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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相:陆贞传奇全集完整版

_17 张巍(当代)
看着陆贞阴霾尽扫的脸,沈嘉彦这才松了一口气,露出微微的笑意,点了点头,轻声提醒道:“想开了就好,你这样子,太子恐怕也很担心吧?”
陆贞心一动,立即便向沈嘉彦告辞,往修文殿奔去。
一见到陆贞来找自己,高湛欣喜不已,不由地快步迎过去,“阿贞,你怎么突然就来了?”
听到高湛发问,她若无其事回答:“也没什么,就是想过来看看你。”
高湛伸手拉住她,仔细端详着陆贞,此刻她脸上的阴沉已经消除大半,虽然没有欢喜之色,但是比之前好了许多。高湛突然福至心灵,试探着问:“你想通了?”
陆贞并没有拘泥,点了点头,略带歉意地说道:“嗯,我之前又钻了牛角尖了。”
确定她已经想开,他终于松了口气,露出笑容,“不怕,以后尽管钻吧,大不了我在牛角尖上磨个洞,方便你钻出来!”
陆贞笑了起来,轻轻说道:“你真好。”
看着她的笑颜,高湛生出一股久违的感觉,不禁赞道:“你还是笑起来好看。”
陆贞又生出歉意,“对不起,又让你担心了。”
高湛摇头,“想通了就好。你现在心愿已了,剩下的正事,就是等着嫁进太子府了。”
陆贞脸色一变,“可我官窑那儿还有一堆事,我才刚把陆家原来的窑工都安排进去……”
高湛说:“那个官窑,做不做都是那么回事。北齐那么大,不指望你一个人挣钱,你还是把事情都慢慢交出去吧。宫里乱七八糟的事太多,你现在升了官,更是明枪易挡,暗箭难防。最好,再过两天,你就正式辞官。”
听到最后一句话,陆贞下意识地冲口而出,“可我不想走!……我想留在宫里。”
高湛的脸上露出讶异的表情,看着她,“宫里有什么好?自从你进了宫,就一直磨难不断。”
陆贞连忙保证道:“我会更小心的,只是在宫里待久了,我舍不得这儿……你叫我辞官,我辞了官去哪儿呢?难道回陆府再做生意?阿湛,这一年,我忙习惯了,很开心,也觉得很值得。我也舍不得丹娘,舍不得杨姑姑,舍不得杜师傅。我知道你也不是那么想待在宫里,可你现在还在这儿,说明你和我一样,都是想再帮皇上一些忙。”
高湛无奈地摊了摊手,“我说不过你……好吧,这事咱们以后再从长计议。只是虽然大家都知道你是我的人了,你还是得……”
陆贞脸色一红,立即打断他,“你注意些,谁说我是你的人了?”
高湛叹了一口气,妥协道:“那我是你的人,成了吧?”
她得意一笑,满意地点了点头。看着她又重拾欢颜,高湛突然觉得十分的满足,管谁是谁的人,反正他们是要在一起的,有什么区别呢?
其实陆贞想要留在宫里头,并不全是她说的那样舍不得宫里的人和事,还想着要帮孝昭帝,其中还有另一层缘由,那就是她的身世问题。虽然沈嘉彦已经将她的芥蒂消除了,但是在陆贞的心里依然认为,要想堂堂正正做高湛的妻子,就不能让自己的身世不明不白。留在宫里,她还是女官,虽然权力不大,但好歹是宫里的人,办起事来也好说得多。
当然,除此之外,她也是放不下官窑的一切,只有真正做出点成绩,以后和高湛在一起才能服众,眼下胜利在望,她怎么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放弃呢?
不出陆贞的预料,孝昭帝对官窑这边的情况甚是满意,“我看了你交上来的奏折,官窑成长得很快啊!按这样下去,宫内的用瓷已经完全足够了,依我看,你可以按计划开始烧制那些普通的瓷器了,这样也能够开放给大臣百姓们,让他们自由购买。”
陆贞试着问道:“前几批瓷我都交到了内府局。那以后要卖的瓷器,要不要交户部去?”
闻言,孝昭帝有些发愁,“你一提醒朕才想到,自古以来就没有皇帝做生意的,要是让户部去卖官窑的瓷器,恐怕言官们会把朕骂得半死。”
见到孝昭帝竟是为了此事,她不禁笑起,在心里略略计算了一番,就将自己的建议说出来,“我倒有个主意。内府局下面不是管着许多皇商吗?以前朝廷都是向他们买东西,其实也可以委托他们代卖。以后专供内宫和朝廷所用的瓷器,还是称官窑,其余那些,就不要打着官窑的旗号好了。能为皇上服务,可是非常荣耀的大事,相信他们一定会抢着争取的。”
“好主意。”孝昭帝拊掌说罢,似乎是想起什么,又问道:“对了,我记得你家原来也是皇商?要不索性就别让内府局出面,直接交给你们陆家吧。”
闻言,陆贞大吃一惊,连忙拒绝,“公归公,私归私,恐怕我得避嫌吧。”
孝昭帝摆了摆手,反而劝她道:“怕什么,宫里好些少监和女官在外面都有自己的生意,连娄尚侍也替母后用脂粉钱买好几间铺子呢。再说,这可是关系到好几万两黄金的大生意,交给别人我也不放心。当然,不能叫你家白辛苦,利润就九一开吧。”
“不行,我哪儿敢和朝廷分账呢?”
见她还要推辞,孝昭帝索性笑着揶揄道:“就算是帮你攒嫁妆银子好了。”
陆贞果真脸一红,不敢再出言拒绝。孝昭帝这才放下心来,又同她讨论了一下细节,直到满意,才放她离开。
才出了昭阳殿就见到丹娘在远处探头探脑的,陆贞心生疑惑,踌躇了一下就立即走过去。
丹娘一见她来,立即慌张地迎上来,大叫道:“姐姐,不好了!”
陆贞蹙起眉温和地说道:“别慌,到底出什么事了?”
丹娘吞了一口口水才断断续续说道:“阿碧说太后娘娘丢了一个钗,带着司正司的宫女到处搜,她在你的房间里找到一个好漂亮的钗,硬说是太后娘娘的……”
“漂亮的钗?”陆贞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你是说九鸾钗,我一直都藏得好好的,她怎么会知道我有?”
丹娘苦着脸,“我也不知道呀,她一进来,就把柜子打开了!”
陆贞没有多想,拔腿就跑。
丹娘连忙跟上去,提醒道:“她们现在去了内侍局!”
一进内侍局,陆贞就见到王尚仪手上拿着她的盒子,正在查看着,一旁的阿碧脸上露出得意的表情,司正司的女官也在,正同王尚仪说着情况,“沈掌裳在陆司衣房中搜出赃物,下官不敢自专,还请大人决断。”
“陆贞参见大人!”陆贞上前匆匆行礼,就指着盒子里的钗喊道:“那是我的九鸾钗!”
阿碧似乎就等着陆贞这一句话,一听,立即迫不及待朝王尚仪说道:“大人,果然是她偷的,你看她自己都承认了!”
陆贞愤怒地看着阿碧,“阿碧,你擅闯长官宫室,又诬陷我偷盗,是何居心?这支钗子是我自己家传的宝物,根本不是太后娘娘的。”
“你的家传宝物?”阿碧冷冷一笑,“这钗子上面可是有九只凤凰,凤眼上面镶的红宝石更是价值千金。九凤钗可是历代皇后才能佩戴的,连贵妃娘娘都没有,陆大人,你祖上好像没出过皇后吧?”
陆贞急忙申辩,“这不是什么……”她原想说,这不是什么凤凰,没想到王尚仪根本不让她说下去,大喝一声,“闭嘴,听她说完!”
陆贞无奈,只能恨恨地盯着阿碧。
见到王尚仪有心帮着自己,阿碧愈加得意,“尚仪大人,这支九凤钗的确是太后娘娘经常戴的,如果不信,您还可以找太后娘娘身边的宫女查证。司宝司的人也可以证明,这支钗子,的确是她们老早之前交到仁寿殿库里的!”
陆贞越听越愤怒,冲口就道:“你又买通谁了?这分明是故意陷害!”
阿碧神色一沉,转头朝王尚仪恭敬道:“大人别听她狡辩,今日搜宫,全是司正大人的安排,下官只是配合而已,怎么可能事先安排?”
王尚仪冷冷道:“好个能干的奴才,你确定这支钗子是太后娘娘平日常戴的?”
阿碧立即答:“正是。”
王尚仪又将目光落到了钗子上,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嗯,我说看着也眼熟。”
阿碧脸上露出喜色,陆贞却更加着急。
没想到王尚仪话锋一转,“这样的话,本座就有点奇怪了,太后娘娘那么一个重规矩的人,一天到晚,把一支女官戴的钗子往头上插干什么?”
女官戴的钗子!陆贞不可置信地看着王尚仪,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有人认出母亲的遗物,一时间,惊喜反倒将愤怒掩盖。只听王尚仪悠然问道:“陆贞,你告诉她这支钗子的名字。”
陆贞忙道:“这叫九鸾钗,不是九凤钗。”
王尚仪冷冷笑了一下,看向脸色大变的阿碧,“阿碧,说你读书少见识浅薄,你别不服气。古来凤为主,鸾为仆,所以凤凰有四根尾羽,鸾鸟则只有两根。九凤钗是皇后专用没错,可九鸾钗却只不过是前朝赐给五品以上高位女官的节礼。不过,本座记得太后娘娘之前只当过贵妃,没当过女官吧?”
