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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秀公主

_36 繁朵(当代)
“这一种本就有些娇嫩,王府里面名贵的卉木又极多,早先它出了芽虫,后来花匠发现除掉了也就是了,却不想前天去看时已经连枝干都枯萎下去,眼看着不成了!”和静拉着她袖子好言好语的哀求道,“幸亏如今不是牡丹盛开的时候,府里面花木也多,父王如今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这会盛开的荷花、芙蓉之类上,因此暂时先瞒住了,可是这会若不能补种,来年花匠必定无法交代——我也不瞒二十一姐,那花匠是我母妃陪嫁,旁的事我倒也能跟父王求一求情,可父王他素来爱花……”
鲁王李暮是怀宗皇帝最小的儿子,他能力平庸,因此才能够在王太清手里逃过一劫,宪宗皇帝登基后,因为李暮是唯一一个活着的兄弟,宪宗皇帝对他很是礼遇,原本按着梦唐律,和静最多只能封县主,宪宗皇帝特特加封她为郡主,以示恩宠,便是李暮受到的种种优待的例子之一。
和静的生母是李暮元配,却出身不高,这是因为李暮娶妻时还是怀宗皇帝时,王太清那时候已经对宪宗皇帝颇为忌惮,打算谋害了宪宗后以李暮继位,为了以后便于掌控李暮,王太清说服怀宗皇帝同意为李暮娶了一个出身不高、本身性情也柔顺的区区从四品官吏之女,那官吏本身也只一介布衣,靠科举出身,性情清高自傲在朝中并无太多助力。
鲁王妃是早在和静幼时就因病去世了,而和静的外祖也已高老还乡,如今王府里面做主的鲁王妃乃是李暮的继室,这位继鲁王妃是宪宗赐的婚,出身望族,自己也生了二子一女,皆比鲁王世子与和静都要小上好几岁,不过很得鲁王宠爱,继王妃极会做人,对世子并和静郡主嘘寒问暖十分周到,因她进门前原本的鲁王妃已经过世,和静对她也谈不上厌恶,只是到底不是亲生母女,总有隔阂。
偏偏李暮对旁的事情都不是太上心,惟独喜爱花木,府里专门照拂这些花木的花匠一旦失了手,让珍品蒙尘,定然会惹他大怒!
这一回出事的这个花匠恰好是从前鲁王妃的陪嫁——和静的外祖虽然清高自许,但也不是不为女儿考虑,早先知道了鲁王这个爱好,陪嫁之人里面便安排了擅长照拂花木的下人,鲁王妃去世后,身边有些人虽然打发了出去,但这花匠却因为技艺被留了下来,哪里知道却出了这么一回事,这花匠自知那株火炼金丹是鲁王费了重金才弄到,三四月里开花的时候还曾广发帖子请了城中权贵并宗室都来观赏过,还应允了好几家明年春季分出几株去与他们的名品交换,如今却这样死了,鲁王岂能饶了他?
花匠左思右想,便觑了个机会求到和静这里来。
和静到底念着亡母之情,想起鲁王这一株曾分过了给元秀一份,若是宫里的长的好,再分些回去重新种回了原地,这件事情自然就瞒过去了,恰好今日齐王妃生辰,元秀多半会亲自过来,和静便也过来等着。
元秀听了她的话皱眉道:“好好的花怎么就出了事?照理说,那花匠既然能够在王府里留这么久,手艺想必是好的,如何会猝然病死?”
“二十一姐以为我没有想过会是有人动了手脚吗?”和静苦笑着道,“其实那花匠在整个王府里手艺也是最好的,因此父王才把火炼金丹等几株最重视的卉木交给了他照拂,只是虽然想到可能是有人私下里下了暗手,可如今花已经死了,父王的为人,又怎么可能为了一个花匠大动干戈?定然是责怪他没有把花看好!若是旁的花匠倒也罢了,但究竟是我母妃旧人,如今求到了我这里,我总也要尽一尽心。”
元秀眨了眨眼睛,和静与其说是好心还不如说是对继鲁王妃的一种防备,花匠是故鲁王妃的陪嫁,若是受了罚,对和静来说不啻于自己的母妃跟着丢脸,岂不是在继鲁王妃面前无光?
她想了一想道:“我回宫里去看一看,若是方便移株便移些给你,若不然我全部挖出来先给了你去罢。”
和静闻言大喜:“二十一姐你可真好!”
她话音才落却听见有人接话道:“咦,九姐你哄了和静什么,她这么喜欢你?”
两人循声望去,却见云州带着绵儿正沿着回廊快步走了过来,元秀看到了她便责怪道:“你出宫怎么这么晚,到现在才来,都快开宴了。”
“三嫂一向贤惠不会怪我的。”云州不以为然,看着和静问道,“你们在这里说什么悄悄话呢?”
“里面热闹着,我们出来闲聊几句。”元秀道,“方才六嫂身子不舒服在偏厅里躺着了,这会不知道醒没醒,你记得问候一声。”
云州道:“我知道了。”见她和和静还是站着没动便问:“你们不一起进去?”
“我方才惹了十九姐,过会再进去。”和静吐了吐舌头,云州唔了一声,点点头走了过去。
和静看着她的背影道:“二十三姐看起来似乎心情不错?”
元秀眯了眯眼,淡然一笑:“她啊,上一回被人连累,这几日在宫里待着嫌闷,今儿可以到三嫂这里来走一趟,自然高兴了。”
正文 第三百零八章 杜不留
更新时间:2012-6-27 7:54:21 本章字数:2376
元秀又与和静闲聊了几句,正待回正厅去,却见不远处几名使女簇拥着两人边说话边走了过来,两方相遇得突然,对方想回避也不及了,只得屈膝行礼道:“妾身参见贵主、参见郡主!”
“免礼。”元秀示意她们平身,目光在哥舒夭娘身上转了一转,又落到了旁边一人身上,江错娘抿嘴笑了笑,复屈膝道:“妾身有眼无珠,上回竟不识是贵主当面,冒犯之处,还请贵主宽恕!”
元秀记性虽然不错,但江错娘不过是杜七的一个姬妾,连妻子都算不上,当时又起了浓妆,如今因为今日齐王府的客人大抵身份尊贵,江错娘一个小小姬妾当然不能太过花枝招展,妆容一淡,元秀还真没想起来,不过是因为她与哥舒夭娘走在了一起才留意了一下,如今江错娘这么一赔礼她倒是记起了,淡然笑道:“错娘也与齐王妃是闺中旧识吗?”
江错娘面上露出一丝尴尬,哥舒夭娘在旁代她答道:“回贵主的话,错娘是来寻妾身的,只是恰好遇见了王妃生辰。”
元秀又看了她们一眼,不过到底没问是什么事,只是点头道:“原来是这样。”
哥舒夭娘和江错娘都松了口气,再次行礼走了过去,和静看着她们的背影不免问道:“那哥舒夫人是上回宫中赐宴的时候,今上赐给齐王的姬妾,可那错娘又是谁?”
“她啊是城南杜氏杜七的爱姬。”元秀道,“上回我偶然遇见过她们一次,那时候哥舒夭娘还在左教坊里呢,两个人关系就是极好的,没想到如今哥舒夭娘进了王府还是有往来。”
和静咦了一声,惊奇道:“你是说,哥舒夫人身边的那一个娘子居然就是让杜不留收了心的那一个?”
这回轮到元秀惊讶了:“杜不留收什么心?”
“坊间传言说杜不留至今不肯娶妻就是为了她……”和静附到元秀耳边小声道,“为了这个杜家长辈没少发火,听说这位娘子在长安的住处都换了好几次,只是杜家家主杜黄衣都亲自出面劝说了,杜不留却一口咬定若是娶妻定然要娶这娘子!”
元秀诧异道:“听说杜家这位七郎放.荡不羁,这错娘居然如此能耐?”
“可不是么?”和静掩袖笑道,“杜不留虽然没什么官职在身,可他风仪气度皆属上佳,长安从前风头最劲的崔风物如今已经尚了主,尚的还是十九姐那样的美人,各家女郎自然不再敢作他想,原本崔风物还未尚主时,杜不留就风流满长安了,如今更是一枝独秀……这会却忽然为了一个娘子收了心,二十一姐你在宫里大约不知道,这会长安不知道多少女郎对她感兴趣,想要亲眼看她一看呢?”
“倒是有趣。”元秀一笑,受平津公主当初闹出来的事情影响,宫中私下里难免会对韦坦有许多贬低之言,元秀多多少少听了,加上韦坦也确实不是什么出色或骁勇人物,所以元秀对那等风流浪荡子最无好感,这杜七比起韦坦当年来更甚,若不是他姓杜,元秀根本懒得对他留意。
和静转着眼珠笑道:“只是我看这位娘子长得也不如何。”
江错娘其实绝对是个美人,只不过今儿过来的长安贵妇里面好多不但是美人,且气度非凡,尤其皇室里面生得最好的两位公主昌阳、元秀都在,这一比她不免就黯然失色起来。
“姻缘天注定,哪里是按着容貌美丑相配的?”元秀笑了一笑,正待拉着她回正厅,忽然想起了一事道,“这么说来杜黄衣也管不住这杜七了?”
“杜七的父亲早逝,母亲前几年也去了,原本属于他的产业早已到了他手里,况且就算还没给他,也没有说为了管教侄儿,做大伯的把产业收回去的道理。”和静郡主抿嘴笑道,“他本是嫡系子弟,产业丰厚,杜黄衣几次派人想赶走这娘子,都被他事先转移藏到了别处,如今杜家长房正为此闹着心。”
元秀听着忽然问道:“长房连杜黄衣都出面了也不曾有办法,为何不请五房出面?我想那杜青棠何等手段,想必收拾一个杜七总是有办法的。”
杜青棠与郭家的恩怨虽然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但因丰淳登基以来的明显偏好,满朝都记着,和静郡主当然不会忘记,一直说起杜七来一直不提杜青棠,如今见元秀主动提起,又看她神色之间并无不悦,便道:“我听说杜家长房与五房也不是很亲近,何况杜青棠如今赋闲在家,与杜家长房也不见怎么走动,想是杜黄衣也认为此事是长房之事,无需五房费心。”
元秀听了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两人携手向正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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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哥舒夭娘一面送着江错娘,一面问:“你有几分把握?”
