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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1新中华》

_20 天使奥斯卡 (当代)
  当张作霖回到奉天城的时候,真是被迎接他的队伍吓了一大跳。城内的士绅团体、军政机关公务人员、学校商会代表等等不用说,就连穿着沾满了煤灰衣服的工人、城里的小商小贩、市民百姓都拥挤在街道上,在他入城的道路上还扎了一个彩门,上面写着几个醒目的大字:“欢迎为国守土的张雨亭将军回镇奉天!”张作霖迷迷瞪瞪的马骑就被卷进了人流当中。他闯荡半生,有当面敬畏他背后却鄙夷他是马匪的,有和他称兄道弟却背后出卖他的,也有当面拍马屁背后下绊子的,什么时候遇到过这样衷心的欢迎爱戴?他不过就是站对了立场,为了自己在奉天的身家性命在浑河前线守了十几天而已!这个时候,张作霖突然隐隐约约有点明白了,雨辰为什么能在一年多的时间里,就打垮了庞然大物般的北洋,眼看就要将整个中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的真正原因了。
  张作霖在人们欢迎的浪潮当中,竟然有些热泪盈眶的感觉。他骑在马上,不住地向那些挥舞着标语小旗、喊着各式各样口号的百姓们敬礼抱拳,口中喃喃连声道:“兄弟当不得,兄弟当不得!”直到看见坐镇奉天的二十七师副师长吴俊升带着随从在彩门底下含笑迎接他的时候,他才翻身跳下马来,握着他这个老弟兄的手,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道:“老弟,怎么给我搞这么一出?发动这些父老兄弟来迎接我一个人,这不是折我的寿吗?”
  吴俊升是个身子矮壮、两条腿有些罗圈的老骑兵军官了,他看张作霖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心里面也高兴得很。他们奉军现在可真是风光了,顺利成为雨辰颁定番号的中央部队,现在又站对了方向,也算在这场战争中立下了大大的功劳。这东北的地盘,未来也还是咱爷们的天下!他朝张作霖笑道:“我哪有这么大的面子!父老们听说师长要回奉天坐镇,连夜就布置这些场面,早上我过来一看,我的姥姥,半个奉天城的人都来迎接师长了!”
  两人才说了几句话,就看到一群人簇拥着城里面德高望重德的前清老翰林苏音全老先生颤巍巍地过来了,旁边还有人端着一个托盘,红布上面放着三碗酒。对于这个奉天省参议会名誉议长,张作霖可不敢怠慢,忙过去搀住了老人家,笑道:“苏老先生,您怎么也来这里了?我如何当得起?您要是再向我行礼,我可要给你磕头了!”他心里面其实不知道多得意。这位苏老先生一直自命清高,从来没有把他这个土匪都督放在眼里。但是这老先生从事地方教育多年,桃李满奉天,自己不得不一直摆出礼贤下士的样子,还被人家爱答不理的。那苏老先生含笑着将酒端了过来:“将军抬棺携子守备浑河,为维护咱们国土金瓯无缺,奉天一方百姓不受叛匪荼毒,功莫大焉!与现我安蒙军将士在辽河前线将盘踞东北多年的倭寇展开血战、杀伤倭寇上千,同样大振我东北父老百姓的民心啊!现在将军回马,坐镇奉天接应安蒙军,老朽忝为大家公推出来的民众代表,只有三杯下马酒为将军洗尘。望将军为咱们东北父老再立殊勋,今后但有用得到老朽的地方,尽管吩咐,老朽愿为将军驱策!”
  张作霖涨红了脸,大口将三碗酒喝干,人群的欢呼声更加高涨起来,更有东北的大锣大鼓敲打起来,鞭炮也从沿街的店面噼里啪啦地放响了,整个奉天城,在这一刻就变成了欢乐的海洋。
  当张作霖回到自己官邸的时候,疲倦而又兴奋地一屁股坐在洋式的沙发里,摸着自己的光头长叹了一声:“大势所趋啊!”他看着坐在对面的吴俊升,他的面色凝重,想说什么话却又欲言又止的样子。张作霖笑道:“老弟,还有什么话不敢和我说的?现在咱们既然上了这个舞台,什么事情还不是都要扛着?说吧!”
  吴俊升苦笑道:“师长今天心情好,又路上疲倦,我也不想今天拿这些事情来烦师长的心……”张作霖淡淡一笑,他人虽不文,但是却是个非常精明的人。他看着吴俊升:“我不在的时候,是不是还有日本人来烦你?他们和你说了什么?奉天周围的日军都被安蒙军吸引到了辽河前线,估计也不敢用武力来威胁你吧!”他哼了一声,“这个时候,他不敢得罪咱们!真要逼急了老子,老子出兵辽河,他们小日本鬼子就是腹背受敌的局面。在奉天老子要搞些小动作,他们南满铁路的运输也就要成问题,定是和你许了什么条件。就算他们自己来,老子也不过是听着!看看现在这个局面,老袁和日本人勾搭垮台。民气现在这么高,老子还敢和他们合作吗?现在只有跟着雨辰一条道走到黑!”他站了起来,在室内走来走去,“现在汤二虎坐镇热河,我倒担心二虎头脑简单,上了日本人什么当就不好了!老弟,现在我回奉天了,热河是你熟悉的地方,你去帮汤二虎一把,咱们这里的局面就稳定了,看雨辰如何动作应付小日本吧!我觉得,他总是会有办法的,不然不会走到这一天!”
  正当张作霖慷慨激昂地说,吴俊升点头听的时候,就看见张作霖的贴身副官推门走了进来,低声在张作霖耳边道:“师长,日本奉天总领事驹野和南满铁路的副总裁平户现在在门厅候着您,您见不见?”张作霖一怔,朝吴俊升笑道:“奉天这个地方地面真邪!说曹操,曹操就他妈的到了!”他对副官吩咐道:“让他们等着!老子也摆一回架子,让方先生来,老子要写电报!”等到张作霖的记室方老夫子赶到的时候,就看到张作霖四仰八叉地躺在洋沙发上,朝他大大咧咧吩咐道:“老夫子,麻烦你给我往南边写封电报。就说我张某人已经回镇奉天,随时准备迎候安蒙军北上进驻,奉天的大局只要我张某人在,就没有问题……嗯,顺便向他请示一下现在临时军务部应对日本人的措施到底是什么?我们的交涉如何办?现在还有两个日本人在门外等着我呢!只要他拿定了主意,咱们一切照办。语气放低点,就是下属对上司的口气,明白了吗?”方老夫子点头就要出去,张作霖又叫住了他,笑道,“拿大洋啊!还有人白替我办事的么?”两个副官果然捧着两盘大洋走了出来,方老夫子知道张作霖的这个脾气,赔笑着尽力抓了两把大洋,揣在怀里笑眯眯地走出去写电报了。张作霖舒畅地伸了一个懒腰,朝吴俊升笑道:“走!总要出去见见这两个鬼子。现在看他们这副嘴脸,也是一件他妈的快事!”