说罢,她又嘲讽地扫了一眼错愕的阿碧,继续淡淡地道:“要不,你仔细数数钗子上刻了多少条尾羽?”
见事情败露,阿碧慌忙低头,胆战心惊地解释,“奴婢……啊,不,下官不敢,下官肯定是看错了。”
王尚仪不屑地摇了摇头,口吻依旧是淡淡的,“哎,下人就是下人,总归上不得台盘,当久了奴婢,连自己已经是女官都记不得了。阿碧,本座知道你现在是娄青蔷最听话的狗,要不,你回去再跟娄青蔷把词套好了,再到本座这儿来接着告状,成不成?”
阿碧再不敢造次,“下官遵令。”
王尚仪目光立时变得锐利,喝了声,“滚!”
阿碧哪里还敢多逗留,立即道:“下官告退。”便灰头土脸地离开。
一场危机化险为夷,陆贞松了口气,心情极好地看着阿碧狼狈消失在正殿门口,这才转过头朝王尚仪恭敬道:“多谢尚仪大人。”
王尚仪一脸平静地看着她,“就算是上次你没给本座下药的谢礼好了。”
听到这句话,反是陆贞大吃一惊,脱口就道:“你知道了?”
“太子殿下虽然没跟我细说,可娄青蔷接连着轮番整你,难道我还看不出来?”王尚仪看了她一眼,又道:“我这个人,从来有恩报恩,有怨报怨。之前你和贵妃娘娘……现在,就算了。”说着,又拿起钗子交给她,“拿回去收好吧。六品女官不是那么容易做的,哪儿有富贵荣华,哪儿就有嫉妒中伤,你记好了。”
“谢谢大人。”除了道谢,一时之间,她无言以对,低头接过钗子,突然间心一动,“大人,你说这钗子是前朝赏给高位女官的?那你知道,它可能是谁的吗?”
王尚仪微拧眉头,“这可不好说,前朝当上五品女官的足足有好几十位,谁又能记得那么清楚呢?”
闻言,原本带着期盼的陆贞一下子又跌落谷底,她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九鸾钗,稍稍纳闷了一下,却又重新燃起了希望——虽然王尚仪也不知道是谁的,但好歹也知道了九鸾钗的掌故,又多了一条线索。她立即想到了司宝司,那里头账目详细,也许查一下就能找到这钗子到底是何年何月何日赐予什么人的,如此一来,也许就能查出她的亲生母亲到底是什么人了,只要查出母亲的身份,那么她的身世之谜也就跟着迎刃而解了。
然而结果却大失所望,司宝司内根本没有关于九鸾钗的任何记载,她无奈之下,只能央杨姑姑代她问问,看这钗子到底是哪一代的,也许循着这条线索,可以同母亲更加接近一些。
可是,却因此和高湛吵了一架。那一日,他到青镜殿与她下棋,随口就说起了她的官籍问题,“我已经跟皇兄商量过了,你放心,我没有告诉他你的身世,只是跟他说,想给你找个说得过去的养父。最后,我们选了一位户部致仕的陆尚书,他为人端方,家世也很过得去。过两天,你就去他府上认认父亲,就说是养在老家的嫡女,这样子,身份上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她一听,捏着棋子的手顿在了半空,迟疑了一下,才说道:“阿湛……这件事,能不能缓缓再办?”
见她突然变卦,高湛有些疑惑,“为什么?”
她解释道:“我今天去了趟司籍司,那有不少前朝女官的旧档,可能只需要几天时间,我就能查到我的亲生爹娘到底是谁了。”
听罢,高湛却是眉头一皱,“不妥。我从小在宫里长大,就我所知,我母后那一辈的高位女官中间,就没有谁与你外貌相似的。再说,就算你娘真的在宫里做过事,可那也不能保证你爹的身份一定够高……”
这一番推断听得陆贞气馁不已,手也跟着无力放下。
高湛温和地说道:“阿贞,这一次,我好不容易才跟陆尚书说通了关系,咱们最好能把这件事彻底解决了,别让人家在你身份上再做文章。”
闻言,陆贞略为不快,声量不自觉地抬高,“你就那么看不起我的出身?”
高湛知道她又在钻牛角尖,只能无奈解释,“我怎么会看不起你呢?现在我们只是在解决你的官籍问题!之前,咱们俩不都说好了,这事就按我说的办吗?”
“当时是这样说的,可现在,我已经有机会能查清楚我爹娘是谁了呀。”
“阿贞,听话,陆尚书马上就要回老家休养了,他要是走了,朝里的人就没有合适的了。”
见他依然如此,陆贞急了,“你怎么还不明白,我现在不想随便认个陌生人当父亲。”
高湛也跟着失去耐性,“你要是不认他,怎么有资格做太子妃?”
陆贞瞪大了眼,错愕地看着他,“你,你现在还是认为我配不上你?”
高湛知道她又会错了意,连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阿贞,自从我们在一起,我就从来没有在意过你的身份。”
可是陆贞哪里听得进去,悲凉地看着他,声音也不自觉地冷下来,“因为在你眼里,我是谁,根本就不重要。你可以随意帮我弄来一份官籍,你可以随便帮我找个父亲,但是,我只想知道我自己是谁!”
高湛皱起眉头,“你别又犯倔了,我是为你好!”
陆贞深吸了口气,“阿湛,你之前说,你皇姐口口声声为了你好,逼你娶沈嘉敏,你很不喜欢,可现在呢,你也是这么对我说?我知道你不在意我的身份,可那种不在意,不是平平等等的不在意,而是居高临下的不在意!潜意识里,你其实根本不尊重我。”
他再度失去耐性,扬了扬手,不耐烦说道:“我都答应只娶你一个,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这只是件小事,你犯得着老这么在意吗?”
陆贞气得站了起来,直盯着他,已经口不择言,“这不是小事!而且,你用不着用这种施恩的语气,说什么只娶我一个。你是太子殿下,要真想广纳妻妾,我也拦不住你!”
这话委实严重,直接就将高湛气得脸色铁青,依照素日的性子,他早已经发作,可是面对的是陆贞,他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放软语气说道:“阿贞,我知道你这段时间心情不好。我先回修文殿,过两天再来看你。”
说罢,便站了起来,径直离开,留下陆贞一个人站在树下,怔怔不知所措。
良久,她才觉得悲从心来,相处这么久,他还是不了解她,虽然她愿意和他同生共死,并不代表就必须完全照着他的安排去生活。
认不认父亲,说起来是件小事,可是却关系到她在这个世界生存的意义,要是连这些都放弃了,她也就不再是她了。
如果她不再是她,那么又有何资格站在他的身边呢?
第52章:毒蜂
尽管和高湛吵架,陆贞还是没有放弃寻找自己身世的机会,这一日她照例又想去杨姑姑那里去打探消息,可是才出门就被孝昭帝宣去了昭阳殿,说吐谷浑使者来了,指名想见她。
陆贞心里犯疑,却还是去了,没想到一进去就见到一个异族少女蹦出来,她先是吃了一惊,再看那张脸,便欢喜地叫出声来,“都美儿,怎么是你?”
眼前的少女正是都美儿,原来因为她父亲会说汉话,便被吐谷浑可汗派来当使臣。她二人经久未见,最后一次别离也是在天牢里,于是一碰面就有说不完的话。陆贞带着她去自己的寝殿参观了一番,都美儿大开眼界,对她房间里的白瓷爱不释手。
溜了一圈之后,都美儿忽然拉着她的手促狭问道:“你那位情郎哥哥呢?”
陆贞一时语塞,胡乱地应道:“他现在不在宫里,以后我再带你见他吧。”
两人正在闹着,丹娘就欢天喜地地冲进来朝陆贞开心喊道:“姐姐,修文殿那边送好东西过来了。”说着,故意轻轻咳了一声,“有些人,服软了哦。”
陆贞被丹娘取笑得有些不好意思,伸手就将水果往都美儿手里一塞,借此引开话题,“都美儿你好口福,我知道西域那边水果多,可这种南洋火龙果子,你估计还没尝过。”
一说到吃的,丹娘立即什么都忘记了,舔了舔嘴唇,渴望地看着火龙果道:“这东西可好吃了,都美儿姐姐,不比你送给我的无花果差!”
陆贞无奈地白了丹娘一眼,“那是,阿湛每回送来的东西,有一大半都进了你的肚子!”
丹娘觍着脸,无比期待地看着她,“那我今天也尝一口成不成?”
“哪儿都少不了你!”她说着,摇了摇头,伸手剥开火红的外皮,递给都美儿,“你先尝尝。”
都美儿见丹娘那神色,只觉得好笑,故意接过,“我倒要吃个稀奇……”话未说完,忽然间,手上的镯子上的银铃就响了一声,把陆贞和丹娘吓了一跳。而都美儿脸色大变,抬手按住拿着火龙果正要继续下口的丹娘,“别吃,这果子里有毒!”
闻言,陆贞大惊,“怎么了?”
都美儿立即转头吩咐,“你赶快派人把送东西的人捉回来!咱们到外面去。你这儿有檀香吗?最纯的那种?对了,还有没有银的盒子?赶快拿一只过来!”