“我虽然只跟着我那不争气的阿耶学了两三年,或者有什么疑难杂症断不出来,但喜脉还不至于弄错。”江错娘哼了一声道,“只是有喜了又怎么样?你可别怪我说话不好听——我瞧你堂堂大王爱姬,屋子里面的摆设还不如我那里呢,更不要说你对着那些下人都小心翼翼的模样,你打算怎么办?”
哥舒夭娘苦笑道:“我总是希望能够生下来的,便是不能自己养,好歹也有个伴。”
江错娘惊讶道:“难道齐王如今对你……”
“我进了府才知道。”哥舒夭娘压低了嗓子打断她,“这府里说到底,还是王妃做主!”
“……”江错娘睁大了眼睛,半晌才嗤笑道,“我说呢,这齐王听着就是个好色的,要不然如何会在娶王妃前就弄出了一个任秋来?但自从娶了王妃,别说外室了,就是王府里面侍妾也不多,子嗣更只有世子一个!”
哥舒夭娘叹了口气:“在教坊里时我做低伏小的就习惯了,到这儿也不过换个地方罢了,说起来王妃虽然不喜欢我,但也不曾故意使人给我难堪,从前还要讨好好些人,如今真正要讨好的只她一个,还轻松些。”
“从前你没讨好周全不过是吃些苦头。”江错娘冷笑,“在这里指不定就丢了命了!”
哥舒夭娘抿嘴不语,江错娘又道:“你今儿钗环这样少可是怕王妃惹眼?”
看她点了点头,江错娘叹息:“又错啦!今儿往来那许多贵妇,连公主都到了,哪个不是珠环翠绕?这样的场合王妃要你这个侍妾出来招呼那些身份略低之人,正是为了显示她的宽容大度,你却穿得这样简单,指不定她还以为你是故意丢她脸呢!”
哥舒夭娘不由瞠目结舌!
正文 第三百零九章 代王妃
更新时间:2012-6-28 7:54:46 本章字数:4328
宴到中途,代王妃见席上人都有了几分醉意,连带元秀也喝了几盏土窟春,面上泛出艳色,她趁机问道:“九妹若是喝多了,趁你三嫂忙着,不如我陪你去休憩下?”
“也好。”元秀酒量不大,但也能喝上几盏,只是极易颜酡,这会却还是清醒的,但听代王妃话中之意似乎有话要说,心里有数,便趁势起身,这时候长孙明镜在略远的地方招呼着,昌阳公主与和静郡主两个行着酒令,旗鼓相当,正喝得兴高采烈,却没有注意到她。
因陶景年在偏厅休憩,代王妃对齐王府的地形极为熟悉,便沿着有屋檐遮蔽的回廊,到了距离正厅有段距离的一处水阁,这水阁四面透风,挂着淡青色仿佛烟雾般的烟罗纱,地方不大,但因临水,虽无冰盆,倒也清凉。
代王妃令跟着两人的侍者都留在阁外伺候,笑着挽住元秀的手道:“咱们两个说几句私房话罢。”
“便听二嫂的。”元秀笑了一笑跟着她进了水阁,两人在临水的那一面坐了,代王妃略顿了一顿,便道:“我素来知道九妹聪慧,因此也不绕圈子了——南风那孩子委实不堪造就,当初也是为了这个缘故,他的父母才想着法子,托人把他送进了神策军中,本以为有军规约束,何况袁统军素来沉稳,哪里想到这一回袁统军虽然是一片好意的抬举他,却不想他自己不争气,胆大妄为,冒犯到了九妹头上,按理说,我虽然姓崔,但进的却是李家门,自然是站在妹妹这边的。只是……”
代王妃苦笑了下道,“若是崔家旁的孩子,我定然是没脸来与九妹说这一番话,这南风他自小得了太妃的眼缘,这些年来就是鋆郎在太妃面前也才能比上一比,老太妃年纪大了,难免更加注重子嗣,原本是想亲自进宫求一求九妹的,只是想着等九妹怒气平息些,谁想九妹如今却又忙了起来,因此并不敢特特前去打扰,趁着今儿三嫂作寿,太妃让我把这番意思带到。”
元秀眯着眼,淡淡笑了一笑,崔南风与冯腾的事情可大可小,更何况里面还夹进了一个卢家二十六娘,那就更复杂了,代王妃说什么崔太妃在元秀回长安后没有立刻进宫拜访是因为想等她怒火略消全然是借口,恐怕是因为宫里传出中宫和华妃双双有孕,三位芳仪里面一个有伤,一个要抚养皇子,还有一个进宫时日尚浅资历不足,因此皇后说动了丰淳让元秀代为执掌宫务,崔太妃这才急了——先前的郑美人小产事,元秀还只是受托付彻查这么一件事,博陵崔家在宫里没有妃嫔,他们倒也不怕因此烧身。
可中宫之权却不一样——别瞧只是打理六宫,长安各家的关系千丝万缕的,旁的不说,卢家二十六娘与宫里的卢芳仪可不就是同族的堂姐妹?
而且此事也叫长安更加清楚了元秀公主圣眷之隆,是远胜其余诸位公主的,崔太妃虽然是博陵崔氏出身,又有亲子代王,可也不愿意轻易得罪了深得兄长重视的元秀,可崔南风虽然不争气,到底是太妃疼了多年的子侄,因此仍旧是让代王妃过来开了口。
想到方才才进正厅、长孙明镜去迎琼王妃时凑过来的冯氏,大约就是崔南风的母亲了,也是冯腾的姑母。因那崔氏态度冷淡,加上元秀没有彻底了结崔南风与冯腾之事,本就为了崔太妃这一支,那冯氏未免有些不够看,因此接下来都不曾理会她们,想来也是代王妃见冯氏几次献殷勤都被元秀冷落,这才不能不亲自出面。
这么说起来,王子节将宫权交到自己手里,也不一定全是因为丰淳为了借此可以名正言顺的拖住自己,还有她本身借丰淳这个打算顺手推舟之意——若如今宫权还是王子节打理着,崔太妃要为崔南风说情,昭贤太后已经去了,崔太妃少不得要寻王子节迂回,王子节把宫权这么一交,却是避过了这么个两面不讨好的差事。
“二嫂刚才也说了,虽然二嫂是姓崔,可进的却是我李家之门。”元秀想到此处,淡然道,“说起来太妃也是我李家的人呢,却不想对崔家一个子侄到比本宫还要亲近些?”
代王妃听她这话便知道元秀没有轻易放过的打算,心头一紧,勉强笑道:“九妹这话说的,太妃疼爱南风也只是因他自小长在膝下罢了,论身份论亲近他又怎么能与九妹比?只是太妃听说他被袁统军点名陪九妹去了紫阁别院,在别院里时言谈无忌惹了九妹不高兴,上一回受了军棍回到家中一直极为彷徨的,太妃见他整日里担忧得罪了九妹,又听说不是什么大事,想着九妹一向最仁善大度不过,便想叫我来与九妹代他赔个礼——怎么竟不是他说的那样吗?”
元秀听她立刻为代王府找了退路,不动声色的道:“仁善大度或者不敢当太妃之赞,不过太妃与二嫂想来也是清楚,本宫自幼丧母,是昭贤太后抚养长大的,昭贤太后在世时尝言本宫生母文华太后在世之时宽柔待下、深得六宫拥戴,因此以其警戒本宫,本宫自认不能与母后相比,但也不至于失了昭贤太后一片冀望之心,总也不能算是不讲理之人,二嫂你说可是?”
她这么问了代王妃当然没有摇头的余地,略赔了笑道:“九妹说的对极了。”
“既然如此那么二嫂今儿过来寻我,我却也不能说一说我的委屈了。”元秀冷笑了一声,“打从当年高祖皇帝定都长安起,咱们李家的女儿自来过的是什么日子,想必二嫂也清楚,就是二姐是个贤惠的,可也从来不失皇家气度!”
代王妃脸色微变,元秀连皇家气度都说出来了,看来这事显然难以善了,她不禁后悔起来听了崔太妃的话过来说这个情,崔南风虽然也是她的堂弟,可又怎么能和自己亲子相比?李鋆是世子不假,但受重视的宗室与不受重视的宗室过的日子可是两样的,更何况如今的李鋆和丰淳的子嗣已经是隔了一层了,更遑论再继续下去?原本代王妃对这件事情就有微词——本朝对帝女一向娇纵,看一看开国那时候的高阳、太平、安乐,再看看如今的平津、云州,元秀公主虽然没有传出过什么剽悍之举,可这位帝女在宪宗皇帝诸女里面所受到的重视与宠爱,绝对不下于宪宗皇帝陪伴和花费心血最多的平津!
博陵崔再是名门望族,如今又不是士族足以与皇族一较高下的魏晋之时,本朝高祖和太宗皇帝起兵时或者还受过诸家的帮助,那时候五姓七家的确非同一般,但是也因此招忌——高宗皇帝并武周这两位在位的时候,五姓七家并开国几家望族,如罗氏、长孙氏、杜氏、韦氏、裴氏……哪个不是被一而再再而三的寻着机会收拾?
更何况崔南风在崔家绝对没有优秀到了足以让家族冒着得罪公主的风险保他了!
崔太妃侍奉宪宗皇帝多年,诞有代王,又平平安安的等到了宪宗皇帝驾崩,被代王接出了宫做太妃,安享晚年,可见不是不精明的,可这一回也太糊涂了!