  ……
  听到雨辰的突然发问,两个美国佬的脑子都一时有些转不过来的样子,库柏当即就冒出来一句:“这些我们自然是有打算的!”说完才知道自己说漏了。转过头看了乔治一眼,他不懂中文,一脸茫然的样子,才在心里面暗道了一声侥幸。他知道雨辰心机深沉,对他这个老朋友来这么一套倒也没有什么怨言,只是微笑着朝雨辰摇头。雨辰也一笑,身子朝他们倾了过来:“请原谅我的冒昧,破坏刚才那么好的气氛。但是现在我面临的情势,两位也一定很清楚。独力应付日本方面,我是不怕什么的。日本已经在通过在野的民政会和我联系,希望能和平解决本次问题,就连日本政府内部势力很大的政友会也在申饬关东军的胡闹,认为破坏了现在日本着力于国内发展的局面。当然还有一批对满蒙甚至中国有野心的日本人在努力策划着借着本次事件动员大批的日军进入满蒙,但是国内国际的局势都不允许……所以说这次的风潮,我是有信心自己将它应付过去的!”
  他语调渐渐变得深沉,库柏一直在低声对乔治·斯文森翻译。
  “可是我担心的事情是,日本对我们国家,对整个亚洲的野心!只要局势发展到国内那些野心势力无法被遏制,西方在亚洲对日本的牵制力量消退……不要说你们没有关注到旧大陆上一触即发的紧张局势!他们就会大举侵略整个亚洲,将太平洋西海岸完全变作他们的势力范围!我们中国面临这个局面,自然会抵抗到底。而美国在这样的局面下,对于在亚洲承担着许多责任的你们而言,在遥远的菲律宾,你们要组织起多么艰苦的抵抗?如果中国被他们完全占领,这么一个富饶的国家人力物力为他们所用,美国的西海岸,就要完全敞开在一个强敌的面前。这是你们可以容忍的战略局面吗?”
  他站了起来,有些激动的开始走动起来:“在你们需要付出百倍的努力来遏制这么一个国家之前,不如就在现在这个最合适的局面,我们建立起一个环太平洋的某种形式的联盟,提前控制住他们的野心!未来的民国我相信我能有某种程度的主导。而我对国家的治理方式和对外界的看法,和美国的朋友更是有非常多的相同之处!算算我们的联盟可以为你们带来什么?稳定住太平洋的局势,可以让美国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旧大陆。日本被捆在中美两个伟大国家之间,再也不能成为太平洋上不稳定的因素。一个对美国资本和商品开放的广大市场,一个帮助你们稳固亚洲的伙伴,而我们将从美国得到资金技术的援助,外交上面的支持,安全上面的某种承诺……最重要的,是一个最古老的国家和一个历史最短的国家建立在共同价值观上一起走向繁荣!旧大陆已经堕落了,一场牵涉到所有文明国家的恐怖战争就要在世界范围内爆发……如果不想这场本来可以限制在大西洋上的恐怖战争蔓延到太平洋上,中美之间的某种形式的联合就是绝对必要的!”
  他口若悬河,在那里滔滔不绝,有些重要的话被他特意加大了音量来增加说服力。库柏不住地给乔治·斯文森进行着翻译,神色也是从来没有过的慎重。他知道雨辰的这一番话和未来时日里即将到来的外交上的折冲,将是他外交生涯中从来没有过的巅峰时刻。雨辰的话里描述出了多么美妙的一幅远景!旧大陆即将沦入血海,而新大陆如何避免这场灾难并且在旧大陆的废墟当中接过文明社会的旗帜,一直是他们这些不属于孤立主义者的白人精英考虑的问题。雨辰的提议,就是他们在亚洲方向一个非常有诱惑力的解决方式,也真正打动了现在白宫里那个三百磅的胖子和国务院办公室的精英们。对于中国这片土地,美国人从十八世纪起,就一直有着某种心结。现在双方已经走近了。
  李媛只是看着雨辰,看着他拧着眉头自信地侃侃而谈,两个洋人一脸受教的样子。她不愿意去想雨辰为什么要把她留在这里,也不太理解他到底在说些什么,只是有些痴痴地看着雨辰,小小的心灵被他的身影装得满满的,像是要溢出来一样。他是她的英雄,也是全心全意唯一崇拜的偶像,她的未婚夫。
  乔治·斯文森轻轻拍了两下手,操着一口标准伦敦腔的英语慢慢说了起来,库柏朝李媛微笑示意了一下,李媛这才恍然大悟地走到雨辰身边替他低声地翻译。雨辰刚才有些激动,现在脸色微微有点苍白,沉住气听这个在远东拥有一定权力的美国国务卿特使在说些什么。李媛的气息喷在他的耳后,香香的,痒痒的,他的心思却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
  “将军,你的提议不乏一些真知灼见,其中一些意见我们之前通过库柏先生也进行过探讨。但是有些事情,我们并不能这样草率决定。美国是个有着光荣独立传统的国家,和任何一个国家达成某种形式的同盟都会在国内引起轩然大波……”其实乔治·斯文森在心里面嚷嚷:快答应这个狗娘养的远东将军!快答应他!这样要不了二十年,太平洋就要变成美国人的太平洋!在东亚我们就拥有一个巨大的基地!这个乔治,比起他的同事们有着更有预见性的目光。在国内还保持孤立的时候,他们这一小群精英,已经在为美国未来的百年大计考虑了。这也是在雨辰那个时空,美国一直作为超霸存在的重要原因。旧大陆即将爆发的战火也是这些和欧洲血脉相连的美国人最担心的事情。两洋同时面临敌人,是他们最恐惧的事情。而且在远东的扩张,一定会转移现在国内的视线和注意力!虽然这样,他的语调却还是出奇的沉稳,甚至带着某些矜持。
  “有些问题,不是我们这些人能够决定的。美国并不是一个个人意志可以通行的国家。对于东亚的和平和门户开放,我们一直很关注。我想也许我们可以就将军现在面临的对日本的问题展开某种程度的合作?这应该是我们今后展开更加广泛合作的基础吧……您认为呢?当您顺利建立起一个带有文明普遍定义和符合文明人价值观的新政府的时候,我们也许就能够以国家对国家的方式来认真谈一些问题了……说真的,现在您和我们的身份,更适合于坐在一起,和将军您美丽的未婚妻喝下午茶。”
  雨辰要的就是这个,他从来都不以为将自己的命运寄托在某个强国上是一件很乐观的事情。对与美合作表现得这么急切也不过是表明一个姿态,快来支持我吧,未来我可能会成为你们的走狗哦!借助美国的力量,顺利度过新政府成立之前的险恶局面,才是他的终极目标。吞下了美国为了吸引他放下的饵料——也就是在这次事情上的支持,未来他这条大鱼,还是会按照自己的意志摇头摆尾跑掉的。未来的民国,需要走向世界,需要与强国的合作,但是也有着自己的尊严。
  他在心里面长嘘了一口气,美国鬼子终于上钩啦!他又回到沙发上坐了下来,笑得春风满面的,端起茶杯笑道:“很好!我非常欣赏特使先生这么稳健的态度,非常符合我们中国人的胃口呢!现在我们是不是就来认真探讨一下,作为现在中国过渡政府实际主持者、临时军务部部长的我,还有特使先生,库柏先生,就本次事件,美国将采取如何的调停方式,而我们具体的步骤又是什么?哪些是我们可能要让步的东西?相信我,我是非常有诚意的。大选就要开始,作为一个年轻人,我身上承担的压力实在是太重太重了。”
