前一直认为是你耽误了我
的大好前程,你给她合眼,更合不上了。王美生说那
可说不好。谁都没有想到,王美生只是轻轻的一合,
李玉珍的眼睛就闭上了。陶淑媛感慨不已。王美生
说,这老太太,看来是原谅我了。陶淑媛说,想一想
她也不容易,一辈子把自己的幸福寄托在别人身
上。王美生“唉”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两个人默默
地护送李玉珍去了火化场。
王美生和陶淑媛因为年岁大、身体有病,所以离
开了清洁队,一起在街道居委会打杂,尽管不再拉
车、挥舞大扫把,但一天到晚也是很累的,什么脏活
累活,都是他们这些“有问题”的人去干,可是两个人
心情比过去好多了。因为他们两个人可以在一起,
天天见面,还可以不用躲着人说话,再也不用传递纸
条了。
陶淑媛、王美生相互搀扶着,慢慢向前走着。大
厅里人很多,都是来吊唁革命先烈的群众,还有机关
和部队的战士。
可是,他们还没有走到那一排排的格子前,陶淑
媛的脚步就停住了,她看见了在潘翔升的那个格子
前,站着一个女人。那个背影尽管不再挺拔,有些收
缩,甚至有些驼背了,但陶淑媛还是一眼认出了那个
熟悉的背影。是的,就是当年出现在“翔升书店”的
那个女人!就是跟潘翔升“关系不清”的那个女人!
陶淑媛紧着往前走去,王美生不知道发生了什
么事,也赶着她的脚步快走。来到“潘翔升”的眼前,
陶淑媛终于看见了那个女人的正面—看上去很苍
老,脸上布满了皱纹,还有大块的黑斑,但还是能够
依稀辨出当年是一个颇有风韵的女人。
陶淑媛下意识地抓住老女人的胳膊,好像怕她
像风一样被刮跑了。王美生觉出陶淑媛已经有些失
态,赶紧小声劝她放开手。老女人听见,笑了一下,
似乎很是理解陶淑媛的举动,她对陶淑媛说,小陶,
你还好吧?
陶淑媛一愣,心想,怎么这个女人还认识我?
老女人看出来陶淑媛心中所想,微笑了一下,轻
轻地叹口气,说道,我知道这几十年来你一直想要跟
我见面,我理解你的心情。
你到底是谁?陶淑媛还是那句话。
老女人没说话,从口袋里拿出一朵红布做的小
花,小心翼翼地放在陶淑媛买的百合花的旁边,然后
闭上眼睛,默默地站了一会儿,这才回转身,对陶淑
媛说,我们找个地方吧,我告诉你一切。
三个人来到外面的一个亭子里坐下来。哀乐声
不时地从大堂里传过来,使人的心情特别沉重。亭
子对面的一片松树和柏树异常翠绿,随风微微晃
动。老女人眺望着那片松树,向陶淑媛和王美生讲
述起她的经历,以及和潘翔升之间的关系。
老人名叫陈黛林,原是北京人,后来在十三岁那
年跟随哥哥去了上海。她的哥哥可不是一个普通之
人,起先投身电影界,编过电影、演过戏,后来去了电
通电影公司的《电影画报》当了编委。其实,当时陈
黛林哥哥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中共上海特科成
员。抗战爆发后,因为国民党反共倾向越发严重,所
以上级希望他打进国民党内部,掌握国民党反共动
向。当时陈黛林哥哥有一个特别好的条件,他与在
上海的日本著名反战人士鹿地旦及其夫人池田幸子
有密切联系,而且十分了解日本方面的动态,对日本
文化也是非常了解。而当时国民党侍从室正需要这
样的人员,好制定对日政策,所以通过国民党元老张
群机要秘书的引荐,他进人了国民党内部,在蒋介石
侍从室二处当秘书,并且很快就深得侍从室主任陈
布雷的器重。陈黛林的哥哥在上海特科领导人潘汉
年领导下,为共产党提供了许多重要情报。后来,解
放战争期间去了香港,继续为中共工作。全国解放
后,在香港开了一家贸易公司,进口当时内地需要的
英美等国商品。没有想到,有一次做生意时,货款被
骗,本想回国向组织上解释清楚问题,可就在这时,
国内正在“三反五反”,潘汉年因“内奸、反革命”罪被
逮捕关押,而且牵连到了许多人,陈黛林的哥哥吓得
不敢回来,越是不回来,问题越是无法说清楚,最后
与组织上失去联系。后来因为忧郁、紧张得了重病,
最后死在了香港的贫民窟里。
陈黛林由于哥哥的关系,很早就是一名中共特
工。但她的表面身份不太好听,在上海的“米高梅舞
厅”当舞女。当时的“米高梅舞厅”还有另外三家高
级舞厅百乐门、仙乐和大都会,是上海四大高级舞
厅,沦陷前,是国民党高官经常光顾之地。沦陷后,
又是汪伪政权高官还有日本上层人士经常光顾的地
方,可以说是搜集情报的最好地方。
当时的陈黛林,年轻漂亮,身材高挑,穿着银丝
织锦缎旗袍,披着红狐围巾,游走在汪伪政权高官们
中间,得到了许多重要情报。后来,她的行动引起日
方注意,但没有证据,再加上有汪伪高官“庇护”,所
以没有被抓,但已经处境危险。上级经过综合考虑,
决定把她撤回来,最后以她的父母重病、回家探病为
由,从上海安全回到北平。
陈黛林回到北平后,并没有与上海特科失去联
系,而是继续在北平从事地下工作。后来又由于工
作需要,被组织上派到天津,成为当时天津地下党的
一员。由于她在上海与汪伪政权的一个秘书长“关