代王妃在心里埋怨着崔太妃,她与代王结缡多年,虽然王府里面姬妾不少,却一直深得代王尊重,连崔太妃待她也是客气的,自然也不是个没用的,听出元秀不愿意就此作罢的态度,又见元秀的意思,崔南风惹的事情还不小——崔南风自小受崔太妃喜爱,因此养就了纨绔的习性,他又和代王世子年纪差不多大,太妃喜欢他,难免也有些冷落了自己的嫡亲长孙李鋆,代王妃嘴上不说,心里总有些不以为然,崔南风仗着崔太妃的喜欢,在外面惹事的次数也不少,每次惹了事情若没有旁人为他收拾,便只管到太妃面前一顿哄,太妃就要打发了代王替他善后,因此代王妃听了元秀的话,倒觉得崔南风这回定然也是将大事说小了。
想到本朝历代以来公主们的举止为人,代王妃就感到了一阵头疼,早先中宗皇帝宠爱女儿安乐公主,安乐公主拿着拟好的圣旨过去,蒙了中宗皇帝的眼睛使他用玺,中宗竟是笑着依从——丰淳或者不至于这般宠爱元秀,可为了胞妹收拾一个毫无功名的纨绔弟子,这对于皇家来说实在太简单了!
而元秀公主到这会都不见动作,也不见朝中今上对崔家以及代王府有什么偏向,照代王妃来想,要么就是元秀全然不在意,因此劝说了今上当作从未发生过,要么,就是元秀不动则矣,一动……代王妃定了定神,微笑着接口道:“九妹的性.子做嫂子的哪里还不知道?你最是明理懂事的,这都是南风不好,原本他从小都是个老实的孩子,因此老太妃与我也一直相信着他,只当不是什么大事,谁想到他却全是胡诌呢?只求九妹念着老太妃受他蒙蔽的份上莫要计较,我回去定当仔细禀告老太妃。”
代王妃一口一个老太妃,其中暗示之意不言而喻,话语之间更是全将责任推给了崔南风一人,甚至连崔家都撇了开去,显然是告诉元秀,愿意将崔南风交出来平息她的怒火了。
代王妃这么说时甚至心里暗松了口气,崔南风在崔家的地位完全是因为他最得崔太妃欢心,真正论起能力才干那绝对是倒着数的,这么一个郎君,若是没惹出大事来,留给太妃逗个趣儿,也算是代其他人尽一尽孝了,如今居然惹到了不该惹的人,交他出去平息事情,总比被全部牵累的好——博陵崔氏这一代的崔南熏,那才是有指望振兴崔家的人。
如果为了这个崔南风影响到了崔南熏,代王妃才要扼腕了,怎么想,交出崔南风,对代王府与崔家都是一件好事,代王妃连崔南风到底做了什么都不想听了。
元秀淡然一笑:“老太妃被二哥接出宫的时候我年纪尚小,在宫里时与太妃见的次数也不多,但太妃一向心肠软……”她话中不信之意很是明显。
代王妃赶紧笑道:“九妹说的是,不过老太妃虽然心肠软,也是个通情达理之人,九妹只管放心!”
“说起来,早先在紫阁别院里袁别鹤告诉我这崔南风的名字时,我还奇怪了下,只因当初在还没去终南山前,听宫里说八姐在蓬莱殿上是留意过一个博陵崔家子弟,说是极为出色叫崔南熏的,同在长安又名字如此相似,还问他莫非可也是博陵崔家子弟?”元秀悠悠说道,“袁别鹤说了是,我想着既然那崔南熏在长安风评不错,何况博陵崔家的子弟家声自来就不错,因此便一直挑他与冯腾在身边做侍卫,也是以为他们是个好的,如此看来却未免太叫人失望了。”
代王妃勉强笑道:“这都是我那族叔太过宠爱他的缘故……”
“听说今年重五曲江龙舟竞渡是崔家得了第一,这些日子忙着我还没有功夫向二嫂道贺。”元秀忽然又提起了一事。
这时候都已经快乞巧节了,重五之节早已过去,她忽然提起来,代王妃愣了一下才要点头,元秀却不冷不热的道:“我还听说当日鋆郎奉了太妃去曲江之畔亲自观看龙舟之赛,还提前包下了曲江边视野最好的汀兰阁?听说那日舟上除了司鼓之人全部都是二哥派人从江南水乡那边请来的弄潮好手?又听说崔氏为了今年这一回赛舟之事还备了重赏?”
她连续三个听说问得代王妃笑容僵硬,勉强道:“这都是为了让太妃高兴一些。”
“孝敬尊上本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元秀和颜悦色道,“只是本宫才听了此事时不免有些奇怪——说起来奉了太妃去汀兰阁的是鋆郎,想来汀兰阁也定然是王府包下的,而获胜的弄潮好手也是二哥所请,崔氏只是备了一份赏,怎么赢了的却是崔氏而不是二哥之名呢?本宫才听到的时候还以为是崔家为了太妃特特费的功夫!”
见代王妃正要说话,元秀却又笑了一笑,换回了我的自称悠悠道:“鋆郎是个有孝心的,想来也是因为太妃平素偏疼着他,这才特特将龙舟挂在了崔氏名下,好叫太妃高兴吧?”
代王妃只得应是,元秀便摇头,轻声道:“只是二哥似乎也姓李?”
正文 第三百十章 卫王李鑫
更新时间:2012-6-28 7:54:46 本章字数:3658
元秀先回到了席上,如今正是酒至半酣,长孙明镜今儿请的虽然多半是出身世家望族的贵女命妇,因无男子在旁,彼此又都是熟悉的,此刻也都尽放开来觥筹交错,好不热闹,堂下还有几个胡姬或弹或唱,好几个贵妇正笑着围在旁边议论着什么。
长孙明镜已经换了一身衣裙,连发式与钗环都不一样了,手里捧着一卮酒,面有难色的被几个从前闺中好友围住了讨价还价。
昌阳公主身边也围了一群人,只是因昌阳才下降,还没正式与长安贵妇里走动起来,所以这里面倒大半是宗室中人,和静郡主却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看到元秀回来,当先一个世子妃便凑趣要罚她,元秀也不拒绝,笑着举樽连尽三樽,立刻搏得了一片叫好,那世子妃赞道:“贵主果然爽朗,大有我梦唐女郎之气!”
“本宫方才喝时留了些量,若不然也只得求饶了。”元秀笑着道。
与这些人敷衍了一番,等她们散去了,元秀举目一看见云州已经不在了,便推着昌阳问:“十妹哪里去了?”
昌阳方才与和静斗酒连喝了好几盏,她的酒量虽然比起元秀来要好得多,此刻也不免满.面.潮.红,人也有些发晕,元秀推了她两把,她才揉着额角苦笑着附耳道:“她这段时间被罚禁足宫中还不急坏了?如今好容易得了这么一个机会出宫,你说她岂能放过?来得晚去得早,席上露一个面已经算是知礼了,今儿人这么多,难道我还能拉住了她不成?”
“估计那郑纬怕不就在外面等着她呢!”昌阳懒洋洋的道,也不怎么当回事,道,“左右她也不是没人跟着,不要去理她,若不然反而是咱们的不是。”
元秀觉得也是,看她脸上仿佛晕了一层酒晕妆,不免担心道:“你也喝多了些,仔细一会上车晕着。”
“和静比我喝的还要多一点。”昌阳笑着道,“我的酒量我清楚,这几盏不妨事的,对了,六嫂如今可醒了?若是醒了我也该去打个招呼。”
“她啊就在偏厅,你且等一等,采蓝你去看看。”元秀偏过头对采蓝道,昌阳拈了面前一个葡萄吃,低声道:“你方才与二嫂出去说了什么?下面那两个人眼睛灼灼的望着你呢。”
不去看元秀也知道是谁,冷笑道:“那是冯氏与崔氏罢?不要理她们。”
昌阳对这两个妇人兴趣也不大,听元秀这么说了便丢开,只是道:“东平的驸马已经定了下来,钦天监连婚期都算了,云州多半也要下降郑纬,却不知道你如何了呢?”
“七姐难道还担心我嫁不出去?”元秀避重就轻的笑道。
昌阳公主吐了葡萄籽儿,拿帕子擦了一下嘴角才淡然道:“我倒不是担心你嫁不出去,只担心你嫁太远了!”
元秀一怔,昌阳公主看了看她,笑着道:“咦,你忙宫务忙到了这种地步?竟连自己的事情都不关心了?东平的驸马定了之后,云州的驸马外面也多半猜到了,惟独你没有什么消息,论理说五哥最该对你上心才是,因此坊间有人猜测是不是打算将你下降到河北去?”
“真真是胡说!”元秀一皱眉,昌阳却道:“这消息听多了连我都要来问了,若是五哥和你都没有这个意思还是趁早把人定了的好,虽然说这些谣言对咱们也不能做什么,可总这么传着到底打皇家的脸。”
说罢似又觉得语气重了些,复解释道,“你若不愿意远嫁河北,我想那贺夷简若是对你不死心,借此弄假成真,到那时候可就不好了,你也知道,不拘何朝何代,总有那么一群人打着皇家女儿的主意——我不是说旁的,韦相前几个月不是还请求五哥叫你下降到河北去么?”
元秀脸色阴晴一阵阵的难定,这时候采蓝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小声禀告道:“琼王妃已经走了。”
“走了?”两人一起问了出来,“什么时候走了?”
“奴听偏厅里面伺候的使女说是约莫小半盏茶之前,琼王妃说她觉得好些了,想趁机回家,因为当时齐王妃忙得紧,琼王妃便叫她们转告一声,说改日再登门赔罪,这就回府去了,那两个使女虽然觉得就这样让她独自离开不妥,但琼王妃一定要走,也不敢阻拦。”采蓝说道,“她们后来禀告了齐王妃时,琼王妃都出府去了。”
元秀不觉皱眉:“她这么急急的来又急急的走,到底出了什么事?”