  可是在东北,我又有什么东西可以让步呢?雨辰在心里沉重地叹了一口气,现在自己无力将旅顺和大连收回到祖国的怀抱,已经是让自己抱愧无比的事情了。而南满的那个伪满洲国,必须连根给他们拔掉!如果日本表示要在东北再行修筑铁路、攫取部分权益作为关东军放弃对伪满洲国的保护——这是很有可能的事情,自己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是强硬到底,顺应现在的民心士气,还是卧薪尝胆,先平稳过渡,然后积蓄力量等待复仇?自己的力量在国内已经首屈一指了,但是放在整个世界,还是远远不足啊。
  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国家才能强硬体现出自己的意志,保护自己的一切权益呢。自己的面前,仍然是任重道远。
第三卷 一统之路 087章 大选开始
  在大选即将举行的前几天,遍布中国南部、东部、东北部沸腾的民气已经渐渐趋于缓和。因为大选在即,已经吸引了关心国事的人们更多的注意力。经过民初万花筒一般的政局变化,经过了民初乱纷纷的内战外战,不少有识之士已经认识到,现在表达出如此强硬的排外姿态,和现在中国的实力是不相称的。关键的事情,还是先要把自己家里面的事情办好,成立完善优良的正式政府,停止国内分裂的局面,裁减国内已经变得相当庞大的军队,发展民生改善人民生活。到中国真正统一稳定下来之后,具备了一定的实力,再寻找报国仇雪国耻的道路也并不迟。为了将人们的注意力转移到国内事务来、不要让对日的仇恨抵制情绪发展到自己无法控制最终影响战略布局,雨辰凭借着自己积累下来的巨大威望做了相当多的工作。
  他罕见地在上海时报发表了亲笔写的长篇文章,回顾了江北军一路走来的历程,声明了他们从来是作为民族的武力、民国的先锋,在东北辽河之战,已经打出了国威军威。但是国事的艰难变革,并不是一蹴而就的。民国在近期之内,已经是筋疲力尽,不愿意战事再行扩大,而且全国大选,也一再推迟,这是关系着国脉的最重要的事情,请国民相信维持着现在局面的临时军务部有能力办好交涉,还民国一个平静的局面。但是日本如果在此件事情上有所要挟和恐吓,雨辰也绝不会退让。国际友人也很希望东亚两大国之间恢复和平,对于友人的意见,已经睁开眼睛看世界的国人,也要有一定的尊重。未来的民国,应该是和平的民国。江北军作为维护国内和平、民族利益的武力,当永远以人民的意志为自己的意志。他在最后呼吁,让大选顺利进行,让东亚早日恢复和平,请大家相信他能够处理好这次事件,让大家将全部的热情,投入中国历史上第一个民选的政府上!
  与雨辰在尽力安抚国内现在火热的民气的同时,美国在之前表达的意向的基础上,正式委派受到总统授权的东亚特使、现任国务卿菲兰德先生调停本次日中冲突事件,希望满洲恢复和平,同时希望中国的内政在不牵涉到各国固有权益的基础上,得到足够的尊重。美国同时在天津增派了陆战队员,表明了想积极介入此次事件的姿态。消息传出,各国反应不一。英国认为这件事情应该由中日自己协商解决,因为满洲毕竟是日本传统的权益拥有区,他们也不希望两国再发生战争,但是对于美国单方面宣布调停,没有执行那个现在早已名存实亡的列强统一原则,表示了相当强烈的不满。而法国和俄国却表示支持美国的调停,并且表示如果美国愿意他们加入,他们可以进行联合的调停。德国方面更是表达出了对中国方面的强烈同情,认为这次事件,中国方面占据了全部的道义高点。这些国家表示出这样的态度,也各自有各自的算盘。法国是因为欧洲局势紧张,很希望得到潜力巨大的美国的支持,就在这件和他们关系不大的事情上表示赞同。而俄国单纯是因为南满是日本人从他们手中抢走的,虽然有了日俄瓜分满洲的密约,但是对于日本在南满倒霉,还没从日俄战争的余痛当中走出的俄国自然有点幸灾乐祸。而且中国的崛起,在满洲牵制住日本的发展,对他们的远东特别行政区也是一个保护。至于德国呢?他们巴不得在远东让英日同盟倒霉呢!他们在青岛胶州湾的基地,可是在英日的严重威胁之下!德国内部甚至都在讨论,眼看中国崛起的势头似乎出现了,是不是和中国也签订一个类似英日同盟的盟约,在远东牵制英国的注意力?
  这样加加减减下来,国际上的声音竟然是支持中国的多,支持日本的少。特别是在日俄战争当中打出威风的日军精锐部队,居然被中国陆军击败了!顿时对这个新出现的中国势力,大家都有些刮目相看。本来影响局限在国内、被国际势力认为不过是远东那个老大帝国的一个军阀而已的雨辰,也顿时开始被很多人研究。雨辰的影响力,得到了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的大大提高。
  至于日本政府,现在也不知道是不是内部吵得一团糟,在野的民进会强烈要求执政的政友会就本次事件做出解释,军部为什么能无法无天,在不属于租界同样也不属于南满铁路专属经济区的地方和中国军队展开战斗?现在日本政府对华到底有没有一个明确的政策,还是任军部自由行动?对于政友会一些人宣布要进行的大规模报复,弘扬皇军的军威,他们还辛辣的嘲讽:“用一个师团打胜了,也许国内什么声音都没有,但是现在打败了,又要动员部队再去报复,如果再被打败了,举国和中国宣战?现在是合适的时机吗?议会才通过的裁减军费的动议,现在是不是还需要追加?日本政府的政策,究竟是由政府主导,还是由军部主导?现在正是我们关注欧洲局势、让日本走上世界舞台的时候,让军部或者关东军这样乱来,到底合适吗?”对于国际上一片偏向中国方面的声音,日本政府有些惶恐,也有些恼羞成怒,虽然发表了一个强硬的声明:“满蒙为帝国之生命线,帝国在满蒙的权益不容动摇,也不容讨论,对于国际调停声音,帝国将以自己的态度决定,帝国并不希望冲突扩大,但该采取什么样的做法,完全由帝国自行决定。”
  话虽如此说,但是日本国内政府和军部的稳健派有力人士,都在开始秘密调查关东军不遵守军令擅自行动的行为。在日俄战争消耗了二十亿的国币、十二万条生命之后,日本的元气现在还没恢复,日俄战争当中欠下的外债现在还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国内由于一九一二年的欠收,已经发生了骚动。他们的意见也逐渐趋向一致,就是不能再在东北大打出手了!第一是现在没有这个实力,第二也因为各国表明的调停态度!现在的关键就是如何体面地下台阶,并保证满蒙的权益不能受到损失!其实现在他们心中还担心雨辰乘胜追击呢,要是前线中日两军再打起来,受到惨重损失的关东军再吃了大亏,那到时候他们在国内的狂热压力逼迫下,就没有其他的选择了!而现在和雨辰势力展开大战,也是完全不符合日本现在的利益的!加上中国国内现在对日的经济抵抗政策,国内对华的工业制成品出口已经萎缩了百分之二十七,需要尽快打破对华外交的僵局!已经有许多的人在幕后开始活动,希望能直接和雨辰搭上线,尽快解决这个问题。甚至有些人还提出,接受美国的方案,在上海展开谈判,也不是一个不可以接受的事情。总而言之,日本国内是迫切希望解决这个问题的。对军队内部存在的那些狂热势力,也借机进行了一点整肃。局势正在向着缓和的方向慢慢发展着。
