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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的世界

_4 柯南道尔 (英)
  两个人第一次握手。丢了一顿晚饭,换来了这两个人的和好是值得的。
  然而以后三天,生活在高原上的史前生命,我们没有再见到,这段期间,我们走过了全是石头的不毛之地和充满泥泞的沼泽。从东部和北部,悬崖是无法上去的。好多次我们齐腰没在多年的、亚热带的沼泽里。而这个地方象是亚拉卡卡蛇最喜欢的地方。这种蛇是南美毒性最大并且最爱袭击人的。这些可怕的动物一次又一次向我们爬过来,我们只是靠着一直准备好的猎枪,才对它们觉得安心点:在我绘制的地图上,我们管这个沼泽叫亚拉卡卡沼泽。
  虽然某些地方,悬崖的高度只有三百到四百英尺,然而我们却没有找到能上去的路。悬崖陡峭,在我拍的照片上可以看到。
  “肯定,”在讨论处境的时候我说,”雨水总得有条道下来。岩石上肯定有条水道。”
  “可是我们已经看过,岩石上没有下流的水道,”查伦杰教授说,把手放在我的肩上。
  “那么,雨水往哪儿流呢?”我问。
  “我想假如它不往外流,它必定得向内流。”
  “那么中间就有个湖。”
  “我也这么想,”
  “很有可能这个湖是往日的一个火山口,”索摩里说。“全部系统的生成当然是因为高度的火山作用,我想高原的表面,是四周高,中间低,中心地区有个大湖。”
  第六天我们绕着高原走完了一圈,又回到那块孤立的岩石旁第一次宿营的地方。我们失望了,因为绝对肯定,最灵活的人能有希望爬上悬崖的地方一个也没有。梅普欧·怀特粉笔画的标记所指示的他自己上去的地方,现在完全上不去了。
  我们现在该做什么?大约两个月后,雨季就要开始了。岩石比大理石还硬,任何想从这么大的高度开一条道路的打算,都是我们的时间所不允许的。那天晚上我们面带失望是不奇怪的。在我睡着以前,我看见查伦杰坐在火旁,手捧着他巨大的头,深深地陷入沉思。
  但是在早晨给我们打招呼的却是一个完全不同的查伦杰。
  “解决了!”他叫道,他的牙齿在胡须中闪光。“先生们,你们可以祝贺我,你们自己也可以彼此道喜。问题解决了。”
  “你找到上去的路了?”
  “我想是,”
  “哪儿?”
  他指着右面金字塔形状的岩石代替了回答。
  我们的脸——至少是我的——当看到那块岩石的时候,都现出失望。我相信那是可以爬上去的,但是在那块岩石和高原之间,隔着一个可怕的深渊。
  “我们永远不能过去,”我叹息道。
  “我们最少可以到顶峰,”他说。“当我们到了上面,我希望让你看看一个有发明能力的头脑能够干点什么。”
  早饭后,我们把我们首领带来的爬山用具包打开。约翰勋爵是一个老练的登山运动员,索摩里也爬过几回山,所以这群人中只有我一个是真正没有爬过山的,但是我身强力壮,富有活力。
  爬头一半完全没问题,但是从那以后往上就不断地变陡,我觉得往上我再也不能爬了,索摩里也不能了。但是这时候,查伦杰已经爬到了顶上,绕着长在那里的那棵树干把绳子拴牢。靠着这根绳子,我们才很快地上到了顶峰上的那块小小的长着草的平台。
  整个巴西平原展现在我们面前。
  前景到处是岩石和长着蕨类植物的长长的斜坡。更远一些,可以看到我们走过的那块黄色和绿色的竹林,而后,渐渐地,植物变得越来越密,一直到形成延伸至少两千英里的浩瀚的森林。
  我仍然在观赏这美妙的全境,教授的手重重地掘着我的肩。
  “这里来,我年轻的朋友,”他说,“千万不要往回看。而是一直奔向目标。”
  我转过身来,看到高原的高度正是我们脚下的高度,绿色的灌木丛,偶尔有几棵树,距离高原是那样近,使人很难相信那是怎样地无法到达啊!
  我一只胳膊搂着树干,在深渊上探了探脑袋,我们佣人的小黑影,在很远的下面望着我们。
  “这真是太少见了,”响起了索摩里教授的声音。
  我转过身来,发现他正极有兴趣地观察那棵树。这种树我好象认得。“什么,”我叫道,“一棵山毛榉!”
