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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秀公主

_16 繁朵(当代)
云州取了些许白.粉,再加入胭脂,调和半晌,又对着镜子比了比,眉头顿时一皱,那女子已经看了出来,摇头笑道:“不成,这颜色太深了些。”她笑吟吟的站起身来,将臂上锦帔解下递给身后的使女,笑着道,“女郎这妆只怕难补,莫如抓紧时间重新画一回罢。”
“我的使女不在这里,你这里可有谁是擅长上妆的?”云州恼怒的丢开了一把金篦,她脾气本就不大好,不过长安女郎之中多得是这样骄横跋扈之人,那女子也不以为意,只道:“女郎若还要做节晕妆,便交给妾身罢。”
云州早听元秀说观澜楼这边有人擅长上妆,她也没留意元秀当时说的乃是一个使女,只当就是眼前之人,正要点头,却见那女子狡黠一笑,道:“不过,我瞧女郎的容貌,何不试试……血晕妆?”
“血晕妆?”云州疑惑道,“那妆容是否太过俗艳?”
元秀也不赞同的望向那娘子。
“所谓俗艳,却要看是谁施用,血晕妆若放在寻常人脸上,定然是难以出彩,可女郎你生得明媚,正合艳妆,若不信,妾身替你先试着上妆可好?”那娘子掩袖轻笑了一声,解释道,“女郎你这会的节晕妆乃是取颜色清浅的脂粉细细涂抹而成,望去两颊泛红,形同天然,但妾身以为,女郎这样的年纪与姿色,就是拿清水洗净了脂粉,想必也是色如桃花的,因此节晕妆其实没什么作用,与素面又有何差别?”
但凡女子从八岁到八十岁,便没有不爱听人赞己容貌出色,何况云州本就生得端丽,纵然知道有元秀在这里,这女子多半是恭维,也不由神色一缓,对她印象大好,不过依旧迟疑道:“既然节晕妆还不如素面,血晕妆却与我衣裙不合罢?”
那女子闻言打量了几眼她身上的胡服,眼珠转了一转,问身后使女:“那套绛紫底绣四蝶扑花诃子配郁金裙的衣裳可带来了?”说着对云州解释道,“这套衣裙妾身新做的还不曾上过身,女郎若是不嫌弃的话……”
“多谢这位娘子了,只是她不惯穿外面的衣裳。”元秀这回不待云州接口便拒绝了,云州微露恼色,但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眼前这女子固然机巧,不使她觉得厌恶,可怎么说也只是一个世家子弟的宠姬,自己损了妆容借地方重新收拾下也就罢了,堂堂金枝玉叶居然会穿一个姬妾的衣裙,哪怕是新的,也未免太过可笑了。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 金腰娘子
更新时间:2012-5-3 7:44:23 本章字数:3531
元秀带着守真重新回到二楼时,发现竹帘都已经拿掉,整个二楼如今一片开阔,众客三三两两的踞席而坐,格局又与方才不同。在栏杆边空出了一块地方,搭起一座三尺来高的舞台,想是为一会的金腰娘子出场做准备。
台边已经有了几名乐工拨弦,合奏着一曲悠扬婉转的鹊踏枝,许多人拿着牙箸合拍击碗,乐在其中。元秀虽然衣着迥异众人,但下楼来却只引起了附近几席的注意,裴二十四娘隔着几人对她招了招手,指了指身旁一间空席,想是替她留下的。
元秀走了过去入席,对她微微颔首示意,却听裴二十四娘低声道:“我还以为你方才是要回去,后来杜七过来才说你陪了人去楼上寻错娘补妆……是?”
元秀看了看左右,见裴二十三娘并卢嘉行都不在,只有崔风物、柳折别还在附近,便压低了嗓子,轻轻道:“云州也溜出来了。”
“贵主不打算下来吗?”裴二十四娘问道。
“她的妆容是用宫粉所上,这里的胭脂颜色调不出来,只好全部洗了重新画,我在旁边也帮不上忙,就先下来了。”元秀看了看附近新换的几个人,发现大半不认识,便问道,“王子故、崔四、窈娘、李十娘、卢九并你阿姐他们呢?”
裴二十三娘不在意的道:“刚才杜七硬把窈娘和阿姐拉到靠近栏杆边的席位上去,李十娘也跟着去了,崔四多喝了酒,在雅间休憩,其他人也都坐到了另外的地方。”
元秀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杜七等人的席位却是等下最好的观舞之处,想来裴二十四娘之所以会在这里而没有跟过去,全是为了自己的缘故,便笑着道:“今日可是拖累你了。”
“贵主是升平的姑母,我与升平自幼交好,既然遇见了岂能不好生陪伴,再说这金腰娘子的舞就算值万金,回头再看也就是了。”裴二十四娘笑道,“对了,听说贵主方才去寻杜十二了?”她笑得有些暧昧又有些意味深长,显然认定了元秀此行的真正目的便是杜十二。
元秀坦然点头:“在宫中时曾听韦华妃说他箭技惊人,方才曲江畔以粉团为的,果真是盛名之下无虚士!”
“杜十二还有这等手段?”裴二十四娘见她神色如常,似乎并未涉及私情,倒是微微惊讶,她知道元秀的乳母薛氏本就是骑射高手,元秀自己的箭技再差劲,怎么说也是公主,见识总是不会差的,听她语气里发自肺腑的赞美,裴二十四娘忍不住向角落里看去,喃喃道,“我们从未听六哥提过呢!”
元秀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却见不起眼的角落里放着两三席,居中而坐的一人黛衣宽袖,头微垂,嘴角带着漫不经心的浅笑,在他身旁,各坐了一人,似在争论,她认出其中一人是方才柳折别带她去雅间询问时见过的两人之一,问裴二十四娘:“杜拂日身旁的人可是你六哥?”
“那个穿翠色衣袍的便是。”裴二十四娘随口道,她看了看附近坐满了人,问元秀,“可要为云州公主也留一个席位?”
“你叫她十娘吧。”元秀道,“这附近似乎没有空席了?”
裴二十四娘与杜七很是熟悉,道:“叫他们在我们旁边加一席就是。”说着招手叫过一名使女,低声吩咐了下去。
崔风物与柳折别虽然看见了元秀,但一直未曾多言,此刻见裴二十四娘着人加席,两人向这边看了一眼,都有些惊讶。
却听乐声渐歇,楼中议论声都渐渐停息了下来,渐次沉寂中,独有一个男子开腔唱道:“浣江五月平堤流,邑人相将浮彩舟。”
这是本朝刘宾客所写的《竞渡曲》,此刻唱来正是应景,那男子音色浑厚而宽广,元秀循声望去,但见一个十七八岁的伎人手持玉笛,站在台边作歌,这伎人身着彩衣,长发束顶,逆着栏外春光,看不清楚面目,歌声之中,却略带着一丝随意——
“灵均何年歌已矣,哀谣振楫从此起。”
这前四句悠然随意,接着却陡然一转,音调拔上一层,变得铿锵有力:
“扬枹击节雷阗阗,乱流齐进声轰然!”
“蛟龙得雨鬐鬣动,螮蝀饮河形影联。”
转换自如,妙若天成,此刻楼中众人都止息了窃窃之语,专心聆听下来,却听他歌声又是一缓——
刻意拖长,透露出一抹俏皮婉转之态,
“刺史临流搴翠帏,揭竿命爵分雌雄。
先鸣余勇争鼓舞,未至衔枚颜色沮。”
至此《竞渡曲》唱罢,众人注意力皆被引到了台边,纷纷喝彩,那伎人轻笑了一声,持笛向四面拱手道:“宴将开,曹某抛砖引玉,下面还请各位等候金腰娘子下来!”
“曹弦子的歌声若还是泥砖,那光宅坊里岂不是活生生的砖窑了?”这伎人话音才落,却有喜他之歌者大声反驳道,“只是才这么一曲实在难以尽兴,金腰娘子若是还未准备好,你何不复歌一曲?”
元秀想起方才向芳娘打听杜拂日在何处时听她说杜三在与右教坊歌部中的曹弦子饮酒,这曹弦子乃是歌部之人,也难怪歌声引人入胜,连金腰娘子那值万金的一舞都有人不急着看了。谁知她才这么想,却听身旁的裴二十四娘轻啐了一口,哼道:“这汪岳好生无耻,大庭广众,还这般纠缠不清!真是败兴!”
“汪岳?”元秀双眉一扬,奇道,“他不过想再多听一曲,怎就败兴了?”
裴二十四娘看了看附近,以袖掩嘴,凑近了她低声道:“贵主不知——这汪岳素有龙阳之好,一向就是不爱娥眉爱檀郎的,偏生这曹弦子生得有几分神似崔大,风流入骨,虽说是歌部中人,但其举止却比舞部精心调教出来的舞伎还要出色些,崔大乃清河望族嫡长子,借汪岳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对他失礼,因此便盯上了曹弦子!”