  ……
  在上海的张园,前些日子这里是不断举行对日抗议演讲会的场所,但是今天,却是上海地区的国会参选议员们发表演说的地方。今天是雨辰手下竞选大将沈恩孚亲自上台演讲的日子,就连雨辰也过来帮他撑台脚,表明了他希望联邦党在大选中获得胜利的态度。当雨辰走进张园的时候,迎接他的是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声。台上正在演说的议员竞选代表们都尴尬地住了口,后来干脆也一起鼓掌欢迎雨辰的到来。雨辰依然是一身军装,没有穿大衣,卫队士兵簇拥在他的身边,保护着他在人群中缓缓前进。上海的百姓们,已经把雨辰当做了神坛上的一尊偶像,再没有其他人,在上海能得到这样的欢迎。
  雨辰微笑着频频向大家点头招手,气色和神态出奇的和蔼,终于挤到台上的时候,沈恩孚迎接了过来,握着他的手笑道:“大司令,今天难得你也来站台脚捧场,咱们在上海的议员选举是不用愁了,我们真巴不得您在咱们每个竞选的省区都转一圈去,有了你的面子,还怕咱们竞选不成功么?”说完就哈哈大笑,雨辰看他很有些得意扬扬的样子,也只是一笑。现在正是他袖中这些联邦党人出头露脸的时候,平时这些搞党务的人的风光,被他麾下的军人和行政人员压住,现在他们却是主角,未来议会和正式政府成立,都是中央的人物了。对于这些政客未来能不能把国事办好,他心里面也微微有些嘀咕。有些事情,似乎还是要想办法掌握在自己手里。但是这些话可不能对正在兴头上的沈恩孚说,他微笑道:“兄弟实在是忙,眼见着就要和日本交涉谈判,要不然竞选的省区,兄弟是一定都要走一遭。但愿交涉的事情能尽快办完,我也能全心为沈先生呐喊助威。未来沈先生是国民神圣的代表,兄弟还要多多仰仗呢。”沈恩孚仰头一笑,神气中竟然全是得意兴奋的样子,拉着雨辰的手就到台中,朝底下的民众们大声道:“咱们的民族英雄雨司令今天在公务繁忙当中,也来观礼我们上海参选代表的演说,大家请雨司令说两句话好不好?也为今天的这个盛典,增添更多的光彩!”
  底下民众的欢呼声掌声响成一片。有资格参与议员选举投票的人员,资格都有相当的限制。要不就是在前清的时候有着秀才以上的功名或者担任过公职,要不就是拥有资产两千元以上的中层人物,还有拥有新制中学以上的学历。参选人员的资格就更加严格了,前清举人以上的功名,担任过县以上的公职,资产五千元以上,或新制大学以上学历。在张园济济一堂的,全是所谓的有恒产者的精英。民国第一次大选,规模并不是那么普及。雨辰被沈恩孚拉在台中央,只有满脸笑容地举起了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兄弟当日从上海起兵参与光复,也是在这个地方举行了庆祝上海光复的仪式,上海父老对雨某人的爱戴,雨某人此生何敢或忘?雨某这一路走来,孜孜以求的就是看到今天这个场面的出现,一个代表我们民众意志的新政府即将雄踞于东亚之滨!正因为这一切得来不易,雨某才立志以毕生的精力来维护我们亲手创建出来的新民国!”底下的人们并没有在意雨辰话中隐藏得很深的意思,只是一味地欢呼。雨辰这个已经被神话了的年轻英雄,来去上海都是卫队煊赫,像这样微笑着站在台上向民众发表演说,已经是很难得见到的场面了。看着他身姿挺拔地站在台上,满身的军人气概,想着他那些已经成为传奇的英雄事迹,台下的欢呼响成了一片。有些年轻的学生,现在只知道高呼着他的名字,浑忘了今天张园的主题到底是什么。几个在台上也准备今天发表演说的国民党参选代表,看着这一切神色复杂。这个雨辰和他一手创建的势力,已经以急风暴雨般的姿态赢得了民心啊。要是大选再以他创建的那个联邦党赢得了胜利,那么在这个国家,还有能制约他的势力存在吗?
  雨辰换了一口气,脸上笑得是更加灿烂了:“现在宪法正在起草,未来政府的组织形式也在拟定,这一切都需要大家亲手选举出来的国民代表组成的参众两院审定认可。未来的国家元首和政府,也由这些国民代表推举或者直接产生!也就是说,民国的未来,现在就掌握在我们这些国民手中,请大家珍惜你们手中神圣的一票,尽到你们作为民国国民的责任!兄弟在这里并不为哪个具体的党派呐喊助威,相信我们亲爱的国民,自然有自己明智的抉择!”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似乎就是在等待更加高涨的欢呼声音。经过这么长时间的锻炼,他对群众的心理已经掌握得是炉火纯青了。
  终于他又扬起了手,脸上的神色变得无比的凝重。底下的民众们看着他的表情,慢慢都放低了声音,最后变得鸦雀无声。雨辰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开口了:“在这么一个国民大喜的日子里,我却始终想起为了民国真正能够建立,在光复前献身的仁人志士,还有光复以来为了民族尊严、国家安宁在沙场上捐躯的烈士们。在东北,现在还有三万将士在冰天雪地当中,冒着敌人的炮火,为了国家未来的命运而舍生忘死!他们的英名将永远为我们传颂,他们交付下来的责任将永远被我们谨记。我在这里恳请各位最亲爱的国民们,不要忘记他们!不要忘记他们所代表的光荣团体,也不要忘记他们所奋斗的理想,就是让这个国家真正洗刷百年沉沦的气运,重新崛起于世界民族之林!”在突然爆发出来的巨大欢呼声中,雨辰干脆地行了一个军礼,转身就朝自己的座位走去,含笑坐了下来。这时张园的气氛已经变得像爆炸一样,声音几乎就要把屋顶掀翻,每个人都在朝前面拥着,想在更近的地方看雨辰一眼。这些铿锵有力、鼓舞人心的话,似乎全中国只有台上这个年轻的将军才说得出来!
  台上的参选代表们也各怀心思地鼓着掌。沈恩孚一边拿出一方雪白的手绢擦着脸上激动出来的汗一边得意地笑,雨辰这么一来,说几句话,民气就是这样。真可惜他不能到联邦党参加竞选的每个选区去露个面!几个国民党还有其他党派的代表却笑得尴尬,雨辰已经摆明车马要这些国民不要忘记他们这些民族英雄所代表的光荣团体,亏他还自称说不具体支持哪一方,上海这个地方,看来所有的代表席位,都没他们的份啦!