陆贞虽不知她到底要做什么,但还是一一照办。
都美儿将火龙果拿到水池边,自身上取出一根约莫手指长短的香,点燃之后便靠近火龙果,不一会儿,一只小小的虫子钻了出来。都美儿眼疾手快地用银钗一挑,就将那虫子丢进了银盒里,啪的一声关起来,劈手将之扔到了水里,这才吩咐道:“七天之内,千万别让人沾这里头的水!”
丹娘已经吓得脸色发白,指着水里颤声问道:“这……这是什么玩意儿?”
“这可是最毒的蛊毒,阿贞,有人想害死你。”都美儿说着摇摇了手上的铃子,“要不是我从小跟着阿爹做生意,知道怎么防备这个玩意儿,今儿你就中招了。”
“这蛊毒是从哪儿来的?”陆贞立即问道。
“苗疆啊。”
听到回答,陆贞立即想到了一个人,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知道是谁要害我了。”
说罢,便往走廊去。那边,一个小内监被塞着嘴,捆成了一团,在地上打滚,见到陆贞,脸上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她冷冷说道:“你不用做出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说吧,是不是娄尚侍派你冒充修文殿的人?”
小内监不敢答话,但是惊恐的目光已经泄露了他的答案。她走过去,严厉警告道:“我不杀你,也不告发你,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你回去西佛堂告诉娄尚侍,就说这果子我已经收了,而且什么也不知道。”
小内监先是一愣,然后慌忙点头。
“割开他的绳子。”陆贞示意了一下,丹娘将绳子割断,在那个小内监还没站稳之际,狠狠地踹了一下他的屁股,那小内监哪里敢逗留,屁滚尿流地跑了。
都美儿在一旁看着她的行为,大为不解,一进陆贞的房间就迫不及待问道:“娄尚侍,不就是娄太后的走狗吗?怎么她欺侮你,你就这样算了?”
“不是就这么算了,而是眼下事太多,我不想和她闹僵。” 陆贞摇了摇头,无奈,指着小内监的背影,“就算他招认了又如何,娄尚侍还是可以一口咬定是别人诬陷,不关她的事。都美儿,这宫里的事,没那么简单的。”
听罢这句话,都美儿却觉得万分惊奇,她用陌生的眼神看着陆贞,忍不住训道:“阿贞,我看你官越当越大,倒越来越没血性了。那会你还敢一口咬死一条蛇呢,怎么现在就这么胆小了?按我们那儿的规矩,对这种人,就得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陆贞无奈地摇头,深有感触地说道:“我也想啊,可是你说得对,这官越做越大,才知道有很多事,不是不会做,而是不能做。”说到这里,她也不想因此扫兴,顺口扯开话题,“算了,别管他了,我那儿还有些丹娘的一口酥,也是挺好吃的,而且保证没毒!”
一旁的丹娘立即跳了起来抗议,直接被陆贞无视,三人又嘻嘻哈哈说了一会儿话,都美儿就转身告辞。
陆贞想着反正还有时间,也没有多留,送了都美儿离开,自己就立即去找杨姑姑,她给陆贞弄到了一些前朝女官的册子,让陆贞去找找看。
可是,结果却令陆贞大失所望,这些女官里,犯事的犯事,殉葬的殉葬,早死的早死,唯一一个尚在人世的,却是沈国公现在的夫人朱绛。杜司仪建议她去找朱绛探个口风,她自然也有此意,可是一想到自己和沈嘉敏之间的纠葛,陆贞便却步了。杜司仪见她犹豫,也猜出个端倪,在内心略略扫过一遍,便提醒她张侍郎的夫人是二品诰命,兴许可以问出个蛛丝马迹来。
次日的晨曦已经斜斜地照进屋内,今日皇上招待吐谷浑国的使臣,国宴就设在御花园,陆贞不敢有所怠慢,仔细打理一番,立即就往御花园奔去。
宴席进行到一半,大家都放松下来,趁着舞女跳舞的空隙,陆贞悄悄起身,向张侍郎的夫人打听母亲的消息,然而连问了数个问题,对方不是一脸的茫然,便是摇头不知,回到席内之际,陆贞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失望,眉头紧蹙,就连丹娘的问话都有些心不在焉的。
正午的日光毫不留情地射下来,热得人也跟着心烦意乱,她默默地盯着眼前的酒杯,不自觉的,又陷入沉思之中。
本可以找到母亲的那条线索又中断了,现在沈国公夫人朱绛那边是唯一的希望。她忽然有些害怕,如果连那边的线索都没有了,那么她又该怎么办?
没有了生存的意义,那么接下来和高湛的路又该怎么走?陆贞不由自主抬头看向正在喝酒的高湛,那一日的争吵又回荡在耳畔……
是的,她也不能保证自己的父母出身就一定够高,以母亲当下的境况,有可能更加不堪。可即便如此,陆贞也不认为自己就必须停止追查,那是她的父母,她的身世,不管是高贵还是卑贱,她既然开始找了,就一定会承受下来。
“看得那么专心,那个人就是你情郎?”
冷不防,有人在耳畔说了一句,陆贞本能看向来者,见是都美儿,这才微微脸红,“什么啊。”
丹娘立即替她回答:“是啊是啊,都美儿姐姐你怎么知道?”
都美儿笑嘻嘻地掐了一下陆贞的腰,“别害羞了,对了,我还有事求你呢。”
陆贞看向她,“有什么事直说就是,还用求我吗?”
她也不客气,立即就回答道:“你送给我那几件白瓷,我拿回去给阿爹看了,阿爹很喜欢!阿爹说,要是能找一些这样的瓷器回国去卖,肯定能挣个好价钱。那天你不是说自己是管官窑的吗,那能卖一些给我爹吗?”
没想到她问的是这个,陆贞有些惊讶,“你们想买?你爹不是使臣吗?”
她撅了撅嘴,“我爹本来就是胡商,出使和挣钱又没什么妨碍!我知道北齐的皇帝是不做生意的,可是,你看,能不能通融一下……”说着,她又放软了声音央求,“我们也可以出些钱,走走关系什么的。”
陆贞忍不住莞尔,“省下你的钱吧,告诉你,找我还真就找对了,全天下也只有我一个人,敢把官窑的瓷器卖给你。”
她不可置信地问道:“真的?”
“当然!”陆贞说着,拔下手上的一只镯子交给她,“你拿着这个,去西城官窑找我妹妹,她现在是那儿的管事,里面的瓷器,你可以随便挑!放心,她会以最优惠的价钱给你的。”
她大喜过望,一把抱住陆贞,开心地喊道:“哎呀阿贞,你真是天上掉下来的财神爷!我马上去告诉阿爹,他肯定会高兴死了。”
陆贞无奈地推开她,脸上不减笑意,“咱们俩还用得着说这个?你还救过我命呢。”
她忙不迭点头,索性坐到陆贞的身边,略带神秘地说道:“你们汉人说什么投桃报李,我们胡人也知道给个甜枣还个香瓜!你对我这么好,等着,待会儿,我会给你演场好戏看!”
陆贞大奇,“你还有什么新鲜玩意儿?”
都美儿神秘地朝前头看了看,得意地说道:“别着急,你马上就知道了。”
陆贞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脸色大变,前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间飞来蜜蜂,先是几只几只零零散散,但是很快就黑压压的一片,向筵席的方向扑过来,径直往娄尚侍身上冲去。
陆贞惊愕地看着眼前的情形,正想拉着丹娘逃跑,就发现都美儿塞了一个东西过来,“拿着这玩意儿,蜜蜂就不会叮你!”
她低头一看,却是小小的香囊,丹娘手里也有一只。她恍然大悟,看向都美儿,“你说的好戏,就是这个?”
都美儿笑着正要点头,就见到高湛冲了过来,着急地朝陆贞喊道 :“阿贞,你有没被叮到?”
“我没事,你呢?”陆贞忙摇头,紧接着就听到一声惊呼,原来内监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拿来火把,试图熏那些毒蜂,没想到那些毒蜂被火把一熏,居然分成了几批,其中一批就往萧观音那边扑过去,只听孝昭帝惊得大喊:“观音!”
陆贞一看情势危急,来不及多想,立刻把自己手中的香囊塞给高湛,“你快过去救皇上!”
“这是什么?”
“有了这个东西,就不会被叮了!”陆贞不敢逗留,拿着另一个香囊跑向萧观音,毒蜂一闻到香气,果然避开了她们。
一时间,好好的国宴乱成了一锅粥,惊呼声呻吟声此起彼伏,锦衣沾满了尘土,云鬓散成一团乱发,酒香、熏香、脂粉香腻成一团,淹没在微微的血腥之中……
这一场混乱折腾了好几个时辰才算平息下来,陆贞立即将都美儿拉走,一等无人就埋怨道:“你也太莽撞了,好好的国宴居然闹成这个样子。”
都美儿却是丝毫没有悔过之意,笑眯眯地说道:“整到那个姓娄的就行。哎,你别瞪我,我也不单是为你报仇啊。那会儿我进暗牢,她可没少在那个恶太后边上出坏主意!”
陆贞真是不知怎么说她才是,她深吸了口气,“可你也不能在国宴上这样啊,要是伤到人怎么办?还有呢,你想过没有,要是被人查出来怎么办?”