元秀忍不住看了眼不远处,却见一向举止从容、风度翩然的崔风物嘴角常含的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眼神淡漠的望着某处,那边却坐了一个赤袍男子,约莫二十五六岁年纪,身后伺立着两个眉目清秀、风仪出众的小厮,他似察觉到了崔风物的目光,回头看了一眼,有些讪讪一笑,怏怏的住了口。
曹弦子见他不再作声,也暗松了口气,笑道:“金腰娘子过会便要下来,还请诸位少候!”趁机退回自己席上。
“这汪岳既然对崔大有心,今日杜家怎还请了他过来?”元秀奇怪的问道。
她感觉到今日这楼上虽然都是杜家所请之客,然崔风物、裴灼这些人明显要比其他人与杜家主人相熟。
“这却是因为杜家三郎的缘故了。”裴二十四娘怏怏的说道,“他曾救过三郎一命,而且此人乃吏部侍郎汪全之子,三郎原任邓州刺史,自从年初奉诏还都,到现在圣人都不曾召他陛见,今日特意请客,有一小半也是为了名正言顺的邀这汪岳来打探些消息吧。”
元秀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裴二十四娘起初还气定神闲,过了片刻却不由面上一红,小声道:“贵主……”
“这不是什么大事,本宫还没那么无聊,重五之日出来一回,还要去向五哥巨细无遗的禀告。”元秀微哂,裴二十四娘听她这么说才放了心,拍手笑道:“咦,楼梯上有人下来了,贵主还未见过金腰娘子的绿腰之舞吧?”
正说着,三楼上面传下一片脂粉香气,中间夹杂着清脆的银铃之声,元秀顿时想到了那错娘身旁与云州年纪相仿的女郎,果不其然,方才那女郎在两名使女的搀扶下,款款而至,先在楼梯口向众人欠身行礼,祝祷万福,席中顿时呼声四起,纷纷在座上拱手相还,有人调笑道:“金腰娘子不止是一曲绿腰值万金,叫咱们在这里等的也觉得光阴寸寸皆是金啊!”
“这却是奴的不是了。”那金腰娘子闻言,眼波流转,嫣然一笑,引得众人越发兴起,另一人笑道:“娘子既然自知不是,却不知道打算如何赔礼?”
不待金腰娘子回答,便有人叫道:“自然是罚酒了!”
“去取金荷盏来,方才郑家不是送了几坛三十年藏的土窟春?”一人立刻起身吩咐,“娘子使我等久等,至少也该罚满三盏才对!”
“三盏太少,我等这许多人,应该一人三盏还差不多!”余人纷纷叫嚷,故意刁难道。
元秀掩口轻笑:“这金腰娘子若是当真按着一人罚三盏的喝下来,今儿这绿腰也不必跳了!”
裴二十四娘打量着金腰娘子诃子下面那比寻常女郎都要格外妖娆袅娜的腰肢,带着一丝妒意道:“这些都是风月场上的寻常把戏,为难不住她的。”
果然那金腰娘子横波流目,脉脉片刻方道:“奴倒有心任众君罚,可是今日杜家七郎要奴为君等献舞,这——”说着,她一双妙目,柔柔看向了杜七的方向。
杜七不得不含笑起身替她解围,对那已经着人取了金荷盏并土窟春的客人笑道:“周兄莫要心急,与其此刻罚得金腰娘子起不得舞,何不等美人舞罢,再议处罚之法?”
那姓周的客人听了,倒也爽快,将金盏并酒坛放到案上,道:“七郎一向最是怜香惜玉,我又怎会做那等焚琴煮鹤之事?金腰娘子便先罚三盏,待舞罢再来饮剩下的。”说着环顾附近友人,笑道,“如此可好?”
几人因他与杜七之面,都是连声应允,待金腰娘子走过,裴二十四娘才扑哧一声笑出了声,对元秀道:“那周郎还说杜七怜香惜玉,原本金腰娘子自己撒娇撒痴着也许就没什么事了,他这么一说,此事虽然暂时拖到了献舞之后,但金腰娘子却是难以脱身了!”
元秀对一个教坊女子自不会太关心,只是不时瞟向楼梯,心道:云州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下来?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 江错娘
更新时间:2012-5-3 7:44:23 本章字数:3255
楼上,错娘终于满意的停了手,唤素娥打进清水来浣手,云州则迫不及待的对着铜镜左右顾盼,她今年才十四,从宪宗皇帝病重起,一直到了今年的二月中孝期才满,因此虽然贵为帝女,脂粉红妆之物对云州来说还是这两个月的事情,她的生母纪美人已死,皇后王氏虽然按着公主的例份奉养着她们,却终究不及母亲上心,身边的乳母宫女也没有擅长此道者,正是对妆扮极感兴趣的时候。
错娘暗暗一使眼色,芳娘含笑亲手捧了铜镜递到她面前,殷勤道:“女郎请看!”
因云州不肯换衣,所以错娘与她商议之后,替她作了北苑妆,镂金于面,略略的施上一层浅朱,再以北苑茶油花子粘贴在鬓上,云州原本眉心贴了梅形花钿,因换妆的缘故揭了去,却从茶花饼中取了一块,错娘使女之中有名芬娘的巧手剪出飞凤之形,替她粘上,又在额前施了蕊黄妆,错娘这里的蕊黄粉品相甚好,敷在肌上,色泽明丽,犹如花蕊,几引蜂蝶扑来。
原本的柳眉被改做了月眉,错娘刻意将月眉两端都描得极尖,尾部斜挑向上,铜黛反复晕染,色泽深重,越发衬托出了眉下双目横波欲流,眉后斜红如伤如卷,恰似一支朱色藤萝,描绘得极为精致。两颊点着月黄星靥,唇上作了媚花奴,这一番精描细绘,当真是用心良苦、呕心沥血。
更难得是妆容经过巧妙的布局,与云州今日衣裙极为相宜,云州看罢,极是满意,随手褪下了腕上一只碧玉绞镯,放到了小几上:“你手艺甚好。”
“娘子!”见她这副随手打赏的架势,芬娘不由眉头一皱,看向了错娘,众侍惊讶之余,面上皆有怒色。
错娘却眯了眯眼,淡笑着问道:“女郎,这会金腰娘子应已起舞,众人注意力正被吸引过去,不如趁机入席如何?”
“嗯。”云州只顾着欣赏自己的妆容,没注意到她们神情,起身理了理裙裾,走到楼梯边,忽然想起来回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妾身姓江,小字错娘。”错娘淡淡的道。
云州唔了一声,这才转身下去了。
她身影才消失,芬娘便不满的嚷道:“这是谁家女郎?怎这般无礼?十二郎好心请她上来补妆,娘子更是亲手替她装扮以取悦十二郎,她不心存感激,居然还要打赏娘子!当我们娘子是什么人了?”
芳娘也有些意外:“方才娘子带清河崔氏的女郎上来更衣,那位女郎对娘子也是礼数周到的,那还是五姓七家呢,这女郎究竟是出自何门?以郎君们的交游这等人怎么会拿到帖子?”
“我啊也不是杜七的夫人,娘家呢也是小门小户见不得这些名门望族的,又不是每个望族出身的女郎都与窈娘一般的。”听着使女们为自己抱屈,江错娘却是一派的云淡风轻,微微笑道,“亲手替她上妆么也只是在这里待着无聊罢了,有什么好委屈的?”她虽然说的轻描淡写,染了鲜红凤仙花汁的指甲却攥紧了锦帕,目光微寒。
芳娘见状赶紧哄道:“七郎至今未娶,自娘子到他身边之后心思都放在了娘子身上,如今在七郎的后院里面娘子与夫人也没什么两样了。”
“娘子出身虽然不是望族,可娘子之父到底也是得过功名的,那女郎——”芬娘话才说到一半,却见江错娘哼了一声,讥诮道,“功名?不过一个秀才罢了!屡不中举将我抵给杜七为侍——这样的阿耶有什么可留恋的?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起了!”
芬娘有些委屈的道了个是字,便听江错娘又缓和了脸色,有些得意洋洋道:“其实那女郎这般轻视我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你们可知道为什么?”
“奴等愚钝,怎及娘子的七窍玲珑心?”一名巧嘴侍儿低笑着接话道。
江错娘举起袖子掩嘴低笑道:“我曾听七郎说过,他的十二弟,不只是性情淡泊,连喜好也是最厌浓艳,偏怜素面的,这女郎花费这许多时辰装扮,还不如方才上来打一盆清水,与那陪她上来的女冠一般装束,才是中十二郎的意,如今她费了这许多心思精力,却是叫十二郎见到她只想走远些免得看了碍眼!”说着,得意一笑。
“万一她发现了……”众侍之中素娥胆子最小,闻言怯生生的问了一句,便被一心想要挽回方才失言的芬娘白了一眼:“今日的主人是咱们杜家,那女郎再不讲理,又能把娘子如何?”
“我正与金腰娘子谈得兴起,却有两个人闯上来要这要那,这也罢了,这两人偏偏,眼角眉梢都透着对我与金腰娘子的不屑与傲慢,做人姬妾的,察言观色乃是必学之技,真当我不长眼睛么?”江错娘哼了一声,悠悠说道,“不坑她们一把,怎么可能!”
说着,与众侍笑做了一团。
只是楼下的情形,却与江错娘想得不一样。
云州下到二楼,正要蹑手蹑脚的离开,谁知元秀的心思压根不在金腰娘子身上,倒是频频向楼梯边看着,云州才走了几步,便被守真拉住了衣角,轻声道:“贵主说在那边已经留有空席。”
“你去告诉我九姐,我不想在这观澜楼,想到附近去走走。”云州弯下了腰,俯在守真耳畔道,“我的宫女绵儿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寻我,我先去把她找回来,若是找到得太晚,就直接回宫去了,你叫九姐不必等我,她想走时,只管走就是。”
守真回到元秀身边将云州的话转告了她,元秀奇道:“你没告诉她,我方才就叫你下去着于文融去寻绵儿了?”
“我正要说,可贵主就推开我下去了。”守真有些惭愧道。
一旁裴二十四娘也注意到云州没有入席反而下了楼,凑过来小声道:“云州公主是要回宫了吗?”
