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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秀公主

_7 繁朵(当代)
东平不信道:“七姐又不是小十,哪有那么小气?”
“可能那天特意赶到城外清忘观接了我们回来,反而还要拿她打趣,被我们两个小没良心的给气着了吧?”元秀笑着猜测。
“对了,你忽然问起香来做什么?可是也要换一换?”东平好奇的问道。
元秀道:“八姐你现在坐的地方可能闻到我身上的香气浓郁吗?”
“你随身香囊一直用瑞麟香,此香馥郁却含蓄,自然能闻到。”
“那么若你在殿中,我在殿外隔着门呢?”
东平失笑:“除非你挂上五六个,否则门若关着就算有风也难以闻到啊……你当瑞麟香是龙鳞香那样的浓香?”
元秀掩袖颔首,嘴角一撇:果然——韦坦那日根本就是见鱼安源进去打探时猜测自己在后面!这么说,杜青棠是故意把自己骗到紫宸殿去的!
那个老狐狸!
正文 第四十九章 驸马人选
更新时间:2012-4-13 17:42:37 本章字数:2536
王氏再回到正殿时,已经把曹才人并卫王都送走了,身上衣服却还是先前那套鸂鶒衔花双色绮罗交领春衫并郁金裙,显然是没有太耽误,一进殿看到两人还在,顿时露出庆幸之色:“怠慢两位妹妹了。”
“五嫂客气了,不知道今日叫我们来可是有什么事要交代?”东平公主停下和元秀的闲聊,转头问道。
“确实有话要与你们说。”王氏看了看下首仅剩的两位公主,面色有点无奈,“其实也是要和云州说的,可十妹……”她见元秀面色不豫,摇了摇头,也不再多提,只道,“这也是大家关心妹妹,除服后便与我提起,我虽然有些打算,但此事最紧要的还是要看你们的喜好,却不是我能独自办的。”
话说得这么明白,东平和元秀对望了一眼,前者索性把话挑明:“五哥五嫂说的是为我们挑选驸马?”
“八妹早已及笄,奈何当时先帝病重,接着国丧守制,去年又赶上了昭贤太后……”王氏眉心微皱,叹道,“所以大家虽然把此事放在心上,之前也没个合适的机会提,可也不能一直耽误八妹的青春,就算今年不便出阁,人总也要定下来了。”
东平低下头去想了想,她的生母魏才人也是个福薄的,在先帝之前就去世,东平没有同母的兄弟姊妹,因是守丧,当然不好说什么,可魏才人留下来的乳母私下里却嘀咕过好几回,毕竟东平也才比昌阳公主小半岁,昌阳公主固然也在守制,但她早就由先帝定了名满长安的崔风物为驸马,如今也只要选个合适的日子就可,却是不必急的。
而东平至今没有着落,看着她长大的乳母岂不替她担心?甚至都想去求杨太妃帮着旁敲侧击一二了。
如今王氏主动提起来,又点明了丰淳并非疏忽,东平固然隐隐松了口气,却另有一重担心:身为皇家公主,都是金枝玉叶,谁又喜欢被别人占了上风?可长安……只有一个崔风物。
“此事还是要五哥和五嫂做主才好。”东平抬起头来缓声道。
“你放心,我们自然没有不尽心的道理。”王氏柔声道,“只是这几年守制,中间只空过月余,却还没来得及问过你们都喜欢什么样子的人?比如你们大姐,平津长公主当年看中郑敛是因为他诗才出众,你们二姐宜安公主却喜尉迟朴和为人沉稳,至于昌阳,崔风物名满长安,乃是才貌俱全之人……八妹九妹又喜欢哪一种呢?”
元秀看了看东平,掩口笑道:“八姐比我年长,自是八姐先说。”
梦唐风气开放,贵女尤其不拘束,东平虽然面上微红,闻言却也未回避,大大方方道:“崔风物风仪确实不错。”
王氏了然:“原来八妹也喜欢这一类的,可真是巧了!”
东平微讶,元秀却是心中一动,与采蓝、采绿交换了一个心知肚明的眼色,果然王氏笑着道:“崔风物有个表弟,送大行太后梓棺出宫那天在太极殿上或者你是见过的……河东柳氏子弟,柳折别!”
“可是崔风物身边的那人?”东平思索片刻,问道。
“不错。”王氏笑容满面,“这柳折别年正双十,生辰是十月便可举行冠礼,他的母亲崔夫人就是清河崔家的女儿,也是崔风物的嫡亲姑母,崔家乃五姓七望之一,素来讲究门风,肯把崔夫人嫁给柳折别的父亲,其父自不可小觑,说起来柳家也是大族,虽然比不上五姓七望并城南的韦杜,终究也是梦唐名门……”
东平抿了抿嘴,不置可否,王氏见状,便笑着道:“也不是就这一个,不过是觉得此人站在崔风物身边竟没被比下去,所以才先和你提一提。”
元秀悄悄凑到东平耳畔小声道:“前几日我与蛮儿从含冰殿回珠镜殿是看到这个人的,确实是个俊俏风流的郎君。”东平轻轻打她一下,犹如不经意的拂过,似恼似嗔,元秀掩口嘻笑,两人遂继续听王氏说下去。
“大家那边留意到的人却列了册子送过来了,只是我也都还没见过,所以只能说一说大概,若有你中意的便寻个机会召到蓬莱殿来让你亲自过目——有一个是荥阳郑家的郎君叫郑纬的,据说还有武举的功名在身……”王氏接过杏娘递过来的册子,才读了一行,便不自然的咳了一声,道,“这儿没外人我也说句贴心的话,八妹九妹出去了就当没听见……大家把这郑纬放在第一位乃是因此人着实有几分真本事,听大家身边的鱼公公言,这郑纬固然不似崔风物那般气度犹如谪仙,却也是个英伟男儿!只是……大家胸襟宽阔想是不以为然,可……可这郑纬与承仪郡主的生父、如今的开国县男郑敛却是同族堂兄弟的关系……”
东平和元秀顿时明白了,梦唐的爵位难得,若无军功,往往熬死了也只能望之兴叹,譬如初年时候被太宗皇帝称为五绝的虞世南,乃凌烟阁上二十四位功臣之一,官至秘书监,还是一代书法宗师,也不过得了永兴县子的爵位。
郑敛此人既是先帝看中了许给自己长女的,年纪与平津自是相仿,如今也不过三十余岁,他是科举出身,这十几年来也没发生什么兵事,这县男的爵位,上上下下都知道是因为平津和韦坦之事,先帝封了安抚他和郑家的。
先帝宪宗是有口皆碑的明君,虽然怜爱子女,却也不肯平白的委屈了臣下,郑家又是荥阳望族,固然有望族的骄傲,行事却也知道分寸,郑敛与平津和离后经年又娶了妻子,又自请去了东都任职,倒也未再生事。
只是风平浪静了十几年可不会代表郑家就这么把事情给忘记了。何况如今平津府里的谣言正传得满城风雨……换了东平元秀自己是郑家人,也绝不会喜欢再尚一位公主的所谓荣耀。
东平咬了咬唇,眼中闪过一丝怒色,也不知道是为了平津还是郑家,她未必就会看中这郑纬,但自己身为公主还没看上郑家竟先被嫌弃了……冷冷道:“多谢五嫂提醒,此人就不用看了。”
“虽然你们都是金枝玉叶,驸马多少总会让着些,可夫妻总是举案齐眉情投意合的才和美,如今七妹不在这儿咱们可以多说一说她,你们瞧她这会听到崔风物就眼睛发亮,便知道一个如意的夫婿到底是难得的。”王氏闻言心里也是一松,含笑道,“郑家的心结不关八妹的事,说起来他们家也自有委屈,当然我这么说也不是说全怪长公主,只是八妹的身份满梦唐的才俊尽可挑选,又何必掺合他们家?”
东平公主深以为然。
王氏于是继续按着册子说了下去,殿中三人一说两听,听者不时问上一问,丰淳准备的人选却也着实不少,只是听到了午膳时,东平注意到,王氏念出来的人选身份来历,差不多搜罗了整个关中望族子弟,包括许多寒门出身却有真材实学且仪表堂堂之人,惟独与韦相的家族并称城南韦杜、去天尺五中的杜家,无一人入选。
东平公主若有所思。
元秀也注意到了这点,微微抿了抿嘴。
正文 第五十章 新城长公主
更新时间:2012-4-13 17:42:37 本章字数:2951
从清忘观到珠镜殿的这些日子,郑蛮儿唧唧喳喳的跟下来,她乍回长公主府去了,元秀刚刚回到殿中时看着四周一片幽静心里一时间竟有点不大习惯,采橙新做了桃花饮呈上来,见她兴致不高,便笑着哄道:“这桃花饮是照着本朝则天太后留下的方子做的,传说则天太后常饮此物,年过八旬依旧面若婴孩呢,阿家才从清忘观回来,清苦许久,正该趁着时节多喝一些——再过段时间该有樱桃熟了,到时候奴可为阿家做喜欢的酪樱桃。”
元秀拨着白瓷碗里色泽鲜丽的汤水,咦了一声:“这是新摘的花瓣做的?”
“是呢,蓬莱山下有几株桃树如今正开得艳丽,奴昨天清早就带着几个人过去和着露水摘了一批腌上。”采橙道,“今天特特做来给阿家尝个新鲜。”
采蓝瞥了眼,抿嘴笑道:“你倒是做的对了,今日正合桃花。”
采橙见她和采绿面上带着古怪笑意,略略一想,拍手道:“难道今日阿家送承仪郡主送了这么久才回来,是因为被皇后留住另外说话了?”