她依然是一脸笑意,“嘿,我一高兴,哪还管得了那么多啊。你放心,查不出来的,我叫那个小太监在她衣裳上抹了蜜蜂最爱闻的蜜脂香,平常没事,只有在热的地方蜜蜂才会围上来!那东西一晒就化,待会儿那味儿就会全散了,大家只会说她倒霉,根本怀疑不到咱们身上来。”
“你不明白这事能闹得多大,反正要是有人问起来,你得一律推说不知道。”陆贞无奈地看着兀自沾沾自喜的都美儿,摇了摇头,索性将问题的严重性说给她听,“要不然,你就又得被关在暗牢里了。而且你是使臣,搞不好你爹,甚至你们可汗都会被连累的!”
都美儿吐了吐舌头,“那么严重?好,我保证不说。”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青镜殿门口,都美儿一看高湛正等在院中,便笑着一推她,“你的情郎在等你呢,我就不过去凑热闹了。”
见都美儿转身要走,陆贞生怕她又去哪里闹事,忙拉住她,“等等,你去哪儿?”
“赶紧回驿馆和阿爹说瓷器的事啊,这可是赚大钱的好机会!”都美儿对她的焦虑心知肚明,赶紧将自己的去向告知。说着,又看了看里头的高湛,忍不住揶揄道,“他刚才可着急你了,这种好男人,又富又贵又多情,要抓紧噢,要不然我就抢过来了!”
陆贞啼笑皆非地看着她,“你!”
都美儿笑着摆摆手,潇洒离开。陆贞也没有逗留,回身往院子走去,生怕高湛着急,在门口就叫了一声,“阿湛,我回来了。”
可是她很快就发现不对劲,高湛的脸色铁青,似乎是隐忍着巨大的怒火,她只觉得莫名其妙,脱口便问:“你怎么了?”
“刚才那一群蜜蜂,是不是你安排人放的?”
陆贞一愣,这才明白他不是来关心她是否受伤,而是来兴师问罪的。她立即应道:“当然不是我。”
“那你为什么会有那种能够驱蜂的香囊?”
“那是别人给我的。”
高湛步步紧逼,似乎根本就不愿意相信她所言的一切,“谁?”
陆贞蓦然想起了自己刚才和都美儿说的话,立即摇头,“我不能跟你说。”
他深吸口气,强制压抑住心里的怒火,“你知不知道今天闯了多大的祸?连皇兄也被蜜蜂蜇了!”
陆贞大惊,“皇上刚才不是还没事吗?”
“他回了昭阳殿,才发现身上有伤口。”说着,他定定看着她,“陆贞,敢做就要敢承认!”
“可这件事真不是我做的!”她咬着唇,踌躇了一下,还是将原因说出来,“是都美儿。昨天娄尚侍派人来冒了你的名字给我送来毒水果。都美儿她知道了,为我打抱不平,就在娄尚侍的衣服上熏了香,蜜蜂闻到了,就全都飞过来了。”
高湛依然有所怀疑,“都美儿和娄尚侍又没有深仇大恨,为什么一定要置她于死地?她一个西域女人,刚进宫才两天,怎么会接触到西佛堂?”
见他居然还不相信,陆贞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你相信我好不好,这种大事,我能撒谎吗?”
没想到他更是不快,厉声谴责,“那你就眼睁睁地看着她动手,一点也不阻拦?万一娄青蔷出了什么事,你也不想想,帮助外国使节毒害自己上司,这是多大的麻烦!”
陆贞辩解道:“都美儿事先又没告诉我!再说,娄尚侍就算死了,也是罪有应得!你忘了她害过我多少次了?她还杀了沈嘉敏,这次就算我帮她报仇,不可以吗?”
高湛想也不想就应道:“不可以!沈嘉敏的仇自有我和嘉彦,用不着你来管。这宫里已经有一堆满身阴谋、心狠手辣的女人了,我不希望你也变成她们中的一员。你恨娄青蔷,可以,只要抓住了她的罪证,我立马就可以治她的罪。可是你这样用毒蜂当众杀人,害了她又害了别人,这和娄氏一派人的所作所为,又有什么区别?”
“高湛,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我从来都没有变,我一直就是陆贞。你不能要求别人一次次伤害我后,我还一点血性都没有。”
高湛愤怒地指向前方,狠狠说道:“因为你所谓的血性,皇兄现在还躺在昭阳殿里发烧!”
陆贞扬起头,倔犟说道:“我的错,我来承担,大不了我去跟皇上请罪就是。”
眼看两人越吵越僵,在外面听了半晌的忠叔终于忍不住跑进来劝解,“殿下,陆姑娘,你们都消消气!殿下,皇上现在病着,受了伤的大臣还在太医院里,你看要不要安抚一下……”
陆贞赌气不去看他,就听到高湛深喘了几口气,喝了一声,“我们走!”
待她回头,院子里便只剩下她一个人,空荡荡的,灌满了风,四肢百骸全部都是冷的——她没想到自己跟他坦白了一切,他居然还这样子怀疑她,更没有想到在他的眼里,她跟娄尚侍根本没有区别。
陆贞想起了都美儿说的血性,不自觉握拳,心里只剩下失望,在他的眼中,她所做的任何事情都是在无理取闹,再怎么做,都是错。
但是陆贞并没有在这股消极的情绪里沉湎多久,很快丹娘就将昭阳殿的情况汇报过来,原来孝昭帝被毒蜂蜇了之后突然昏迷过去,至今未睁开眼,太医说起码得好几天才能醒来。
这让陆贞非常愧疚,然而令她不安的事情却一件接着一件传过来——先是娄太后借着照顾儿子为名,强行留在了昭阳殿。而娄尚侍伤势严重,已被她父亲接出宫去医治,这也意味着,娄家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果不其然,就在高湛在大臣们的要求下监国之时,太原王竟私自入京,以毒蜂之事污蔑他是主谋,并以手中三万冀州兵马威胁高湛,必须给出个交代。娄太后更是以退为进,假意维护,暗中相逼。现在,一切矛头都指向了高湛。
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陆贞暗自后悔,不该将宫内的事情同都美儿说起,以至引起如此大的麻烦,就在她焦急地不知如何是好之际,王尚仪带着阮娘来到了青镜殿,将她和丹娘绑到了含光殿。
一见到陆贞,萧观音劈头就问:“陆贞,太子和你为什么会都有避蜂的香囊?”
陆贞垂首,坦白道:“那是我给殿下的。”
萧观音紧接着立即问道:“你为什么会提前准备香囊,莫非你早就知道毒蜂会来,故意谋害陛下?”
“我绝无此意,那些香囊其实也不是我的……”说到这里,她猛地想起都美儿。萧观音不比高湛,一旦提起都美儿,为了救高湛,萧观音必然会将都美儿交出去,这样一来,都美儿的境况就危险了。思及此,陆贞抿紧了双唇。
“那是谁的?”见她说了一半便停下来,萧观音立时追问,得到的依然是沉默,萧观音有些焦急,“你还不快说!因为这件事,阿湛已经在朝堂上被大臣们怀疑是故意谋害皇上,借此夺权了。你要再不交代清楚,不光是他,整个北齐都会被你拖累的。”
“什么?”听到最后一句话,陆贞大吃一惊,没有想到事情居然严重到这个地步,她立即明白过来,现在根本不能抱着侥幸的心理,如果要解除这个危机,那么只有将事情都扛下来,可是如何扛呢?陆贞飞快地将纷乱的思绪过一遍,决定将事情交代清楚,当然,都美儿做的一切,都会变成她的行为。
她一咬牙,飞快说道:“贵妃娘娘,事情是这样的,是我为了报复娄尚侍,所以才……”
萧观音听罢陆贞的话,气得肺都要炸开了,“陆贞,你果然是蠢到家了,不仅害了阿湛,还害了皇上!真不知道他们是觉得你哪一点好。”接着,她立即叫来了王尚仪,“你先把她关到静室里去,用凤印盖上封条!就算太子过来也不许让他们相见,不然,太子又会被她迷惑的。”说罢,她扫了陆贞一眼,“明天本宫亲自带你上朝,和大臣们解释!”
陆贞再度垂首,双手紧紧拧在了一起, 默默跟在王尚仪身后,来到静室前。王尚仪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转身用力一推,房门应声而开,一股发霉的气息就迎面而来,陆贞依然低头,一言不发地走进去,站在唯一的蒲团前。
看着她的背影,王尚仪忍不住劝道:“陆贞,我看你明显没有对娘娘说实话。你要是知道这件事是谁做的,最好就招认出来,要不然,就算你是无心伤到了皇上,也是诛九族的大罪,就算是太子殿下也护不住你。”她与陆贞曾经多次交手,萧观音不清楚,但是王尚仪怎会不知陆贞是何性情,这般鲁莽的事情,根本不可能出自陆贞之手。
陆贞转过身,硬着头皮说道:“谢谢大人,可是这件事真是我自己做的。”
陆贞的倔犟,王尚仪是领教过的,知道若是她不说,那么,就一个字也不可能让你知道。当下,王尚仪也不再逼问,只是提醒道:“明天到了朝上,如果受了什么罪,你千万得忍住。皇上过几天就能醒,说不定到时候就有转机了。”
陆贞感激地回过头,“谢谢大人。”说罢,她又抿着双唇,不再出声。
王尚仪看在眼里,只得叹了一声气,“待会儿我让人送饭给你。”
随着房门被人拉上,最后一丝光芒也跟着消失在房间里,四周一片黑暗,陆贞摸索着坐到了蒲团上,跟着捂住了脸。距离明日早朝还有一天不到的时间,她必须在这段时间内想出一个法子来自救。可是,她不是神仙,哪里有这个本事可以呼风唤雨,先前还有阿湛,现在连他都自身难保,而罪魁祸首,是她。
陆贞觉得自己真的凶多吉少,先前是在后宫,她还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和人脉化险为夷,这一次,她是站在朝堂之上,面对着文武百官,阿湛成为众矢之的,娄家不肯罢休,而满朝大臣,她一个相识都没有,好像……真的陷入绝境了。
陆贞头痛得很,丹娘中间来过静室一次,想去找都美儿商量,但立即被她阻止了,先不说罪魁祸首是都美儿,就算不是,以都美儿的性格,也根本想不出个好法子来。
现在她依然觉得自己的做法是正确的——于私,都美儿是她的朋友,为她出气,即便错了,她也不能让都美儿替她受罪;于公,这是关系到北齐和吐谷浑两国的大事,都美儿的父亲是使臣,把她拉进来,只会麻烦越来越多。
而如果她不将此事承担下来,那么高湛就必须为此付出代价,所以现在的情况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也许她运气好,说不定天亮之后皇上就醒过来了,那样的话,就什么事情都好办了。
可是皇上真的会在明天醒过来吗?