“她去寻与她走散的宫女,我方才派了身边内侍去替她寻了,想必此刻正在楼下等着,她下去了看到后自然会上来。”元秀不在意的道,“这金腰娘子倒不愧是舞部中人,这曲绿腰当得起纤袅婉转四字。”
裴二十四娘也点了点头:“长安坊间有传,道如今的舞部,罗宝奴之下第一人,便数这哥舒夭娘。”
“她姓哥舒?”哥舒是胡姓,元秀意外道,“我听这边一个叫芳娘的使女说,这金腰娘子之母乃是胡姬,被其父赎身之后生下了她——原来其父也不是唐人?大约是作了酒晕妆的缘故,我方才上楼去竟也没看出来。”
“这倒不是,她的父亲是唐人,但因其祖母改嫁的缘故,从继父姓氏,才姓哥舒的。”裴二十四娘笑着道,“贵主若是有兴趣不如以后多出来玩几次,这些传言啊满长安的都是,想不知道都难。”她这么说却是怕元秀左问右问的茫然之下败了兴致,元秀闻言却被勾起了惆怅,叹道:“若说玩,我哪里是不想?可这段时间都被大娘拘着练习骑射——秋狩里面若丢了大娘的脸,她可不与我甘休呢!”
裴二十四娘听她这么一说,心头一动,笑着扯了把她的袖子,低声道:“贵主方才不是还夸奖过杜十二箭技了得么?既然如此,何不请他入宫教导贵主?薛大娘虽然当年在长安女郎里面论骑射都是拔尖的,但论到教人,也许不及杜十二呢?”
裴二十四娘自以为说这番话是知情识趣,投了元秀的下怀,却不知道元秀虽然爱惜杜十二箭技惊人,却顾忌着丰淳对杜家的厌恶与忌惮,迟疑了下,到底没接口,只道:“说到骑射你们都是擅长的,想来也是惭愧,我好歹是升平的姑母,于此道上面却是拍马都不及你们了。”
“贵主才开始学罢了,我当初才学箭技的头一年,不知道被兄长们嘲笑过多少次呢。”裴二十四娘抿嘴一笑,她的身份不必刻意的讨好元秀,见元秀没有就着自己的提议对杜十二有所安排,便也不多话。
元秀此刻正对箭技热络,虽然因丰淳拒绝了裴二十四娘,想到曲江畔那十五箭之精妙,到底有些歆羡,便忍不住转过头看向了角落。
却见杜拂日手捧金卮,微微仰首望着栏边舞姬,神情清淡,看不出喜怒,却别有一种高远之感。
“这杜家十二郎君,倒有几分魏晋高士的风仪。”元秀饶有兴致的盯着他看了片刻,暗暗心道。她却没注意到,这一幕全部落进了不远处柳折别的眼底,后者的眸色,骤然深沉!
崔风物看似被绿腰之舞吸引得目不转睛,却没放过附近之人的举止,他头也不回,抬手按住柳折别,声音低得只有两人才能够听到:“柳郎你去做什么?”
“我去敬杜十二一盏。”柳折别心头烦躁,拨开他手道,“表哥不必跟过来了。”
“今日杜家是主,客随主便。”崔风物暗叹了口气,低声道,“贵主方才既然托你寻杜十二,想必是今日才见到他的,你太多心了。”
还有一句话崔风物不忍说出:就算元秀公主对杜十二一见钟情,柳折别又能如何?在那位金枝玉叶的眼里,自始自终,柳折别不过是一个寻常的臣子罢了。
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章 泼酒
更新时间:2012-5-4 7:44:55 本章字数:3893
元秀久等不见云州回来,心头微微诧异,低声对身后的守真道:“你下去看看,云州公主可在?若她不在,找一找于文融,问他可寻到绵儿了。”
守真应了一声,绕过附近几席奔下楼去,半晌,却带了于文融上来回话,垂手轻声道:“阿家,奴方才就寻到绵儿了。”
“那十妹呢?”元秀奇怪的问。
“绵儿将云州公主的一支凤头簪子落在了芙蓉园里,云州公主带着她去找了。”于文融恭敬的回道。
元秀道:“你为何未帮着去找?”
“奴也向云州公主主动请缨,但公主说奴未见过那凤头簪,帮不上忙,而且奴是阿家的人,理当跟住阿家是正经。”
元秀眯起眼:“凤头簪还有什么见过不见过的?难不成今日芙蓉园的女郎人人都掉了一支才难以分辨?而且方才见她头上钗环未少,怎么出来游园还要带一支叫绵儿拿着?重五之日,游人如织,别说掉了凤头簪,就是掉了铜簪怕也被人拾走了,还去找了做什么?”
“云州公主说那支簪子是宫中御制,想必就算有人拾到了也不敢私拿。”于文融低声道,“奴看着云州公主离开的方向,阿家可要奴把公主追回来?”
元秀食指点了点腮边,想了片刻,道:“你悄悄跟上去看看,阿炎她到底在搞什么鬼!”
于文融含笑应了,悄然离开。
这时候眼睛一直盯着金腰娘子的裴二十四娘才转过头,关切道:“贵主可有什么需要的?”
“哦,云州掉了东西,我叫于文融跟着去帮找一找。”元秀若无其事道,“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她可能会晚点过来。”
“替她一直留着席也没什么。”听元秀这么说,裴二十四娘立刻道,“只是金腰娘子今日只舞这一曲,却是可惜了。”
哥舒夭娘是教坊中人,元秀还真没觉得什么可惜不可惜的,无所谓的道:“她若是喜欢,过后召此人入宫去看也是一样。”
正说着,却见斜对坐着的崔风物眉头一皱,刚刚递到唇边的酒樽明显的顿了一下,点滴未沾,就放了下来。
元秀心中奇怪,崔风物可不是容易动声色之人,她立刻扭头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角落里,裴灼与另一人约是觉得位置不便欣赏绿腰,已经换到了别处,杜拂日对面却多出了一人,轻袍缓带,元秀认出那背影是柳折别,手持金卮,不知道是喝多了,还是卮中盛满酒液沉重了些,他似乎站得不太稳。
她一留意,裴二十四娘也上了心,轻咦了一声道:“柳家郎君仿佛喝醉了?”
“是吗?看来柳折别酒量倒也寻常。”元秀随口道,正要收回视线,却见柳折别踉跄了一下,金卮中的酒液似乎倾出少许,举到了杜拂日跟前,她不觉笑道,“柳折别当真是喝过了,居然绕过了这许多人去寻杜十二敬酒——他等下差不多就该躺到雅间里去了……”
她话还没说完,便见杜拂日微微摇头,似有拒绝之意,柳折别却执意将酒递上前,片刻后,见杜拂日仍旧没有接卮就饮之意,柳折别手一扬——一卮酒液尽数泼到了杜拂日身上!
他泼得极为干脆,杜拂日原本就跪坐席上,由面及衣,连元秀这个距离都能够看清楚,微褐的酒液顺着杜拂日的面颊流至下颔,滴落到他衣袍的前襟上面,一卮酒足有四升,虽然不至于将杜拂日浇得衣裳尽湿,但也足够狼狈,如此变故,即使杜拂日坐得偏僻,也不禁引起附近之人的震惊!
台下,小厮面色诧异之中略带怒气,低头在杜七、杜三耳畔说了几句什么,两人满脸讶色的转过头,崔风物放下酒樽,刷的站起了身,向柳折别走去。
“这柳家郎君的酒品,可不怎么样!”裴二十四娘与柳折别并不熟悉,她与其姊却是常与杜七郎一起出游的,今日又是赴着杜家宴席,自是站在了杜拂日这边,见状顿时撇嘴。
元秀却皱起了眉:“柳折别方才走过去时你我都没注意。”
裴二十四娘不解其意,正要询问,便听元秀淡淡说道:“他若是当真醉了怎么还能悄悄走到杜拂日那里?这中间可是隔着好几席的,而且我瞧杜拂日与他也不是很熟悉,否则你六哥方才都坐到了杜拂日身旁,他与崔风物坐得离那边也太远了些!”
裴二十四娘被她提醒,仔细想了想,奇道:“听说这柳家郎君因为去年才随父前来长安,所以其表兄崔大才处处带上他以便多结识友人,杜十二一向淡然,似乎今日才与柳郎见面,杜三和杜七都是八面玲珑之人,与崔大素来私交都不错,柳郎为何要这么做?”
“我也不知道。”元秀一头雾水,这时候杜三、杜七并崔风物、裴灼等亲近之人都已经走到了杜拂日与柳折别的附近,哥舒夭娘的舞技虽然高明,此刻众人却全被这场意外惊动,许多人甚至从席上站了起来,待听杜拂日附近的人说了大致情况,皆是神色愕然,台上哥舒夭娘见无人再看自己,她大概自成名以来还没遇见过这样的情况,神色不由一窘,动作就此止住,见状,乐工也不禁停了弦声,观澜楼中一时间嘈切之声不绝。
众人正自留意着此事会如何发展,却见下颔、前襟兀自滴着酒液的杜拂日淡然一笑,起身对四周一拱手,从容道:“柳家郎君喝多了,容在下去换件衣裳,各位还请自便。”说着,唤过洗砚,就要去雅间更衣,杜七双眉一扬,似乎想叫住他却又忍住了,狠狠瞪了眼柳折别。
后者此刻却仿佛真有些醉了,捏着金卮,半醒不醒的伏在杜拂日方才的案上嘟囔着什么,崔风物甚是尴尬,对杜家兄弟拱手致歉,很是惭愧:“舍弟量浅,酒后无行,还请贤昆仲饶恕则个!”他说量浅是一语双关,杜三与杜七自然听得出来,杜七斜睨着柳折别,冷笑了一声,眼神闪烁,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量浅无事,不过扰了佳节欢娱,不可不罚吧?”杜三不动声色的接过了话,他是今日主人之中年最长者,客人里面大半是他知交,见状便稀稀落落的附和着,但气氛到底尴尬,崔风物无奈,复赔礼道:“还请三郎出题,舍弟已醉,我代他受罚可好?”