  从1913年的2月15日开始,大选终于正式在中国拉开了帷幕。全国分成二十二个选区,直隶、江苏、浙江、广东、安徽、湖北、湖南、四川、江西、河南、山西、陕西、广西、云南、福建、奉天、山东等十七个省组成了单独的选举省区,黑龙江、吉林和辽宁组成辽黑选区,甘肃、青海、新疆、宁夏四省组成西北选区,热河察哈尔还有内外蒙古组成了特别选区,上海也单列一个选区,北京、天津组合成为一个选区。各省产生数字不等总计五百八十三名众议员,再以每选区五人的固定名额,产生一百一十名参议员。在用以选举国家元首的参议员选举方式上,雨辰明显夹带了自己不少私货,比如将上海单列,而有些省份合并。预计参议员的选举当中,雨辰将占据相当大的优势,而众议员的选举,哪个党派会占据优势,现在还未可知。毕竟雨辰的势力,现在还只限于六七个省,其他各政治势力,虽然在军事上无法对他形成挑战,但是他们在地方上的深远影响,现在还是起着作用的。
  大选的安排是先以二十天的时间预备,让各参选代表尽情发表自己的参选纲领,把面子上的功夫做足。而这个时候,却是各个党派中枢最繁忙紧张的时候,对有实力的代表拉拢许愿,进行利益上的交换,对于掌握很多票源的机关团体代表、商会董事极力亲近。3月18日的时候,就是设在各省中型以上城市的投票点正式接受投票的时候,为此雨辰已经通过临时军务部和南方临时参议会、中央临时参议会过渡委员会等各个机构行文全国,要求各地军政当局尽全力保护投票顺利进行。由南方临时参议会和中央临时参议会过渡委员会共同组成的大选筹备委员会,在十天的投票时间结束之后,分赴各省计票。这个行为,可能还有国际上的势力保证某种程度上的公正,当然,也仅仅是某种程度而已。
  计票结果将在4月6日公布,然后各省的当选代表,就可以齐聚上海就职,组成正式国会,就正式政府如何组阁、选举元首、首都位于何处等问题,进行商讨,估计新政府,将会很快成立,民国的政治版图到底如何,也将大致上确定。当然有得意者必有失意者。但是雨辰相信,自己现在通过多种机构、多种方式将大选控制到了如此的地步,他不会是失败者之一。这一切,也不过是为他未来的统治,加上一个正式的名义而已。
  历史真的会如他所愿发展下去吗?至少在1913年2月15日的雨辰,他满心思的都是踌躇满志。
第三卷 一统之路 088章 北方风云
  在辽阳府所谓的伪满洲国政府中,一片愁云惨雾笼罩。这个政府,就位于辽阳府的前清府衙门里,一面黄底金龙旗已经褪了颜色,在铅灰色的冬日低云中有气无力地飘动着。在雨辰的打击下,已经有无数的对手遭遇了这样惶恐惨淡的气氛了。伪满洲国,不过是他走上国内巅峰之时,所踏过的又一个对手罢了。
  肃亲王坐在光线昏暗的府衙大堂里,神情有些呆滞。活力似乎已经完全从这个老人身上消退殆尽,现在的他,就是大清剩下来的一具行尸走肉而已。在他的对面,也坐着神色有些黯然但更多的还是某种带着愤慨的南山樵和几个日本军官。他们都穿着中国式的服装,想对肃亲王说些什么,但是一时又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样子。
  肃亲王也没有管这些日本人心里转的是什么主意,他只是感到浑身冰冷。府衙大厅的地龙虽然烧得热热的,但是他还是把自己身上的皮袍子裹紧。那种寒意,就像渗透了自己的骨髓一样。事情到底为什么变成了这样?大清国在这片算是自己老家的地方,也没有可以立足之地了吗?就算拉上日本撑腰,也不能改变这个事实了吗?既然如此,自己这个老头子活在这个世界上,到底还有什么意思?
  起初他们势头发展很好,除了在天津静园的溥伟几次带小皇帝想从白河口偷渡出天津,被那里的雨辰军队严密封锁挡了回去之外,就再没有觉得什么有阻碍的了。南满当地的前北洋驻军,在日本人的牵制下,对他们简直毫无抵抗的能力。南满十几个府县,都成为新满洲国的地盘。吉林、黑龙江的都督们态度暧昧,张作霖那个马匪虽然没有接受他们的招揽,守在浑河防止他们继续南下,但是也对居中联络的日本人表示,只要新满洲国不过浑河,他们也绝不出击南满。只要自己这个势力能在南满站住了脚跟,未来东北满蒙大可以慢慢经营!关内现在被雨辰搞得一塌糊涂,北洋团体离心离德,正是他们可以利用上下其手的机会!更别提关东军的斋藤参谋长信誓旦旦对新满洲国的安全保证了!大清的荣光,似乎就要在关外重新发扬!
  在关东军五师团前出到辽河挡住安蒙军北上征途的时候,这种狂热欢欣的情绪在辽阳府这里达到了顶峰。人们见面商量的就是在以后关外的这个独立国家里,自己可以捞到什么官位。吉林孟恩远给他们秘密送来了五百条步枪,还有大量的子弹,以及一笔五万元的现款,也是预先立稳脚跟的意思。伪满洲国的日本顾问更是兴奋得满脸放光,说话走路都表示出一种上国恩主的意思,已经在开始筹划调集部队进行整编、强渡浑河、直取奉天的作战计划。到时将有两个大队的日本军人穿着伪满洲国的军服参加战斗!所有人都陷入了一种盲目的乐观情绪当中,铁良那个小丑更是搞了一个登台拜将的仪式,宣布就任伪满洲国国军总参谋长的职位,天天还在向所有人表示,伪满洲国应该有五年的军政时期,意思就是在这个时期,说话最有分量的应该是他这个总参谋长!大家都浑然忘记了手下的军队是不听号令的山林队,背着枪提着鸟笼在辽阳府逛茶馆的满洲旧八旗子弟,窘迫到了根本没有财政可言。大家都以为,关外的汉人势力,几乎就应该是一推即倒,十三万八旗子弟从容入关的故事,也未尝不可以再上演一次!
  肥皂泡都是在最大最漂亮的时候自己破裂,昙花一现的伪满洲国自然也不例外。在他们心目当中被当做天兵天将一般的日军第五师团主力,居然在辽河一战当中,遭到安蒙军的重创!如果不是安蒙军表现得有所节制,恐怕第五师团就要闹出了日本近代陆军历史上整师团被歼灭的空前丢脸的战例!听到汉人军队如此煊赫的武功,肃亲王彻底心寒了。打败仗他并不怕,但是汉人作为一个民族崛起,就再没有他们这个民族重掌大权的余地。雨辰居然把江北军这个团体调教到了这个地步!这个舞台,终究是他们的了。底下一些人没有肃亲王这样深远的感受,他们反倒有些幸灾乐祸,这下雨辰可把日本人得罪惨了吧!日本人还不调大兵来打他们一个落花流水?长得像大狗熊似的几十万俄国老毛子都不是日本发威后的对手,更别说你小小一个才崛起没多久的汉人军阀了!就看你还能得意几天吧!