“这个猜对了,那刚才的话也不必和你多解释了。”采蓝微微一笑。
元秀闻言,悠悠道:“那一会该叫人送盏去给八姐才对,今儿的正角是她。”
“原来皇后今日同时提起东平公主与阿家的婚事?”采橙忙问,“不知道驸马都是谁?”
“都是谁——”采绿一点她额角,“就是昌阳公主当初定驸马时也还计较下来几个月呢,何况是咱们阿家!今儿皇后也是得了大家的嘱咐提了提,初列了些人供挑选,哪里可能这么快定下来?”
采橙好奇道:“那都有谁?”
“排在头一个的却是咱们陪阿家撞见过两回的,说来也是巧,乃是崔风物之姑表弟。”采绿口快道。
“那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不止是采橙,采紫在外面听得议论,也迈进来跟着问道。
采绿见元秀但笑不语,胆子大了起来,于是详细描述道:“此人出身比崔风物略差一些,可也是名门望族,河东裴柳之中的柳家子弟,那回从含冰殿回来.经过蓬莱殿时恰好皇后召见崔风物,柳折别相陪,出殿时因为承仪郡主的关系宫车停下与他们说了几句话,用皇后的话说,此人站在崔风物身边却不觉得黯然失色,这两人也不愧是表兄弟了,一般的好才貌。”
“可崔风物名满长安,这柳折别至少目前还是声名不显,出身也不及清河崔氏嫡长子的崔风物,就算同样一表人才却分明处处被崔风物比下去,虽然说昌阳公主是阿家的姐姐,但阿家可是文华太后所出,此人不大合适吧?”采橙、采紫听了,却皆觉得不妥。
采蓝笑道:“你们想到哪里去了?此人却是皇后推荐给东平公主的。”
“哦,那倒是极合适的。”听说不是元秀,采橙、采紫顿时松了口气,“崔风物固然名满长安,但也是及冠之龄,咱们阿家,却要到七月才及笄,与崔风物同辈的人里,或许没有比得上他的,但与阿家年纪相仿的郎君之中,可未必没有后起之秀,阿家的驸马,怎么能被昌阳公主压了下去?”
“阿家,老奴有句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大宫女们围着元秀说笑,霍蔚行礼后便一直含笑侍立在旁,此刻忽然道。
元秀有点惊讶,点头道:“你说。”
霍蔚面上划过一丝担忧:“奴以为如今并非谈及几位阿家婚事的好时候。”
他的担忧采蓝等人心里都有数,禁不住暗恨起平津长公主起来。
“本宫等一等倒无妨,但八姐就比七姐小半岁,七姐都快正式出阁了,她的驸马还没定下来,叫外人看了也说五哥不体恤妹妹。”元秀叹了口气,“而且看八姐今日的模样,她自己也不是不上心的,遇上了大姐这件事情也是没办法,不过五哥今日朝上似乎就要就此事处置了,其实早年大姐和郑家的事情,有资格尚主的人家何尝就忘记了吗?”
霍蔚却摇头道:“奴说的不是平津长公主!”
“那是什么缘故?”采绿惊讶道,“昭贤太后的服衰已过,而且五郎也没说叫阿家现在就出阁,不过是先把人定了,总要留阿家再过几年的。”
霍蔚叹道:“奴这些日子因故出了几回宫,仿佛听到魏博节度使之子贺夷简曾经遇见过阿家?”
采蓝变色道:“怎么现在坊间都传遍了吗?”
“传是传了许多,毕竟那贺夷简悬赏千金并非小数,只是一直没人知道他遇见的小娘子是谁,奴也是一时好奇,所以打听了下时辰地点,可不就是阿家从长公主府回来的时候?尤其马车还是奴去挑选的呢。”霍蔚道,“所以奴想请问阿家,如今皇后急着挑选驸马,可是有这个缘故在里面?”
路遇贺夷简并紫宸殿等事,采蓝和采绿虽然都在场,但没有元秀的准许,就连于文融也机灵的闭上嘴,所以宫外的许多传闻固然有传进宫来的,一时间倒还无人将元秀与此事联系上。
不过霍蔚到底年长,却是早就看出了端倪。
元秀皱眉:“确实有这个缘故。”
“大家这是不欲阿家远嫁河北,但当日之事既然已经传遍了长安,那些庶民不知道,难道朝中各位大臣都不知道吗?在这时候大家欲为阿家赐婚以便日后拒绝贺家求娶,朝中岂会不懂?但河北三镇同心,其势甚大,恕奴直言,阿家身份尊贵,但朝臣却未必敢为了尚主的荣耀,去得罪河北。”霍蔚慎重道,“只怕皇后今日才提此事,宫外许多郎君已经想方设法的避免被召到蓬莱殿了!”
采绿怒道:“他们好大的胆子!”
“今日此时在这里的都是阿家近侍,是一心为阿家打算的,奴也不说泛泛之语。”霍蔚平静道,“驸马出色固然重要,最紧要的还是合家都尊重怜爱阿家才好,本朝初时新城公主之辙不可或忘,固然五郎待阿家不同当时武后一手遮天使高宗皇帝被蒙蔽疏忽幼妹,必定为阿家挑选品貌俱佳的伟儿郎,但若驸马心怀不忿,相敬如三尺之冰,奴说句实话,到底是没有意思的。”
殿中顷刻之间沉默下来,新城公主,乃是本朝太宗皇帝与长孙皇后**,和元秀一般嫡出,与高宗皇帝同父同母,长孙皇后去后,太宗皇帝亲自抚养高宗之余,对新城公主未尝不是怜爱万分,新城幼年还是高宗皇帝一直陪伴长大的。
可是这位公主的婚事却是极为不顺,初许直臣魏家嫡长子,却因政事受阻,后嫁后族出身的长孙诠,因此得封新城郡长公主,原本与长孙也算是琴瑟和谐,然不久后因武氏之故长孙诠流放巂州,旋即被杀,新城公主忧愤之中罢梳洗、去脂粉,默然寡居,后其姊东阳公主悯之,为其说媒下降韦氏子弟韦正矩,然而韦正矩待之失礼,致公主病亡时年仅三十!
固然高宗后来流放了韦正矩全族,但新城长公主的经历对李家之后的公主来说未尝不是一个警告——人都死了,又要哀荣复仇何用?何况金枝玉叶活着的时候难道就少了尊贵荣华了吗?
“他们不想尚主,难道当本宫姐妹嫁不出去么!”元秀越听脸色越难看,忽然道,“着人去打听下贺夷简的情况!”
采蓝和采绿都吃了一惊,慌忙道:“阿家,那贺夷简当街阻拦阿家车驾,纠缠不休,可见其人重色且性情轻薄,而且他乃魏博节度使独子,不可能久留长安,阿家若下降于他,少不得远嫁河北,到那时候远离五郎照拂,岂不是处处艰险?”
“谁说本宫要下降他了?”元秀厌烦的道,“没见过世面的小儿!才到长安看什么都新奇,他不是到现在都对本宫感兴趣吗?多打听打听他喜好,回头去平康坊里挑几个他喜欢的送去,他自然就不来纠缠本宫了!”
说着一拂袍袖,进了内殿,采蓝和采绿忙追进去,采橙迟疑道:“这……贺夷简既然是使君爱子,显然是个不缺钱的主儿,好歹也在长安这些日子了,平康坊的魁首,他若有兴趣,怎么还会惦记着阿家?”
“呸!”采紫瞪了她一眼,“阿家是被气糊涂了,你也糊涂了?怎么能拿魁首比阿家!”
正文 第五十一章 嫂子
更新时间:2012-4-13 17:42:37 本章字数:2700
“阿家何必生气?霍蔚能想到的五郎乃是天子还想不到吗?”采蓝追着元秀看她在寝殿靠后窗的矮榻上闷闷坐下,才出声劝说道,“如今五郎既然已经吩咐皇后开始择人,自有后招,何况阿家青春美貌又身份尊贵,怎知没有第二个贺夷简?难道这长安郎君的眼光还不及一个河北不成!河北固然骄横,这天下的主人可还是李家!”
元秀哼了一声:“霍蔚说得其实一点不错!你们没有听见今日蓬莱殿上五嫂是怎么劝说八姐莫要选择郑纬的吗?”
“郑家是个特例,这也是长公主太不争气了些……”采绿道。
元秀冷笑:“这里是本宫寝殿,你们说话何必还要藏着掖着?郑家固然不想再尚公主,可就连本宫姐妹的嫂子,怕也是这个想法,又凭什么去怪别人呢?”
采蓝尴尬道:“原来阿家也看出了皇后的心思?”
“不管是郑家先托了五嫂她帮忙还是五嫂自己想卖这个人情,她若是真心只是出于为八姐考虑,何必当着众侍的面来说?这样无论八姐与本宫心里怎么想的,单是为了一口气也不会再考虑郑纬了,否则岂不是叫人背后笑话堂堂金枝玉叶挑个驸马还要兄长拿圣旨压?”元秀厌恶道,“如此五嫂倒是提醒了外面那些人了!”