“不会是为了子嗣吧?”昌阳猜测道,“说起来六哥至今无子,王府里面却只有个不怎么得宠的妾侍,从前她还有中宫可以比照,如今中宫有孕了不说,五哥的妃嫔虽然不多可也比王府里多得多了,就算罗美人已去,六嫂上面没有太妃提醒,可五哥如今膝下都有三子,并中宫及韦华妃都有孕在身,六哥膝下竟只有一个庶女,听说还是一直病歪歪的……莫不是为了这个两人有所争执,六嫂才这样的?”
昌阳公主本身与琼王还有琼王妃倒没有什么仇怨,只是当年杨太妃与罗美人在宫里很是斗过几次,何况前不久刺伤了杨太妃、在宫里折腾出所谓刺客之事的老内侍正是从前罗美人的近身侍者,因此如今提到了琼王府的事情措辞虽然还算客气,语气里不免就带上了几分调侃之意。
元秀因为琼王曾与丰淳争位,加上她原本就与李俨见的不多,便浑不在意道:“若是如此就是六嫂不懂事了,说起来六哥待她也不差,怎么这会竟糊涂了?便是寻常人家还有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话呢,难道要六哥一辈子守着她将来连个上香的人都没有吗?”
两人正说着话,长孙明镜面脸赤红的走了回来,但见额上一层薄汗,贴身使女忙拿帕子替她擦了,她坐到了旁边笑着道:“九妹你回来了?方才听人说你出去散一散酒意,我还怕你当真醉倒了。”
“就算醉倒了那也没什么,我与二嫂一块儿去的。”元秀笑着道,“方才使了人去看六嫂,她怎么竟悄悄儿的走了?”
“可不是?”长孙明镜提起此事来也有些轻嗔,“便是不提旁的,她方才脸色还难看着呢,这会就这么走了,当真是让人不放心!”
昌阳这时候看了看下面,便问道:“李七娘没有来吗?”
“她原本要过来的,只是十娘子忽然染了重疾,需要照拂脱不开身。”长孙明镜说着,似有意似无意的看了眼元秀,元秀却作未见,只是道:“钊郎他们几个可是又跑远了?我在这厅里竟没看过几眼。”
“郎君们都是这样,只要不出王府也不必太过拘束他们。”昌阳说着回头对元秀道,“不过还是把鑫郎叫回来罢,銮郎怎么说也启蒙了,鑫郎年纪却要小些,恐怕他玩过了头反而累着。”
元秀想了一想方才李鑫也不像其他人是玩得开心的,她知道曹才人一向因为王子节无子的缘故惟恐李鑫被她抱走了,所以心下难免惴惴,这份惴惴却又传给了李鑫,虽然同样是皇子,李鑫因着年纪与性情的缘故总是少一份气势,尤其李銮强势,可不要趁着没人看管的时候委屈了李鑫,便道:“七姐说的是,采蓝你去把鑫郎带过来,就跟着我们罢。”
没过多久,采蓝果然带着满头大汗、面色通红的李鑫回了来,他身上是已经换过了一身石青色绸袍,如今也仿佛是水里拉起来的一样,大半部分都湿漉漉的,昌阳看着皱眉,问李鑫身后之人:“你们就是这么看着卫王殿下的?”
“求公主饶恕!”那几人不敢分辩忙跪了下去,元秀脸色也不好看,但见堂下已经好几人注意到那人下跪,还是一捏昌阳的手背道:“咱们去偏厅里说。”
偏厅中因为琼王妃陶景年离开的缘故倒是正好空了出来,昌阳对元秀道:“你且带鑫郎去换一身衣物。”
元秀正要答应,李鑫的贴身内侍便怯生生的道:“可是殿下带来的衣物这已经是最后一套了!”
“你去寻钊郎身边的人,找一找钊郎旧时的衣物先对付下。”不待昌阳公主说话,元秀已经对采紫道。
将李鑫身边的侍者交给昌阳去审问,元秀命采蓝抱着李鑫转到屏风后,放在陶景年躺过的榻上,先替他脱了外袍,却见里面中衣也是湿漉漉的,这时候他脸上却渐渐苍白了起来,元秀心下狐疑,忍不住问道:“你身上这是水是汗?”
李鑫讷讷的说不出话来,元秀问了几回他只不作声,最后急了,李鑫竟哆嗦起来,见状元秀只得重新安抚,不多时却是偏厅里的使女先进来,小声道:“贵主,奴方才叫厨下备了些热水,或者请卫王殿下沐浴后再更衣可好?”
元秀看了她一眼:“如此甚好。”
沐浴当然不能也在偏厅,元秀出去和才问了几句的昌阳说了一声,带着李鑫出了偏厅,到了附近一间屋子里,采紫也恰好带着寻出李钊四五时穿的几件看起来还是全新的衣袍过来,道:“齐王世子的乳母说这几件都是只穿过一两回的,且是常服。”
“鑫郎是钊郎堂弟,穿堂哥的衣服有什么关系。”元秀随意看了一眼,便点了点头,替李鑫掠了掠半湿的发,道,“采紫你进去帮他沐浴,略洗一下也就是了,左右回宫去了还要重新沐浴的。”
采紫答应了一声走进屋中,元秀看了看王府的下人命他们走远,这才低声问采蓝:“你去找鑫郎时可看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可是銮郎他们欺负了他?”
她单点一个李銮也不是没有缘故的,李佑的性情像盛才人,绝不是会去欺侮人的,而李钊虽然活泼,但年纪也长了,知道事情轻重与身份区别,李鑫再怎么懦弱也是皇子,何况丰淳子嗣稀少,怎么说也是重视的。
相比之下,只有和李鑫同父所出,却因生母的缘故更加强势的李銮,年纪也不很大,做事还达不到不留痕迹,才会这么干。
采蓝摇头:“奴寻到卫王殿下时,殿下正一个人站在花丛边晒着,徐王殿下说劝了几次也没劝回来,只得由着他,就是使了人替他张了伞,殿下也不要。”
“这倒是奇怪了,难道鑫郎故意自己找罪受不成?”元秀冷笑。
正文 第三百十一章 子嗣
更新时间:2012-6-28 7:54:46 本章字数:2518
昌阳公主看到元秀领着沐浴更衣后的李鑫走进来只是点了点头,看神色也不见什么,元秀略放了些心,见李鑫仍旧是无精打采的模样,便问:“鑫郎若是困了不如去里面躺一躺,九姑叫采蓝陪你可好?”
“多谢九姑。”李鑫低声谢了,元秀见他没有拒绝,便让采蓝陪着他进去休憩,再看李鑫的随从都垂手站在旁边,到了昌阳下手坐了,估计偏厅宽阔,隔壁正堂上面酒宴的喧哗不时传来,想来李鑫也听不得清楚,便低声问昌阳:“没什么事罢?”
昌阳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嘴,仿佛不知道怎么开口一样,半晌才道:“他那衣服上是水不是汗。”
元秀一皱眉,齐王府里自然是有湖有渠的,顿时看向那几个侍者的目光不善起来,昌阳却摇头:“没有掉进哪里,是被井水浇的。”
“谁浇的?”元秀面上不觉有些怒意,心里差不多已经认定了人,只是对李鑫身边的侍者也是失望无比,李銮固然比李鑫更得丰淳喜欢,可是李鑫究竟也是皇子,他这样公然的欺压弟弟,就是传到了丰淳耳中也是李銮的不是,抚养李鑫的本是曹才人自己,她放在自己唯一的亲生儿子身边的人却连维护自己主人的勇气也无,元秀一时间不知道是回宫后先斥责曹才人教导无方还是该先召来李銮大骂。
却听昌阳道:“你别想左了,不是銮郎干的,是他自己看到王府里面的人担了水浇花,不知道怎的,跑过去硬抢了瓢浇了一身,然后站在太阳下面晒着——”昌阳公主的语气很是古怪,元秀也不禁愣道:“他自己?”
“方才我好像听他告诉你说想他母妃了,他该不会是为了回宫这么做的吧?”昌阳公主脸色很不好看,“虽然如今鑫郎年纪还小,天家血脉,任性一些也不是什么大事,可这样却是损伤到了自己的身子——曹才人平素瞧着是个谨慎的人,却怎么这样教导皇子?”
元秀眯起眼扫了一眼旁边几人,低声问昌阳:“当真是他自己浇的?”
“这几个人我分开来问的,说法全部一致,并无端倪。”昌阳淡淡的道,“就算不是,人都是曹才人替鑫郎挑的,居然全部被其他人收买,那曹才人也足够废物了!”
元秀脸色很是难看,昌阳公主一向能干,审问几个侍者只是举手之劳,何况昌阳说的也没错,亲自安排到儿子身边的人居然全部一起背叛,倘若真是这样曹才人也太废物了点,还不如李鑫自己干的呢。
只是李鑫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当真是为了回宫去见曹才人?这又不是生离死别或者是离开多远,不过是出宫来为自己的伯母庆贺一声——说起来丰淳当初把李鑫也加进了到齐王府来的名单,不仅仅是为了不让李銮一枝独秀,也有抬举这个怯懦的次子的意思,旁的不说,魏王因为年幼没有被允许与两个兄长一样一起出宫,还很是懊恼了一番呢!
还是在刚才玩耍时吃了暗亏?