  “正是,”索摩里说。“一个在遥远的地方遇见的老乡。”
  “我的好先生,不仅是一个老乡,”查伦杰说,”而且是一个宝贵的盟友,这棵山毛榉树将帮助解决我们的难题。”
  “真是呀!”约翰勋爵叫道,“一座桥。”
  “正是,我的朋友,一座桥!时间不是白花的。昨晚我花了一个小时来考虑我们的处境,要是有一座桥落下来搭在深渊上就好了。”
  这当然是极好的主意。这棵树超过六十英尺高,只要它倒下来正好是地方,它很容易跨过深渊。查伦杰上来的时候,肩上扛着斧子,现在他把斧子递给我。
  “我们的年轻朋友,”他说,“你来完成这种任务是最合适的。不过,我要求你,一定要准确地按告诉你的去干。”
  一小时稍多一点,一声很响的劈裂声,树倒了下来,那是我们通向未知世界的桥。
  谁也没有说话,我们全体跟查伦杰教授握手,他举着草帽,依次向每个人深深地鞠躬。
  “我要求这个荣誉,”他说,“第一个过去,走进未知世界,”
  他走近桥边,这时约翰勋爵伸手拉住他的上衣。”我亲爱的伙伴,”他说,”我绝对不能允许你这样。”
  “不能允许,先生!”他头转了回来,胡子向前撅着。
  “你不是不知道,如果是科学上的事,我听你的,因为你是位科学家。但是在实际生活的细节中,你一定得听我的。我们正要闯入一个不熟悉的地方,这地方也许充满了敌人。”
  “好吧,先生,你建议怎么办?”查伦杰耸了耸他的宽肩膀,问。
  “马隆和我再下去一次,我们拿四条枪上来,而后一个人可以先过去,其余的人用枪掩护他,一直等到他看清楚那地方是安全的,其余的人才过去。”
  查伦杰还要反对,但索摩里和我认为,在这类生活细节发生问题的时候,约翰勋爵应是我们的首领。现在爬上爬下是件简单的事了。不到一个小时,我们拿上来四支步枪和一支猎枪。我们的佣人也上来了,约翰勋爵让他们搬上来给养和子弹,因为我们的这一次探险有可能时间很长。
  现在该让查伦杰跨过桥往未知世界去了。
  他背上背着斧子,坐在桥上两条腿搭拉在深渊的上空,顺着树干屁股一颠一颠地往前进,很快就到了对岸。他站了起来,在空中挥舞着手臂。
  “终于到了,”他叫道,“终于到了。”
  我站着望着他,生怕从他身后的绿幕里出来个野兽扑向他。但一切是寂静的,只有一只形状奇怪的、彩色的鸟从他脚下飞起,消失在树林里。
  索摩里是第二个,他背上挎着两支枪过了桥,这样两位教授都武装上了。下一个是我,我努力不往下看我正在越过的可怕的深渊。至于约翰勋爵,不用任何东西保持平衡就过来了。他肯定有钢铁一般的神经。
  这样,我们四个人到了失去的世界里了,到了梅普欧·怀特到过的土地上了。对于我们四个人来说、这象是辉煌胜利的一刻。谁也没有料到等待我们的是什么。
  我们从边缘上转过身来,穿过灌木丛,大约走了五十码,突然从我们身后传来了一声吓人的劈裂响声。我们沿着走过的路往回跑,桥不见了。
  在很远的悬崖下边,我看见一堆树枝和那个树干。那是我们的山毛榉树。接着我们瞧见了高木兹的脸,但不再是我们熟悉的高木兹了,他的眼睛里冒着仇恨的火。
  “腊克斯顿勋爵!”他喊道,“约翰·腊克斯顿勋爵!”
  “怎么,”我们的伙伴说,”我在这儿。”
  “是,你在哪儿,你这个英国狗,你就呆在那儿吧!我等了又等,现在我的讥会终于来了。你们发现上去困难,现在你们要发现下来更困难。”
  我们吓得说不出话来。那张脸消失一会马上又出现了。
  “在那个山洞里我用石头差一点把你干掉,”他叫道,“但这更好,让死神慢慢折磨你吧。你将尸曝白骨,而谁也不知道你死在哪儿。当你慢慢死去的时候,想一想拉甫兹,五年前在普图玛约河你枪杀了的那个人。我是他弟弟。现在我死也瞑目了,报仇雪恨了却心事了。”
  他又不见了,而后一切沉寂。
  高木兹沿着悬崖往下爬,但是在他到地面以前,约翰勋爵沿着高原的边缘跑着,到了一个可以看见他的地方。他的步枪响了,随后是远远的尸体落地的响声。
  腊克斯顿回到我们中间,脸色象花岗石一样。
  “我傻了,”他苦痛地说,“我忘了这些人的记忆力是很好的。”
  现在我们过不去这个断裂的地方了。那儿是平原,通向我们藏皮船的地方,地平线外,是那条可以回到文明世界的小河。但是这中间的联系断了,此刻我们只能坐在灌木丛里,等待着赞波,我们忠诚的黑人。很快,他那诚实的黑脸,而后是他那巨大的身躯,在断裂对面岩石的上方出现了。
  “我现在能做点什么?”他喊着。“你们告诉我,我去做。”
  这是个容易发间但不好回答的问题。有件事是清楚的,他是我们唯一和外部世界的联系人,他一定不能离开我们。
  “不,不!”他言道。”我不会离开你们。你们总能在这儿找到我。但是我没办法留住印第安人,他们说这个地方的古鲁普里太多了,他们要回家,我没办法让他们不走。”
  这是事实,我们的印第安人已经多方表示他们对旅途的厌倦,着急要回去。我们懂得赞波说的是实话,而且他是不可能留住他们的。
  “让他们等到明天,赞波,”我叫道,“那么我可以让他们带封信回去。”
  “好了,先生,我答应明天让他们回去,”黑人说。“但是现在你们还要我干什么?”