  但是事实却是在这些人幻想的反方向上飞速的发展着,日本居然绝口不提要报复的话!虽然口口声声说要确保日本帝国在满蒙的权益,但是做法却是怕雨辰再来一下一样。他们这些现在借机重新掌控了关东军局势的日本官僚们,对关东军内部进行了纪律整肃,严令大喜谷久藏中将不得切腹自杀,不要给狂热派军官继续生事的借口。五师团已经撤回关东州,现在连南满铁路线上的警备部队也减少了。他们压根不想再有什么冲突!在日本发表了一份声称要按自己道路走下去的官方声明之后,还是向上海派出了正式的代表,和雨辰寻求政治解决本次事件。双方军队也通过奉天的张作霖中转,交换双方的战死士兵遗体和受伤被俘虏的人员,并且开放了辽河,现在安蒙军的前锋已经抵达奉天城!日本关东军军部给现在活跃在伪满洲国有着正式军官身份的那些日本顾问们还下达了训令,要不就马上放弃职务返回关东军本部,要不就脱离现役军官身份,关东军将和这件事情完全撇清关系。总而言之一句话,现在伪满洲国政府已经被抛弃了,就等待着灭亡。有些山林队已经离开了自己盘踞的县城逃回北满,那些县城也自动宣布重新反正。辽阳府内所谓的满洲国国军第一师和第二师,现在除了一百多个死硬的军官,士兵最多有三百人,其他人都偷偷重新做回了良民。更可气的是奉天城的满人团体代表,居然也发出了通电谴责这些在南满组织叛乱的同族兄弟,说什么现在民国早已宣布五族共和,载于约法和未来的正式宪法,满人早已同化于汉人之中,国家气数,也早已结束,现在为一些满人野心家的一己私利,将关外旗人投入战争动乱当中,关外的满人子弟,应早早反正来归,或者干脆倒戈一击,擒其渠魁,为新民国现在开始的大选和未来成立的正式政府献上一份厚礼!
  大厅外突然传来靴子急急的响声,一下将肃亲王从心如死灰当中惊醒。他抬头一看,进来的是穿着原大清禁卫军军官制服的现任满洲国国军第一师一团团长崔达尔斡少将,一身小军官的旧军装,却配了一个少将的红板子肩章,更透出了几分滑稽。随着他恢复了神志,旁边几个日本人的低声疾谈也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二十亿国币、十万忠魂换来的满洲,就要被那些高叫着什么大正时代的民主政治家财阀官僚们断送了吗?我们这些农家出生的子弟在前线为国家争取的利益,就养肥了这些蒙蔽天皇陛下的官僚,而他们还要一步步把我们日本的生命线给断送掉!这个国家,必须要有所变革了!政府实在是太软弱,也太腐化了!”
  “现在需要恢复到明治大帝时期的政治情势,天皇陛下直接掌握政府,而不是什么所谓的内阁!我们军人作为日本帝国的护法神,这个神圣使命要承担起来!我们的组织还很零散。这次在关东军很多志同道合的志士也遭到了整肃,我们需要尽快重新组织起来!”
  “这次大喜谷久藏中将阁下要切腹尽一名武士的责任,居然被他们以军令严格禁止了。这是对一个军人空前的侮辱,是对大和魂空前的侮辱!军部那些仰承政治家鼻息的官僚们需要得到天诛!1905年大日本帝国陆军的光辉军旗,现在已经被一群小人玷污殆尽了!不管大家做如何的选择,下官是决定在辽阳府亲自端枪,和支那军战斗到底,就算死了,下官也将是卫护我日本帝国满蒙生命线的毅魄!”
  “西乡、月照两位明治前贤的事迹,我们需要分任!这个局面,当然需要有人以生命来唤醒我们的民众,也需要有人忍辱负重,在帝国内部积蓄力量,一举打倒那些财阀官僚和政客!让我们的事业就从满洲开始吧!日本陆军军官都是有血性的男儿,这次在东北我们失去的光荣和蒙受的耻辱,十年之内我们就要十倍的找回来!现在就请南山先生您安排吧,哪些人留下,哪些人回去。下官们都听从您的指挥!”
  这些话从肃亲王的耳朵旁边掠过,却全没有到他的心里去,他只是无神地看着走进来的崔达尔斡,这个锡伯汉子在这个时候还有些英雄气概,军人特有的身姿依然保持得笔直。他的团现在算是伪满洲国国军当中主力的主力,全团有九十多人,装备有一架旧机关枪和一架日本快枪,一直留守在辽阳府城内。他朝肃亲王敬了一个军礼,又打了一个千,站起来大声道:“王爷,属下前来禀见。”
  肃亲王有气无力地挥了一下手:“罢了,你怎么找我来禀见?军队的事情,不都是铁良参谋长在管么?现在又闹出什么事情来了?”提起铁良,崔达尔斡的脸就涨红了,这个以前被他们崇敬的宗社党领袖之一真他妈的不是个东西!胆小没担待不说,就连现在部队非常困难的伙食他还要克扣,还对士兵们说什么:“你们扛的是什么家伙?怎么一个个连饭辙都不会找了?辽阳府这么多住家,挨个吃过去也能吃两年,还怕饿死你们?”他们是军队,又不是土匪!现在这个时候,居然请病申请开缺,说什么老寒腿又犯了,想去关东州养病,谁不知道他想临阵脱逃!
  想到这里,崔达尔斡硬邦邦地道:“王爷,铁良那家伙现在不管事了。弟兄们下个月的伙食开不出来,特地推属下到这里请王爷的一个示,究竟是今天属下就具了领纸把伙食费领走,还是哪里有现成的东西?现在就请王爷示下,弟兄们的肚子要紧。”几个日本人都停了谈话,看着崔达尔斡。而肃亲王却只有苦笑:“我有什么办法?一份家当都赔得精光,你要是真的找我老头子,我这里还有份地契,你看能不能换几个钱,给弟兄们把伙食开出来吧。让大家跟着我老头子走这条黑道,也当真是对不住大家啦。”
  崔达尔斡听到肃亲王说没钱,倒也干脆地掉头就走。其实今天所谓的请领伙食费也是他们这些军官心里不摸底,想看看他们的这些带头人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大局还有希望没有?结果看到肃亲王像个活死人,平日里趾高气扬的日本顾问们个个神色仓皇,这个问题还有什么好问的!他走了几步又转过头来对肃亲王道:“王爷,没什么你带着大家走黑道的这个说法,我们这些禁卫军的军官,都是自个儿心甘情愿来的。看到太后被袁世凯黑枪打死之后,咱们想的就是报仇!咱们就算打不过安蒙军,也要和他们死磕到底,这个您尽管可以放心!汉人有好汉子,咱们满人子弟,也该当有几个殉国的!”