系不错”,来到天津后,为了更好地取得情报,上级让
她打人天津的汉奸伪政权,陈黛林依靠与那名上海
大汉奸的“关系”,进了天津的汉奸伪政府里。
当时天津的汉奸政权在日本占领的八年里,情
况非常复杂,大致经历了三个阶段,三个阶段的名称
是不一样的,分别是天津市地方治安维持会、天津特
别市公署和天津特别市政府。陈黛林来到天津工作
的时期,正是第二阶段时期—天津特别市公署。
当时的公署市长叫潘毓桂。这位汉奸潘市长上任
后,对机构进行了一系列改革,将社会局、教育局、卫
生局和工务局合并为处,合署办公,与公署直接对话
和行文。陈黛林就在这个部门工作,由于“工作出
色”,人又长得漂亮,所以就连潘毓桂都认识她,这样
她也就有更多机会接触到汉奸高层人物,通过各种
渠道还有纯熟的人际交往,得到了不少重要情报。
因此她的这条线索,也成为当时天津地下党得到最
多情报的重要来源。
陈黛林成为潘翔升的“上线”,这其中还有一段
故事。她刚到天津时,按照上级的安排,准备传递她
的第一份情报,当时的接头人就是潘翔升,他们是在
离“翔升书店”不远处的那家爱尔兰人开设的咖啡馆
里见的面。那时候潘翔升搞地下工作已经有一段时
间,但在陈黛林面前,还是稍显稚嫩。就在两个人背
对背坐着,准备通过报纸的方式传递情报时,咖啡馆
的门开了,进来一个男人。这个男人进来后,没有落
座,而是站在门口左右环顾,服务小姐上前问候,那
个男人这才走向靠近窗户的地方落座。其实,那个
人无论站立的位置还是最后落座的地方,根本看不
到潘翔升和陈黛林所坐的位置。但潘翔升有些犹
豫,停止了传递。陈黛林没有回头,但已经从他肢体
动作中感觉出来了,所以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潘翔
升很快意识到,马上接过报纸,但没有传递情报。于
是,两个人先后离开咖啡馆,最后又在潘翔升的书店
完成了情报传递。
后来,两个人在上级的安排下,又成了“上下线”
的关系。彼此熟悉了,有一次在书店里,陈黛林再次
说起第一次在咖啡馆里传递情报的事。她告诉潘翔
升,当时在咖啡馆里进来的那个人,无论他是不是日
本特务,依照当时的情况,都得需要他完成动作,不
能半途停止,突然停止一个连贯动作,是最容易引起
别人注意的。要是她当时不及时接过报纸,反而容
易引起“麻烦”。随后,陈黛林讲了自己为何这样判
断、这样做的原因,并且举出来诸多的蛛丝马迹,来
佐证自己判断的根据。陈黛林说,一定不能犹豫,越
是犹豫,越容易出事。潘翔升特别佩服,从那以后,
两个人在工作中产生了感情。
陶淑媛听完陈黛林的讲述,长长地出了一口大
气。但她还是有一个疑点,很多年以前的那次疑惑
不解—有一次,看见陈黛林背着一个看上去有些
沉重的包,进到“翔升书店”,她看到后,认定是潘翔
升的恋人,所以也怒气冲冲地进去了,却发现陈黛林
在书店里迅即消失了,当然她后来才明白,陈黛林是
走了暗道,可是当时为什么要躲藏呢?陈黛林很轻
易地就回想起来是有这件事,她告诉陶淑媛,也正是
通过那件事,她听见了陶淑媛和潘翔升的争吵,知道
了一个追求潘翔升的叫陶淑媛的女孩子。
陈黛林告诉陶淑媛,当时她之所以快速离开,是
因为那个书包里有炸药,而且她也必须躲避,是怕万
一陶淑媛不冷静,与她发生争吵,再引来英国巡捕,
那可就麻烦大了。陶淑媛听了,这才如梦方醒,凝在
心里几十年的疙瘩终于解开了,也为自己当时的不
冷静感到懊悔。
陶淑媛忽然问陈黛林,你爱潘翔升?潘翔升也
爱你?你们是不是很早就有了爱情?
是的,我们很早就有了爱情,后来我也知道了你
和他的事。陈黛林望着陶淑媛,诚恳地说道。过了
一会儿,又说,我比他大三岁……他是一个坚定的革
命者……我一直以为他还活着……他没有死,不过
就是换了一种存在形式。
陶淑媛感慨地说,黛林姐,谢谢你的坦诚,我现
在心里特别畅快,我也更加爱他。
陈黛林长舒了一口气,笑了笑,语调缓慢地说,
现在想来,可能那时候我们还是革命的激情大过浪
漫的爱情吧。
陈黛林说完,陶淑媛迟疑了一下,随后抱紧了陈
黛林。陶淑媛能够感觉出来,陈黛林的手臂也是用
了力气的。王美生站在旁边,烯嘘不已。
后来,三个人一起离开了烈士陵园。
路上陶淑媛又问她解放后的情况,陈黛林告诉
她,由于她在汉奸政权里任职时间较长,而且抛头露
面的机会太多,许多人都认识她。解放后,她主动要
求不担任领导职务,也不在市区工作,要求到最艰苦
的地方去。最后在她强烈要求下,去了郊区的一家
国营养猪场,当了场长。
陶淑媛和王美生不由得停下脚步,惊愕不语。
陈黛林却是异常的平静,她接着说,后来“三反
五反”,她又被打成汉奸、特务,被撤了养猪场场长的
职务,紧接着“文革”到来,她又被养猪场的工人监督
改造。还好,一直没有被关进监狱,养猪场工人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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