元秀与昌阳都沉默下来,心里不住转着念头,末了昌阳对元秀道:“究竟是你带出来的人,回宫之后你还是先与五哥解释一下的好,好歹也问个清楚。”
“唉。”元秀叹了口气,道,“我理会得。”
“我原本觉得十弟过于静默,如今看来鑫郎还要没有男子气概。”昌阳摇着头道,“曹才人实在是不会养孩子,你若是不怕做这个恶人不如劝说五哥趁此事将鑫郎交给其他人带了吧。”
元秀苦笑道:“究竟是侄儿重要——做一回恶人又怕什么?只是从前倒还好,但现在可怎么给其他人带?中宫与华妃都有了身孕,而赵芳仪自己就有二子,再说就算她愿意抚养我也不敢给她,崔芳仪与卢芳仪别的都好,但就算不提崔芳仪如今的脚伤,她们两个进宫才几天?鑫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没做过阿娘的人也不是那么容易接下手来的,郑美人与崔、卢是一起进宫的不说,如今人还躺在床上呢!再者,难道给秦才人不成?那也是个没生养过的,还不如继续留在了曹才人身边。”
昌阳想想也是,叹息道:“这可真要命!我倒情愿他是被銮郎欺负了,总好过这样子糊涂!”
元秀也觉得李鑫此举太过不智,虽然如今是盛夏,可是井水四季衡温,幸亏那花匠是提过来的,想是被暑气也浸染得不那么凉了,李鑫虽然是皇室里面养大的,平素也没听说什么灾病,可是毕竟年纪小,阳气未足,这大暑天里一瓢水还是从头顶浇下去……接着又去晒太阳,如此折腾,今晚还不知道会不会发烧?
虽然三十六计里面有苦肉计,可也要看是什么情况,今儿这样的,李鑫若是不喜,或者在李銮那里吃了亏,只管跑到昌阳或元秀身边,难道李銮还敢公然的跑过来收拾他不成?就算是不喜,忍一忍到了宴散定然也就回宫了,难不成还住在了王府不成?
若他当真在这里病了,不宜移动,倒是有可能要住下来了……
这么想着,元秀摇了摇头,叹道:“随他去罢,看他方才倒不像是不舒服的样子,等回了宫我仔细问一问。”
昌阳公主复看了一眼伺候李鑫的人,轻哼道:“皇后这些日子对宫务可也太疏忽了些,鑫郎身边的人固然是曹才人安排的,但她这个嫡母总也不能一点不上心啊!”
元秀抿了抿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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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宫里蓬莱殿门窗紧闭,厚厚的帐幔垂下隔绝了外面的暑热,冰盆远远的放在了殿门前,凉意虽然有,但到底闷热,为了怕着凉,王子节穿着夹衣,略一动便满头是汗,杏娘亲自拿着团扇替她小小的扑着风,心疼道:“这样的天气里委屈了殿下了!”
“为了这个孩子就是再难受些也谈不上委屈。”王子节的表情却是欣慰的,她自己一拿帕子擦了下汗水,叹道,“如今我也只求上苍赐我一个男嗣了!”
杏娘好言安慰道:“皇后殿下命格尊贵,定然可以一举得男!”
王子节听了这样的吉祥话只是笑一笑,问她道:“如今家里怎么样?”
“邓国夫人已经回了府里,是二十二郎亲自去接回来的。”杏娘低声禀告道,“另外邓国夫人听说元秀公主不愿意下降二十二郎,很是失望,不过也打算为二十二郎挑选合适的女郎,说过些日子进宫探望殿下时,顺便与殿下说。”
王子节想了一想:“你告诉母亲,下次来时,顺便把剩下的东西带出去。”
杏娘显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有些犹豫:“难道殿下打算接下来不用了吗?”
“若是碍着子嗣怎么办?”王子节反问道,“何况留在宫中,迟早是个证据!”
“难道还有谁敢来搜咱们蓬莱殿?”杏娘诧异道。
王子节闭上眼淡然道:“如今宫权可不在本宫手里,何况今上的性.子你还没摸到几分吗?”
正文 第三百十二章 回宫
更新时间:2012-6-29 7:55:18 本章字数:2833
齐王府的生辰宴饮散后,元秀与长孙明镜并昌阳公主告别,带了李佑三人回宫,到了宫中,元秀命采蓝送李佑与李銮回各自所居之殿,却对李鑫道:“你随我来。”
李鑫面色微变:“九姑,不先去见母妃吗?”
“鑫郎是郎君,虽然比銮郎小些,可也是鉴郎的兄长呢,过上两年也是要启蒙随师父上学了,怎么还这样粘着母妃?”元秀因他年纪小,虽然对他今儿做的事情很是不满,却也按捺着性.子慢慢哄着,李鑫究竟软弱,虽然心有不甘,这会却也不多说了。
元秀自是带着他直奔紫宸殿,鱼安源出来迎了她,问道:“阿家可有什么急事?”
一听这话,元秀便知道紫宸殿中有朝臣在议政,便问:“里面都有谁?”
“几位阁老都在。”鱼安源小声道,“张司业并裴尚书有些冲突,大家正在劝和,如今里面扭打成了一团,阿家若是没有要紧的事情不如先在偏殿里等一等?”
元秀略一思索问道:“张明珠如何又与裴尚德打起来了,难道还是为了上回西市那边的胡人之人吗?”
“阿家有所不知,今年因春旱的缘故,虽然重五时候雨水开始充足,各处都有补种,但因之前干旱的缘分想必今年秋收不会太好,而且如今许多田地都抛荒着无人耕种,因此朝中诸公里面有人说这都是因为夷狄胡人前来本朝行商,商贾攫利甚众,引得本朝许多人也去行商,以至于田地荒芜。”鱼安源说着自己知道的事情,“自古以来历朝历代都以农为本,因此当初郑家郎君之事如今却是越发的闹大了。”
朝堂上面的事情元秀鲜少公然发表意见,如今听了也不禁一皱眉:“本朝开国之时万国来朝,胡狄之人入朝为官拜将者比比皆是,如今还有诸州长官并边镇节度使有胡人充任,旁的不说,河北三镇里面的贺家祖上数三代便是胡人,这是我梦唐泱泱气度,更何况胡商富裕,难道贞观、开元时候我唐人就贫病不成?莫非如今竟有人要以西市之事为借口,打算逐胡?”
鱼安源听出她语气里的恼怒之意,陪笑道:“奴愚钝,也不太听得懂几位阁老之间的争论,只知道如今张司业是坚持认为本朝自定鼎以来视汉胡如一家的,而裴尚书等几位却以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元秀想了一想对他道:“不知他们这番争论今儿可能够有结果?”
“以奴看怕是未能。”鱼安源如实道,“这几日来几位阁老已经是反复争论,御前动手都是第二次了,只是第二日上个请罪折子来也是继续,今儿才开始动手,怕是还有不短的时辰磨着呢!”
“那么本宫先送卫王回大福殿,你告诉大家,今儿卫王有些不妥,若大家政务处置后有暇不如去大福殿探望一二。”元秀想了想道,鱼安源忙答应了,看了看李鑫除了没什么精神外并无异常,便笑着道:“未知卫王殿下何处不适,一会大家若是问起奴也好据实禀告。”
元秀看了一眼李鑫,后者正低头垂目的望着面前的地面,她心里叹了口气,对鱼安源道:“今儿卫王累着了,旁的让大家自己问他罢。”
鱼安源答应了,元秀便也不在紫宸殿停留,重新携李鑫回了车上,吩咐于文融先去大福殿,路上李鑫默默的,但神态却轻松了许多,元秀也不知道曹才人将唯一的儿子养成这个样子做什么,她想了想问道:“鑫郎,你今日往自己身上浇那瓢水究竟是谁的主意?”
李鑫原本轻松的神色不由一愣,元秀见状皱起眉:“是有人教了你?”
李鑫却闭着嘴不肯说话,他正想着这个姑母会怎么来对付自己,元秀盯着他看了一看却没有再说话。
大福殿前曹才人已经等得急了,看到李鑫顿时双眼放光,被秦才人推了一把才想起来给元秀行礼:“鑫郎年纪小,妾身愚钝也不知道该如何教导他,今儿给阿家添麻烦了。”
曹才人这番话本是客套,但元秀却淡淡的说道:“才人说的很对,鑫郎今儿确实惹麻烦了,不过最大的麻烦不是给本宫添的,却是给他自己添的。”
曹才人原本笑容满面此刻便全部都僵在了脸上,勉强笑道:“这……都是妾身教导无方,还求阿家饶恕!”说着赶紧叱李鑫,“你都做了什么惹你九姑生气?还不快快与你九姑认错!”
李鑫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的低声道:“求九姑饶恕鑫郎!”
元秀瞥着曹才人淡然道:“才人说笑了,不论怎么说你都是鑫郎的生母,他总是叫你母妃的,本宫年纪小不说,至今尚未出阁论起为母之道却哪里与才人能比?只是今儿观鑫郎所行,实在连爱惜自己都不知,因此感到心疼罢了,这又是哪门子的饶恕不饶恕?更何况亲生姑侄,鑫郎如今才多大?就算有什么不懂事的地方本宫难道还会与自己侄子怎么计较不成?”
曹才人无言以对,脸涨得通红,旁边秦才人勉强圆场道:“阿家这么说了,也确实是曹姐姐的不对,曹姐姐也是心急,只听阿家的话还以为鑫郎淘气了,并无认为阿家气量狭小之意,还望阿家不要放到心里去。”
元秀抿了抿嘴,对采紫道:“回珠镜殿吧。”
如此回了珠镜殿里,采蓝已经回来了,元秀问:“延春殿那边今儿可禀告了什么过来?”留守的霍蔚忙上前道:“回阿家的话,晌午的时候采绿打发人来说了一声,道那边一切都好,让阿家回来了不必挂心。”
“都好便好。”元秀接过郭雪递上来的扶芳饮喝了一口,点头道,“掖庭新挑的宫人可都伶俐勤快?内中可有什么适合代利阳暂掌延春殿的?”