  看着崔达尔斡远去的背影,几个日本军官都是一脸佩服的神色。肃亲王混浊的老眼里,已经全是眼泪了。南山樵在他身边点头赞叹:“好汉子!满人当中真是有好汉子!王爷,在南满我们就是要坚持到底,闹得越大越好!现在上海在协商交涉解决的问题,只要我们这里坚持住了,哪怕牺牲再惨重,谈判桌上咱们生存的余地就大了许多!有这些好汉子为国效力,王爷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他似乎还想抓住最后的机会。南满现在被他策动的局面走到这一步,使得从来都认为自己是个出色战略家的南山樵感到分外的难堪,虽然已经和手下布置了应对方案,返回日本国内还是要大干一场的,但是现在,这个能让这些支那人多流一些血的机会,他也绝对不想放过。
  肃亲王这个时候想到的却是在同样的一个大雪天里,那个骄傲精悍的江北军情报军官陈思的死。就像他的理想是满洲复国一样,同样为自己民族奋斗牺牲的理想激励着陈思镇定地面对死亡。同在中国这片土地上生活的这些好男儿、好汉子,不管是什么民族,难道真的需要他们在这里把血流干吗?在这一刻,肃亲王第一次感到了自己的不知所措。
  ……
  在南满辽阳府伪满洲国人心惶惶的时候,同样作为北方重镇,江北军在华北的桥头堡天津城里,却是一片喜气洋洋的气氛。这里是直接节制安蒙军作战的江北军前线总指挥部的驻地,是承担着将雨辰的意志顺利在北方执行的重要指挥机构。除了安蒙军的留守部队,还有新抵达的十七旅五十一团这个前身为苏沪革命军一支队第一团的起家部队,段芝贵的十五师也隶属节制。本来都是如临大敌,为前线紧张的局势昼夜不敢安枕的局面。谁知道在雨辰的安排和在列强当中借力打力之下,东北的局面已经迅速缓和了下来,关东军撤防,安蒙军顺利渡过辽河,已经进抵奉天,以伪满洲那些滥部队,已经是不足为患了。蒋百里作为坐镇北方的江北军大员,也松了一口气。除了在后勤保障上面还不敢疏忽之外,很大的精力都放在了雨辰交代给他的另一个任务上,就是笼络安抚北洋大员和残余势力,确保北方局面的安靖、大选顺利地举行。同时天津这个城市,也在蒋百里的推动下开始地方自治建设,将其彻底消化在江北体系之内,这可是一年可以有一千万元收入的繁华大埠啊!还有北方流散的北洋军队,这些人要是暂时不给点出路,扰乱了北方的大局可就不好了。蒋百里也在挑选北洋编余士兵,在北方开始组建保安营队。北方除了天津之外暂时还没有地方自治区域可以认这笔养兵的钱,蒋百里也只好自己负担起来,都把他们打发到了现在被江北军初步控制的山东去,和直隶那些北洋下台将军离得远点,这样大家都落个平安。
  随着大选的开始,蒋百里的工作更多扑在了政治上,雨辰几乎每天都要给他两封长电,让他盯着北京城里那个现在分担着大选筹备工作的临时参议会过渡委员会,还有起草新宪法的宪章委员会。该津贴的人要津贴,该拉拢的人要和他们谈话。如果能将北洋残余势力收为己用,那大选雨辰取得胜利的定局几乎就是不可动摇了。说实话,蒋百里对这方面的工作,也是相当有兴趣。
  今天正是北京天津特别选区的代表集中发表演讲的日子,蒋百里的总指挥部一时有些空空荡荡的,军事警察部队都被派出去维持秩序了。他不想凑这个热闹,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捧着一本汉书下酒,难得在公务繁忙的余暇,偷得浮生半日闲。正读得津津有味的时候,就看见副官推门走了进来。蒋百里叹了一口气,这难得的休息看来又要泡汤啦!就听见副官报告道:“蒋总指挥,临时军务部的交涉顾问伍文爵先生和国民党北方支部的汪精卫先生到了大厅,正等着见您……总指挥见还是不见?”
  蒋百里一下站了起来,伍廷芳一直都在上海处理交涉事宜,现在正是双方正式展开谈判叫劲吃紧的时候,这个外交家怎么有空到北方来找他?事先也没有一个电报啊!至于汪精卫,他对他外表的印象很好,做人却不敢恭维。袁世凯得势的时候他差点背叛同盟会投入袁世凯的门下,现在袁世凯垮台,又毫无愧色地重回国民党怀抱,居然也是北方支部的总负责人!这个见风使舵的功夫可真了不得。现在他坐镇天津,也被汪精卫冷嘲热讽过几次,说他是替雨辰到北方来拉拢人心的,把北方当做江北的殖民地,他是这里的太上皇。这个言论还颇有市场,一时引起了不少北方土生土长的军政势力的抵触情绪,现在居然和伍廷芳联袂来访,真谈得上是一件咄咄怪事。难道又发生了什么变故不成?在东北没有完全平定、大选没有尘埃落定之前,蒋百里是当真担心发生什么大事。他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又把军帽戴在了头上,朝副官道:“我马上就去见他们!你先出去,招呼得热情一点!”
  当副官出去之后,蒋百里又打量了一下自己身上的军服。本来约定俗成的规矩,江北军现役军官无论在什么场合都要军服笔挺,但是自己这一身出去,不要给两个人太大的盛气凌人的压力吧!他决定还是换一身长袍马褂,最后才施施然地走了出去。他倒要看看,这两个来得古怪的人,到底葫芦里面卖的是什么药。
第三卷 一统之路 089章 酝酿决心
  大选在北方和南方热度上,有着非常大的区别。南方在承受了袁世凯一年多的压迫之后,现在参政的热情,随着雨辰这个南方势力的迅猛崛起,似乎也一下全部都爆发了出来。各个党派的代表在雨辰面子上维持的公平公开的环境下粉墨登场,声嘶力竭地拉拢选民,许下一个又一个的承诺,乍一看上去,似乎很有些西方列强国家那种选举的热闹。而且南方本来就是各个政党的大本营,民众风气也开通许多,不管是民党还是雨辰,都是从南方起家的,大选的事情被这两方面的势力挂在口中叫了一年多,现在终于水到渠成了。他们所有的力量都用了上去。雨辰是要维持自己的地位,而国民党要在这个自己传统就拥有优势的方面取得成绩,再加上立宪派组成的国权党派在两方面之间摇摆不定,等待着最好的合作条件,真是热闹到了不堪的地步。
  相比之下,北方就沉闷了许多。本来作为南北会战的失利方,实际拥有北方权力、一直在对南方诸侯进行打压的北洋团体随着袁世凯的死,轰然倒塌。对于袁世凯卵翼下的一些政治势力,就像天塌下来了一样。有些人对南方有很深的成见,以为现在是南方佬得势,不会有北方人的生存余地了,对这个所谓公开的大选有些心灰意冷。有些却很有些遗老的味道,抱着义不仕南的态度,静待局势发展,对于到雨辰麾下听一个年轻人的号令,他们觉得无法接受。加上北方的民风相对来说比较保守,认为这些国家大事都是那些大人老爷们才操心的事情,民众绅士的参与热情也不是很高。在北方现在就出现了雨辰拉拢的以段芝贵为首的一些北洋势力在大选问题上上蹿下跳而同盟会国民党方面联络一些北方对雨辰强势地位不满的政治势力针锋相对的局面。虽然热闹程度远远不及南方,但是互相斗争那种扯破脸达到白热化的程度,却是相当有中国党同伐异的传统色彩。