杜三与杜七微露嘲色,他们与崔风物关系不错,也知道今日之事不能全怪崔大,所埋怨的不过是柳折别罢了,正要拒绝,却听席中一个清脆的声音道:“三郎、七郎,表哥贪杯,冒犯十二郎,自当受罚,但他如今人事不省,也难处置,莫如我兄妹代其受罚,以偿今日败诸君兴致之罪吧!”
听到崔舒窈出言,杜三嘴角露出一丝玩味,杜七却是悠悠一笑,他们都是长安子弟,同辈之中有些什么人物自然清楚,崔风物出来替柳折别收拾残局是意料中的事情,毕竟柳折别从到长安起,崔风物出入基本都会带上这个表弟,然而崔舒窈这番话却有些机巧了,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杜十二又是今日邀客主人的族弟,杜三和杜七就算心里不痛快,也不可能当着满楼客人的面将柳折别赶打出去,崔舒窈明知如此,却还要站出来强调代柳折别受罚,分明就是想挤兑着杜家就此息事宁人。
杜三和杜七本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但被崔舒窈这么一算计,到底不甚痛快。两人对望了一眼,杜三正要说话,却见雅间的门打开,换了一身丁香色交领儒衫系玄色金勾带的杜拂日飘然而出,元秀本以为他要离开,然而杜拂日却走回自己席上,见众人望着自己,也不多言,只是看了眼台边乐工。
教坊中人都是惯于察言观色,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丝弦一动,台上被冷落至今的哥舒夭娘忙一个旋身,随拍而舞,见状,众人都知道此事就这么过了,杜家请客,有资格接帖的都不是寻常人,遂不再多看,纷纷转过身去,重新欣赏起一曲值万金的绿腰来。
崔风物暗松了口气,对杜拂日感激的拱了拱手:“多谢十二郎!”
他和杜三、杜七交好,对杜家十二郎的性情也是有些了解的,杜拂日本就淡于接物,若不是杜三外放多年回长安头一次请客,这种热闹的场合杜拂日是从不出现的,更不必说长留了。方才柳折别泼了他一头一脸的酒水,就算碍着颜面不计较,杜拂日因此不出雅间,或拂袖离去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他如今留下来,无非是怕自己此刻离开,今日这场聚宴就此败兴,将不欢而散罢了。
“无妨,柳郎想是喝多了,不如扶他去雅间小睡片刻。”杜拂日只是淡淡一笑,似根本未将方才受到的羞辱放在心上,崔风物如何还肯继续留下去?忙借机道:“他确实喝过了头,恐怕今日之宴只能参加到这里了。”
杜七眯起眼,假惺惺的笑道:“雅间备有卧榻,澄美兄,何必非要走呢?不如留下来尽兴如何?”
“多谢止白兄盛情,但……”崔风物尴尬的推辞,却觉一阵香风扑面,崔舒窈并李十娘皆携着手走了过来,前者看了眼杜拂日,屈膝行了个礼,复抿嘴笑道:“十二郎,我表哥醉后无状,还请你莫要放在心上!”
杜拂日起身还礼,淡然道:“崔娘多心了。”
李十娘却皱着眉打量着伏案昏然的柳折别,面上有不赞之色。
这边余波将平,裴二十四娘对元秀咬着耳朵:“杜家因杜青棠不得圣人欢心,如今行事越发的谨慎起来,不过是河东柳氏,那杜十二竟也不敢多言。”
“我瞧他倒不像是不敢,是当真没放在心上。”元秀眉心微蹙,看着远处之人,若有所思,以袖掩嘴,轻轻道,“此人器量甚佳呢……而且善顾大局,若能通过武举之试,来日未必不能成一将才。”
裴二十四娘瞪大了眼睛:“将才?贵主说杜十二?”
“怎么?”
“……他是杜家五房这一代唯一的郎君,我若未记错,其父杜丹棘与其叔父杜青棠,皆是进士出身,这杜十二虽然声名不显,想来也是从小读圣贤书长大的,虽然箭技娴熟,但要参加科考,到底还是该参加文举吧?”裴二十四娘一脸古怪,文举始于前朝,武举出自本朝,看似出现的时间差距不算太大,但文举出身无论地位还是难度素来都是在武举之上,有道是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可见文举中者之艰难,与取士珍稀相对应的,便是进士前程的远大。
尤其本朝延续到现在,世家大族的影响力日渐稀薄,举荐制已经彻底被科考压制,无论为官为将,总是两榜出身,方能够挺直腰杆。
杜家五房有先人示范在前,身为五房唯一嗣子的杜拂日又岂会轻易弃文从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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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三十章 韦妙端
更新时间:2012-5-4 7:44:55 本章字数:3920
五瓣葵口莲足秘色碗中玉色一片,酪浆酸甜的气息引人口齿生津,鎏金朝冠耳如意纹香炉上伏趴的狻猊口中吐出袅袅烟色,龟甲香气萦绕室内,韦妙端轻轻搅动底部绘着双锦鲤的秘色瓷勺,呷了一口酪浆,打量着四周的陈设。
她虽然随杜野外放多年,但华妃幼时受她照拂良多,因此姊妹之情极好,今日进宫,韦徽端便直接带她进了自己的寝殿,此刻两人凭窗对坐,中间是一张仙鹤衔芝草紫檀木嵌珠小几,头尾各雕一鹤,姿态优美,回颈衔芝,琢为芝草的地方嵌着颗颗明珠,更增贵气。
几上除了两人对饮用的五瓣葵口莲足秘色碗外,另有一只盛着酪浆的缠枝百花竹节柄胆壶,胆壶放在了宽口琉璃盘内,盘中装着碎冰,镇住酪浆之味,盘边又放着镂金百合曲耳广盆,内分四格,装着应时的四样点心,分别是黄米角黍、五毒饼、春饧并绿豆糕,一只小鼎放在旁边,却是枭羹。
韦华妃身后不远处放着八折春日丽人出游图画屏,以樱桃木为基,镶以云母,屏风旁是深深的罗帷,两名彩衣宫女垂手守在帷下,低眉顺眼,在她们身后一点的地方,贴墙却放着一株火红的珊瑚树,高达两尺,枝叶交缠,色泽剔透。
“那是这回端午前大家所赐。”韦华妃见韦妙端打量那株珊瑚,随口道,“内库里一共翻出了四株,皇后、我、赵氏并裴氏各得了一株。”
“这珊瑚颜色倒通透。”韦妙端点了点头,她们都是望族出身,唐宫虽然富贵,但寻常之物也难打动她们,韦华妃不在意的说道:“进宫以来所见过的珊瑚里面最好的一株还是元秀公主送给昌阳公主添妆的一株,乃是正宗的火树银花,是在珊瑚尚未割下时就以珍珠养入,才能够相契得天衣无缝。”
听她主动提到了这两位公主,韦妙端看了眼不远处的宫女,华妃知机,扬声叫道:“浅绘!”
那两名宫女之中一人屈膝道:“奴在!”
“这里不用伺候,你们出去吧。”
待把人打发了,韦华妃问:“阿姐可是有话要说?”
“因你被册为华妃,想来维端是不必尚主的,杜家因杜青棠的缘故惹了圣人不快,也轮不着这样的事。”韦妙端沉吟了下,缓缓道,“所以贵主们择婿的事情,我倒不担心,只是——我这回进宫来,在路上听其他命妇提到,赵芳仪滑了胎?”
韦华妃淡淡的笑了笑:“有韩王与魏王在,赵氏这一胎没了地位也在那里。”
“她滑胎是没什么,但圣人因此将韩王与魏王带在了紫宸殿住,这事……”韦妙端提醒道,“本朝以来,圣人、太子、诸王并公主都各有住处,太宗皇帝时,因长孙皇后早逝,长孙皇后所出的幼子、后来的高宗皇帝年幼,与晋阳公主一起为太宗皇帝亲自抚育,并立为太子,即使如此,仍旧有臣下劝说太宗皇帝,使高宗皇帝每月有十五日回东宫居住,而不得与太宗同居,如今韩王已经启蒙,圣人却还没立太子,这事……”
“这却是皇后要烦心的。”韦华妃听了,懒洋洋的道,“阿姐你不知道,这赵氏从我们五人进宫起,时不时的借着身孕折腾,那一天大家正在裴氏那边呢,她又叫人去传话说自己腹痛,当时大家与裴才人下了半天的棋,心情正好,闻说之后颇为不豫,却是裴才人左劝右劝,说什么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还是去看一看的放心,甚至亲自跟着去了承香殿,结果这一回却是真的出了事!”她喝了口酪浆,继续道,“赵氏如今身上不洁,韩王魏王年纪小,大家膝下子嗣不多,自然想暂时将他们挪到别处,待赵氏出了月再搬回去,本来呢,是要交给皇后带到蓬莱殿的,但韩王与魏王百般的不肯,偏生那天,不知道为什么元秀公主也恰好去了承香殿,还提出了端午要去清忘观里为文华太后并茂王祈福,大家被韩王与魏王缠了半晌,便发话把他们带到紫宸殿暂居了。”
韦妙端皱起眉:“文华太后当年因家族之事早产,诞下茂王先天不足,仅存三日旋亡,当时圣人年少,亦为之向壁而泣……赵氏恰恰也是滑了胎!但文华太后并茂王之事,是圣人心头大忌,便是皇后怕也不敢主动提起,也只有同为文华太后所出的元秀公主敢说,我听说这赵氏本是丽妃,因为得罪了元秀公主才被圣人降了位份,怎么这次竟是元秀公主帮了他们?”