陆贞的心里生出一股绝望。
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坐着,四周的黑暗吞噬着她,连同思绪也跟着渺茫。也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忽然被人用力推开,一束强光劈头就射进眼睛里,她本能地闭上眼,就觉得左右被人一夹,身子也跟着站了起来。
耳畔传来王尚仪的声音,“陆贞,娘娘召见。”
天这么快就亮了,陆贞苦笑了一下,睁开眼,跟着王尚仪去见萧观音,令她意外的是,她居然还见到了另一个人——娄太后。更令她意外的是,萧观音和娄太后之间居然一改从前的剑拔弩张,一派祥和。
难道说,娄太后和萧观音因为孝昭帝的昏迷而冰释前嫌?可是不对,以太后的性情,又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改变,而且,她看见太后的眼里,分明藏着一丝诡异,难道萧观音没有察觉到吗?
陆贞越想越不安,可她根本不敢开口,只能跟着她们踏出含光殿,前往太极殿。没想到踏出门槛,迎头就撞上了高湛。
被萧观音挡在含光殿一夜的高湛一见到她们出来,立即上前,“太后、贵妃,毒蜂案一事另有隐情,陆贞不是凶手,还请两位今天暂时不要去太极殿。”
萧观音对陆贞愚蠢的行为本就是一肚子火,见到高湛居然为了她带着一堆人过来,更加怒不可遏,“太子,皇上现在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你居然还有脸为了一个女官阻止我们?”
娄太后的眼眸里掠过了一丝得色,随即被温和的目光压下去,口气也变得极其柔和,“阿湛,大臣们还在太极殿等着你的解释呢。陆贞既然已经认罪,你就不要包庇她了。”说罢,便领着萧观音绕过他,继续向前。
岂料才走两步,就被内监们拦住了,娄太后故作惊愕地看一下高湛,“你这是什么意思?”
萧观音蹙起眉,端起了贵妃的架子,严厉道:“太子殿下,你理智些,事关国家大事,由不得你只重私情!”
高湛依然不为所动,眼看着就要动起手来,陆贞顾不得其他,高声喊道:“太子殿下,请你的人都退开。陆贞犯下大错,自愿在百官面前认罪,还请殿下为天下着想!”
忠叔顺势也跟着拉着高湛低声道:“殿下,事情还没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就算陆姑娘认了罪,暂时收监,也不会伤及性命的。”
高湛只得一咬牙,只能侧过身,尾随其后。
娄太后挺着身,率先走在前头,唇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以照顾儿子为由留在昭阳殿只是她的第一步,之后就是让萧观音以为她已经改过,对她放松警惕,而第二步呢,自然就是暗中令太原王赶到京城,借毒蜂之事大做文章。至于为什么会帮高湛说话,原因就更简单了,高湛在朝堂上的势力已经变大,单凭一个娄昭,根本无法彻底解决他,皇上过两天就会醒来,届时反而会令她母子再度反目,而她的目的也不在于此——陆贞已经认罪,高湛把陆贞当成心肝宝贝,必然会在朝堂上极力帮她脱罪,到时候反倒坐实了他包庇的罪名,就算皇上醒来,他身上也有了污点,那个太子之位就很难坐得稳,届时就是她东山再起、复兴娄家的时候。
太极殿上,百官早已经候着,娄太后和萧观音分坐玉帘之后的两侧,而高湛则仍坐在龙案一侧的小案后。
陆贞被推了一把,跪在玉阶之下,得到命令,便将昨夜同萧观音说的那一番话又细细说了一遍,“毒蜂本是针对娄尚侍,不料却无意伤及了皇上,此事全因罪臣一时糊涂所致,与他人无关。”
听罢她的话,群臣都有些吃惊。
萧观音立即趁机道:“诸位臣工,大家都听到了,此女才是导致皇上受伤的真凶,一切都与太子殿下无关。”
张相顺势回道:“贵妃娘娘之言极是,太子殿下奉皇命监国,正大光明,绝无他图。请各位切勿相信那些无稽之言!”
群臣亦陷入一番议论中,交头接耳了半天,才齐声道:“娘娘圣明,臣等再无疑问。”
高湛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住内心的痛苦,说道:“如此,便暂将此女押还内宫看管,等皇上醒转,再作处置。”
就在众人以为皆大欢喜之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又冒了出来,“等等,微臣还是不服!”
众人循声而去,太原王已经站出队伍,指着陆贞道:“谁能证明那天陆司衣放毒蜂出去要害的是娄尚侍而不是皇上?若是真的意在皇上,谋害君王乃是大罪,怎么能一句押还内宫看管就了结了?若是皇上一直不醒,那她岂不是就能一直逍遥法外?而且……微臣虽然远在冀州,也知道这位陆司衣是太子殿下的心爱之人,她出手伤人,又焉知不是受了太子殿下的指派?”
群臣哗然,一时之间,议论声又在殿内响起。
萧观音恨不能立即割掉太原王的舌头,一切都已经有了交代,他居然还生出这样的是非,然而她却无法动怒,因为太原王是娄太后的堂弟。她侧头看了一眼一直不出声的娄太后,随即喝道:“太原王,内宫之事,不可随便议论!”
太原王却是不依不饶,“贵妃娘娘,此事关系皇上安危,就不再只是内宫之事了。鉴于此女与太子殿下关系紧密,如果她认了罪,太子殿下也脱不了嫌疑!虽说用不着入牢候审,可以后也不宜再行监国之职吧!”
眼见情况不对,张相立即走出队伍,喝道:“陆贞只是后宫女官,又非太子姬妾,她犯下的罪过,怎么能牵涉太子?太原王,你口口声声指责太子,到底有何企图?”
太原王看也不看张相,直接对着大臣们喊道:“公道自在人心!太子和这位陆司衣的关系人人皆知,张相你就算竭力抹杀,也掩不住事实!微臣和太子素无私怨,相反,微臣是为太子着想,才劝他暂时交出监国之职。只要查清真相,证明太子确系无辜,微臣甘愿向太子负荆请罪!”
王尚书见势不妙,也跟着出声反驳,“皇上不在,太子就是一国之主,他若是不主持政事,天下必将大乱!”
然而另一个娄家的党羽也跟着站出来,“我看不然,太后娘娘在先帝出征时就曾经监国,先帝驾崩后还留下遗旨,要太后娘娘匡扶皇上看顾朝政。现在太子身有嫌疑,理应请她老人家主持朝政!”
议论声再度弥漫在太极殿中,陆贞跪在一旁,紧蹙眉头,目光不自觉地随着声音看过去,将群臣的交头接耳尽收眼底——如果娄太后再次监国,那就意味着高湛又将陷入危难之中,如此,先前所做的一切就都白费了,怎么办,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她抬起头,目光掠过朝堂的四周,随即将视线锁在了牌匾上的鲜卑文,忽然间灵光一闪——先前王尚仪为了惩罚她,曾经勒令她背那些律法条文,后来,她生怕再生瓜葛,便将其他的律法也看了一遍,正好……正好……
思及此,陆贞立即扬声喊道:“两位娘娘,各位大人,陆贞敢对天发誓,毒蜂一事,只系我一人所为,陆贞仅为报复娄尚侍,绝无谋害皇上之意,更与太子殿下绝无关联!”
太原王冷笑着看向陆贞,“陆司衣,你恐怕也知道口说无凭是什么意思吧,区区一个誓言,随口一说,还不简单?”
陆贞盯着他,平静地说道:“不仅如此,陆贞愿以天裁之法证明自己所言属实!”
声量不高,却足够让群臣一下安静下来。
“天裁?!”太原王不可置信地看向陆贞。
那一边,高湛也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看着陆贞,她却盯着他,坚决地摇了摇头,眼眸里是满满的笃定。只听她用清亮的声音说道:“太后娘娘,我北齐以鲜卑立国,您不会忘了天裁之法吧?”