“奴本以为阿家未曾注意,打算回头禀告五郎呢,没想到阿家自己看出来了,阿家也莫要难受,皇后到底是太原王氏之女,哪有不为关中望族考虑的?何况郑家郎君奴听说也并非最出彩的一个,又有先前长公主的事,确实不是佳缘。”采蓝叹气,“这也是先帝的后妃去得都太早,连昭贤太后也去了,如今长公主闹成这个样子,竟没个长辈出来说一说她,还不知道承仪郡主回去了会怎么样?”
她提到此事元秀倒想起来了一件事:“那天七姐去带本宫和蛮儿刚回来,在蓬莱殿与五嫂说话的时候遇上了赵芳仪去求皇后,七姐不想理会后宫之事,就带着我们先走了,不知道赵氏到底闹得哪一出?这段时间她似乎倒安稳了许多?”
“说到这个,阿家可注意到今日曹才人装作头晕打岔时,皇后搂着卫王安慰,曹才人担心的样子么?”采蓝道。
元秀摇头:“那时候云州正缠着本宫,哪里会去注意?”
“韩王銮因为其师张明珠要求过严的缘故屡受笞责,赵芳仪求了几回五郎,因为她轻慢阿家惹了五郎不喜,如今也不像从前那么宠爱她了,反而觉得张明珠之苛刻于韩王有益,免得被其母教坏,遂不许芳仪再插手。”采蓝与采绿对望一眼,解释道,“赵芳仪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听来的谣言,说这一切都是因为中宫至今无所出,所以看膝下已有两子的她不顺眼,故意挑唆着阿家并平津长公主在五郎面前谗言,为韩王挑选严师,意图叫五郎以为韩王愚钝不堪大用……”
“她可真是个糊涂的,韩王再不好也是本宫与大姐的侄子,更是五哥亲生长子,不喜欢的话冷淡些是有的,怎么可能故意去害他!”元秀皱眉,“这谣言却是从什么地方起的?分明就是故意坏本宫与大姐的名声!”
采绿笑道:“阿家放心,这等胡言乱语也就赵芳仪这般浅薄之人会相信……她因为几次求五郎为韩王更换老师不成,又当真以为韩王处境危险,所以思来想去,便要把她的幼子魏王鉴过继给皇后,如此一来得了嫡子名份,日后大有作为,二来却是希望皇后会因此去替她为韩王向五郎求情,照芳仪的想法,那是这样两子才能都保住。”
“她这是什么意思?五嫂比五哥还要小一岁,也才比她赵氏大上两岁,赵氏如今还怀着身子呢,就以为五嫂不会有所出了?”元秀冷笑道,“五嫂可是没答应她?”
“皇后自然不肯,魏王好歹也有四岁开始记事了,又已经被赵氏宠出骄横的性.子,再说赵氏当初可没少得罪皇后,这宫里又不是只有赵氏才生下子嗣,皇后怎么会叫她的儿子得去嫡子名份?”采绿掩口笑着道。
元秀若有所思:“难道皇后因此注意上了卫王吗?”
“奴听宫里说,从搬回大明宫以来,皇后时常传曹才人和卫王去蓬莱殿,对卫王极为疼爱。”采蓝见四周并无第四人,也大起胆子,低声道,“奴想着,皇后该不会因至今无子,惧怕会有昔年高宗废后之祸吧?”
元秀皱起眉。
高宗皇帝元后王氏,亦是太原王氏之女,更为太宗皇帝之姑同安公主侄孙,为太宗皇帝做主许与其时的太子治,李治继位后立为皇后,主持六宫,封其母柳氏为国夫人。起初也是帝后和谐,恩爱异常,但王氏久不孕,高宗遂幸萧氏,王氏为争宠,主动接太宗皇帝时才人武氏入宫,以分萧妃之宠,由是后生武周之祸,王氏下场极惨,不独自己身死,姓氏被改为莽氏,更牵累家人。
武氏未进宫前,高宗皇帝膝下本已有一宫人所出之子,时有人劝王氏过继以为依靠,然而王氏出身大族,尊卑之别看得极重,以其母卑贱拒绝,许多人认为若王氏有子,未必会落得后来的下场。
如今蓬莱宫中的皇后,又怎会不格外留意不重蹈了这位同族祖先的复辙?
“曹才人的父家似乎也不高?”元秀喃喃道,“若过继了卫王,卫王依靠五嫂处实多,五嫂自也不担心卫王将来会苦待自己,只是高宗皇帝与五哥的皇后都出身王氏,怎么偏偏全是子息艰难?难道我李家与王氏不合么?”
采绿嘴唇动了动,采蓝忙瞪她一眼,采绿这才把昭贤太后也出自王氏的话给咽了下去。
元秀自语半晌,终是叹了口气:“对了,问过采紫没有,我们去清忘观后,大姐是否进宫与五嫂谈过?”
“长公主倒是隔天就进了宫,的确禀退宫人与皇后单独说过会话。”采蓝想了想,“据采紫说,长公主离开后,听说皇后脸色很不好呢。”
“唉,若是寻常人家,自有礼数家法拘束,族老盯着,嫡子生晚一些,倒也无妨。”元秀娥眉蹙着,“可皇家不比民间,韩王都启蒙了,岁数差这么大,再无嫡子,就算五哥不想起来,朝臣也会请立储君,以安民心!”
“奴看皇后虽然透露出收养卫王的意思,可曹才人却不太情愿呢。”采绿道。
元秀也想起来王氏赏赐卫王文房四宝时曹才人的紧张来:“她大概也是觉得五嫂还年轻,现在就过继了卫王,将来万一再诞下真正的嫡子,卫王会陷入危境吧?”
“只是五郎现在只有三子,赵氏与皇后交恶,皇后自不想要她的儿子,而卫王也有了五岁,不是亲子,自然是越早接到身边来教导将来才越亲近。”采绿叹道,“只盼着皇后早早自己有孕,便没这许多事了。”
元秀深以为然,采蓝见她神色已经不似先前郁闷,便笑着问:“说起来错金带到珠镜殿也已经有两日了,阿家忙来忙去还没亲自调教过,这么下去可不成!”
元秀奇道:“错金是谁?”
“就是阿家从蓬莱殿挑回来的猞猁,名字是郡主起的,说它身上花纹犹如金错银般,自然,如今郡主已经回去了,猞猁到底是阿家的,阿家若不喜欢,换个名字也好,早早让咱们叫顺口就成。”采绿笑着接口。
当日元秀惦记着平津的事,加上郑蛮儿又是养过一只飞郎的,自告奋勇帮她挑选,她自己还真没注意,此刻听到这个名字,顿时来了兴趣:“抱来本宫看看!”
正文 第五十二章 封邑
更新时间:2012-4-13 17:42:37 本章字数:2279
猞猁酷似家猫,但比猫要大上许多,成年猞猁乍一看去很像豹子,其实胆子却不大,御兽园那边送过来的都是幼崽,若不仔细观察,活脱脱就是一只花猫。
元秀饶有兴趣的拎着它颈后的皮毛观察着,郑蛮儿替她挑选的这只猞猁褐黄底儿上布满了黑色花纹,直耳尖端又各生了一簇黑色立毛,乌黑的眼珠溜溜直转,瞧着倒是十分精神。
“错金这名字倒也贴切。”元秀盯着它半晌,道,“就叫这个吧。”
“御兽园的人说,阿家最好每天亲自教导它片刻,这样狩猎时才会有默契。”采蓝在旁提醒。
“本宫自己都没好好的在猎场上驰骋过,哪里知道该怎么教它?再说如今到秋猎时间也不多了,至少今年这一回,它还派不上用场吧?”元秀怀疑的一弹错金耳朵,错金低低的叫了几声,抓住了她膝上衣裾,想要挣扎逃走。
元秀却一把抓住它的前肢不放,采蓝看着她稚气的举动,忍笑道:“阿家莫要太用力,错金如今骨头还软着,别不小心弄断了。”
“阿家!”元秀正在低头折腾错金,外面采紫忽然面带喜色跑了进来,三人皆诧异抬头:“怎么了?”
“阿家,薛大娘使人来报信,最迟三日大娘就可回宫,如今行程已经到了距离长安只有百里的地方!”采紫兴冲冲的道,“大娘走时阿家吩咐跟去照顾的姚石已经在外等候!”
“本宫这就出去!”元秀一下子把错金丢到一边,两眼放光的站了起来!
姚石原是兴庆宫中花萼相辉楼的内侍,去年年末元秀封邑晋阳上呈帐目不清不楚,昭贤太后派心腹宦官并薛大娘一起亲赴晋阳查帐时,元秀心疼薛大娘为自己奔波,所以将他点了去伺候,如今薛大娘正好先打发他回来禀告。
元秀三岁时生母去世,昭贤太后虽然说是抚养她,但王惠妃其事代掌六宫,又岂能时时刻刻如乳母般陪伴在旁?所以对乳母薛氏的感情极深,此刻听到薛大娘打发的姚石就在殿上等候,如何不喜?连衣裳也不换了,提起裙子就奔了出去。
姚石比于文融长了数岁,眉目清秀,话语不多却透露出一股忠厚,他一路风尘仆仆,进宫来打听清楚元秀如今的宫殿直奔此处,采紫才问了一句就忙不迭的进寝殿报喜,却把他晾在了殿上。
见到元秀进来,姚石忙行礼并惊讶道:“阿家为何如此清减!”
“此事等等再说!”元秀哪有心思为他解释,在上首坐了,念姚石路途辛苦,也叫采绿替他搬了一只月牙凳上来,迫不及待的问道,“薛娘这段时间可好?”