  好多事要让他做,这位诚恳的黑人也都做了。他帮助我们用绳子把我们的供应运过深渊。而后他下去,又拿上来两袋各种物品——我们都用同样的办法运了过来。他最后一次下去,已经是黄昏了,他答应一定让印第安人等到明天。
  就是这样,我借一支腊烛的光亮,差不多用了我们在高原上的整整的第一个夜晚,写下了我们的遭遇。
  明天(还不如说今天,因为我写到这里天已经亮了),我们将在这块陌生的土地上开始我们的探险了。什么时候我还能再写信——假如我还能再写——我不知道,我能够看见印第安人仍然在那个地方,而我确信忠诚的赞波马上要来取我的信了。
  又得绝望了——我看不出我们有任何可能返回的希望。高原边缘的附近,没有大树可以造一座跨过断裂的桥。我们合在一起的体力,也搬不动能很好达到这种目的的树干。绳子太短了,用它我们下下去。完了,我们的处境是绝望的。
十、最惊人的事情发生了
  最惊人的事情发生了,而且继续在我们的眼前发生。
  在桥被破坏后的第二大早晨,我们开始经历新阶段。第一件意外的事,就使我对高原没有好印象。在我写完信睡了一会起来的时候,我看到我的腿上有一大大的、红色的虫于,我躬下腰把它取下来时吓了我一跳,它在我的食指和拇指间爆炸了。我恶心地叫了起来。
  “太有趣了,”索摩里说,弯下腰来看我的腿,“一个巨大的吸血扁虱,而且,我相信,还是没经过科学分类的。”
  “不幸你把这个极好的标本捏死了,”查伦杰说。
  “肮脏的害虫!”我叫道。
  查伦杰教授抗议地扬起了眉毛,他把大手放在我的肩上。
  “你应该培养科学的眼光,”他说,“对一个象我这样具有哲学气质的人来说,吸血扁虱是一件象孔雀一样美丽的大自然的作品。听到你那样讲话叫我难受。没问题,我们试试看,还一定能找到另外的样品。”
  “这不成问题,”索摩里说,“刚刚就有一个钻到你衬衣领子里面去了。”
  查伦杰跳了起来,象牛似地吼叫着,竭力要脱掉他的衬衣。索摩里和我笑得伸不出手去帮他的忙。最后我们帮他脱掉了衬衣。他的身上长满了黑毛,从这个黑毛的丛林里,在扁虱还没咬他以前,我们捉到了它。周围的灌木丛里满是可怕的虫子,很明显,我们必须把我们的营地搬到别的地方去。
  这时我们诚实的黑人在悬崖上出现了,带着好些筒可可和饼千,他把这些东西扔了过来。还放在下面的储备,我们让他尽量地给自己留够可以维持两个月的物品。其余的让他给印第安人,以报答他们的工作和带我们的信回亚玛逊平原,几小时后,我们看见他们远远地在平原上,每个人的头上顶着一个包,沿着我们来的小路往回走。赞波守着悬崖脚下我们小小的帐篷,那是我们与下边世界的一个联系点。
  我们带着东西从满是吸血扁虱的灌木丛里搬到了一个小小的周围密密长着树木的林间空地上。我们安心地坐在那里,制定第一个进驻这个新国度的计划。鸟儿在林中唱着歌,除了这些歌声,再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
  我们首先关心的是列出一个我们的物资表来,这样我们能够了解我们都有些什么。我们的供应很好。我们有四支步枪和一支猎枪。大量的子弹,给养足够我们过好多个星期,很多烟草,而且除此以外,还有一个大型望远镜和一个很好的双筒望远镜。所有这些东西,我们都集中在这块空地上,作为第一种预防保护措施,我们用刀和斧子砍下了很多带刺针的灌木,在离中心十五码左右的地方,围成一个圆圈,这就是我们的司令部——万一我们突然遇到危险可以藏身的地方。我们叫它查伦杰要塞。
  要塞还没有搭完,天已经是中午了,但是不太热。这是高原的一般特点,不论是气候还是植物,差不多都是属于温带的,围绕我们的树木中,有山毛榉,橡树,甚至桦树。有棵大树比其它的树都高,绿荫罩着我们筑成的要塞。在绿荫中我们继续我们的讨论。