“这位贵主如今被她的乳母薛娘子督促着用心骑射,准备在秋狩里面大展身手,况且我与她也只是在樱桃宴上面说过几句话罢了,并不熟悉,谁又知道她是怎么想的?”韦华妃拿过一旁的鹦鹉团扇扑了几下,道,“不过赵氏这么一滑胎对她来说未必是太坏的事,这几日大家往承香殿的次数越发的多了,虽然有时会带着裴才人一起去,总比之前殷勤许多,到底赵氏诞育有功,又是大家大婚时就伺候在侧的,情分自是不同。”
韦妙端立刻警觉:“圣人除了往承香殿去探望滑了胎的赵芳仪,其他时间都是在望仙殿侧殿的裴才人那里吗?那你这含凉殿……”
“圣人分身乏术,再说旁人不知,阿姐你是知道的,我不在意这些。”韦华妃懒洋洋的道。
“话不是这么说的,你既然进了宫,又身居三夫人之位,岂是能由着自己在意不在意的?”韦妙端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她一眼,“何况这赵芳仪,一向就听闻她是个浅薄无知而又恃宠生骄的,当初连圣人胞妹元秀公主都敢使一个宫人去羞辱!元秀公主是圣人唯一胞妹,身份尊贵,也还罢了,做妃嫔的,若无宠爱,位份再高有如何?高宗皇帝时的王皇后、萧淑妃,玄宗皇帝时的赵丽妃、后来的梅妃,哪一个位份低了?一旦失宠,才情如江采苹,还不是只剩得‘长门自是无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寥’之叹?”
见韦华妃但笑不语,韦妙端心念一转,低声道:“难道圣人这段时间不到含凉殿,与那赵氏有关?”她手一拍,醒悟过来,“是了,我仿佛听说,这赵氏因张明珠严苛,欲为韩王另择明师,看中了维端?但被你拒绝了?她该不会因此将这回滑胎的事情一起推到你身上,才叫你被圣人故意冷落吧?”
韦华妃摇着团扇笑道:“这些后宫里面寻常拈酸吃醋的小小手段在大家面前怎么上得了台面?再说赵氏是大家为太子时的老人了,我进宫才几天呢,就能够把手伸到承香殿去?若那般能干,前面还能坐得住么?”
她住的含凉殿正前方便是皇后王氏所居的蓬莱殿,韦妙端听她这么说了,才放了点心,目光一溜,却在韦华妃平坦的小腹上转了转,衷心祈望道:“若下次进宫听到你的喜讯便好了!”
韦华妃闻言,却叹了口气:“我有喜讯,哪里比得上中宫有喜?”她神色一黯,轻轻道,“若是中宫已经有了嫡子,也不必拖我下水,拘进这深宫里来了!”
“嘘!”韦妙端见她言谈无忌,赶紧制止,“服侍圣人是你的福分,你在说什么呢?”
见韦华妃不说话了,韦妙端放低了声音,苦口婆心道:“中宫有没有嫡子,总比不上自己的亲子好,你也知道杜三的,若不是我早年一直无孕,如今也不必瞧着那庶出的一子一女碍眼——庶女也就罢了,无非一份嫁妆打发了,可庶子自小养在了舅姑身边,与他们感情倒比慎郎更亲近些,将来啊还不知道该怎么打发才能中了舅姑之意呢!”
“他们的生母只是一个妾侍罢了,阿姐你可是咱们韦家女郎,难道杜家长辈想要宠妾灭妻不成?”韦华妃眉头一皱!
“这倒没有,但你也知道,慎郎是在邓州出生的,当时舅姑接到嫡孙出世的消息欣喜若狂,嫌邓州清苦,不及长安繁荣,便派了人去想接慎郎回都,可你也知道,我自嫁与三郎,多年来求子不得,好不容易有了慎郎,怎么舍得他离开自己的眼前?何况,那时候慎郎尚在襁褓之中,邓州到长安,路途遥远,旅中颠簸,他又怎么受得住?”韦妙端叹了口气,“所以便写信回绝了舅姑的好意,只说等慎郎长大些再送回去,结果邓州那边接连出了些事,三郎忙得不可开交,有时候府衙中书吏不够,我私下里都要仿着他笔迹打一打下手,而且亲手抚育慎郎长大,越发舍不得与他分离,一直到了年初时候三郎奉诏回长安,舅姑才头一回见到嫡孙,慎郎又是个腼腆的性.子……”
她苦笑着摇了摇头,“其实原本舅姑说的也没错,邓州比起长安来究竟是小地方,气度不够,慎郎身为嫡孙,举止行仪上面我虽然也用心教导,究竟见得场面不多,他年纪也小,竟有些被他那庶兄比下去!舅姑因此对我有些不满,连带着对慎郎也要求严格,慎郎却更加惧怕他们,这事……”她头疼的道,“我今日带他进宫来,也是为了想让他见识一二,好歹有些我关中大族子弟的气度!”
“慎郎是你亲手带大的,怎会失了大气?”韦华妃很是奇怪,“再说方才筵席上面,我瞧他在你身边并无失仪之处啊!”
“他啊,礼仪举止还过得去,只是生性腼腆,对着熟悉的人还好,对着生人,却是连句话也说不出来。”韦妙端郁闷道,“才回长安时,杜七拿着一串碧玉核桃逗了他半个多时辰,都没能哄到一声七叔,也不怪舅姑埋怨,确实是我没有教导好他的缘故。”
韦华妃见她越说越是沮丧,便转了话题:“说起来这回李夫人进宫所带的女郎比慎郎也长不了几岁,生得真是可爱。”
“那叫王幼挺的女郎着实有太原王氏的风范——”韦妙端想了想,道,“但她是王大之女。”
见韦华妃无动于衷,韦妙端皱起眉,提醒道:“中宫如今无所出,但观圣人这几个月的举止,怕是要起用王家之人,只是韩王年岁已长,圣人膝下子嗣不多,新进宫的裴才人最得盛宠,又出身河东望族,一旦有孕,只怕这宫里更是暗流汹涌,端娘你固然无心争宠,好歹也该想法子自保!”
韦华妃吐了口气,笑道:“皇后的出身位份放在那里,如武周那样的人从古到今也不过就那么一个,还是在本朝,高祖皇帝并太宗皇帝的德泽难道还会只隔了区区百余年再出一个不成?何况大家可不是高宗皇帝!”
韦妙端见她不当回事,只得无奈道:“但望如今的皇后不要与她先祖一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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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莱殿内,与韦华妃一样把宫人并王幼挺都打发了下去而显得空阔的殿内,李氏面色凝重,拉着王子节的衣袖,凑在她耳畔,低低的说着什么,声音微不可察,只见王氏吃了一惊,下意识的以袖掩口,即使做了最重的酒晕妆,也挡不住胭脂下迅速羞愤赤红的脸色……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章 麻衣如雪一枝梅
更新时间:2012-5-4 7:44:55 本章字数:2547
“麻衣如雪一枝梅,笑掩微妆入梦来,若到越溪逢越女,红莲池里白莲开。”
听出语气里不加掩饰的赞意,洗砚在旁研着墨,用力将嘴角一丝得意的微笑抿住,其实他这时候露出声色也没什么,元秀只顾低着头看着白宣上纵横淋漓的墨迹,压根就没留意他一个小厮。
裴二十四娘在旁亦拍手称赞:“十二郎好诗才!今日重五节期,人人穿红着绿,女郎争上红妆,可不正是一池红莲?惟独贵主麻衣如雪,这一句‘红莲池里白莲开’当真是神来之笔!”
梦唐宴饮,中途都会提诗联句,彼此唱和,元秀因杜拂日被泼酒后的反应,对他又高看了一眼,故与裴二十四娘主动走到他席前相谈,正好金腰娘子舞罢绿腰,盈盈行礼后下了台,乐工也换了一曲春莺啭,杜三趁机命人取弓与盘,准备射粉团之戏。
元秀因为在曲江边已经见识过了杜拂日的箭技,自然不会去凑这个热闹,裴二十四娘便笑嘻嘻的提议杜拂日与元秀彼此赠诗一首,见元秀听到时微一皱眉,她却又领会错了意思,对杜拂日加了限制,要他既能够让人一望可知今日楼上是给谁的,又不许带出元秀身份。
听了这个条件,元秀也有点好奇,梦唐所赞赏的男儿,向来都是文武双全,杜拂日的箭技已经极为出色,而城南杜氏五房唯一嗣子的杜拂日,却不知道是否也有与他出身相应的诗才?