霍蔚笑着道:“阿家莫要心急,如今那些人到了延春殿才一天不到呢,就是这会看着好的总也要继续多看一看,何况这会绿娘守在那里,阿家代中宫执掌宫务之事是六宫皆知的,利阳公主身边的人不用心被打发走也是昨儿的事情,那起子奴婢只要不是昏了头,哪里会有在这会还不勤快些的?”
“你说的有道理,的确是本宫心急了。”元秀偏头想了一想道,“那么让采绿在延春殿再待一待,好生挑选挑选吧,利阳虽然是先帝幺女,可如今也有十岁了,过上几年也要下降,到那时候延春殿不敢说全部带了出去,至少近身伺候的定然是要全部跟到宫外公主府里去的,在宫里还只要打理延春一殿与伺候利阳就行,出了宫,少不得还要打理着公主府的产业,若是不能干不精明的可怎么行?只是那起子太过精明到了奸诈的却也不可留。”
霍蔚笑着道:“阿家说的是,其实照老奴来说先前延春殿里那起子奴婢尤其是伺候利阳公主的乳母真真是昏了头了,按着宫里的规矩宫女自来都要人老珠黄了才能够出宫的,可跟着公主、诸王身边,却是成婚开府后便可随去宫外,到了外面便要灵活许多,求一求情配个人家,以着几位阿家的心善又哪里会不准?指不定还要备一副嫁妆,偏那几个蠢的没这个眼光。”
元秀淡笑道:“如今这几个也不知道懂不懂事?”
“有绿娘在那里看着,想来也不至于太糊涂。”霍蔚道。
元秀便放下了此事吩咐道:“有两件事情你且去打探一下,一件是曹才人素日是怎么教导卫王的,另一件是如今前朝还在争议西市郑纬打那胡人之事,听说竟是被人借题发挥越闹越大,本宫看今上的模样如今也是迟疑不定,所以想知道下来龙去脉。”
后宫干政是大忌,不过本朝帝女插手政事一向不含糊,何况丰淳一向钟爱元秀,霍蔚也不为难,爽快的答应了下来,道:“老奴想阿家才从齐王府回来定然是累着了,莫如休憩片刻,老奴趁此机会去打探。”
元秀被他这么一说也觉得有点儿乏,点头道:“你去吧。”
正文 第三百十三章 曹才人
更新时间:2012-6-29 7:55:18 本章字数:3245
晚膳后,霍蔚还没向元秀禀告先前元秀吩咐的两件事情的结果,鱼烃却先过来了,元秀命郭雪呈了一碗酢浆上来,问道:“五哥可是有什么事?”
“五郎今儿去了大福殿用晚膳,中间看卫王殿下神色不豫,一问之下却是今儿在齐王府玩耍时受了委屈,因此让奴来问一问阿家。”鱼烃先谢了,复将来意说明,这才喝了一小口。
元秀与采蓝、采紫对望了一眼,似笑非笑道:“受了委屈?这话可是卫王说的?”
“卫王殿下一向静默,即使在御前也是不喜多言的,只是曹才人话里话外的意思便是如此。”鱼烃忙放下碗,解释道,“先前听安源说阿家才回宫的时候就带着卫王到了紫宸殿想求见五郎,但因为几位阁老在殿中议事这才离开,不过安源说阿家并没有提到卫王是受了旁人的委屈,因此如今五郎也没有说什么。”
“他今儿在齐王府里自己拿了瓢浇了一下子井水在身上,末了站在了太阳底下晒着,徐王拉也拉不走,这是在齐王府时昌阳公主亲自审问他身边曹才人安排的侍者得知。”元秀淡淡的道,“至于卫王自己,本宫也是问来问去问不出来,所以才想去寻五哥,想着亲生父子,若是不愿意告诉姑母,总也该愿意告诉他父皇的,大约因本宫为他如此不知爱惜自己的身子心中恼火,方才在大福殿前便说了几句曹才人,不曾想叫她误会了。”
“原来如此。”鱼烃点一点头,“奴知道了,这便去回五郎。”
元秀命采紫送了他出去,采蓝不免道:“曹才人这是什么意思?”李鑫是元秀带出去的,若在外面受了委屈,元秀这个姑母却没有提更别说出面,如今闹出来现在是丢元秀的脸,何况元秀与昌阳一起审问过了李鑫身边的人,都没有提到他是被旁人浇了水或者是被迫如此做。
曹才人这话不免有点儿颠倒是非了。
“先前皇后掌着六宫的时候可有过卫王不知道爱惜自己的事情?”元秀正好就着这个话题来问霍蔚,霍蔚摇头道:“卫王殿下与曹才人平常固然不如承香殿的三位受重视,但怎么说也是五郎的子嗣,因此尚宫局也从来都不敢怠慢的,正如鱼监方才所言,卫王殿下平时在宫中只是静默了一些,曹才人平素将殿下养的却是颇为乖巧的,听说殿下身边的人都说殿下是个极好伺候的。”
元秀点了一点头:“本宫知道曹才人的意思了。”
“才人这么做究竟有何用意?”刚刚从殿外送了鱼烃转回来的采紫恰好听见这一句,不免好奇问道。
“今儿在齐王府里的事情固然是卫王自己浇的水,但说起来也怪他身边的人不当心,竟叫堂堂皇子做出这等事来。”元秀冷笑着道,“也幸亏如今是盛暑的时候,倘若是再冷一些这些人活活打死了都不为过!”
采紫顿时恍然:“曹才人是看到了延春殿之事,打着趁机把卫王殿下身边的人也都换走么?这是为什么?说起来那些人也是曹才人为卫王殿下挑选的呢!”
“早些年皇后岂不是一直都想抱养卫王?皇后一直都掌着六宫宫权,曹才人宠爱本就不多,论手腕也去皇后颇远,说是她安排给卫王的人手,谁又晓得这里面到底都有多少人是出自中宫?”元秀眯着眼淡笑道,“如今中宫有了身孕,若是皇子那自然是不会再打卫王的主意,因此曹才人也认为应该可以把这些人都换一批了。”
采紫不免道:“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她位份虽然不是太高,究竟是生有皇子的宫妃,何况如今皇后自己有孕,恐怕对安插在卫王身边的人手也就不那么关注了,毕竟卫王平时也不是很得五郎喜欢。”
卫王非长非嫡非贤,就连大部分皇子幼时基本上都能得个一两声的聪慧的称赞都没有得到过,相比之下赵芳仪所出的韩王与魏王倒是机灵许多,再者,曹才人除了不肯将卫王给皇后外,其他事情上一向恭敬柔顺,平日里伺候皇后更是小心翼翼,皇后就算自己诞下了儿子想要为儿子清路,也该先拿韩王开刀才对。
采蓝却想清楚了,道:“一个两个的打发或者是可以的,一下子将人全部换过,六宫又不是瞎子,定然会传出不好的话来,再者这也是公然的打皇后的脸,而如今阿家掌着宫务,中宫有孕,最紧要的是先有延春殿之事挡在了前面,纵然皇后想到了曹才人此举的意思恐怕也最多有点不高兴——一来利阳公主的乳母失职在先,延春殿的人既然都打发了,大福殿里伺候卫王的人只是随着延春殿的例子,这两件事情发生得如此之近,因大福殿是后来发生,又是在离宫的时候,议论起来也怪不到皇后殿下……”
她说到这里采紫便道:“这岂不是看着阿家好欺负了?”
采蓝令殿里其他小宫女都退了下去才笑着道:“曹才人不是看着阿家好欺负,是看着阿家真心心疼卫王,纵然明知道曹才人此举有算计阿家的嫌疑,但最多斥责几句曹才人,却不肯去为难卫王的。”
采紫素来智谋不及采蓝,这会因没有外人在索性问了个明白:“如今卫王回来时候就恹恹的,曹才人目的已经达成,却为何还要故意无事生非说卫王在外面是受了委屈?”
“卫王殿下自己浇自己井水这是众目睽睽之下,宫里宫外的人都不是傻子,知道了前因后果多想一想也就明白是曹才人所教了。”采蓝见元秀点了点头,便继续解释道,“如此一来矛头自然对准了皇后殿下,阿家掌宫务毕竟是暂时的,卫王尚且年幼,还要在宫里生活多年,曹才人可没这胆子得罪皇后,那么卫王这样浇自己水总是要给个理由的,比起有六宫之权、如今还怀了孕的皇后,曹才人宁可得罪了赵芳仪,毕竟赵芳仪虽然从前得宠又有二子,但是随着新人进宫,五郎对她也不似从前那样宠爱了,就是韩王与魏王——皇后殿下一旦诞下嫡子,哪怕是华妃诞了皇子,这两位殿下的地位总也是不如的。”
采紫这才恍然,却听元秀接口道:“采蓝还说漏了一点,曹才人虽然是借着延春殿之事与本宫来换掉卫王身边的所有旧人,但总也是得罪了皇后,如今她这么做,因有本宫与昌阳公主的证词,五郎定然要将她斥责一番,如此也算让皇后出了这口气,这样等皇后收回了宫权就算要收拾她,也会留些余地。”
她淡淡的道,“看来曹才人是打着以后只管守着卫王过日子的主意了。”若不然,曹才人比王子节还要小半岁,也是正当韶华,本就不怎么得丰淳欢心了,如今还要无中生有的指责皇长子,岂不是自断后路?
她这么做也是没办法里的办法,王子节虽然恼她把自己插在了卫王身边的钉子尽都赶走,可曹才人若是基本没了宠爱,王子节为了自己贤惠的名声反而要格外照顾她些,毕竟曹才人素来侍奉中宫很是尽心。
再加上曹才人和卫王原本就不受丰淳重视,这么一事经过怕是更加的被疏忽,如此对中宫也构不成威胁,王子节这点气度总是有的。
采紫听了叹息道:“这也没办法,中宫如今有了身孕,原本中宫无所出时,打算收养卫王殿下至膝下,就算不喜曹才人,但对卫王殿下总不至于坏的,如今中宫有孕,这会忙着安胎也就罢了,将来若是为此迁怒卫王可怎么办呢?”