  “只要没有人或是动物看见或是听见我们,我们是安全的。”约翰勋爵说。”从打他们知道我们在这儿的那个时刻起,我们的麻烦就来了。还没有迹象表明他们已经发现了我们。所以我们要注意别弄出响声来。我们要在我们和他们照面之前,好好地观察观察我们的邻居。”
  “但是我们必须要有所进展,”我说。
  “当然我们要有所进展,但是先要了解情况。我们一定不要走得太远回不了我们的基地。尤其是,除非是生死关头,我们绝对不要打枪。”
  “可是你昨天打枪了,”索摩里说。
  “算了,那没办法。不过昨天的风很强,我想声音不会传到高原深处。我问一句,我们怎样叫这个地方?我想这是我们的权力,给它起个名字。”
  “它只能叫一个名字,”查伦杰说。“它叫那个发现它的先驱者的名字,梅普欧·怀特地。”
  高原变成了梅普欧·怀特地,我们把这个名字慎重地写在我们的地图上。
  篱笆墙的入口处,我们堆上了好多带刺针的灌木枝把它封死,让我们的帐篷和储备完全被这些保护用的灌木枝围住。而后我们悄悄地沿着一条离我们要塞不远的小河走去,我们用这条小河做为指导我们返回住地的路标。
  穿过了几百码的密林,中间有很多树我完全不认识,但是索摩里,我们一行的植物学家认出了这是些灭种了的植物。我们到了一个地段,在这里小河散开,形成了很大一片沼泽。我们的面前长着密密高高的芦苇。忽然走在我们前面的约翰勋爵停下来举起了他的手。
  “瞧这个!”他说。”我敢说,这一定是鸟类祖先的足迹!”
  我们看见在眼前松软的泥淖里,有一个巨大无比的三趾脚印,这个动物已经越过沼泽地进入了树林。我们都停下来观察这怪异的痕迹。约翰勋爵急切地望着四外,在猎象枪里压上了两颗子弹。
  “足迹是新的,”他说。”这动物过去还没有十分钟。瞧,这里又是一个崽子的脚印。”
  大体形状相同的较小的脚印和大的脚印平行着。
  “这个你怎么认为呢?”索摩里教授得意地叫道,指着在三趾脚印中出现的巨大的一个五指人手的印子。
  “这是个用三趾脚直立行走的动物,”查伦杰说。“并且偶尔地用五指的前爪于踏一下地面。不是一只鸟,我亲爱的腊克斯顿,不是一只鸟。”
  “一个兽?”
  “是一条爬虫——一个恐龙。”
  顺着脚印,我们过了沼泽,穿过了灌木和树木的屏障。忽然我们惊异地停下了脚步。前面是一块空地,空地上是五个我从没看见过的极不寻常的动物。我们藏在灌本丛里观察着它们。
  这五个怪物,两个成年的,三个幼崽,休型巨大无比。甚至刚生下不久的崽子,也有大象那样大,而两个大的比任何我看见过的动物都大。它们的皮肤是老鼠皮色的,象蜥蜴皮那样有鳞状的斑点。五个兽都坐着,靠宽宽的有力的尾巴和巨大的三趾后脚支撑着,同时用它们较小的五指前爪折弯树枝,吃枝上的叶于。看起来它们象怪异的袋鼠,二十英尺长。我不知道我们一动不动地呆在那儿对这种奇异的景象看了多久。一阵强劲的风向我们吹来,可我们躲藏得很好。小崽子一直在它们父母的身边玩着。这对父母象是力大无穷,它们中的一个,因为够不着一棵高树上长着的叶子,就用前爪搂着树干把树折断了。
  我看着我的伙伴们。约翰勋爵拿着他的猎象枪站着。假如能弄到这样一个兽头摆在他伦敦房间里壁炉装饰板上交叉的两桨之间,他这个猎人的心灵还有什么不肯干的呢?然而他没有开枪,因为对这些未知国土的居住者,我们还必须隐藏自己的出现。两位教授在沉默中心醉神迷,在兴奋之中,他们不知不觉地彼此抓住了对方的手,站着,象两个在奇观面前的小孩子。
  “在英国他们会对这件事说些什么?”终于索摩里叫了起来。
  “我亲爱的索摩里,我确切地告诉你他们会在英国说什么,”查伦杰说。“他们会说你是个可怕的说假话的人和一个科学界的江湖骗子,正如你和别的人曾经说我那样。”
  “在照片面前?”