玉帘之后,娄太后和萧观音已被方才的“天裁”二字惊呆了,所谓天裁之法,就是鲜卑人的一个古老风俗。一个人如果说了实话,别人却不相信,就可以用这个法子请天神来裁决他是否在撒谎。
而其方法,就是要把那个人的手脚都用绳子绑起来,从高处扔到神湖里去。要是人能浮起来,没有淹死,就说明天神也认为他是没罪的,倘若浮不起来,则意味着此人罪无可赦,必须以命抵之。
而以往的例子里,从来没有一个逃得过天神的制裁。陆贞,居然敢以此法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半天之后,娄太后才勉强抑制住自己的惊愕,说道:“好,天裁之后,你若是还能站在这里,哀家就相信你所说之言一切属实。”
张相于心不忍,“天裁之法?陆司衣,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陆贞缓慢而又坚决地点了点头。
“好,先将陆贞押还后宫,由本宫看管,明日辰时,在神湖沧浪台边举行天裁。”虽然心存疑惑,但是萧观音也知道,没有一个人会将自己推向绝路,陆贞既然已经主动提出来,那么她就要相信一次,要是真能够替高湛摆脱嫌疑并且保自己一命,那自然好。想到这里,萧观音生怕高湛会出手阻止,立即又吩咐道:“为防嫌疑,太子你今日就不要回宫了,王尚书,麻烦你去太子府相陪,天裁完成之前,太子殿下不得离开你的视线。”
说罢此言,便匆匆退朝。
次日一早,宫女们聚在阖闾门外,对着押送陆贞的队伍指指点点。丹娘从人群里挤出来,试图朝陆贞跑过去,却被内监们拦住,她哭着朝萧观音喊道:“娘娘,求求你让我送送姐姐!”
萧观音看着丹娘红肿的双眼,动了恻隐之心,令内监放开她。一得了自由,丹娘立即跑到陆贞身边,带着哭腔问道:“姐姐你干吗那么傻?那个天裁,是要人命的啊!”
陆贞一脸平静,反倒安抚她,“不怕,我一定不会有事的。鲜卑人怕水,会游泳的人少,所以才会有这个什么天裁的法子。可我从小就跟着我爹走南闯北,早就练出了一身好水性,以前玩得疯的时候,还从瀑布上往下跳过呢。所以你放心好了,就算用绳子捆住我的手脚,我也肯定能想法解开,何况贵妃娘娘也说要帮我了。” 昨夜萧观音也来找过她,告诉她会令人将绳子绑得松一些,如此,更令陆贞的逃脱增添了一分把握。
闻言,原本满脸泪水的丹娘立即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问道:“真的?”
陆贞微微颔首,“当然是真的,我娘还没找着呢,我哪儿会那么容易就想不开?”
丹娘用力擦掉泪水,点头,再重重地点头,却也舍不得离开,还是拉着陆贞的手一路到沧浪台。
依照规矩,天裁之前必须写下誓纸,并在向天神敬香之后,将誓纸一道点燃,以此立誓。所有仪式完毕,陆贞就被带到台上,俯身看到高台下的神湖,眩晕的感觉一下传来,她忍不住略退了两步。
张相一挥手,有两个内监走过来,为陆贞手脚都系上了绳索。一看绳子,陆贞立即察觉到不对劲,不由得抬高音量,“怎么会是牛皮绳?”
身后的丹娘一听,大惊失色,“牛皮绳?那东西沾了水是解不开的啊!你们……”可她还没有喊完,一个内监就将她牢牢抓住,塞住了她的嘴巴,她只能呜呜出声,可是根本就没有人理会,挣扎了几下,就被人拉了下去。
“丹娘!”眼见着丹娘被拉走,陆贞更加不安,可是她很快就从娄昭的笑容里明白是怎么回事。萧观音的确派人给她动了手脚,可是人已经被娄昭换了下来,手脚上的牛皮绳在清楚明白地提醒着一个事实,就算她的水性有多好,四肢被绑紧,根本就无法施展。今次,她在劫难逃。
行裁的声音在此时响起,陆贞被拉到了台边,强烈的风劈头盖脸地扫过来,她这才想起了挣扎,可是身子却一步一步离台沿越来越近。
真的要命丧于此吗?
第53章:天裁
“等等!”
就在陆贞绝望挣扎之际,一个男子的声音骤然响起。陆贞惊喜地回过头,看到的,却不是高湛的脸。
眼见着行裁已经开始,却被人打断,娄昭不满地指责来者,“沈嘉彦,就算你是羽林将军,胆敢打断天裁,也是犯了大不敬之罪!”
“王爷,微臣并非要打断天裁,只是想来送送自己心爱的女人最后一程!”沈嘉彦平静地说罢,无视众人的惊呼,径直走到陆贞面前,在她还没来得及反应的瞬间,紧紧将她抱在怀里。
陆贞脸色大变,可是怎么也躲不开沈嘉彦,只能任由着他紧紧抱住,随即,她察觉到了异样。那一边沈嘉彦已经松手,大声喊道:“你去吧,我相信,天神一定能证明你是无辜的!”
远处的萧观音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切,身旁的娄太后这才从惊讶中回神,叹了句,“沈将军,你还真是多情之人。”
娄昭不满地催促道:“好了,搂也搂过了,抱也抱过了,沈将军,你要真舍不得,就陪你的心上人下去做一对鸳鸯吧。”
张相干咳一声,“沈将军,退开!”一等沈嘉彦离开,他便挥一下手,内监立刻再次拖起了陆贞,在她来不及反应之前,迅速投入水中。
陆贞来不及再看沈嘉彦一眼,便觉得眼前一晃,丹娘的惨叫声远远传过来,接着,身体一沉,水就将她淹没,刺骨的冰冷立即开始吞噬她的热度。她这才回过神,拼命地挣扎着,从手中拿出了一件小东西,费力地割着手上的牛皮绳。可是那牛皮绳坚韧无比,她费了好大力气还是没有断开,呼吸已经开始困难,陆贞难受至极,还是不肯死心,费力地割着绳子。终于,就在她再也无法撑下去的瞬间,那绳子终于断了,双手一得到自由,她立即拼尽最后一口气,游上水面。
这一瞬间,高台上爆发出一阵欢呼,丹娘的声音尤其响亮,“浮起来了!浮起来了!姐姐还活着!她是清白的!”
她来不及多想,拼命往水边游去,不一会儿,就被沈嘉彦接住,将她抱到岸上。
她颤抖着,脸被冻得发紫,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感激地看着他。
“别怕,马上就不冷了!”他低声安慰罢,便放下陆贞,接过随从递过来的宝剑,一剑劈开了她脚上的牛皮绳,跟着就将自己的斗篷给陆贞盖上。
陆贞这才缓过劲来,费力地起身道谢,“沈大哥,还好有你。”
未想沈嘉彦竟又一把将她抱起来,“我带你上去。”
一想到他先前的行为,她连忙挣扎着拒绝,“不行,不能这个样子,你放我下来!”
“你没那个力气走过去。你要是真想留着这条命,就好好待着别动。”他的口吻虽然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她微微一愣,终于不再挣扎。
沧浪台上众人之前见到沈嘉彦和陆贞的亲密动作,本就心里犯疑,待见到沈嘉彦居然还抱着她上来,就更加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唯有松了束缚的丹娘扑过去又哭又笑地抱住陆贞,“姐姐,你还好吧?”
沈嘉彦顺势放下了陆贞,一言不发地退到一边。陆贞强忍住身体的寒冷,站直了身体,颤抖着上前两步跪下,“两位娘娘,各位大人,我现在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是不是意味着天神已经证明太子殿下是清白的?”
娄太后还未从刚才的惊愕中回过神,神情复杂地看着她,半天才道:“那是自然。”
张相见状忙道:“各位臣工,都听好了,毒蜂之事,陆司衣之言已经经天裁证明!”
陆贞微微松了一口气,却知道危险还没有过去,虽然已经证明和高湛没有关系,可是看那娄昭的阴冷神色,他岂会罢休。想到这里,她又抬起头,随即惊愕地看到一个人走上来,是高湛。陆贞以为自己看错了,高湛明明是被王尚书看着,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一直到众人向他行礼,她这才反应过来,跟着便无视他眼里焦急的关心,别过头去。
张相一见高湛来,立即趁机喊道:“太原王,现在你该向太子殿下负荆请罪了吧?”
阴谋未能得逞,娄昭便依照先前的约定,恨恨地走上前,跪倒在地,“微臣无礼,请太子殿下责罚!”可是他岂会善罢甘休,太子无罪,但是陆贞已经认下了罪名,他自然必须为自己的侄女讨一个“公道”,于是他立即转向娄太后,声音悲愤地喊道:“天裁之法,只能证明太子殿下无罪,微臣之侄娄尚侍,受她谋害而致重伤,现在还卧床不起。微臣恳请太后娘娘主持公道!”
娄太后心内大喜,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故作犹豫,“这……娄尚侍也是我娘家侄女,哀家可不便判决啊。贵妃,你掌着后宫凤印,还是你来说吧。”她已经想好,陆贞认罪已是事实,萧观音如果维护她,那么就会在群臣面前失信,如果不维护,那么必然会跟高湛再起冲突,局势不管走到哪一步,对自己都有好处。
陆贞见到萧观音有些犹豫,一咬牙,再度跪下,“贵妃娘娘,陆贞报复娄尚侍,也是因为娄尚侍下毒害我在先。西佛堂内监元平就是经手之人,他现在还在宫中,有请娘娘详查!”
萧观音立即顺着接口,“那就先回宫再行审理。”说罢,便示意张相让大家离开。那一边高湛见状,赶紧走上前知会萧观音和娄太后一声,便将陆贞拉到了一边,紧紧握住她的手,硬是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感觉到他的手臂在颤抖,陆贞心一软,芥蒂尽除,抬头看着他依旧煞白的脸,柔声道:“别担心,我这不都没事了吗?”