洗砚进雅间捧了笔墨来,杜拂日淡然一笑,提笔落纸,旋即而成七绝。
这四句开头便引了《曹风*蜉蝣》之中“蜉蝣掘阅,麻衣如雪”四字,以元秀今日装束迥异众人,满足了裴二十四娘所提一望可知此诗写谁,甚至还以微妆点出元秀妆容,以越女反衬元秀容貌之美,末了的红白对比,更是鲜明夺目,使人印象深刻,难以忘怀。
“此诗以何为名?”裴二十四娘原本对杜家这深居简出的十二郎并不熟悉,如今先听说他箭技了得,复见他笔下之句,心下不觉对元秀佩服得五体投地,深觉她慧眼识人,自己望尘莫及,赞叹之余,忍不住提醒道。
杜拂日略一思索,目光在元秀头顶道髻上掠过,再次提笔,刷刷数下——赠道者三字,补于首句之前。
裴二十四娘一想自己的要求,顿时为之拊掌而赞。
元秀欣赏的望着宣纸之上一手利落的行楷,杜拂日的字大开大阖,气势极盛,却不觉得凌厉,只觉说不出的大气庄重,吩咐守真:“好生收起来,回去裱装。”
“贵主,杜十二郎已经写了,此刻似乎该轮到贵主答谢了吧?”裴二十四娘见她神色,促狭一笑,拉着元秀的袖子催促。
杜拂日也淡笑着起身让座,元秀轻咬了下嘴唇,她性.子虽然算不得公主里面最争强好胜的,但究竟是帝女,心气极高,原本以为自己与杜拂日年岁相仿,琴棋书画也是自小由昭贤太后手把手的教导长大的,宫中宴饮唱和自来也是要考校才学的,她生长宫闱,从来也没发憷过。
但杜拂日此诗一出,元秀却觉自己水平相去甚远,此刻不免有些为难。
不过,总不能就此耍赖吧……
元秀坐到案后,洗砚早就将墨汁研了一遍又一遍,墨色黑如纯漆,明亮而光泽,散发出淡淡的松香之气。
裴二十四娘对她的才学也不了解,正打着趁机了解一二的心思,殷勤的递了一支新的紫毫过来,元秀拈毫入手,一时间却想不出该回什么,杜拂日没落笔前,她的打算是随意回赠一首七绝,赞杜拂日箭技了得也就是了,然而此刻却又觉得杜拂日可称文武双全,单说箭技,似乎显得单调……因杜拂日这首赠道者自然清新、实为不可多得的佳作,元秀此刻却是卯足了劲不想随意落笔,一心想要写出堪与此句相媲美的赠诗来——以她的才学,到底为难了些,思前想后,连破题都不知道该如何选择了。
如此足足默了数息,虽然洗砚久研之下,墨汁浓稠,饱蘸长考之下,也有滴下的趋势。旁席虽然忙着取小弓射粉团为食取乐,热闹喧嚣,这边却因她未施脂粉的双颊上逐渐蔓延出绯红而寂静起来……
真是……太丢脸了……
元秀心中尴尬无比,忽然觉得手里这支紫毫重逾千均!
裴二十四娘见她久不下笔,哪还不知道元秀此刻是被杜拂日的诗句难住了,她不由暗悔自己的催促,杜拂日也看出了端倪,唇赤微动,似要出言解围。
却在这时,楼下奔上一人,目光在满座宾客之间一扫,见元秀不在原本的位置,脸色顿时变了,好在元秀今日衣着虽素,夹在一干艳丽衣裙之间着实醒目,于文融没过多久就发现了她所在的地方,赶紧快步过去,看了看她身旁之人,含糊的叫了一声:“女郎!”
“你怎么上来了?”元秀心里暗松了口气,忙趁机把紫毫放下,问道,“可是出了什么要事?”她急于下台,甚至迫不及待的重读了那个要字,生怕于文融看不出她的景遇,裴二十四娘握着袖口的手指顿时一紧,强忍了笑意,洗砚也有点惋惜,这位贵主如此美貌,却没想到才学平平,杜拂日倒是极沉得住气,神态平静。
毕竟是元秀近身侍者之一,她话音刚落,只见于文融极为配合,神色瞬间郑重起来,认真的点了点头,道:“奴有事要禀告女郎。”
元秀巴不得赶紧寻个借口告辞走人,哪里会多想到底是什么事,她作出肃穆之色,对裴二十四娘并杜拂日道:“真是不巧,十二郎这首诗本宫怕是要欠下了,待本宫回宫之后,再使人送到府上如何?”
裴二十四娘在旁笑得意味深长,杜拂日淡然哂道:“不过是一时兴起,贵主若是忙碌,也不必放在心上。”
“本宫向来不喜食言。”元秀如何看不出裴二十四娘怕是以为于文融是故意上来救场,而自己回宫之后……堂堂一国公主,就算自己写不出回诗,难道身边还会少人代笔吗?她面上一派的庄严肃穆,心里却已经郁闷得恨不得立刻跑到乐游原上驰骋一天发泄下,只觉得自己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这样狼狈过!
仪态端庄的下了楼,元秀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见状,原本打算上前禀告的于文融立刻闭上了嘴,如此走了半晌,都快出园了,元秀才回过了神,问于文融:“你忽然上楼寻本宫做什么?”
裴二十四娘只当于文融出现得如此之巧是故意救场,但元秀自己如何不知道,于文融是被她打发去窥探云州今日到这芙蓉园来做什么的,而且若非杜拂日一鸣惊人,她堂堂公主,也不可能连首回诗都写不出来。
于文融忽然跑上来,自是当真有事禀告,而且,他要禀告的事,怕还不小,否则也不会在宴中就上楼,而不是等到元秀离开后到了马车上再说。
“阿家,奴方才去寻云州公主……”于文融瞥了眼守真,后者立刻乖巧的走到前面去了,于文融这才继续道,“发现云州公主今日出宫,似与人有约……”
元秀一怔。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章 援手
更新时间:2012-5-5 7:45:49 本章字数:3950
“你可知道她与谁约的?”元秀怔过之后,好奇的问道,云州也到了选驸马的年纪,虽然是公主,总也有小儿女之态的时候,她一直认为这个妹妹性情倔强而敏感,所以很想知道究竟是谁这般悄无声息的掳去了云州的芳心。
于文融干咳了一声,道:“奴看云州公主离开观澜楼后,带着绵儿径自去了微雪台。”
元秀略一思索:“听说今日微雪台是郑家包下的?”
“阿家说的是。”于文融这么回答就是暗示云州所约的也是郑家人了,元秀食指轻点颊边,低声道:“是谁?郑纬,还是?”
于文融小声道:“正是那位郑郎君。”
“……本宫记得他生得颇为英武,五哥也似乎很看重他。”元秀仔细回忆了一下,眯起眼,道,“这么说在嘉善皇姑府上时,他就另有想法了?”
她语气里有些惊讶,本朝因为高祖爱女平阳公主开的例子,公主们一个比一个剽悍,所以世家大族从来都是不太愿意尚主的,这郑纬出身荥阳郑氏,与从前裳了平津公主、如今的开国县男郑敛乃是同族叔侄,有郑敛的前车之辙,当初皇后王氏寻她们说驸马之事时,还特特暗示莫要选择郑家人……
于文融赔笑道:“奴也不知,但见那位郑家郎君与云州公主之间并未逾礼。”
这么说,两人还没见过几次?
元秀沉思了片刻,道:“先回清忘观吧。”
这时候已经接近申时,芙蓉园中的游人渐次离开,于文融找到了他们的马车,守真扶了元秀登车,他方一挥长鞭,指挥拉车的马匹迈步,却听不远处传来一个声音叫道:“九娘九娘!等我一等!”
于文融还道是附近马车里面也有排行第九的女郎,谁知道身后车帘一掀,元秀一脸兴致的探出头来,戏谑的望着飞奔而来的童子,笑道:“孟小斧?”
“是孟破斧!”孟破斧身穿褐色短衣,头上拿五彩丝绦扎了一跟冲天辫,脖子上挂着一只银项圈,看得出来短衣是新制的,只是依旧不脱邋遢,脸上也不知道在哪里沾了许多灰尘,他跑到马车边,一点也不客气的就要往上爬。
于文融看着他一身又是泥又是尘,为难的看向元秀:“这……”
“你到我车上来做什么?”元秀并不意外在这里遇见孟破斧,重五之日,长安全城差不多都拥到了芙蓉园里来看曲江竞渡,她左右顾盼,问道,“你们家燕郎君呢?”
“燕小郎君可不是我们家的。”孟破斧生长市井,身手利落,一骨碌的爬上车辕,他倒也见机,扮了个鬼脸笑道,“我身上脏,就不进车里了,好公主,念在燕小郎君的份上,带我一程吧,今儿可把我累死了!”
元秀忍不住问:“燕小郎君是谁家的?你又为何这么累?”
“燕小郎君自然是秋十六娘家的,他啊早就把自己输给了十六娘抵债,这辈子恐怕都还不清了。”孟破斧状似怜悯,实则幸灾乐祸道,“我今日在满长安差点都跑了个遍,能不累么?”
“你跑遍长安做什么?”元秀奇道。
孟破斧笑嘻嘻的从袖子里摸出了一束红、绿、蓝、黄、白五彩丝线结成的绳缕,却是端午人人皆要佩带的续命缕,他揭了帘子往车里一抛,笑着道:“东市几位阿嫂领头做的,着我们几个帮着兜售,我卖得最快,结果又被打发到芙蓉园来。”
“这续命缕今日人人都会佩带,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你这一束卖几个钱?”元秀接在手里看了看,与自己臂上的一束比较了下,她臂上的还是守真打的,这东西又叫朱索或长寿缕,乃是端午厌胜佩饰,门庭、床榻并臂上都会放一束,以拒恶日之灾,不过是以五彩丝线打成,既不贵重也不算难,元秀自己都能随手打出一个来,她知道这孟破斧也算探丸郎中人,不免有些诧异他居然还帮着售卖此物。
孟破斧又从袖子里摸出了一根芣苢叼在了嘴里,闻言挥手道:“这是卖剩的,送给公主戴着玩吧。”
“你可真大方。”元秀真心实意的赞道,“我还以为你们都和燕小郎君一样,每回见面只顾着盯着我身上新换了什么首饰珠翠呢!”