  “伪造的,索摩里,伪制的。”
  “在样品面前?”
  “嗳,那我们就可以说服他们了!马隆和他肮脏的报纸也许还要称赞我们。八月二十八日,这天我们在梅普欧·怀特地的林中空地,看见了五只活的禽龙。写到你的日记里,我的年轻朋友,给你的报纸发回去!”
  “有好多人从来不谈他们的冒险经历,因为他们不能指望别人相信,”约翰勋爵说。“准能够怪他们呢?因为这对我们自己来说,一两个月以前也象梦一样啊!刚才你说它们是什么?”
  “禽龙,”索摩里说。“你会在坎特州和撒塞克斯州的沙地上发现它们的脚印。它们在英格兰南部曾经生活过,那时那里有它们需要的充分而且良好的青绿树木。条件变了,这些兽灭绝了。这里条件好象还没有变,这些兽延续了下来。”
  我有个感觉,我们被危险包围着。在树木的绿荫中,总象有着一直不停的威胁。确实,这些我们看到的奇异的野兽是不会伤害人的,但是在这个寄异的世界里,可能还有别的从古代延续下来的动物。我不大知道史前生命,但我清清楚楚地记得。我读过的一本关于某种动物的书,这些动物靠吃狮子、老虎为生,正象猫靠吃老鼠为生一样。假如这些动物也活在梅普欧·怀特地的树林里,多可怕啊!
  就在这个早晨——我们在新国度的第二个早晨——我们计划进一步了解我们周围的奇怪的动物都是些什么。这是一次我讨厌再去想的冒险经历。假如,象约翰勋爵说的那样,林中空地上的禽龙会象梦一样地跟着我们,那么沼泽地上的翼龙就肯定会是我们永远不忘的噩梦。让我确切地告诉你发生了什么事吧!
  我们非常缓慢地通过树林,部分原因是由于腊克斯顿勋爵,还有部分原因是两位教授在奇花异虫面前总要停下来发出赞叹的惊叫。我们一共走了二三英里,一直贴着小河的右岸,这时我们来到树林中的一片相当大的空地上。一片灌木丛通向一堆石块。我们在灌木林中朝这些石块慢慢地走去,这时我们听到空中一片低低的奇怪的嘘嘘叫声,象是就来自我们眼前的某个地方。约翰勋爵举手示意要我们站下,他跑过去,从那堆石块上弯下了腰。他在上面看了一下,打了一个吃惊的手势。而后他站起来,张大了眼睛,象是忘了我们。他被他看到的东西吓住了。最后他示意要我们过去,我觉得某种奇异而危险的事情就在我们面前了。
  我们过去,从石块堆上往下瞧着。这地方是一块凹地。离我们趴着的地方一百码左右的下边,是一池池的死水。这地方住满了翼龙,有好几百个。所有的水边上,活动着它们的崽子,空中的声音就是来自这群会飞的动物,而那讨厌的气味使我们感到恶心。那些样子令人恐怖的雄龙,每一个都占着一块大石头坐着,一动也不动,只有它们的红眼睛转着。它们巨大的、脯质的翅膀收拢着,所以它们坐在那儿象一些围着灰色披肩的巨人似的老妇人。真没想到,数百条这种被认为早已绝灭的动物就簇居在我们眼前的凹地里。
  我们的教授乐意在那儿呆一整天呢,有机会研究这种史前期的生命,他们真是高兴,他们指出躺在石块间的鱼和死鸟,它表明这些动物的觅食习性。我听见他们彼此道贺。“现在清楚了,”他们中的一个说,“为什么在有些地区,翼龙的骨头会发现那么多。原来它们象企鹅那样大群地生活在一起。”
  不过,后来查伦杰为了想给索摩里证明点什么,把脑袋抬起来高出了一块岩石,这几乎给我们全体带来了毁灭。刹那间离我们最近的一只雄翼龙发出一阵高声的、嘘嘘的叫声,向天空飞去。母龙和幼崽靠着水边聚拢,而全部雄龙一个接一个地飞向天空。看起来真是一幅奇异的景象,最少有一百个庞大而形状吓人的动物在我们头上盘旋,很快我们就意识到我们是在危险之中了。最初这些讨厌的庞然大物飞成一个很大的圈子,而后越飞越低,圆圈也越来越小。闹哄哄的声音使我想起了飞机场。
  “往林子里跑,紧靠在一起,”约翰勋爵喊道,”这些畜生要袭击我们了。”
  就在我们准备撤退的一刻,这些畜生飞得更低了,它们中的有些翼尖几乎扫到了我们的脸上。突然从鼠皮色的圈子里伸出了一个长长的脖子,凶猛的鸟嘴张开了。又一个,又一个,都跟着这样。索摩里叫了一声,用手捂着脸,血从他脸上淌了下来。我觉得脖梗子疼了起来。查伦杰倒下了,正当我弯下腰扶他起来的时候,我的后身又被咬了一口,栽倒在他身上。就在这同时,我听见约翰勋爵的猎象枪响了,瞧见一个断了翼的大家伙掉在地上,乌嘴和红眼睛大张着,仇恨地对着我们。这突如其来的响声,使它的伙伴飞高了一些,但仍然在我们的头上盘旋。
  “喂,”约翰勋爵喊道,“跑!”