高湛的手却不敢松开,他看向前方的高台,心有余悸,“这么高的地方,你居然能平安生还,还好老天有眼……阿贞,以后我绝不让你再遇到任何危险!”
说罢,他自己都觉得无力,每一次都说绝对不会,绝对不让,可是危险却总是一次次落到她的身上。后宫也就罢了,今次居然卷到了朝堂之上,前几次可以化险为夷,那以后呢?高湛实在不敢深想。
如何才能让她真的远离这些伤害?现在的高湛唯一能想到的就只有一个法子,只有这个法子,才能让她真真正正地远离一切。
揣着这一番心思,高湛跟着众人回去,才一进宫门就传来孝昭帝苏醒的消息,众人大喜,连忙赶去昭阳殿。孝昭帝脸色明显好多了,甚至还能坐起来,“朕不过睡了一场好觉,居然引起了这么大的波澜。阿湛,辛苦你了。”
娄太后立即上前,拉住他的手红着眼说道:“演儿,这些天,哀家的心可都操碎了。”
“有劳母后这几日看护,往后,朕也常会去西佛堂看您的。”说罢,他便吩咐元福送她回西佛堂。
娄太后原本以为萧观音已经软化,孝昭帝必然也会顺势将自己请回仁寿殿,他此言一出,她立即震惊,“演儿!”
孝昭帝的声音依旧温和,口气却是不容拒绝,“母后,您还是先回去吧。朕处理完这边的事务就来看您。”
“好,母后等你。”娄太后终于放弃了挣扎,不甘心地说了一句,便离开了。
一待她的身影消失,孝昭帝立即拉住了萧观音的手,“观音,让你担心了。”
萧观音刹那间眼眶红了,转身不去看他,就听他在身后说道:“毒蜂案的原委,我已经都知道了。这件事,陆贞就算做得有些不妥也情有可原,你就别再为难她,把所有处罚都取消了吧。”
萧观音本就不打算追究此事,顺势就道:“你是皇上,你说了算。”
孝昭帝转过头对着跪在一边的陆贞道:“陆贞,你起来吧。”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高湛却突然挡在了前面,在他们没有回神的瞬间说道:“皇兄,陆贞此次犯下大错,如果轻轻揭过,只恐难以服众,我认为她已经不适合担任女官一职。”
闻言,陆贞惊愕抬头,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高湛没有看她,只朝孝昭帝坚决说道:“做错了事情,就得勇于承担。皇兄,请削去她的官职,让她即日出宫。”这是他想到的最好办法,没有做官,离开皇宫,就远离了权势、利益、阴谋,只有这样,陆贞才可以远离危险。
孝昭帝看了一眼他二人,却没有立即下结论,“此事容后再说。你们两人先退下吧,商量好了,朕再做决定也不迟。”
陆贞气得发抖,一回到青镜殿便立即朝高湛喝道:“你为什么要把我赶走?我为了保护你,连性命都豁出去不要了,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
高湛早已经料到她会有此反应,只是平静地解释,“阿贞,我知道你会很伤心,可是这是对你最好的安排!你知道刚才我看到你湿淋淋地站在那里有多心痛吗?上次你在矿洞的伤还没全好,这次又……宫里有这么多明枪暗箭,我不能让你继续再待在宫里了。”
陆贞冷笑道:“你不能为了你的想法就擅自替我做了决定。我告诉过你我暂时不想离宫,你知道我升上六品有多不容易吗?”
“我不是自私,我是为了我们两人的未来着想。只要在不宫里,你就不会被别人拖累,而且六品的官位本来就算不了什么,你一出宫,马上就可以进太子府,以陆尚书女儿的身份嫁给我。只有那样,我才能明正言顺地天天照顾你,不让你遇到任何危险。阿贞,你就依我一回,成吗?”言语间,他已经非常低声下气。
如果说之前是犹豫的话,那么这一次,陆贞便是百分百肯定自己内心的答案,“不,我不会去认别人当爹的,我也不想离开官窑。高湛,你不能替我安排自己的生活。”
闻言,他脸色微微一变,却依然压制住自己的情绪,苦口婆心道:“这也是为了你好!好好的直路你不走,为什么你要走弯路?那个官窑,做不做都是那么回事。北齐那么大,不指望着你一个小小女官挣钱!你要查明自己的身世,可以,等你嫁给了我,就算查个十年八年,我一定帮你……”
她一下打断了他的话,甚至有些歇斯底里地喊,“别说了,就因为我喜欢你,你又是太子,所以我就必须得像个木偶,事事都听你安排吗?”
“阿贞……”高湛无奈地放柔了声音,正想再劝,没想到陆贞已经拉开门,下逐客令,“太子殿下,现在已经太晚了,你请回吧。”
高湛无奈,只能走出去,他知道此时的陆贞根本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他也不敢再多说,思忖着待她平息了怒火再来。那一边陆贞冷冷丢下一句话,“这些天我会请旨去官窑闭门思过,如果你坚持要把我赶出宫去,那我们俩就从此一刀两断。”便直接将目瞪口呆的高湛关在了门外。
这个时候,阿爹的叹息声又从脑海里飘出来,“可惜你不是男儿身……”
男儿身,男儿身,难道只有男的才可以做大事吗?难道女人这一辈子就只能让男人来决定自己的未来吗?陆贞想着自己和高湛相遇以来的种种,想着他对自己曾经许下的诺言,给她足够的自由,令她翱翔,可如今他居然不顾她的想法,竟要皇上撤销她的官职!他凭什么那么做,就算她爱着他,可是她的人生并不能由着任何人摆布。
官窑是她的心血,为官是她证明自己的方式,身世是她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而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让自己更强大,强大到足够匹配他。她承认他的太子身份是她的心结,所以她才要按照自己的方式,向天下人证明,就算她没有显赫的出身,没有巨大的家族资源,可是她依然有资格站在他的身后辅佐他、帮助他。
这些,她曾经不止一次向他说明,可是他总是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也许,在他的心里,从来就没有想过这些对她有多么重要;也许,他从来不认为她可以为北齐做出成绩;也许,他一直都没有真正了解过她——只是因为从前的同甘共苦,便顺理成章地以为他的方式可以给她带来幸福。
陆贞的心里生出一股绝望,心一恸,忍不住嚎啕大哭。
这番争吵一直影响着陆贞的情绪,连着几日,陆贞的心情都差到了极点,虽然有沈嘉彦陪着赛马,可是连这个都提不起兴趣,唯一令陆贞稍稍展颜的却是罪魁祸首都美儿。今日一早,都美儿突然跑了回来,哭着跟她道歉,同时也带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他们的队伍刚走到突厥,那些瓷器就被当地的王爷看上并且买光。都美儿的父亲当即将此事报告给了吐谷浑的可汗,那可汗也毫不含糊,立即回信表示,愿意每年向北齐买入一万件瓷器,出价可达二十万两黄金。都美儿当场就给了陆贞一张价值十万两黄金的契书。
看着那张契书,陆贞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这十万两黄金不仅仅是一笔钱,它可以补给北齐的军饷,可以让官窑生产出更多的瓷器,甚至还可以成为北齐的其他方面的经费,还有……足以向高湛证明自己的能力。
她二人正说着,就听到外面传来沈嘉彦的声音,陆贞微微一笑,说道:“走,带你去认识一下我的义兄。”
“呀……你居然还有义兄。”都美儿一听,立即生出好奇心来,跟着陆贞就踏出门槛,没想到一出去就见到高湛的身影,陆贞先是微微愣了愣,随即沉下脸,连带着声音也带着冷意,“你来这里做什么?”
方才一进门,高湛就被沈嘉彦拦住,硬拉着他将官窑的里里外外走一圈,告诉他这里的繁荣兴旺都是陆贞亲自一点一滴累积而成。这几日同她冷战,高湛的心里本就有些后悔,如今看到眼前的一切,他便清楚她不愿意辞官的原因。其实也是,他爱她,爱着的就是全部,包括她的努力,她的能力。一想到自己因为害怕她受到伤害而做出杀鸡取卵的行为,连高湛也觉得自己愚蠢至极。他张了张口,试图与她说明,“阿贞,我……”
没想到陆贞立即别过头,再不看他一眼,直接朝他人说道:“都美儿,你是不是也是骑马来的?我这位沈大哥骑术很好,要不,我们三人一起赛一场?”
“好啊!”都美儿欣然应允,随即察觉到不对劲,“哎,这不是你的情郎吗……”
“走啦!”陆贞不等她说完,就拉着她步出官窑大门。沈嘉彦看了一眼高湛,立即大步跟了出去。
虽说是骑马,可是此刻的陆贞哪里有心思,意兴阑珊地跟着他们兜了几圈就又回去了。但是她并没有让自己安静下来,官窑的其他事情还要处理,都美儿带来的这笔订单也要确定一下,等一切稳妥之后,她便去了户部,将契书呈上户部,未想居然遇到张相,他一高兴,硬要拉着她去昭阳殿见驾。陆贞无奈,只得随行。
一见到孝昭帝,张相立即就代她讨赏,“恭喜皇上,贺喜皇上。老臣刚才去户部,正好碰到陆司衣前去交割,整整十万两黄金啊,户部的老陈乐得都快合不拢嘴了,老臣一时高兴,就拉着陆大人过来向皇上您讨赏了!”