“她不把卫王交给皇后是对的。”元秀听出她话里的未竟之意,摇头道,“皇后虽然多年无所出,可究竟年轻,你想如今卫王养在曹才人膝下,只因当初曾被皇后看重过,曹才人就要这样不惜付出失宠为代价来保他,若是卫王养在了皇后身边,这会皇后有孕了,连宫务都推给了我,那卫王该如何自处?再到将来,他原本非长非嫡非贤,倒也清闲,但若得皇后抚养过,究竟不一样,便是将来没坐上那个位置,恐怕也要为新君所忌。”
“那皇后殿下若是一直无子岂不是耽误了卫王前程?”采紫不禁问道。
元秀失笑:“皇后是说什么也不愿意立赵芳仪所出的韩王与魏王的,以着五哥如今膝下的子嗣她能选的只有卫王,若不然当初曹才人那么不情愿,皇后也不至于还要抓着不肯放了,如果五哥始终只有这三个子嗣,那么无论卫王在不在皇后身边抚养,皇后为了自己也定然要促成他上位,若五哥有其他子嗣却不是皇后所出,而是新人所出——卫王的天资也不是特别的好,万一到时候皇后另外看中了呢?有道是知子莫若母,曹才人既然已经把卫王养成了这个样子,也是不指望他做什么的,自然是不愿意把他交出去了。”
“若是赵芳仪也像曹才人这么想,如今宫里倒是太平了。”采蓝感慨道。
“若是所有后妃都这么想,却不知道将来大位传给谁?”元秀摇着头,“自来皇室都是如此,若是一直没有出色的皇嗣,又岂能长久?这件事情这会说起来还早,看着罢,五哥心里也是有数的。”
正文 第三百十四章 卫王病
更新时间:2012-6-29 7:55:18 本章字数:2195
翌日元秀正要出宫,大福殿却派了人来禀告:“卫王殿下昨儿晚上高烧不退,如今连汤药也灌不进去了,还求阿家过去看看。”
元秀吃了一惊:“昨儿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子时左右,因卫王殿下在齐王府时贪玩受了风,才人担心殿下,昨儿便亲自带着殿下睡下的,结果半夜里就发现卫王殿下身上烫得厉害,连夜叩开宫门召了太医,原本喝了药,殿下已经好些了,哪里知道这会却又严重起来。”来人一脸惶然的说道。
丰淳如今膝下子嗣稀少,再者他虽然自幼被当成储君教导,该有的果决不会少,但也还没到为了绊住妹妹出宫拿亲生儿子做理由的,因此元秀一听之下便当真急了起来:“既然如此为何不半夜来回本宫?”如果是从前,侄子生病倒不必这样急着惊动姑母,可如今中宫安胎,宫权都交给了元秀,她这么问的却是理直气壮。
那人道:“才说说阿家昨儿才去赴了宴,回来想必也累着了,再者也请了太医,便让人先不要打扰,原本也以为殿下天亮之后必然是可以退烧了的,哪里知道如今更厉害了,才人没了主意,这才不得不打扰阿家。”
元秀这会已经无心去理会与杜拂日的约定,吩咐道:“去大福殿!”
在路上元秀方想起了一事,好在曹才人派来报信女的人就在仪车旁,元秀将她叫了过来问:“昨儿不是听说陛下去了大福殿用晚膳么?”
那人讷讷道:“阿家说的没错,只是后来才人提到了卫王殿下在齐王府里的一些事,陛下让鱼监跑了一趟,回去禀告后,陛下斥责了几句才人,便未留下,而是去了卢芳仪处……”
元秀皱着眉问:“你可知道太医都说了卫王病情如何?”
“太医说的奴也不太懂,但看着脸色像是不太好。”
“那么你到珠镜殿时大福殿那边可有去叫耿静斋了?”元秀眉头皱得更紧,耿静斋的医术高明而且对各科都十分擅长,因此素来忙碌,等闲宫妃病着还真请不到他,那人忙道:“今儿一早才人就使人去请了,如今恐怕耿太医已经到了。”
听说耿静斋可能到了,元秀才略松了口气,卫王平时身子没有什么不好的,虽然昨儿的事情莽撞了点,但怎么说也是锦衣玉食养大的,就这么一下子,病上一场,不至于出大事。
如此到了大福殿,却见凤辇已经停在了那里,元秀看到了惊讶道:“曹才人难道还惊动了皇后殿下?”
去珠镜殿报信的人也诧异了,摇头道:“奴出来时才人只叫人禀告阿家。”
蓬莱殿比珠镜殿离大福殿也就近那么几步路,看这凤辇已经停在了这里,恐怕未必是曹才人所请,元秀蹙了下眉,举步进了殿,却见王子节外,卢芳仪同秦才人都已经过来陪着了,曹才人哭得眼睛发红,耿静斋依旧面无表情,正被王子节请了坐着说着卫王的病情,见元秀进去,众人忙行礼。
元秀道了免字,看了一眼皇后,先问耿静斋:“卫王如何了?”
“回贵主,卫王并无大碍。”耿静斋这句话一出,元秀一颗心才真正的放到了底,这才有空问皇后,“皇后殿下如何也过来了?”
“本宫起早听说大福殿传耿太医,被吓了一跳,不过来瞧一瞧到底不放心。”王子节微笑着道,“可不是阿家不仔细,只是本宫如今自己怀了身子,才更晓得做母亲的心,总是要看上一眼才能够免得记挂的。”
元秀淡然道:“皇后殿下关心卫王自然是好的,只是皇后如今自己有了身子还是谨慎仔细为好。”
王子节像是没听出她的话一样笑着对左右道:“将这些琐碎之事交给九妹打理究竟是委屈了九妹了,只是若是旁人到底总有不妥之处,譬如咱们这里卢氏你也是出身大家了,只是才进宫不几日,本宫想来你许多地方还不及阿家明白的。”
卢氏赶紧道:“妾身哪里敢与阿家比?妾身就是在家里的时候也是个不操心的。”
元秀因王子节如今有孕,无论男女总是自己的嫡亲侄儿,也不欲与王子节多争论,只是道:“本宫进去瞧一瞧鑫郎。”
曹才人忙起身:“妾身陪阿家进去。”
里面李鑫盖了厚被满面赤红,元秀伸手一摸,他额上却没有汗水,显然是内热难以排出,不觉摇了摇头道:“本宫原本就觉得他昨儿回来时恹恹的,却不想到底还是病了,幸亏耿静斋说无事,若不然昨儿带他出去原本是为了叫他与堂兄亲近亲近,也是出宫去散一散心,却成了本宫的不是了。”
曹才人赶紧道:“阿家这话说的鑫郎哪里受得起?阿家是鑫郎的嫡亲姑姑,岂有不望着鑫郎好的?就是昨日,若无阿家吩咐了采蓝去寻鑫郎,只怕今儿他病得还要重呢。”
元秀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两人出来后发现王子节却已经走了,只剩秦才人陪着卢芳仪坐在一旁,见元秀看了眼方才王子节坐的地方,秦才人忙解释:“皇后殿下毕竟有了身孕身子重,坐了这么会子觉得腰痛,杏娘就扶殿下先回去了,让妾身等转告阿家一声!”
“皇后有孕自然当以子嗣为重。”元秀淡淡的说道,王子节如今身孕才一个月,离显怀都尚早,她这分明是不愿意久留下去的借口,不过这也是常理,以她身份过来表一表仁善足够,久坐一来没必要,二来还失身份。
这时候耿静斋已经开好了药,元秀命采蓝拿过来看了一看,交给了曹才人吩咐宫人去煎,问耿静斋道;“卫王约莫几时能好?”
“此药连着吃上三五日也差不多了。”耿静斋仍是不冷不热的态度,并未因元秀受丰淳宠爱而有什么特别,“卫王殿下身子素来强健,早上汤药难进也只是邪热发作出来时特别难受,这才吃不下去,原本昨天蒋太医开的药其实也不算错。”
能够做太医的实力总比坊间大部分大夫好,不过因耿静斋的名气与医术,如元秀这样一直召他请脉的,便习惯了以他的药方为准,此刻听他说了,元秀方点一点头。
正文 第三百十五章 北里繁华
更新时间:2012-6-29 7:55:18 本章字数:2210
平康坊里一般都要到了申时后才开始热闹,酉初时分已是高朋满座,今日的热闹又加了一分——齐王一系虽然是宗室,但长安累世公卿的人家也不见得怕了他们,再者任秋之案是圣断,迷神阁怎么说也是北里从前数一数二的阁子,秋锦娃身为魁首,到底也有几个死忠的恩客捧着。
更何况这一回秋十六娘为了重新开张时不堕名声,要亲自出面献艺,她当年一手琵琶名动长安,虽无魁首之名,但比如今的魁首秋锦娃还要让人如雷贯耳的,单是为了听她弹几曲,就有许多平素与迷神阁往来不多的公卿特特赶了来。
时候到了酉中,秋锦娃盛装华服叩响了秋十六娘的房门,进门后禀告道:“除了两间雅间外其他人都到了。”
见秋十六娘松了口气,她抿嘴一笑道:“究竟还是师父面子大,若是师父不时的献上几曲,恐怕旁边醉绡楼也没什么可与咱们比的了。”
“就是因为我已经多年不曾献曲,所以从前那班人才念念不忘的今儿要过来听。”秋十六娘从铜镜前转了过来教训道,“若是三五日都能听一次,这些年来恐怕早就腻了,又怎么肯巴巴的不顾齐王那边赶了过来?”
秋锦娃笑着应了一声是,便听秋十六娘问道:“那没来的两个都是谁?其中一个定然是杜氏的,另一个却不知道又是谁?难道是薛娘子?”