  我们朝灌木丛里跑过去,但这些畜主又追来了。索摩里被咬倒了,我们帮助他爬起来,向林子冲去。一到了林中,我们就安全了,因为它们巨大的翼在枝叶中伸展不开。当我们慢慢走回去的时候,很长时间里我们都瞧见它们在我们的头上高高地一圈又一圈地盘旋,毫无疑问,它们仍然在监视着我们。不过最后,当我们到了比较密的树林的时候,它们停止了追击,我们再也看不到它们了。
  “一场最有趣的经历,”查伦杰说。那时我们停在小河边,他在洗他肿了的膝盖。“关于翼龙发怒时的习性,索摩里,我们获得的知识好得不能再好了。”
  索摩里擦着他前额伤口的血,而我在包扎我的脖子。约翰勋爵上衣的肩膀头被撕掉了,但是他没有受伤。
  “真抱歉,我开了枪,”约翰勋爵庄严他说,“但是当时再没有别的选择了。”
  “假如你不开枪,我们也不会活着在这里了,”我坚定地说。
  “那么,大家请听我的意见,”约榆勋爵说,“我们这一天也收获得够多了,最好回到我们的营地用点石炭酸。谁知道这些野兽可怕的嘴里会有什么毒液呢!”
  当我们回到那片林中空地,看见我们营地的荆棘墙的时候,我们以为危难已经过去了。谁料一些新的令人吃惊的事在等待我们。查伦杰要塞的大门没有动过,墙也没有被破坏,然而当我们不在的时候,某个奇怪的动物曾经来过。任何地方我们都没有看到脚印,只是悬在我们营地上那棵巨树的枝桠让我们想象到它是怎样来的和怎样走的。我们物品的状况说明它是一个很有力气的动物。这些物品被扔得满地都是,一筒肉罐头压得粉碎。一个子弹匣也被压坏了。我们用惊恐的眼睛扫视四周,望着我们周围晴暗的荫影,也许就在那里藏着这可怕的野兽。当我们听到赞波的声音的时候,真有说不出来的高兴。我们跑到高原的边上,瞧见金字塔式的岩石顶峰上,他坐着,对着我们微笑。
  “都好,查伦杰主人,都好!”他喊道。“我在这儿.别怕。你们需要的时候,总会找到我。”
  他正直的黑脸和我们眼前广阔无际的景物,把我们带回了亚玛逊平原,使我们想起我们确实还是生活在二十世纪的这个地球上。
  另外有一件事使我想到这奇异的一天,我把它写下来结速我的信。
  我在一棵倒掉的树干上坐着抽烟,约翰勋爵向我走了过来。
  “我说,马隆,”他说,“你记得这些野兽是呆在什么地方吗?”
  “我记得很清楚。”
  “火山喉管,是不是?”
  “正是,”我说。
  “你注意土壤了没有?”
  “是岩石。”
  “水附近,长芦苇的那个地方?”