“十万两黄金……”这对孝昭帝无疑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因为就在他们进来之前他还为黄金头痛着,他原打算重修一下西六宫,可司计司居然告诉他,内宫连六千两黄金都拿不出来。
陆贞点了点头,“是的,皇上,吐谷浑使臣感念皇上不追究毒蜂之事,愿以自己行商多年所得做担保,每年向官窑订购一万件瓷器。微臣算过官窑的产量,觉得这生意可行,就斗胆先收了他们十万两黄金的订钱。不过,真正的货款,是二十万两!”
此言一出,连高湛都震惊不已,“你确定?吐谷浑国居然愿意以二十万两黄金购买瓷器?这个价钱,就算在南陈也是天价了!”
陆贞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态度恭敬,言辞生疏,“殿下担心的事情,微臣已经计算过了。吐谷浑国可汗愿意出这二十万两黄金,买的不仅仅是我们这批瓷器,还有我们向西域各国出口瓷器的承销权。”
孝昭帝道:“他的意思是,以后官窑里所有的瓷器,如果卖给西域,都必须经他们的手?”
陆贞再度颔首,“是。微臣觉得此事可行。微臣从小跟父亲的商队出外行商,深知贩运货之难。如果单靠我北齐的商队,很难将瓷器卖到西域各国,倒不如借助吐谷浑的力量,试着慢慢趟开路子。”
孝昭帝略一沉吟,缓缓说道:“嗯,就算把这个便宜给他们,我们北齐也不会吃亏。只要南陈、西魏、高丽这几个邻国不放给他们,官窑的生意命脉就不会被他们把住。这样吧,陆贞,你先和吐谷浑国使臣签三年的合约,三年之后,再行计较。”
张相在一旁微微颔首,“皇上恩明。”
陆贞立即福身谢恩,“谢皇上!微臣这就去官窑安排文书及各项事宜。”
孝昭帝又道:“朕会下特旨,让各部都对你通力协助。”
张相再度开口,“皇上,老臣还有一言。二十万两黄金,几乎是我朝小半年的赋税,朝廷得此良才,实在是一大幸事。陆大人胸有陶朱、管仲之才,如此能人,怎能屈居六品之位?再说,官窑之事如此重大,陆大人若官职低微,也难以服众。皇上,老臣愿再次保举陆大人,请皇上擢升她的官职。”
闻言,陆贞一惊,忙道:“张相好意,下官心领,只是下官才疏学浅,才领六品官职不久,实在不宜马上升迁……”
“谁要说你才疏学浅,你让他来找我说话。”说着,张相又看向高湛,劝道:“太子殿下,您也别不作声啊,谁都知道你和陆大人……咳,常言道内举不避亲,陆大人这么难得的人才,朝廷要是不重用,那才真是浪费。”
换做平日,高湛必然开口,可如今两人正在冷战,便只觉得尴尬异常。
陆贞却是脸色一敛,严肃说道:“张相误会了,我和太子殿下,仅有君臣之谊,并无其他干系。”
这句泾渭分明的话令高湛的脸立即毫无血色,他愣了愣,这才低声道:“皇兄,无论如何,陆贞确是通济良才,臣弟也附议张相之奏,请为陆贞加官。”
闻言,陆贞大感诧异,不久之前他还不让她继续为官,现在的态度居然急转,一时之间,陆贞竟不知道如何开口。
孝昭帝见他二人依然僵持,为免张相怀疑,只得笑着打圆场,“好,好,太子和宰相同时出马,朕要再不纳谏,不就成了昏君了?元福,颁旨,晋原司衣陆贞为五品尚宫!”
圣旨已下,陆贞只得跪下遵从,“谢主隆恩,皇上万岁万万岁!”
孝昭帝看着她,立即想起刚才自己头痛的问题,又道:“陆贞,五品已是后宫女官中最高的官阶,你精于财算之事,而内宫支出奢靡又一向是朕最烦心的事,朕希望你尽快进宫,把这一块理得清清楚楚的,还内宫一片清净。”
陆贞低声应是,接着又抬头,又是赌气,又是挑衅,又是得意地朝高湛说道:“太子殿下,我记得您曾经说过,那个官窑,做不做都是那么回事;还说北齐那么大,不指望着我一个小小女官挣钱。只怕现在,您应该收回这些话了吧?”
“是,当时是我说错了话,请陆司衣,不,陆尚宫见谅。”说着,高湛看着她昂起的脸颊,心中一酸,再也发不出声来。
这一下,连张相都发现到他们二人之间的异样,惊异地看着他们。孝昭帝见此,忙干咳一声,“好了,朕还有其他事要处理,张相,陆贞,你们就先退下吧。”
陆贞随着张相低声应是,便头也不回地走出昭阳殿,看都不看高湛一眼。元福立即照孝昭帝的旨意,领着她往内侍局宣旨去。
她默默跟随其后,一步一步往前。殿外的日光极其耀眼,一扫深秋的阴冷,暖暖地照在她的身上。她不自觉地伸出手掌,便将阳光握在了手心里,脑海里反复回荡着元福刚才的称呼,不自觉地喃喃自语,“陆尚宫?难道从今以后,我就和王尚仪、娄尚侍平起平坐了?”
略一沉吟之后,她握紧双拳,昂首挺胸,迈出了坚定的脚步。
陆贞晋升为五品之后,便遵从孝昭帝旨意掌管内侍局六司中司计、司衣、司宝三司,而这司计司原本是归娄尚侍掌管,孝昭帝虽然没有明确表示,但他心里也清楚,必须要彻底清理一番,将从前的污垢全部扫清。
就在她准备大展手脚之际,却收到了沈嘉彦的邀约,且是在晚上。陆贞不知他所为何事,整理一番,便去约定地点见他。
沈嘉彦似乎已经在这里等了挺久,见到她,唇角微微扬起,陆贞也跟着笑道:“沈大哥,你找我有事?”
他微微颔首,“嗯,为了庆贺你升官,我有一件礼物想送给你。”
一听到他这么着急约她出来是为了此事,她连忙推辞,“不用了,我用不着什么礼物。”
他看着她说道:“这件礼物,你一定喜欢——我把我娘从山上佛寺接回府里了,你不是有事想向她打听吗?”
闻言,她果然惊呆了,“你怎么知道?”
“我听丹娘说过,走吧。”说着,他便拉着她要走,却发现陆贞依然踌躇在原地,似乎在犹豫着什么。他回过头,就听到她说:“可是你妹妹的事……”
想起嘉敏,他便有些难过,但是没有表露出来,只是安抚陆贞,“你放心,我只说你是我的一个朋友,我娘并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她这才放心,带着复杂的心情随他去沈府,很快就见到一个端庄的中年妇人正站在花径上,明显正在等候着。见到陆贞,她的眼前一亮,脸上闪过一丝欢喜,看着她的脸,只听沈嘉彦说:“娘,这就是阿贞。”
几乎是在同时,沈夫人微笑着拉过陆贞的手,温和地说:“果然是个整齐的姑娘。好孩子,你的病,可都好了吧?”
病?她有些奇怪,却不敢轻易回答,生怕泄露出什么来,只能看向沈嘉彦求助,而他则回道:“娘,还是进屋去说吧,阿贞她刚到京城,很多事都不熟,你可别吓着她。”
沈夫人忙说道:“我可真是老糊涂了。来,这两天外面见凉,咱到屋子里喝点热茶去。”
沈嘉彦向她微微使了使眼色,她只得乖巧地跟着沈夫人进了内屋。
一进屋,沈夫人便慈祥地问她:“阿贞,我听嘉彦说,你刚从外地过来,你家里是哪儿的?你又是怎么认识嘉彦的?”
陆贞只能继续装哑巴,一旁的沈嘉彦已经代劳,“阿贞老家是南陈的,和萧贵妃家还沾亲带故。有一次我和她在郊外骑马,就这样认识了。”
沈夫人大为满意,“嗯,我也见过贵妃娘娘,你果然和她像一个模子印出来似的。嗯,一看就是大家闺秀出身,就这拿茶碗的姿势,宫里头好多人都比不上,哪像我那个没福的女儿,走路做事,什么都不成规矩……”很显然,沈嘉敏牵起了老人家的伤心处,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便哽咽起来。
“沈夫人,我……”陆贞想要安慰,却不知从何开口,反倒是沈夫人自己察觉到了失态,恢复方才的和蔼,温柔说道:“还那么客气做什么?叫我姨娘就是,以后反正都是要常来常往的……”
沈嘉彦干咳了一声,“娘,我说过了,阿贞这次过来,是想跟你打听她恩人的事……”
沈夫人这才想起来什么似的说道:“哦,对,这才是正事,阿贞,你到处找恩人的事,嘉彦已经跟我提过了。唉,你是个好孩子,为了父亲的一句遗言就满天下到处打听。你有什么问的就直说吧,但凡我还记得的,我都能说给你听。”
陆贞看了沈嘉彦一眼,知道他已经将她的事情巧妙地同沈夫人说起过了,便将九鸾钗取出递给沈夫人,迟疑了一下道:“这是我那位恩人留下的东西,听人说,这是宫里传出来的。阿贞想麻烦夫人您看一下,到底是不是真的?”
沈夫人举着钗子端详了半天,忽然吩咐侍女,“清华,去把我的梳头匣子拿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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