“大娘甚好!”姚石简短四字回答了她的问题,脸色却肃然起来,“只是,阿家,晋阳的帐目却不好!”
元秀早已猜到:“昭贤太后自本宫母后去世,便以惠妃之位代摄六宫,皇家的产业如皇庄之类的帐目也是管熟了的,她既然觉得本宫封邑的帐目不清楚,甚至到了需要派人去查的地步,自不会错。”顿了顿,元秀见自己这么说了,姚石还是脸色难看,不由诧异道,“莫非瞒报数量极多?”
“阿家。”姚石迟疑着,却叹了口气,“确实是瞒报,只不过,与昭贤太后并大娘早先预计的相反,不是报少,而是刻意多报!”
元秀一怔:“什么?”
“以大唐如今的地力,寻常情况下,亩产约为一石,最高不过二石,后者自然是风调雨顺的时候了,而阿家的封邑晋阳地处广平,又有汾水经流,原本不说多,亩产一石四五分,总是有的。”姚石接过采绿递上的茶水润了润干渴的喉舌,细细说给养在深宫的小主人听,“前年的时候报上来的帐目已经是按着一亩一石,比往年都少了三成,那时候昭贤太后就怀疑过,只是当时先帝去世尚不足年,太后心神恍惚一直没来得及处置,到了去年,竟变成了一亩九分!太后担心阿家吃亏,这才叫人过去查!”
“那么晋阳那边如今究竟是个什么模样?”元秀蹙着眉问。
姚石面露不忍:“今春整个关中雨水不足,耕种艰难,粟种撒下也难以存活,晋阳那边犹以为甚,实际上,从前年起,亩产就已经只得八九分,而去年更少,今年……若不是大娘过去亲眼看到,怎么也不信,偌大的原野上,就算是上田,竟也只有稀疏绿意!若是原本就瘦且干旱些的下田,却是一片荒芜!照这个势头看,秋熟的时候平均下来未知能否收足五分?”
采绿吃惊道:“既然遭了天灾,那边为阿家打理田产食户的人为何不据实禀告?难道是怕阿家惩罚他们才隐瞒的吗?”
“绿娘说的不对。”姚石摇头,“奴路上听大娘说,这是因为为阿家打理封邑之人早些年就有贪贿之举,原本阿家年幼,因晋阳离长安略有距离,他又做得一手好帐,故此一时间竟无人察觉,原本他们以为阿家深受大家疼爱,就算下降开府,以大家对阿家的怜爱依旧会叫阿家住在长安可以时常见面,只要阿家不去封邑,而帐目清晰,他们在晋阳自然可以高枕无忧,谁想到从前年起雨水一直不足,去年冬末之时汾水甚至露出了两岸的河床!因此造成亩产降低,若据实以报,长安自要去人处置,少不得撞破他们的罪行!所以他们竭尽全力的凑足与往常相似的数目送上,以图混过,哪知连续三年如此,委实掩盖不下去了……”
元秀听着,怒气逐渐凝聚至眉心:“凑足?他们不是连本宫之物都敢贪吗?难道为了蒙混竟然舍得拿出自己家私来凑足?”
“奴才和大娘并昭贤太后身边的齐总管到晋阳时,正见到他们打着庆贺阿家及笄的名义向封邑中的百姓按人头收取银钱。”姚石低声道。
“哐啷!”
雨过天青绘月下寒梅开放的茶碗被怒不可遏的摔在地上,元秀气得差点没晕过去:“该死!”
“这些人当真是好大的胆子!私下吞没阿家财货不说,居然还敢污蔑阿家清誉!”采蓝和采绿亦是怒容满面,正要上前劝慰元秀,却见元秀猛然站起,拍案大怒:“你辛苦一下,先别休憩,跟本宫去紫宸殿,本宫要当面将此事回五哥!请朝廷派御史并能吏前去晋阳,彻查此事!”
姚石将空了的茶碗放下,起身拱手道:“奴遵命!”
正文 第五十三章 王子瑕
更新时间:2012-4-13 17:42:38 本章字数:3177
春日晌午紫宸殿拖出了大片阴影,元秀带着采蓝采绿并姚石踏进其中时,竟没来由的觉得一冷,到了殿门处,得到快腿宫人进去禀告的鱼安源笑容满面的迎了出来,口中一连串的道:“阿家来了?可真不巧,几位阁老正在前殿与大家议事,阿家莫如先到偏殿等候,一会若有机会,奴再进去为阿家通禀。”
元秀沉着脸点了点头,鱼安源暗暗将她面色记在心里,分外仔细小心,引一行人去了偏殿,奉上茶水,鱼安源这才走到偏殿门口,招手叫过一个小内侍低声叮嘱几句,那内侍点了点头,悄悄的去了。
鱼安源回到元秀下首侍立,元秀呷了口茶水,略略定神,随口问道:“今日又是韦相在吗?”
“不只是韦相,卢侍郎,崔侍郎并王中丞也在。”鱼安源早得鱼烃耳提面命对元秀须另眼看待,何况元秀问的也不是什么大事,便笑着回道。
“哦?却不知道在说什么事,要多少时间?”元秀听了,若有所思道,“王中丞怎么也在?”
鱼安源道:“奴方才进去为几位阁老奉茶时,听他们正在说春耕,似乎今年雨水太少,只怕入秋之后收成不好,因此前来禀告大家。”
元秀眉头一皱。
鱼安源觑了觑她面色,小心道:“至于王中丞……却是朝会散后,大家开口留下的,只是跟着韦相等人就寻了过来,奴也不知道缘故。”
采蓝和采绿对望一眼,心中均想起那日蓬莱殿上皇后所言丰淳相中的驸马人选里,亦有王子瑕在内。
元秀也想到此节,虽然她估计丰淳的意思应该是先为东平定下驸马,而且丰淳当日在甘露殿斥退宫人时分明表现出了对王家的警惕和厌恶,又岂会将元秀再许到王家?不过如今宫内宫外怕都知道了东平公主与自己正在物色驸马,为防被误会,元秀遂不再开口。
如此过了约一柱香,元秀正等得沮丧,方才鱼安源叮嘱过的小内侍可算跑回门口,对鱼安源点了点头。
本因元秀沉默而只得呆头呆脑侍立在旁显得尴尬的鱼安源立刻面露微笑:“阿家,阁老们已经议完了事,此刻都走了,奴去为阿家禀告。”
“去吧。”
不多久,偏殿门口明黄色衣袍一闪而入,却是丰淳亲自过来了,他身后除了照例跟着的鱼烃、鱼安源外,还有一人,着绯红圆领官袍,佩银鱼袋,头带双翅幞头,容貌温润儒雅,正是在御史台任御史中丞的王子瑕。
王子瑕是皇后王子节之弟,其父王展位列三公之一、正一品的司徒,在宪宗时亦是一员能吏,宪宗正因爱惜王展才华,又认可太原王氏的家风,才为丰淳娶了王子节为太子妃。只是丰淳因昭贤太后之故,对王家始终不大信任,王展不过四旬年纪就做了司徒,空自清贵而无实权,委实郁闷,却因儿女之故只能勉强留在长安,专心指点着王子瑕,因此此人虽然只是从四品下的御史中丞,在政事上却颇有见地,丰淳不用王展,对年轻的王子瑕倒一向和蔼。
因着昭贤太后与其是同族,曾数次召见过王子瑕的缘故,元秀对他并不陌生,见王子瑕进殿后向自己行礼,便摆手道:“二十二郎不必拘礼了!”王子瑕在王家的大排行正是第二十二。
王子瑕含笑直身,丰淳一边走向上殿一边问道:“看你神色愤然,可是谁惹你生气了?”
“正是有件大事要请五哥做主。”元秀闻言,立刻敛了笑容,正色道。
王子瑕一听他们兄妹有事商量,忙识趣道:“微臣告退!”
“不必,此事说不准还需用到二十二郎。”元秀却叫住了他,见丰淳已经在上座坐好,对姚石道,“你把晋阳的事情说与大家并二十二郎听听!”
姚石点了点头,言简意赅的将方才告诉元秀的事大致说了一遍,丰淳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不待他发作,王子瑕却已面上变色,毫不迟疑的掀起袍角跪下道:“臣家有罪!”
元秀一怔,见丰淳任凭王子瑕跪在地上而神色依旧震怒,这才醒悟过来王家出自太原,可不就是晋阳那里?想到此处,元秀不由暗自抿了抿嘴角:养母昭贤太后,亦是太原王氏出身……难道当真只能从帐目里看出晋阳的贪污,却没有家族告诉她么?但若昭贤要帮着晋阳那边隐瞒,又何必在去年派人带着自己乳母一起去查帐?
“当初去晋阳查帐的除了已经殉了昭贤太后的齐总管外不是还有阿煌你的乳母薛氏么?怎么没把她也带来?”丰淳半晌才阴着脸问。
元秀苦笑道:“大娘还在离长安约百里的地方,说是三天才能进宫,不过是先派了姚石来报信。”
“薛氏如今不过三十余岁,兀自盛年,又是精擅弓马不弱于男儿的,区区百里竟然要走三天?”元秀养在深宫不谙世事,并不清楚轻车独骑之下一日到底能赶多少路,是以姚石拿“大娘甚好”四个字加上神态并无焦虑便把她糊弄过去,丰淳却是宪宗一手调教出来的,自不像元秀那么好哄,闻言立刻冷笑一声,目光如电,看向了姚石,“说罢,薛氏还活着么!”