  “是浅蓝色的上,看起未象土。”
  “对极了,一个满是蓝颜色上的火山喉管。”
  “问那干什么?”我问。
  “噢,没事,没事。”他说完,回去了,我再没有想约翰勋爵的话。俱那大晚上,我再一次听到他目言自语地说:”蓝色的土——土在火山喉管里!”这是我最后听到的话,而后我睡着了。
十一、我当了一次英雄
  当约翰,腊克斯顿勋爵想到袭击我们的那些可怕的动物的嘴里可能藏着毒液的时候,他是对的。我们在高原第一次探险后的那个早晨,索摩里和我感到非常疼痛并且发烧,而查伦杰的膝肿得几乎不能行走。因此,我们整天呆在营地里,而约翰勋爵辛勤地干着活,加高加厚作为我们唯一屏障的荆棘墙。这长长的一整天我一直觉得我们被严密地监视着,虽然我说不上来被谁或从那个地方监视。
  这个印象非常强烈,我把它告诉了查伦杰教授,但他说那是我的热度引起的。然而某种危险临近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
  那天夜里(梅普欧·怀特地的第三个夜晚),我们有一场给我们留下恐怖印象的经历。我们感激约翰勋爵的辛勤劳动,把营地的围墙加高加厚了。我们都睡在要熄灭的火堆的四周,这时我们被可怕的叫声和尖声的悲鸣谅醒。声音象来自离营地几百码的某个地方。而后,是另一个声音,一阵低低的笑声。一连三四分钟,这可怕的二重唱继续着,而所有的树枝都因惊鸟起飞而摇动。后来这声音又突然终止了。我们默默地坐了很久,约翰勋爵在火上加添了些树枝,红色火苗照亮了我的伙伴们目不转睛的面容。
  “是什么?”我小声问。
  “明天早晨我们就知道了,”约翰勋爵说。“离我们很近,不会超出这块林间空地。”
  “我们有幸听到了史前悲剧,一种发生在诛罗纪环礁湖岸边芦苇丛里的戏剧,在那里,大一些的动物杀死小一些的动物,”查伦杰说,声调的庄严是我过去在他声音里从未听到过的。“人类真是幸运,当这些可怕的动物已经灭绝了的时候,他们才在世上出现,他们的勇气和弓箭抵挡这些动物是不会有用的。”
  索摩里举起了他的手。
  “嘘!”他叫道。“我肯定听见了点什么!”
  在沉寂中,我们听到了动物深深的、有节奏的呼吸。它偷偷地、慢慢地绕着我们的宿营地转圈,而后在大门边停了下来。我们听到这个动物在喘息,只是我们带刺针的灌本枝条把我们和这个深夜的恐怖隔开了。我们每一个人都抓起一支步枪,约翰勋爵拽下了一技小小的灌木枝条,在围墙上开了一个孔。
  “哎呀!”他低语着。”我看见它了。”
  我弯下腰,丛他的肩头上通过墙上的孔望去。果然,我也看见它了。这东西没有马高,但那种低沉的、有节奏的呼吸,说明它是一个畸形的生命体。它移动身体的时候,我看见了两只可怕的、淡绿色的眼睛。
  “我想它要跳过来!”我说,准备开枪。
  “别开枪!别开枪!”约翰勋爵低声说,“静夜里的枪声几英里外都能听见。”
  “假如它跳过墙来,我们就完了,”索摩里说,神经质地笑着。
  “不,不能让它跳过来,”约翰勋爵叫道,“但是不要开枪。也许我能做点什么,反正,我要碰碰运气。”
  他检起一根燃烧着的树枝,从墙孔轻轻地送过去。野兽向前动了动。约翰勋爵一下子把着着火的树枝子推到了这畜生的脸上,转眼之间灌木林里哗啦哗啦地响了一阵,让人害怕的不速之客不见了。
  “我想火会吓着它。”当约翰勋爵回来,把树枝子扔进火堆里的时候,他笑着这样说。
  “你不应该冒这样的危险!”我们都叫了起来。
  “再没有别的办法了。假如我们开枪,打伤了它,它会马上扑在我们身上。那么,它是个什么呀?”
  我们有学问的人彼此望着,有些迟疑。
  “就我个人说,我毫无把握能够说它是哪个类属,”索摩里说,并就着火堆点上了他的烟斗。
  “今晚上我们差不多肯定他说是和某些类型的食肉恐龙接触上了,”查伦杰说。“我已经表示过我的意见,这类东西在高原上是可能存在的。”
  “我们必须记住,”索摩里发表意见,“有很多史前的生命形式没有延续到今天。设想要对所有我们可能遇到的东西都叫出名字来,那是不正确的。”
  “对极了。也许我们最好的期望是能够试着搞出一个粗略的分类。明天某些进一步的证据可能在这方面对我们有所帮助,现在我们可以重新继续我们被打断的休息了。”
  “但不能没有人守夜,”约翰勋爵说,并且下了决心。“在象这样一个国度里,我们不能凭侥幸。以后我们每个人两个小时一班。”
  从此我们总有一个人守夜。