“这是自然,公主你不知道,那燕小郎君当初年少无知又骄傲自大之时,被十六娘狠狠讹了一笔,欠下的利钱并本息,这辈子怕也还不清,所以才贪钱贪得要死——我孟破斧可不是那种蠢材!”孟破斧得意洋洋的取下芣苢道。
元秀把那束续命缕拢进袖子里,道:“我瞧着燕小郎君很是精明,却不知道是怎么栽在了十六娘手里?”
“我可不敢说。”孟破斧吐了吐舌头,忽然咦了一声,“公主你不回宫么?”
“我前两日到了城外观中祈福,东西和宫女都还在那里,先回观中住一夜,明日再回宫。”元秀说道,她是为了想寻机会与杜青棠私谈才代玄鸿接帖去了观澜楼,哪里知道今日这场宴乐只是杜家晚辈到场,杜青棠压根就没出现,怎能不回去寻玄鸿问个清楚。
孟破斧眼珠转了一转:“我那大嫂可是在那里?”
“采蓝自是在的,不过你想叫她大嫂可早了些,你那长兄何在?连见也未叫我们见过一面,你就叫上了大嫂,这岂不是欺负我们几个弱女子么?”元秀揶揄道。
孟破斧顿时一脸的苦大仇深:“公主这话说的,上次公主身边那位姑姑还不够厉害吗?我孟破斧长这么大,连十六娘都对我一向和气,还是头一回在个娘子手里吃那么大的亏——”
“说得仿佛薛大娘把你怎么样了一样,她啊对你已经算不错了!”元秀扑哧一笑,道,“我们要走朱雀大街在光禄坊那里转向,从金光门出城,便在兴道坊与开化坊那里放下你自己回东市如何?”
“公主带我去看一看大嫂吧!”孟破斧眨了眨眼,忽然央求道,“你瞧,我衣服又破了……”
元秀顿时嗔怒道:“你究竟是想把本宫的采蓝当大嫂呢还是当绣娘?再说本宫所待的道观向来不接待男子!”
“我如今还不是男子,我只是小童!”孟破斧立刻道,“公主带我进去正好!”
元秀可不上当,嘿嘿笑道:“你惹了什么麻烦?不说的话,于文融你立刻赶他下去!”
于文融忙应了一声,不怀好意的看了眼孟破斧,孟破斧撇了撇嘴角,声音不大不小:“可怜见儿的我,难怪人家说长嫂如母呢,这会儿大嫂不在,究竟连个帮着说话的人都没有,不过两三句话,竟是连车辕也坐不得了……公主你这样蛮横,将来驸马可该怎么个可怜法?哎……”
“休得胡说冒犯阿家!”于文融听他胡说八道,言辞无礼,吓得赶紧喝止。
元秀倒觉得与这小童说一说话别有意思,不以为忤,笑着让于文融不必计较,问孟破斧道:“你开口大嫂闭口驸马,该不会是自己惦记着娶妇,故意拿别人来说吧?”
孟破斧小小的胸膛一挺,大声道:“新妇有什么好惦记着的,又不是每个新妇都姿容如玉!”
“哦?孟小斧原来还想娶个美貌娘子?”元秀叹道,“你该不会瞧中了守真了吧?”
一直乖巧待在她身旁的守真一惊,却听孟破斧嗤笑道:“公主说的可是你身边那道童?她年纪比我似乎要长一些,虽然还算端正,可却是出家人!”
“这么说,你是在东市瞧中了哪家的小小女郎?莫不是人家阿耶阿娘不肯让她同你玩耍,所以把你撵得爬到本宫车上来?”元秀一手托腮撑在了膝上,另一手挽着帘子笑眯眯的问道。
孟破斧笑嘻嘻的说道:“让公主失望了,我在长安市中,所遇见的年纪差不多的女郎们便没有待我不好的。”
“也是,你总弄得这般邋遢狼狈,女郎总是心软的多。”元秀立刻道。
“你……”孟破斧究竟市中长大,所学的惫懒话儿不少,可大多龌龊不堪,他多少顾忌着元秀的身份,不敢在她面前说出来,这斗嘴上面便渐渐的落了下风,元秀在燕九怀手里没少吃亏,这会在孟破斧身上找回了场子,也不觉得欺负一个童子有胜之不武的嫌疑,倒是心怀大畅,越发的牙尖嘴利:“莫非孟小斧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才故意穿着狼狈的吗?下一回我可要告诉采蓝她们,不许再给你收拾缝补,免得你没了机会与女郎们亲近!”
“是孟破斧!”孟破斧刷的扭过头来怒视着她,一本正经的纠正道,“那个破字,我已经学会了!”
元秀如何肯听他的,见他转过头,毫不客气的伸指在他面颊上掐了一把,却觉得落手处一片腻涩,低头一看,只见自己两根手指的指尖已经黑了一片,低叫了一声道:“你今日在曲江边打过滚么?”
孟破斧被于文融在旁虎视眈眈的盯着,究竟不敢还手,只盯着她雪白的脸颊暗暗发誓,以后若有机会非捏回来不可!
“阿家,前面就是开化坊了。”于文融缓缓勒停了马车,提醒元秀。
孟破斧哼了一声,身手灵巧的跳下了车辕,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一脸认真的问元秀:“公主下回什么时候出来?或者明日我去金光门前迎一迎?”
“你要做什么?”元秀拿出帕子擦干净了手指,笑眯眯的问道。
“自然是为公主引见我大哥,也叫我大哥大嫂见上一见,公主以为如何?”孟破斧一脸严肃,于文融把头扭到了一边,暗自忍笑,却听元秀似思索了下,随即苦恼着摇头道:“这可不行!”
孟破斧严肃道:“为何不行?公主当初不是已经许下婚约了?莫非如今见我兄弟贫寒想要反悔吗?”
元秀一本正经的道:“只因为……”她话音未落,却见斜对面一驾马车也不知道怎么了,驶到他们附近,忽地一歪,马车中的乘客猝不及防,只听几声女子的尖叫——一个娇小的身影,被直接摔飞过来!
“阿家小心!”见那身影摔向己方车辕,于文融吃了一惊,长鞭一甩,一把圈住就要丢开,却见马车里面已经连滚带爬出了一个满头珠翠、一身华服的妇人,见状惊恐道:“不要——”
“住手!”元秀这段时间练习弓马,眼光逐渐锐利,这点时间已经看清楚了被长鞭卷住的只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女郎,手中没有武器也就罢了,关键是,那女郎臂上一束续命缕,分明是宫中手艺,堪堪叫住了于文融的动作。
待于文融急切之间放下那女郎,李氏这才恍过了神,也顾不得仪态,赶紧扑上来抱住了仔细查看了一番,大大松了口气,道:“幼挺,来谢过……”
谁知元秀从看清楚她的容貌,便刷的一下拉下了车帘,低声吩咐:“于文融,快走!”
因此李氏正要带着王幼挺致谢,却见马车已经擦着自己身旁离开,只有一个装束明显只是市井中人的童子,一脸狡黠的走到自己面前,伸出了手:“我家女郎有急事,夫人若是要酬谢,不妨给我好了!”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章 魏绛之功,何其懦也?
更新时间:2012-5-5 7:45:49 本章字数:3465
元秀回到清忘观,采蓝和采绿已经侍立在观门前等候,看到她下车,俱是松了口气,随即露出一个同情的眼神。
“怎么了?”元秀察觉到她们的异常,不由挑眉问道。
“午后大娘过来了。”采蓝叹了口气,道,“是采橙特特做了一盘樱桃角黍,大娘怕阿家明日回宫去不如今日尝着鲜美,因此飞马送来,如今正在观里等着阿家。”
元秀脸色顿时一变,随即压低了嗓子:“你们是怎么回答她的?”
“元君使瑶光道长出面解释,说她请阿家代为赴宴去的。”采绿接口道,“只是大娘似乎并不全信。”
虽然有玄鸿出面掩饰,可薛娘子为人精明,却不是这么好打发的,元秀想要蒙她可没那么简单。她不由呻吟了一声,抚额道:“五哥害死我了!”
叫守真自去向瑶光禀告,元秀带了采蓝、采绿先到住处更衣,进门见薛氏正施施然的捧着一只八瓣莲口圆足茶碗,慢条斯理的啜饮着里面的茶水,见元秀进来,和气一笑:“曲江的赛舟可有意思?”
“我也没看到多少,倒见着了两艘倾舟。”元秀见她这样,警觉道,“听说大娘带了樱桃角黍来?”