元秀被他这一问骇得大惊!下意识的跪直了身子,差点没跳起来!
姚石战战兢兢的俯伏于地泣道:“大娘确实身负箭伤不能骑马,只能乘车缓慢行进免得伤口崩裂,因此才遣奴骑快马赶回禀告阿家!大娘担心阿家牵挂,故临行前再三叮嘱奴不得泄露大娘受伤之事!”
“箭伤?”元秀以袖掩面,心惊胆战道,“伤在了何处?”
姚石头越发低了下去:“……伤在心口旁寸余处!”
殿中三名女子皆苍白了脸色,静了两息,元秀怒不可遏的望向丰淳:“五哥——”
“传邱逢祥!”丰淳明白她的意思,点了点头,简短吩咐下去。
不多时,邱逢祥至,丰淳不待他行礼,便道:“你速领一队人马出通化门沿晋阳方向寻找元秀公主之乳母薛氏,记住,薛氏受了箭伤,找到之后,护送其回宫!”
“奴遵旨!”邱奉祥也不多问,干脆的欠了欠身,退出殿门,只听他脚步声飞快的离去。
见元秀依旧心神难定,丰淳安慰了她一句:“薛氏既然将姚石先派回长安,必定已无危险,何况邱逢祥此人做事精细,武功也不弱,定能平安带回人来!”
“大娘是如何受伤的?”元秀定了定神,盯住了姚石问道。
姚石这回再不敢隐瞒,全部都说了出来:“先前奴跟随大娘并齐总管去晋阳时,齐总管言晋阳呈上的帐目与往年如此悬殊,若真是突如其来的灾祸倒也罢了,若是人为只怕此行有凶险,因此最好乔装而入,必要时再亮出身份,这样也便于打探到真实情况,免得上当受骗!”
“然后呢?”
“齐总管年纪与大娘相仿,加上奴三人恰好扮成一家三口,而令侍卫远远相随,进入晋阳后,果然发现有人败坏阿家名誉,但就在这时昭贤太后没了,齐总管要回长安,奴与大娘本也要回来,可当时刚刚查到些端倪,总管让奴等继续留在那里查清楚,也算是为阿家最后尽一份力……”姚石的眼眶渐渐红了,“晋阳打着阿家名义作恶之人虽然许多人都知道可奴等却没证据,大娘说若就这么回长安禀告大家,朝中派出御史去了平白浪费奴等在晋阳的时间,说不准这一来一去之中露了风声,反叫他们有了准备!因此大娘孤注一掷,觑了个机会潜入其中一人的书房搜查,侥幸寻到暗格里的帐薄,然而出来时却被那人收买的护院射了一箭,幸亏大娘身手敏捷,千钧一发之际躲了一下,又带着奴费尽心机逃出晋阳,一直到过了黄河才甩掉追兵!”
元秀咬牙切齿道:“五哥,这些人谁也不能放过!若大娘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定要叫他们一个个赔命来!”
丰淳还没回答,一直到现在还跪在地上请罪的王子瑕眉头一皱,正色道:“薛氏伺候贵主多年,又为贵主之事奔波劳苦,不惜以身涉险,实乃义士,而贵主怜恤乳母,亦属常理,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贵主封邑所托非人固然可恨,梦唐律中对此等行径却自有处分,还请贵主莫要以私己喜恶,使律法成一纸空文!”
说着,王子瑕高举象笏,要丰淳允诺不被元秀左右。
元秀性格骄傲,如今又为薛氏的缘故正在气头上,被王子瑕这么一堵,更觉得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干脆从跪坐的矮榻上起身,跺脚大怒:“本宫偏要杀了他们!”
“兰台大夫掌以刑法典章纠正百官之罪恶,而中丞为之贰。”王子瑕平静道,“贵主虽然不在百官之中,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身为皇室中人更该以身作则,还请贵主以国法为重,勿为私怨冲昏了头脑!”
丰淳面沉似水。
正文 第五十四章 薛氏(上)
更新时间:2012-4-13 17:42:38 本章字数:3305
邱逢祥的办事能力确实不错,没用三天,第二天的傍晚,还因为王子瑕不合时宜的劝说余怒未消的元秀就在珠镜殿前迎来了伤势未愈的薛氏。
薛氏是文华太后之父郭守旧部的女儿,因为幼时父母早丧,郭守担心她无兄弟阿姊庇护会受族人欺凌,将她接到郭家与文华太后姊妹一道抚养,她比文华太后小十岁,比郭家最小的女儿还要小一些,故此在郭家很受疼爱。薛氏虽然是女郎,却自幼爱武,性格机敏泼辣而又精明能干,只是命途不佳,元秀出生时,薛氏恰好夭折了刚刚半岁的遗腹子,极为悲痛,整日郁郁不乐,文华太后的母亲进宫探望郭氏,便带上她散心,那时候薛氏奶.水未绝,胸前的涨疼越发让她满腔慈母情怀无处寄托,见到元秀连眼珠都移不开了,到了离宫的时辰竟还恋恋不舍。
文华太后深为怜恤,问过她的意思,就禀告宪宗,将薛氏留在宫里照料元秀。
因为薛氏本是官家女儿,不可以奴仆视之,所以郭氏让她做了正五品的尚仪。
梦唐后宫,尚宫、尚仪、尚服皆为各二人,因此薛氏虽为尚仪却并不插手六尚之事,只是专心哺育元秀。郭氏本有意在元秀断奶后令其回家再嫁,哪知此事未成……有人翻出铁证,指郭氏勾结西川节度使意图不轨,在宰相杜青棠的坚持下,宪宗不顾郭氏妊娠在身,下旨严处,而与郭家关系密切的薛家,也跟着受到牵累,再然后郭氏难产而亡,元秀被王惠妃收养,薛氏便再未提离宫二字,此番去晋阳,还是她头一次离开元秀这么久。
箭伤虽然凶险,好在薛氏到底只有三十余岁,从车上被扶而非被抬下来,让亲自忐忑出迎的元秀大大松了口气,亲手扶着她进入殿内,采绿早已机灵的拿过软垫铺上,一起让薛氏慢慢坐下,这才有功夫仔细打量。
薛氏容貌甚是端庄秀丽,修眉俊眼,鼻梁挺直,此刻脸色有着大量失血后无法避免的苍白,然目光明亮,精神却不错,乌黑的发挽成利落的盘桓髻,因带伤赶路的缘故,只斜插了两支铜钗,几缕没挽好的碎发散在额角,显出几分柔弱。
她身上穿着交领宝蓝短襦,下面是一条普普通通的绿罗裙,耳上一对玉兔捣药银坠子,腕上却光秃秃的没有任何装饰,单看这身装束俨然是一个寻常民妇,元秀只瞧得伤心不已,拉着她手回头问采蓝:“耿静斋呢?怎么还不过来!”
话音刚落,却听身后有个略显苍老的声音不卑不亢的回道:“下官已经在此,还请阿家让上一让,容下官为薛娘把脉。”
耿静斋医术高明而性格倔强,言谈之中便有几分抱怨元秀只顾亲近薛氏而忽视自己的意思,元秀担心薛氏,倒也不计较,忙让开位置让他上前诊治。
薛氏先笑着对耿静斋点了点头——她身上伤势未愈,起身无力:“劳烦耿太医了!”说完又嗔了眼元秀,“九娘不要担心,大娘的底子好,而且箭伤已经开始愈合,如今又到了宫里,还有什么好牵挂的!”
她说得轻松,元秀眼眶儿却忍不住一红道:“若早知道如此凶险,当初大娘不去也罢!”
“又胡说了,那都是先帝赐给九娘的产业,岂能容一帮蠹虫贪了去还要败坏你清誉?”薛氏嗔道,“再说大娘吉人自有天相,这不是有惊无险么?”
说话间耿静斋已经收回手,元秀忙问:“如何?”
耿静斋却没理她,径自走到一旁准备好的文房四宝面前,略一思索,提笔开方,元秀接连在他手里碰了两个软钉子,顿时有点恼了,采蓝担心她发作,忙道:“耿太医,庖下采橙正在亲自看着炉火熬牛骨汤,想替大娘补一补,不知可有冲突?”
“薛娘骨骼并未受伤,如今虚弱是因为气血不足的缘故,牛骨汤有什么用?还不如多食几枚红枣!”耿静斋闻言,不冷不热的回道,“或者阿家这边有上好的阿胶却比红枣更好的。”
元秀立刻吩咐:“去把东阿进贡的阿胶都取了送到庖下去。”
阿胶在东汉时已有记载,以东阿最为出名,据《神农本草经》所记载,东阿阿胶从春季就开始预备,特特挑选纯黑无病的健驴,饥饲狮耳山之草,渴饮狼溪河之水,如此精心喂养经年,冬季时宰杀取皮,在当地的狼溪河中浸泡四五日,刮毛涤垢,漂洗干净,更用桑柴火昼夜熬煮,去其渣滓,滤为澄清,再用银锅金铲,加参、芪、归、芎、橘、桂、甘草等药汁,熬成胶状,成品光洁清香,乃是滋阴补血的上品。
此物虽然珍贵,元秀身为公主,自不会缺少,采蓝答应着亲自去了,这时候耿静斋也已开完药方,招手叫过采绿,大致叮嘱了几句熬药时注意之处,便收拾药箱告退。
“大娘的伤势如何?”告退时元秀特别问道。
耿静斋言简意赅:“无妨。”
态度虽然冷淡,元秀到底因此放下心来,一迭声的叫人下去煎药熬胶。薛氏倚在隐囊上含笑看她忙碌,半晌见元秀再也想不出什么要操心的,坐到自己身边,才悠悠开口:“九娘可是忙完了?”