  早晨我们发现了夜间使我们害怕的那令人毛骨惊然的叫声的来源。禽龙空地是这个可怕的屠杀现场。当我们看到一滩又一滩的血和巨大的肉块在绿草地上扔得到处都是时,我开头设想有一群动物被杀掉了,但更加仔细观察动物的遗骸,我们发现所有这些都是来自一个没有抵抗能力的大兽,这只大兽被一个也许不比它大但比它更凶猛的某个动物撕成了碎片。
  我们两位教授坐着,一块接一块地观察,这些肉块上留下了极大的牙印子和庞大的爪印子。
  “这些印子,”查伦杰教授说,“使我想到了剑齿虎,但这个动物我看毫无疑问更大一些,更有爬虫类的特点。我个人设想是一只跃龙。”
  “或者斑龙,”索摩里说。
  “对极了。食肉恐龙的任何一种。”
  “我问一下,禽龙皮肤上的这个印子是什么?”约翰勋爵问。
  在石板色的皮肤上,肩膀上边的一个地方,有个什么物质的黑圈,物质看起来象沥青。我们没有一个人能说出那是什么,虽然索摩里说,他在一个幼崽的身上也看见过同样的印子。
  “我倾向于同意我的朋友和同行索摩里教授,这些印子是沾上的沥青,”查伦杰说。“由于这个高原,就其真正性质来说,是强烈的火山运动造成的,并且由于人们总把沥青看作一种与火山活动有联系的物质,我不怀疑它以自由液态存在于这个高原上,而这些动物可能经过那里给沾上的。”
  那大早晨我们只给高原的一小部分绘制了地图,因为要躲着翼龙沼泽,一直在河东而不是河西活动着。在那个方位。这地方森林稠密,我们的进展很谩。
  那天整个早晨,我们在可爱的花丛里行走。大部分是白色的或黄色的花。这些花,我们的教授解释说是原始的花形,在很多地方,地面完全被花盖住了,当我们在这美妙的地毯上行走的时候,花香几乎醉人。蜜蜂在我们周围到处忙碌着。许多我们从下面经过的树上,枝头果实累累,有一些是熟悉的品种,而另外一些却没见过。我们靠观察鸟儿啄食哪些果子来判断我们吃了会不会中毒。在丛林里,很多野兽踏出来的小路交错着,而在一些湿度很大的沼泽地上,我们有到了很多奇怪的足迹,包括很多禽龙的足迹。有一次我们又看到了好多个这类的大动物,而约翰勋爵靠他的望远镜,向我们报告,虽然不在肩上,它们的身上也有沥青的印子。这是怎么回事,我们想象不出。
  我们看见了很多小动物,比如箭猪,一个身上长鳞的食蚁兽,一个长着长长獠牙的野猪。有时候,从树林的间隙里,我们看见远处的青山,而一个暗褐色的动物正爬过山去。它跑得那样快,我们说不上它是什么动物。
  自从我们的帐篷被什么东西奇怪地光顾之后,我们每次回来都很害怕。可是后来我们发现一切都很正常。
  那天黄昏,关于我们的处境和将来的计划,我们进行了一次长时间的讨论,讨论的结果导致了要对梅普欧·怀特地做更全面了解的方案。索摩里首先发言。
  “我们应该想办法找到出路,走出我们掉进来的这个陷阱,”他说。“你们都把思想转向深入到这个国度里去。我说我们应该计划怎么从这里出去。”
  “我感到奇怪,先生,”查伦杰吼叫了起来,捋着他那浓密的胡子,”会听见你说这种话。你是在这样一块土地上:那里对一个自然科学家有着自从开天辟地以来还没有一个人曾经遇到过的那样的机会,而你却建议在完成考察以前离开。我本来希望你讲点比较好的东西,索摩里教授。”
  “你要记住,”索摩里说,“我在伦敦有一大帮学生等着我。这使得我的处境和你不同,查伦杰教授。因为,就我所知,你从来没担当过任何有责任的教学工作。”
  约翰勋爵赶紧把话岔开。
  “我得说,”他说,“在我对这个地方的了解不大大超过现在以前,我不打算回伦敦。”
  “我可永远不敢走进我报社的办公室和老麦卡德尔打照面,”我说。“他永远不会原谅我离开一个没考察完的高原。而且,照我看,这不值得讨论,因为就是我们想走,我们也下不去。”
  “我们的年轻朋友懂得常识,”查伦杰表示他的意见。“我们下不去,所以讨论这个问题是白费精力。”
  “干任何别的也都是白费精力,”索摩里说,脸藏在烟斗喷出的雾里。“让我来提醒你,我们来这里是受伦敦动物学会那次会议的委托,带着一个完全限定的任务。这任务是核对查伦杰教授报告的真实性。我们已经完成了这个任务。因此,我们的工作已经完了。至于对高原的考察,那工作是如此繁重,需要一个大型的探险队,配备特殊的装备才能完成,如果我们打算自己这样做,唯一可能的结果是我们永远也不能带回我们对科学的重大贡献。当看起来是不可能上来的时候,查伦杰教授曾找到了使我们上来的办法,我想我们现在应该请他找到使我们回到我们来的那个世界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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