“因是素食,所以分出了一些给观中,给你留了四个。”薛氏倒也没有一见面就问个究竟的意思,打量了一下她的穿戴,道,“累了一天,先去更衣沐浴吧。”
元秀硬着头皮应了,水是观中早就烧好的,采蓝兑好了水温,又撒了一把艾叶,待清苦的气息萦绕室内,才出去请元秀入浴。这一天来回奔波,元秀着实是累了,沐浴时若非采蓝一直与她说着话,差点没睡了过去。
如此换下麻衣道袍,穿回常服,到了薛氏面前脸上的疲色已经十分明显,薛氏见状,顾不得责问她向自己的隐瞒,先心疼了:“角黍已经剥好在这里了,你先吃几口,采蓝把我带来的赐宴里挑几道清淡的拿来,伺候九娘用毕,先去休息。”
元秀不待她说完,就拿起银箸夹了一个角黍,这角黍色泽绛红,竹叶的清香之中混入了樱桃独有的甜美气息,她虽然疲乏也不禁胃口大开,轻咬一口,酸甜沁人,正是她所喜爱的口味。
不多时,采蓝已经拎了一只食盒进来,外面一层湿漉漉的水汽,想是因为此刻天气已经炎热,所以镇入井中的缘故。
打开食盒摆上来,照例有一碟子五毒饼并角黍、筒粽应景,此外几道清爽的菜肴做得倒是桃红柳绿,元秀吃了两个樱桃角黍,对赐宴里的益智角黍并板栗红枣角黍都没了兴趣,示意采蓝、采绿拿去食用,就着小菜用了一碗粟米,便吩咐采绿捧上东西洗漱,心安理得的入内去休憩了。
薛氏待她睡下了,吩咐采蓝、采绿用心守着,自己坐在堂上想了片刻,起身却往玄鸿静室去了。
玄鸿显然正在等她,瑶光看到薛氏,立刻道:“娘子请进,观主正在里面。”
“元君。”薛氏进了静室,便见玄鸿跪在三清像下,神色虔诚的祈祷着什么,她低低的唤了一声,玄鸿又念了几句,方才起身,道:“薛娘坐罢。”说着亲手递过了一只蒲团。
薛氏也不推辞,在她下首跪坐下来,道:“元君为何要让九娘与杜家接触?”
“听说,魏博节度使贺之方之子,贺夷简到了长安来,还对九娘一见钟情?”玄鸿不答反问。
“不错。”薛氏点了点头,复问道,“这与元君要让九娘代赴杜家筵席有什么关系?我若没记错的话,元君自从出家以来,连宫中家宴都没有再理会过吧?”
玄鸿淡淡道:“朝臣提议将九娘下降魏州,以分化河北三镇,是也不是?”薛氏一皱眉,却听玄鸿缓缓道,“薛娘啊,九娘年少,你是她姨母,不知可还记得当初先帝在时,与群臣议边塞之事?”
薛氏的脸色顿时变了。
宪宗皇帝继位时,梦唐的情况远不及三年前丰淳接手。怀宗皇帝以及再往前的懿宗皇帝等,皆是恣意享乐的庸碌之君,实际上,因玄宗皇帝之后,藩镇割据,宦官得势,堂堂九五之尊委命阉奴之事并不少见,如玄宗之子肃宗时宦官李辅国,在肃宗皇帝病重之时,因与张皇后就新帝人选发生争执,竟公然带人强闯宫闱,弑张后、诛越王,肃宗因此惊骇而死。
其后有顺宗为宦奴俱文珍逼迫退位,年仅十八的敬宗皇帝为宦者刘克明所弑……怀宗皇帝时,宦者王太清何尝不是一手遮天,连时为太子的宪宗都忌惮不已?宪宗皇帝继位后,为除王太清,先后抬举了高平之并邱逢祥与之相斗,费了不知道多少心机,才将王太清除去,之后又因高平之自恃功劳,骄横跋扈,为宪宗厌弃,而邱逢祥却以其一贯的静默精明,渐为宪宗倚重,至今得丰淳重用。
玄鸿所说的议边塞之事发生在宪宗登基后不久,王太清尚在,时梦唐内有宦祸未平,外有边患难停,群臣惶恐,除了杜青棠等寥寥数人外,皆提议派遣公主和亲。那时候,宪宗的长女平津公主尚未及笄,若要和亲,自然是其姊妹,其时嘉善大长公主已经下降张氏,而延庆、永寿两位公主却还住在凤阳阁中,只是延庆已经赐婚,没有婚约的只有永寿公主一人耳。
若宪宗皇帝要从臣议和亲,人选不问可知。
然而宪宗皇帝却当朝背诵本朝戎昱的《咏史》之句,笑言戎昱若在,当与朗州刺史之位,并讥诮道:“魏绛之功,何其懦也!”
实际上宪宗皇帝所言的魏绛,乃是春秋时晋国卿士,与周同姓,有功于魏,其人执法严毅方正,为魏伐霍、耿,多有军功,且在史书上有居功不傲的美称,所谥亦是美词曰庄。然因他曾向晋悼公提和戎之策,宪宗皇帝却评其一个“懦”字!
而不久后宪宗皇帝以雷霆手段除王太清、先讨彰义、再伐淄青,斩西川、慑宣武,一时间使各藩镇惊恐不敢怠慢,争相入朝表忠诚之心,其中贺之方甚至还主动请命进攻淄青以求自保……
薛氏恍惚了片刻,才从纷繁的记忆之中收拢情绪,低声道:“元君是说五郎他……”
“五郎年少,虽然自幼为储,先帝调.教也是尽心尽力,可年纪放在那里,究竟是……差了许多!”玄鸿轻叹了一声,望着她道,“他让自己的老师韦造入相本是寻常,可赶走杜青棠却全然为了私愤,先帝英明刚毅,却对杜青棠言听计从,五郎不肯相信——其实,若没有杜青棠,先帝当初根本除不了王太清,更别说其后的中兴之治!此人手段,可见一斑!”
“……这与九娘又有什么关系?”
玄鸿摇了摇头,问起了似乎不相干的事情:“我听说五郎如今身边跟着的是鱼烃,但总理宫人的却是邱逢祥?”
“不错,此人精明能干,却性情静默,倒比之前王太清、高平之之流别有不同。”薛氏愣了一愣,才答道。
玄鸿却冷笑了一声:“薛娘你好歹也是郭守养女,在我的静室里说话还这般藏着掖着做什么?邱逢祥精明能干——是啊,他太精明能干了,就连先帝想除去他都难以下手,更别说五郎年轻,如今名义上他是大内副总管,鱼烃是总管,可北衙那边,究竟是认鱼烃,还是认他?”
“元君!”
“若先帝在,韦造可还敢上那一封请降公主于魏州的奏章?”玄鸿目光刀锋也似的扫过薛氏,问出的话,凛冽犹如三九寒风,“我也不妨告诉你——那奏章以及紫宸殿上的跪请乃是杜青棠设计激韦造所为,目的是想叫五郎缅怀先帝之治,而不是将精力都放在了旁的地方!譬如,追查郭家之事,以及逼迫杜青棠!”
她摇头叹息:“但看起来,五郎他压根就没看穿这层意思!所以,我只能用九娘来做文章了!”
薛氏蓦然跪直了身子,冷笑道:“旁的地方?郭家满门抄斩、文华太后难产而死、茂王存世仅仅三日……这些都是五郎与九娘的骨肉!凭什么不能查?若不是文华太后临终前的叮嘱,不必五郎慢慢布局,我早便夜闯杜府,抓着杜青棠问个究竟了!”
“斯人已远,薛娘念念不忘,又有什么用?”玄鸿嗤笑了一声,手指元秀所居之处,一字字道,“文华太后一片慈母心怀,不欲其子女知晓前事,五郎恨不能食杜青棠之血肉,都对九娘瞒住了消息,不知道薛娘以为,当你翻出旧事,九娘可还能够如今日一样,有悄悄溜到芙蓉园里看赛舟的心情?”
“文华太后不欲子女知晓,并非认为他们承受不起,不过是因为当时杜青棠深得宪宗皇帝信任,尤其五郎被册为太子不几年,又才及舞勺之年,根基浅薄,全靠宪宗皇帝维护,惟恐自己去后,五郎与九娘既是嫡出,又没了生母与外家看拂,贸然与宪宗宠臣冲突起来,不明不白的死在宫里,或者连储君之位都保不住罢了!”薛氏森然笑道,“当初,郭老令公于哀声一片之中尽忠尽节,匡扶社稷,挽大厦于将倾,郭家的血脉,又怎么可能如此脆弱,连生母死因的真相都不敢面对?所谓此一时,彼一时,文华太后当年因杜青棠势大,而五郎、九娘无力自保,不敢叫他们得罪了杜青棠,所以许多事情,连我都不敢说,可如今五郎在位,邱逢祥虽然势大难除,到底不敢如李辅国、程元振等跋扈,身为人子,岂有明知道生母含冤而死,却不思报仇的道理!”
她冷笑着道,“多谢元君的提醒,明日,我便会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告诉九娘!”
说着,拂袖而去!
静室中,玄鸿抬起头来,眼中却有一丝窃喜。
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章 濯袂
更新时间:2012-5-5 7:45:49 本章字数:3113
端午的次日,坊门才开,在观澜楼中欢庆了一天一夜的杜留不辞劳苦,连这几个月来爱得如珠如宝的江错娘也只吩咐了车夫送回别院,惹得江错娘咬着牙在马车里恨恨骂了不知道多少句薄情郎,自己却欣欣然一路跟着杜拂日到了靖安坊,一进玢国公府,洗砚对门口的男仆吩咐几句,那人便飞快的跑向内宅。
等两人到了杜拂日素日所居的鹿剑园,园中两名使女濯襟、濯袂已经备好了醒酒汤等候,用玉雪团花纹瓷碗装着,配着银匙呈上来。望族世家主人们的近身使女,吃穿用度往往连寻常小富之家的女郎都有所不及,这两名使女姿色平平,然肌肤白皙,姿态柔婉,举动皆使人赏心悦目。
杜留生性风流,接过时顺手就在给自己呈汤的濯襟白生生的皓腕上捏了一把,后者猝不及防,不由低叫了一声,见杜留含笑望着自己,顿时面上一红,微怒道:“七郎真是喝多了!”
“我喝的可不如十二郎多。”杜留故意道,“多日不见,濯襟的肌肤越发晶莹可爱……”
“七郎!”濯襟羞恼交加,放下醒酒汤,连忙退开了足足三尺才垂手站住,另一边呈汤给杜拂日的濯袂见状冷哼一声,狠狠瞪了他一眼,却是颇有泼辣之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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