“嗯。”元秀刚答应了一声,却见薛氏脸色一变,她看似伤弱,此刻却出手如电,一把捏住了元秀明显消瘦不少的脸颊,咬牙切齿道:“那么你憔悴成这个样子到底是为了什么缘故,可是可以好好的与大娘说一说了?”
薛氏尤其咬重了“好好的”三个字,元秀顿时一个激灵,支吾道:“我……我因昭贤太后之故,甚是难受,因此清减了些!”
“清减了些?大娘瞧你这模样,裙子至少要去掉一个褶才能合身!”薛氏沉下脸来,阴阴.道,“而且为什么进入长安后,坊间都在议论平津之事?”
“大姐府上的事情怎么可能叫我烦心呢?”元秀性格倔强连丰淳震怒都吓不住她,但对薛氏这个乳母却是又怕又敬,薛氏名义上只是五品尚仪与她乳母,实际上却可以说是她小姨,又是日日夜夜陪着她长大,比文华、昭贤相处时间都要长得多,对元秀的脾气性.子再清楚没有,而且薛氏本就非普通女郎,收拾一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女孩子,哪怕是公主,却也不再话下。
此刻骤然发作,元秀顿时不敢怠慢,小心翼翼道:“大娘身上有伤,又刚刚回宫,还是先喝了药睡一觉,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如何?”
“不把事情弄清楚,以大娘的性格今晚还怎么睡?”薛氏哼了一声,看了看殿内,大宫女中只有一个采紫在附近,便把她叫到近前,劈头就问,“平津府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采紫同情的看了眼元秀,却不敢隐瞒,乖乖的把所知道的说了一遍,只听得薛氏脸色由白转青由青转红由红转绿,末了大怒拍案道:“这不知廉耻的东西!不为自己女儿想一想,竟也不怕坏了底下这许多妹妹的终身!”
元秀和采紫吓得赶紧起身:“大娘快息怒,别动了伤口!”
“平津做这样的蠢事,听坊间议论得那般热闹想必不是一天两天了,难不成就始终没人过问吗?”薛氏接过采紫递上的茶水喝了口,压了压心头怒火,问道。
元秀讷讷道:“前两日五哥已经下旨,降大姐为公主,另外将蛮儿赐婚给了卢侍郎嫡长孙卢却敌。”
“卢侍郎的嫡长孙?”薛氏一怔,“就是卢家那个小小年纪便盛名在外的小郎君?”
“是的。”元秀点了点头,叹息道,“虽然降了大姐位份,但蛮儿这门婚事不错,也算安慰她们了。”
薛氏看了眼采紫,采紫会意,亲手替她斟满茶水,带着殿中人都退了出去,亲自守在殿门处。
见元秀露出疑惑之色,薛氏一点她额角,轻嗔道:“你这个傻孩子,自以为是公主身份尊贵,无需像后宫里的女子那样争来斗去,就什么事情都不肯用心!五郎赐这门婚事是安慰?除非平津和你一般不动脑子,才会这么想!若叫她选择,她倒情愿被降为郡主也好过接这么一道旨意!”
“大娘这是怎么说?卢却敌不好吗?”元秀惊讶道。
“就是因为太好,卢家本就是范阳大姓,名门望族,本朝更是人才辈出,那卢却敌在这样的环境里都能脱颖而出,可见是真正的出色!”薛氏冷笑,“这样的家世同人才,做什么还要再娶宗室贵女来给自己添光增彩?他需要么!”
薛氏喝了口茶水,继续耐心教导元秀,“更何况,不是大娘瞧不起金枝玉叶们,本朝公主在坊间的名声,可一向不大好!远的不说,你只看你大姐平津长公主,哦,现在是平津公主了,单凭她在未与郑敛和离时便与韦坦私.通闹到满城风雨之事,若放在了寻常家族,这一族若不将她逐出门墙,以后整个家族的女孩子都休想嫁入高门里去!承仪郡主是平津公主的女儿,有那样的母亲,你想她在关中世家之间的闺誉还能好到哪里去?”
“可卢家是大姐的外家啊!”
“外家又怎么样?平津公主和承仪郡主可都不姓卢,姓卢的是卢却敌,卢家嫡长孙,专经堂将来的执掌者!你自己说韩王卫王魏王比起承仪郡主来哪个更重要!”
正文 第五十五章 薛氏(下)
更新时间:2012-4-13 17:42:38 本章字数:2412
薛氏此言问得元秀无言以对,元秀究竟不笨,只不过以她的身份向来没什么可操心的,此刻被薛氏点醒,顿时明白过来:“五哥这是要重重敲打大姐,不但降了大姐位份,还叫大姐与卢家生隙?”
“你说呢?”薛氏捏着她脸颊,轻哼道,“她仗的是皇家的势,却还要丢皇家的脸,何况自昌阳公主以下都没有出阁,你别看昌阳的婚事是先帝定的,那清河崔氏起自春秋,至今屹立不倒,这等人家最是讲究门风,碍着昌阳是公主不好退亲,可心里岂有不因此低看她几分的?而宫里谁不知道昌阳对崔风物是一见钟情,自从赐婚的圣旨下后,连吃穿爱好都改成了与崔风物差不多,如此用心却因着自己姐姐的所作所为平白被夫家看轻了去……你说说你这个大姐,该不该好生管教!”
元秀叹了口气:“为了一个娈童叫驸马颜面扫地,这也实在太……太不成体统了!”
“体统不体统,对于你等贵女来说倒还不是最紧要的,关键是不管身份多高贵,好歹也要有些眼色!”薛氏冷笑了一声,“当初平津与韦坦私.通,何尝不是叫承仪郡主的生父郑敛面上无光?整个荥阳郑氏都跟着丢了不小的脸!那郑敛的出身才学可比韦家一个游手好闲的旁支子弟高得多!只不过那时候先帝还在,这爱女之心与手足之情不一样,何况彼时宜安公主已经出阁,下面最大的嘉城公主年纪尚幼,不似现在这样多的牵累你们的婚事,她主要只得罪了郑家韦家,看在先帝的份上,宫里的人没和她计较罢了!”
“大娘此话似乎在说五哥这回下这两道圣旨给大姐,不仅仅是五哥一个人的意思?”
“这是自然!”薛氏哼了一声,“嘉城公主性好向道,对嫁娶事不感兴趣,当然也不在乎被拖累,但她的同母兄长琼王俨可未必肯咽下这口气!昌阳公主有杨太妃并代王亿替她记这一笔,东平、云州两位公主且不去提,单凭此事牵累到你,五郎怎么可能会让平津好过?平津一下子把皇家的手足并庶母都得罪了个遍,她啊,迟早会有后悔的时候!”
元秀不想再提平津,便道:“说到驸马,前两日五嫂还把我们叫到蓬莱殿去说起此事呢,只是回来后霍蔚说最好缓上一缓。”
“他说的也算有理,不过你年纪尚小还能拖个两三年,东平公主都已经十七岁了,再不为她准备,说不定就有人要议论你五哥不体恤庶妹。”薛氏道,“何况平津这回事情闹得太过丢脸,你五哥这般罚她,也是做给那些有资格尚主的人家看,一则是公主行事无德皇家并非放任不管,二则是用承仪郡主的婚事告诉他们什么叫做圣命难违,连昔日的长公主独生爱女都如此,更不必说其他人!叫他们不要想着给年纪合适的子弟婚娶来躲避皇家选婿,免得你们挑选不到出色的驸马!”
元秀大觉丢脸:“就因为大姐我们堂堂公主竟嫁不出去吗?”
“有道是一家有女百家求,何况是帝女?”薛氏悠悠道,“古时无盐女都能为后,若只是想出阁哪还有女子寻不到夫家吗?归根到底,还是要挑个好的,这个却是难得了。九娘可知道,坊间固然有俗话,道什么娶妇得公主,平地买官府,可这等人贪图的还不是金枝玉叶的身份?攀龙附凤罢了,又哪里是真心爱惜人?这样的人你可愿意要?”
“……”元秀张了张嘴,却听薛氏继续道:“再说了,有七驸马崔风物在前,东平我不管,你的驸马若比崔家大郎君差了,大娘我可是咽不下这口气的!”
正在小声说着话,门口采紫忽然大声道:“咦,那不是皇后的凤车么?”
“看来是五嫂过来看望大娘了。”元秀立刻站起身,“大娘可有精神与她说话?若不然进内去躺着,我陪她说几句就成。”
“怎么没精神?”薛氏轻斥,“虽然你是五郎胞妹,可也别把嫂子看得太轻!尤其她还姓王,单是昭贤太后这一点,你若在她面前骄横太过,人家少不得要议论你无义!”
元秀一撇嘴角,薛氏对她何等了解又是何等机敏?立刻警觉道:“可是她为难了你?不至于罢,王氏可是个伶俐人,不会没事找事……”顿了一顿,估计王氏快到外面了,便低声道,“好啦,回头说给大娘听,若当真是你委屈,大娘自会替你讨回公道——这会不许给我使性.子!”
话音刚落,王氏带着杏娘、梅娘,已经出现在殿门处,眉宇之间带着一丝担忧跨了进来,元秀扶着薛氏的手臂,略略欠了欠身,淡淡道:“五嫂怎么过来了?大娘身上不好,这会怕是没法给你行礼。”
“还说什么行礼不行礼?”王氏赶紧阻止,“快好好坐着!本宫过来可不是要叫你劳神劳力的!”