“薛娘子是早就到了。”秋锦娃道,“还没来的两个都是下给杜家的,长房与五房都没到。”
秋十六娘咦了一声,但她对坊间消息灵通,想了一想也明白了:“杜家五房这几年一向低调,杜三与杜七按理说是不会不来的,恐怕还是因为杜七那件事情吧?那个江家小娘子倒也厉害,生生的让风流之名满长安的杜不留为了她公然与长辈冲突了起来。”
“杜七郎说要娶她为妻呢。”秋锦娃附和了一句,语气里不无羡慕。
秋十六娘却只是淡然一笑,将一支芙蓉并蒂钗插进了云鬓里面,起身讥诮道:“若那江娘子信了他却可怜了。”
秋锦娃一惊:“师父这话怎么说?”
“那江家娘子说起来也是好人家出身,其父还是个秀才,只奈何家贫迫着她给了杜七做妾——说是妾,杜七到这会还没有正妻进门,她那名份也就杜七与别院里的下人认罢了,杜家族谱上面却是没有这个人的。”秋十六娘慢条斯理说道,“早先她还没有和杜七在一起时,或者还有这个可能为妻,如今都已经做了外室,等将来杜七娶的正妻若是贤惠许她进门就是恩德了,为妻——真当杜家人都死了么?宗法放在了那里,就是寻常人家也不肯扶一个外室为妻的,更别说杜家这等人家!”
“可是杜七素来不羁,听说杜家家主也没办法他……”秋锦娃下意识的为杜七分辩,眼神飘忽了一下,秋十六娘冷笑:“杜黄衣为人古板,那杜七生性飞扬跳脱,杜黄衣自然觉得棘手,可杜家的长辈又不是只有杜黄衣一个,五房里的那一位,杜七再不羁十分,那一位略动手脚,你瞧他还敢不敢这么做了!”
秋锦娃忍不住道:“可我听说杜黄衣与杜青棠不甚和睦……”
“再不和睦那也是要先顾着家族的,如今陛下对杜家是什么态度,坊间拉个人出来都能猜到几分!以元秀公主之名留着齐王和琼王不许回封地,到了七月底还不知道长安要出什么事呢!”秋十六娘冷冷的道,“这会儿还要闹出是非来,就是杜黄衣不去求杜青棠,杜青棠迟早也要管这事!”
正说着,外面云娘子却进来催促了:“十六娘与锦娃可都准备好了,外面人已到得差不多,正嚷着请十六娘出去呢。”云娘子说话时看了一眼秋锦娃抿嘴笑道,“司徒方才还在问起你怎么一眨眼又不见了,我说十六娘今儿献曲,你这做弟子的总要在旁服侍才像样子他才不说话了。”
秋锦娃笑了一笑,秋十六娘淡淡的问:“王展是一个人来的么?”
“方才倒是一个人,只是锦娃到这里来后,王家的二十二郎也来了,说偶然听说十六娘献曲,当年没有听过,今儿定然要听上一听。”云娘子知道秋十六娘的意思,补充道。
秋锦娃的笑容顿时有些儿不自然。
秋十六娘却只淡然道:“锦娃待会需伺候我左右,王家父子那边可派了人伺候?”
“十六娘放心,我已经叫丽娘与歌娘先进去了,丽娘与司徒也是熟识的,如今正哄着司徒玩樗蒲,连王家二十二郎也耐不过歌娘撒娇下了场,定然不会怪罪锦娃今儿冷落的。”
秋十六娘满意的点了点头,又叫云娘子为自己与秋锦娃分别检查了鬓发衣裙并无不妥之处,这才吩咐秋锦娃:“你且抱了琴随我出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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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十六娘师徒从后院向前堂走来时,原本空着的一间雅座却悄悄的进了人,打发走了迷神阁的龟奴使婢,元秀才摘了帷帽,先对杜拂日歉意道:“今儿宫里出了事,却是本宫出来迟了。”
因卫王生病之事,杜拂日在北里附近等了她数个时辰,闻言只是笑了一笑:“贵主虽然竭力出来了,但恐怕听上一曲也差不多要回宫了,我也没想到秋十六娘献曲如此之晚。”
“她若是早些出来本宫也还在路上。”雅间陈设精致,地方也颇为宽大,元秀看了眼面前的茶水点心,又见不远处点着一炉香,今日因人多,脂粉香囊种种味道混在了一起,她仔细分辨了一下才皱眉道:“怎么又是沉水香。”
采蓝不必她说已经端了茶水上前将那炉香浇灭,杜拂日道:“贵主不喜沉水香?”
元秀微微蹙了下眉,勉强答道:“此香太过浓郁,本宫嗅之一久便觉得头疼。”
杜拂日笑了一笑正待说话,外面隔着珠帘却闻一声鼓声,全场顿时喧嚷起来,复听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道:“烦请各位稍候,敝阁阁主十六娘与魁首秋锦娃这便要过来啦!”
两人不约而同住了交谈,都带着一丝期盼等待着。
正文 第三百十六章 琵琶
更新时间:2012-6-30 7:55:07 本章字数:2111
迷神阁的这间正堂极为宽大,靠后的地方设一高台,四围有三面皆是一间间分隔出来的雅座,高台上放了八折鎏金绘丽人游春图的云母屏风,象牙座儿,屏风前设了一张矮榻,榻旁侍立着两名十二三岁模样的使女,却生得一模一样,赫然是一对双生姊妹。
榻前又另放了一张紫檀云母镂嫦娥奔月翘头案,案上鎏金狻猊小炉中,一缕沉香徐徐。
秋十六娘面施淡妆,绾着翠髻,蕊黄斜红,星靥柳眉,穿着樱桃红洒绣紫重楼越罗对襟夏衫,露出里面一抹荼白底儿绣着累累缠枝芍药的诃子,腰上一幅杏子黄绞瑞锦纹边束带系绛色丝绦,下拖金泥粉绶藕丝裙,她已非韶华之际,却胜在了气韵天成,比起后面为其捧琴的秋锦娃却另有动人心弦之处。
十几年前的秋十六娘虽然不是魁首之流,可瑟部部头的名气却比魁首更盛,当时整个北里的魁首娇娃,莫不以能够得到她的一二指点为荣,所谓一曲红绡不知数,这一句用在了那时候秋十六娘不外如是。
十几年里虽然有许多从前的倾慕者已不在,或离开长安,物在人非诸事更改,但各家而立之年后的人多半还是记得的,因此今儿竟是车马如流。
秋锦娃挽了双环望仙髻,身穿鹅黄绣海棠花开诃子裙,腰间纨素,面若娇霞,恭恭敬敬的抱着怀中琵琶,元秀目光透过珠帘打量了几眼:“这面紫檀嵌螺钿琵琶倒与上回过来看到的差不多。”
杜拂日闻言说道:“听闻昔年曾有西域胡商在西市当众售卖一面紫檀嵌螺钿刻有胡域风情图案的琵琶,其音动人,当时秋十六娘琵琶之技名动长安,因此有人拍下之后转送于她,应该就是这一面。”
元秀笑道:“那就不是一面了,上回那面是腹嵌五蝠捧寿的,想来是秋锦娃所用。”
“当初那面琵琶确实极好,最后竟以千金得售,那时候秋十六娘应该尚未收徒,你说的腹嵌五蝠捧寿的紫檀螺钿琵琶许是秋十六娘收下秋锦娃之后比照着这一面做出来的。”杜拂日道。
元秀有些期待:“上一回曾听夏侯浮白弹过一曲绿腰,当真是渺渺入云,宫中乐师多有不及,不知道秋十六娘技艺如何?”
杜拂日只比元秀长两岁,自然也是不曾听过秋十六娘弹奏的,只是笑了笑:“听叔父说秋十六娘无愧部头二字。”
杜青棠出身城南杜氏,货真价实的名门子弟,加上曾权倾朝野,见识极广,连他都这么说,显然秋十六娘技艺当真是非凡了。元秀不再说话,专心听着。
外面因秋十六娘的到来嘈杂声渐渐平息下来,先听一声低笑,复有秋十六娘的声音传了出来,似水盈盈:“妾身多谢各位前来捧场!”
“十六娘客气了!”
“我等久不闻仙音,如今十六娘再奏天籁,岂能不至?”
“十年蛰伏,十六娘技艺理当更上层楼才是!”
……
四面立刻传来轰然回答,更有心急之人叫嚷道:“十六娘,我等期候已久,还请十六娘莫要再客气,但奏一曲以飨众人耳!”
此人迫不及待,却正说中了多半人的心思,一时间各处纷纷叫嚷起来,但听秋十六娘复一笑,隔着珠帘隐约可见她命秋锦娃将琵琶交到自己怀里,信手一拨,但闻弦声一响,众人皆屏息凝神,几乎几息之间,四面已是一片寂静。
元秀对乐之一道并不擅长,但她出身尊贵,听却是听得多了,但见秋十六娘一声弦声使四围皆静后,外面的灯火忽然一下骤灭!
这种把戏元秀并不意外,只是发现连秋十六娘所坐的地方也无灯无火,不由压低了声音道:“难道是要摸黑弹奏么?”
“各位是否也可将雅间灯火熄灭?”杜拂日还没回答她,外面秋锦娃的声音已经传了来,带着一丝娇嗔,便听距离高台最近处的雅座中有人朗声笑道:“锦娃有命,敢不从耳?”
此人话音方落,余者也纷纷答应,却见一间间原本灯火通明的雅座中次第熄灭了灯火,元秀轻轻咦了一声,正要去吹灭灯火的采蓝以为她有意见,忙站住了脚步,却听元秀问道:“采蓝你听方才那个人……”
“奴听着像是司徒。”王展是昭贤太后的族弟,又是皇后之父,昭贤太后当然是见过他的,元秀养在了昭贤身边,也遇见过他两次,昭贤丧仪上面,她还与王展彼此劝慰过几句,如今便立刻听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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