薛氏确实伤势不便行动,便在榻上含笑作了行礼的姿势,恭敬道:“皇后殿下怎么亲自过来了?叫身边人跑一趟便是了。”
“薛尚仪为阿家带伤回宫,皇后殿下知道后也很为尚仪担心,虽然传了耿静斋问过尚仪伤势无性命危险,到底还是要亲自来看一看才能安心呢。”杏娘笑着道,“都是奴等笨手笨脚,皇后殿下不放心,一定要自己亲眼看到才成。”
王氏对身边人素来和蔼,此刻见杏娘抢话,嗔了她一眼,对元秀道:“听耿静斋说薛尚仪因伤失血过多,他已经告诉阿家多食红枣并阿胶,这些东西阿家这里定然是不少的,本宫也不另外送了,倒是有几道方子是在家里时抄录的,方才也拿过耿静斋看过,道与他所开之药并无冲突,补血养气最是见效。”
说着梅娘从袖子里拿出一迭宣纸,散发出幽幽墨香,显然是新写才干。
跟进来的采紫忙接了过去,元秀不谙医道,何况王氏公然送来的东西也没什么好怀疑的,便翻也不翻就直接谢了她,只是疑惑道:“王家有这样的方子不奇怪,只是五嫂当初是要进宫,为什么会想到要带这种方子?在宫里难道还会有受伤的危险吗?”
她话音刚落,便见王氏脸色分明僵了一下……
待王氏寻了个借口匆忙离开,元秀兀自糊涂道:“我问错了什么?”
“你还没出阁,王氏是明白人,不会怪你。”薛氏叹气,“补血养气——为什么会带这种方子进宫?这是王家当初为女儿生产特意准备的方子!只可惜,她到现在都没消息,你说你这么一问,她能不走么?”
见元秀露出讪讪之色,薛氏却没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皱眉道:“皇后来得这样快,若五郎只把此事告诉了她倒也罢了,若是整个宫里都知道了,消息传到晋阳去,可别出什么乱子!”
正文 第五十六章 魏州
更新时间:2012-4-13 17:42:38 本章字数:3405
魏博节度使府坐北朝南,因着百年来已经换过几家人住进来,而这中间不乏士卒反复争夺此处的缘故,浸润过鲜血、斗拱硕大的府邸看起来格外气势凌厉,朱门绿墙之后,遥望鸱吻在春日下泛着琉璃光华,却又透露出几分奢华。整座府邸占地百亩有余,前院为节度使日常处置事务之处,庄重肃穆,后院起居,则是一派楼阁逶迤草木芳扬,软风从遥远的南方吹到,使女们一个个换下了臃肿的冬衣,穿上色彩鲜丽的春衫,台榭之间时见美姬嬉笑经行。
恰好回娘家省亲的贺二娘从半支的窗棂前瞥见两名一看就是刻意装扮过的婢女走过,厌恶的转过了头,轻斥道:“真是妖姬!”
“说什么呢!”正在案后盘点帐目的高氏转过头来,嗔了女儿一句。高氏少年嫁与贺之方时也是个丽人,如今已经五旬年纪,虽然养尊处优,到底不及年方二八的少女们娇俏,面颊依旧丰润白皙,但自己抚过时也能感觉到其松弛,而贺之方固然敬重她,却更多的宿在那些新纳的美妾处。
贺二娘是高氏所出,她看清楚了刚才那两个花枝招展的美婢正是院中一名妾侍楼氏的使女,提着食盒向前院而去,目的不问可知,自是要为母亲抱不平。
“母亲就是太纵容了楼氏那几个小妖精,她们才这么不把你放在眼里,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往前面送茶水点心,当府里没有主母了吗?”贺二娘撇了撇嘴角,走到高氏对面恨恨的道。楼氏是沧州新进献上的美人,年纪比贺夷简还要小上半岁,贺二娘在园子里撞见过一回,当真是眉如翠羽、目含秋水,用国色天香来形容也不为过,贺之方极为喜欢,是以楼氏见到贺二娘时原本竟不打算行礼就要离开,待贺二娘喝住了她才委委屈屈的欠了欠身,事后还跑到了贺之方跟前哭诉,虽然高氏替女儿分辩了,可贺二娘还是觉得咽不下这口气。
高氏头也不抬道:“不过是几个玩物,你父亲管辖五州事务烦冗,给他解解闷有什么不好?”
“我回来都半个月了,父亲竟是一夜都没住到母亲这里,反而次次都去找那几个妖精——”贺二娘愤愤不平,高氏停了笔问:“你不说我险些忘记了,这回你居然一住半个月,是不是又和高离拌了嘴?还是为他那几个姬妾?”
贺二娘怒道:“他竟要把那芸娘放到我旁边的院子里住!”
“哦,那是过分了,但你也不能直接跑回来住这么久呀,高离宠爱芸娘的事情我已听你说过数次,你这么一走岂不是叫她在后院只手遮天?到时候你回去发现被她架空,难不成再跑回来哭?”高氏皱眉责备道。
“母亲!高离他摆明了就要宠妾灭妻我有什么办法!我若不回来,指不定什么时候他给你们报信说我暴毙呢!”贺二娘愤然道,“原本以为六弟在家还能替我出一出气,谁知道他却跑到长安去了!父亲也真是,长安对我们河北不满已久,不过是如今李家衰弱没奈何才装着糊涂,六郎去了那里若有什么三长两……”
高氏皱眉喝道:“你给我闭嘴!好端端的竟咒起你弟弟来!你可知道没了这个弟弟你以后还能有什么日子过!”
贺二娘话出口也觉得失了言,遂乖乖听她教训,高氏对自己这长女了如指掌,喝住她后,想了想她方才的告状,不信道:“你说高离宠妾灭妻,这不至于吧?他究竟是你表哥,总要看一看我的面子,何况你还是你父亲的长女,是不是你做了什么事情惹了他发怒?”
“芸娘那贱人去年产下一子,因为是早产本就是活不长的模样,能捱到上个月已经是不错了,结果这贱人不知道在高离面前说了什么,高离怀疑是我下的手,和我大吵一场,末了还要把芸娘放到我旁边住,说以后她有什么不好便全来问我!”贺二娘眼眶儿一红差点没落下泪来!
高氏脸色一沉:“这事到底是不是你做的?”
“是又如何?一个婢妾生子难道还想母凭子贵爬到我头上去吗?”贺二娘不满的道,“不就是因为我生的是个女郎么?可六郎何尝不是最小的一个!如今他日日都跟芸娘住在一起根本不来理我,难道没有郎君还能怪我不成!”
“你糊涂啊!”高氏叹了口气,“你若弄死的是芸娘倒也罢了,你舅舅舅母定然不会计较!可高离至今膝下无子,你难道忘记你父亲当年想要一个郎君想到什么程度了?他只是和你大吵一场已经很不错了!你怎不想想,你父亲那时候已经是魏博使君,可现在高离单同母亲兄弟就有三个,还不算堂兄弟……他虽然是我高家的长子长孙,但一直没有子嗣你以为你外公会放心把使君之位传给他吗?你这个傻子,弄死一个庶子不要紧,把你舅舅舅母都得罪大了!”
贺二娘愤然道:“可当年穆氏仗着父亲宠爱轻慢母亲,六郎当着父亲的面戟杀穆氏,父亲他……”
“你也知道是六郎?”高氏见她还是不知道悔悟,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道,“六郎他是你父亲唯一亲子,如今这儿没人说句诛心之语——他就是拿刀捅了你父亲,你父亲都未必舍得杀了他!何况一个穆氏?而且将来魏州等五州总是要交给六郎的,六郎他再怎么心狠手辣只要能够镇得住五州上下,你父亲只有高兴的份!因此才不但不责罚,反而抚掌赞他戟法有所精进!”
“难道就因为我是女郎这辈子就只能在高家受委屈?”贺二娘眼泪簌簌的落下来打湿了衣襟,愤然道,“我在家里时受尽父母宠爱,当初出阁的时候,母亲说公婆乃我舅父舅母,远比嫁到别人家要慈和,高离他本是我表兄,也定然会疼着我,我想母亲你说的总是没错的……早知如此我还不如嫁给父亲的部属,定然过得比现在快活!”
高氏知道长女与幼子性格一般的倔强,如今在自己面前落泪定然是委屈到极点,心头一软,正要提点她几句,却听外面有人道:“使君来了!”
贺之方是皱着眉进来的,觑见他脸色不佳,高氏一面起身迎接,一面给贺二娘使个眼色,贺二娘侧过身去拿锦帕胡乱擦拭了几下,这才转过身来给父亲行了个常礼。
贺之方看到长女也在微微一愣,才问道:“二娘怎么还没跟高离回去?”
“高离来接二娘了?”高氏诧异道。
“辰末就到了,因另有事与我在前面商议,刚才我又处理了几件事才过来,还以为他已经到后面来找到二娘了。”贺之方年近六旬,贺家祖上带进了胡人的血统,如今在他身上还有些残留,他脸型狭长,眉目比常人要深邃许多,高鼻薄唇,鼻翼的纹路显出几分阴骘,因早年为无子忧愁过度,幞头下的发已经有几缕花白,却依旧不怒自威,贺二娘等几个女儿对这个父亲都存着几位畏惧,若只是高氏在,贺二娘还想说不想就这么随高离回去,但贺之方轻描淡写的提了提,她就立刻乖乖的提出告退。
等贺二娘走了,高氏才问道:“夫君现在过来,可是六郎又来了信笺?”
“唉!这个孽子!”贺之方闻言,怒从心起,狠狠一拍几案!然而语气却分明的无可奈何。
高氏也知道,贺之方就这么一个儿子,那是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所以并不为儿子担心,只是迫不及待的问道:“信呢?”
贺之方悻悻从袖子里取出飞鸽腹下解下的竹筒给她,高氏匆匆取出信笺一看,惊讶道:“什么!尚……贵主?!”
“连自己到底是看中了哪位贵主都不知道,居然就要我把李家的婚约推掉!真是岂有此理!”贺之方昔年为了争夺节度使之位不惜杀戮兄弟子侄,但对自己的亲生骨肉却是疼爱有加怎么也舍不得委屈的,骂了一句又发愁道,“若他看中的人门楣低些,哪怕是世家女子,与李十七娘一起做个平妻也就罢了,但贵主可是金枝玉叶,这还罢了,谁都知道魏博迟早都是要交给六郎的,三镇之所以敢于傲视长安,就因为彼此同气连枝互为守望,六郎他若尚了贵主……岳父那边或者可以解释一二,李家却怎么不起疑心?”
高氏双眉紧皱:“这难道是圣人之计?”
“师如意判断应该是巧遇。”贺之方忿忿道,“李家十七娘你我都是见过,小娘子生得艳丽娇俏性情爽利,乃是李希声膝下最受宠的女郎!李希声主动提出将她许给六郎,所看中的不仅是六郎乃你我独子,也是自觉两家儿女匹配的缘故。此事去年与他相见时我已解佩玉为约,当时六郎未置可否,现在却……这叫我怎么和李家交代?”
高氏虽然是妇人,但也深知三镇联手的重要,如今也头疼了:“可是六郎从小性.子执拗,他若当真认定了那位贵主,未必劝说得回来!”
“这都是你把他宠坏的!”贺之方一腔怒火无处发泄,闻言怒叱,“自古慈母多败儿!若不是你从小对他百依百顺怎么会养出他现在的性情来!”
高氏知他心头郁闷,也不辩驳,任凭他责骂自己出气,等贺之方说完,才道:“六郎还年少,一时情动未必能够记多久,左右按照易道长的话,他还要过几个月才启程回来,也许到时候忘记了也未可知。”
“若是忘记不掉呢?”贺之方苦笑,“你道高离此来为什么先去寻我再来接二娘?是李家托了他来问六郎几时过去行纳定之礼的!”
夫妻二人面面相觑,进退为难。
正文 第五十七章 端午约
更新时间:2012-4-13 17:42:38 本章字数:2223
银棱秘色瓷碗不过三寸来高,碗口呈五瓣葵花之状,外壁贴金双鸟衔芝草并银白团花,瓷色青色欲滴,所谓“九秋风露越窑开,夺得千峰翠色来”便是赞秘瓷之色,与铁水般的茶汤相映成趣,袅袅茗香,散于室中,和着穿堂软风,熏人欲醉。
主位之人一袭圆领石青素绫窄袖袍衫,头覆缣巾,温文含笑道:“此乃渠江薄片,与紫笋大为不同,未知贺郎可喝得惯?”
“喝得惯不惯都是一样。”贺夷简着绛色越罗深衣,宽袍大袖,却难掩眉宇之间的桀骜,他漫不经心的将茶碗推开,连沾一沾唇的客套都懒得做,显然这几天的耐心已经用得差不多了,“杜郎应该知道我不是专门来喝茶的。”
杜拂日温和道:“贺郎所为之事拂日也问过叔父,奈何叔父并未告知,如今他不在家中,还请贺郎见谅!”
“这段时间玢国公又何尝有一日在府中了?”贺夷简冷笑一声,“昔年宪宗皇帝时国公为宰相,便力主削藩,我是藩镇节度使之子,国公不欲我如愿以偿也是人之常情!”
见杜拂日默默不语,贺夷简蓦然道:“听说杜郎淡于接物,这几日想必被我烦得不轻?”
“贺郎说笑了,贵客临门,理当奉陪。”杜拂日淡然道。
“哦,不瞒杜郎,今日却是我最后一次为此事登门,杜郎暂且忍耐一二吧。”贺夷简似笑非笑。
杜拂日微笑:“莫非贺郎已经从别处得到答案?”
“不就是圣人胞妹元秀公主?”贺夷简轻描淡写道,然而杜拂日听罢却是神色丝毫不动,只微微颔首:“那恭喜贺郎了!”
贺夷简一哂:“国公阻拦我知道元秀公主的身份,无非是怕我前去面圣请求下降元秀公主,想必圣人并不愿意将胞妹远嫁,担心因此引起冲突,但我心意已决,本想因此与国公商议一个两全齐美的办法,如今国公连见也不愿见我,看来只能请我长兄出面,向圣人提起此事了!”
他从席上起身,悠悠道:“还请杜郎,将这番话转告国公!”
杜拂日神色平静,颔首道:“贺郎放心,我定然一字不漏的转告叔父!”
“如此,告辞!”贺夷简冷笑着拂袖,“这段时间搅扰之处甚多,杜郎不必远送了!”
他虽然说了不必再送,但杜拂日依旧依足了礼数,回到正堂,恰好看到云母屏风后转出一个黛衣老者,正是贺夷简每次前来都遇见不到的杜青棠,皱着眉道:“燕九怀居然会失言!”
“未必是他。”杜拂日平静道,“叔父难道忘记了?当日贺夷简可是派夏侯浮白亲自追了上去的,还曾与孟破野交手!”
“知道都知道了,是不是他亦无力挽回。”杜青棠悠悠一叹,“本以为可以拖延时间慢慢说服丰淳小儿,如今看来是天不佑他,也罢,老夫与韦造好言相劝他不肯听,且让贺夷简去磨一磨他性.子,也不知道是丰淳怜惜贵主有没有怜惜到让贺家这根独苗血溅紫宸殿的程度?”
杜拂日淡然道:“贺夷简方才那番话分明是知道叔父在家刻意而言,此人虽然恣意妄为,却并非没有分寸,他之所以已经知道了是元秀公主,还要前来说这番话,目的便是要叔父为他从中转圜,毕竟这里是长安,就算有夏侯浮白在他身边,圣人动了真怒,他又岂会毫无凶险?”
“嘿!乳臭未干的小儿也想来算计老夫?”杜青棠冷笑道,“刚才河北暗子传信,道这小儿本与幽州李家十七娘有婚约,贺之方甚至已经解佩为定,居然还敢妄想贵主!”
“阿郎不是一直都赞同让贵主下降以离间河北三镇么?怎么如今又反对起来了?”一直垂手侍立在角落的杜观棋撇嘴插话道。
杜青棠哼了一声:“河北三镇同气连枝,而我长安鞭长莫及,那李十七娘容貌才华且不去说,单凭她是李希声爱女的身份,并且已经得了贺之方解下随身玉佩为约定,若当真将贵主贸然下降过去,怕也活不了太久!这贺家小儿少少无知!老夫同意下降贵主是为了挑唆河北三镇之间的关系,可不是为了将我梦唐前宠万爱里养大的金枝玉叶拿去送命的!若无此作用,老夫凭什么把堂堂贵主送给藩镇!”他在地上来回踱步半晌,忽然道,“把这个消息,透露给李家在长安的暗子!嘿!贵主下降不下降,等等再说,老夫倒要看看,贺家小儿对贵主,到底有几分真正的心思!”
“李希声远在幽州,亦不可能亲自为了女儿赶到长安来寻贺夷简理论,就是贺之方如今也束手无策,贺夷简纵有麻烦,也是回到魏州后的事。”杜拂日提醒道,“叔父还是想一想,贺夷简威胁要亲自去向圣人求尚元秀公主之事该如何处置吧!”
“还能怎么处置?贺夷简是子凭父贵,论官职还不如贺怀年,他没资格求见圣颜……让燕家小儿寻个借口,将贺怀年打得出不了门,看他怎么入宫!”杜青棠冷哼一声。
三人正在商议,堂外忽然奔进一名青衣使女,不过十五六岁年纪,细眉大眼,看起来颇为伶俐,她手中捧着一只拜匣,行礼后脆声禀告道:“阿郎、郎君!主宅那边遣人送来请贴,端午在曲江芙蓉园设宴,邀城中郎君聚饮,来人说三郎、七郎请郎君务必前去!”
“哦?三郎不是还在山南东道吗?”杜拂日惊讶道,“难道是提前回来了?”
使女脆声回道:“来人说上个月圣人召三郎还都改任,如今已在途中,端午前定然是能够赶上的。”
“这么说是七郎的主意?”杜拂日问,“来人可交代七郎为何又要聚宴?”
杜家御下宽厚,使女闻言,掩口轻笑道:“郎君不知,七郎新得一美人,据说非但生得国色天香,而且能歌擅舞,颇有诗才,有文君、蔡姬之风,心中得意,自然不肯锦衣夜行!上巳已过,清明不吉,自然就是端午了!”
杜家七郎已经娶妻,然风流之名依旧满城皆知,杜拂日对这个堂兄的为人自然清楚,闻言哑然失笑,想了一想,道:“三郎外放为官已经两年未见,这回倒确实不便推辞了……到时候提醒我准时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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