  所以当汪精卫和伍廷芳联手来拜的时候,让蒋百里提高了警惕。双方互相也骂过了,现在在这个敏感的时候登门,他们到底有什么打算?蒋百里在换衣服的时候,就不住地在动着这个脑子,最后还是觉得茫无头绪,只有见面再谈吧。
  大厅的自鸣钟正显示着下午三点,伍廷芳和汪精卫坐在椅子上悠闲地喝着茶,等着蒋百里的出现。伍廷芳是上午的船到的天津,才到了这里就去找汪精卫,他们还参加了白天的国民党代表的竞选演说,为他们站脚助威。这个时候都是累得一身的臭汗,现在在这里休息一下,当真是再好不过。正随意闲聊的时候,看见一个副官先出来,然后穿着长袍马褂、戴着帽子的蒋百里微笑着走了出来,离得老远就开始招呼:“文爵兄!精卫先生,真是违教久矣!文爵兄不是在上海负责交涉事务么?怎么有空前来天津就教?精卫先生更是……这些日子和先生相互砥砺,百里真是觉得受教良多啊。”
  伍廷芳和汪精卫相视一笑,都听出了蒋百里口风当中的夹枪带棒,这些日子以来,国民党在北方,实在是把蒋百里骂得够呛,也难怪他有些怨气。这个雨辰派来坐镇北方的大员,虽然识穷天下,是军界泰斗,但是真还有些书生意气,学不来政客那种今日为敌明日为友的气度手段,用他来坐镇北方这个场面,估计雨辰更多的还是考虑到他能稳定军心和他在北洋军人当中广泛的人脉关系吧。汪精卫只是矜持的微笑站起来,显出一副毫不介怀的样子,只有伍廷芳走了上去,和蒋百里来了一个洋式的握手礼,苦笑道:“我还不是给雨辰雨大司令差得团团转?现在上海正在谈判,北方却是双方兵将枪对枪炮对炮的隔得不远,要是再发生什么冲突,就妨害了现在上海交涉谈判的大局!现在北方需要一个能在外交上转圜交涉的人物,和北京的日本公使、中国驻屯军、关东军他们打打交道,雨大司令有这么个意思,兄弟就来天津听百里兄的指挥调遣啦。”一听是雨辰的安排,蒋百里更加奇怪怎么事先不来一封电报。不过这个时候也不好说什么,心里盘算多半是这位伍文爵先生是自告奋勇的吧!北方可能的确需要安排这么一个人,雨辰却未必愿意这位同盟会的干将跑到北方来搅风搅雨。他多半就是自己跑来,也没有得到正式的批准,最后不过雨辰发一个追加的命令下台完事。同盟会国民党的人物,现在活动得是剧烈得很哪。
  想着这些事情,他一时就有些走神,直到汪精卫上来笑着和他打招呼才反应过来:“百里兄,还惦记着兄弟那些言论?虽然兄弟与吾兄在国事上略有参商,但是论到私谊,却是相识得很早了,国事上意见不同,鸣鼓而攻之,底下却不损私谊。正是民主政治的精髓吧!兄弟自己觉得坦荡,百里兄自然也不会计较,是吧?”他一番话当真是说得口角春风,站稳了立场又和蔼恳切无比。蒋百里只得尴尬地笑着,招呼他们入座。他也不想兜圈子,坐下来就问道:“现在大选的筹备工作正急,精卫先生也是国民党在北方的首脑人物,难得有什么空闲,今天突然来就教兄弟,定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先生有什么话,不妨爽爽快快直说了吧,只要兄弟能办到的,定然不会有半分推诿。”他想的就是早点把汪精卫打发走算完,关于伍廷芳擅自来天津的事情,还要和雨辰电报商量一下怎么安排呢!
  汪精卫神色突然凝重了下来,看着蒋百里道:“兄弟今天来,实在是因为访得了一点确实的消息,这件事关系实在太大,第一时间就找上百里兄的门,请你们早为妥善处置才好……”他在话里吊足了蒋百里的胃口,才继续说了下去,“现在在天津北京之间,有人要对雨司令不利!幕后主持的人物,应该就是原来的内阁总理赵秉钧赵智庵还有陆军部的次长徐树铮!前段时间安蒙军在东北受阻,他们就曾经活动过河南直隶的北洋残留部队起事,据说北洋将领都大为动摇,幸得安蒙军迅速取得胜利才安定了北方民心士气……但是他们真正的目标还不是这个,他们想暗杀雨辰将军!破坏国家好不容易得来的局面!”
  这几句话当真如晴天霹雳一样,震得蒋百里一时说不出话来。北洋私底下串联,他也是知道的,已经严加戒备了。但是这些北洋团体留用和下野人员之间本来就有千丝万缕的联系,防也是不能完全防住的,只能示以大公无私的对人处事态度并且暗中严加戒备罢了。但是今天汪精卫一来就口出妄言,说北洋势力要暗杀雨辰!这要是真的,追究起来,牵扯到在北方有这么深潜势力的人物,北方好不容易维持住的局面马上就要大乱!但是如果不追究的话,江北这么一个根基浅薄的团体安危全部系在雨辰一人身上,和那些发展了几十年的势力完全不同,他一旦倒下,那大局就变得不可设想了!
  蒋百里在震惊的时候忍不住想起了雨辰无意中说出的一句话:暗杀这种阴谋活动,对历史的发展是绝对没有推动性的。历史的发展不会因阴谋而变好,但是阴谋性质的活动,却很有可能让局势变坏。所以在江北军团体当中,哪怕是做情报工作,也绝不实行暗杀。
  虽然他心里面翻江倒海似的,但是面子上还是沉稳,失笑道:“精卫先生未免有些危言耸听了吧!雨辰将军现在身负国家所望,正是国民爱戴敬仰的对象。北洋团体也是中国人,也未必不想中国平稳发展,现在兄弟麾下多有北洋团体出身的人物,就连兄弟自己也是!说到这些大有来头的人物想搞暗杀,这个情报不知道先生从哪里得来的,未免有些儿戏了吧。”他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智庵先生和芝泉老师,兄弟到北方来之后,都上门拜会过。他们都是已经杜门谢客、深自谦抑的人物啦,怎会行如此拙事,兄弟实在有些信不过,精卫先生可别见怪。”
  汪精卫哈哈一笑站了起来:“反正兄弟的话已经传到,也算是尽了自己的责任。其中轻重,请百里兄自己分辨吧。兄弟在北方时间已经很久了,消息也许会灵通一些。百里兄不妨查问一下,原来赵智庵麾下两个得力助手王坦和洪述祖现在在忙些什么,他们是不是认识一个叫做武士英的流氓军人,还有段芝泉手下那个叫做曾毓隽的得力秘书现在在河南做些什么,就自然可以分辨了,兄弟言尽于此,告辞。”说完就真的微微朝蒋百里点头,又朝伍廷芳打了个招呼,也不要人送,自己飘飘洒洒就走出去了,只留下蒋百里呆坐在那里发怔,心里也不知道在转些什么念头。室内的气氛安静得都能听见门外副官走动的脚步声,伍廷芳终于试探地开口道:“百里兄,精卫不是个随便妄言的人,我看这件事情要尽快向雨将军汇报。虽然你们是江北系,我们是国民党,但是都不希望国事继续乱下去。你在北方,也要有所布置,防止出事,对那些北洋要盯紧一点……”他话还没说完,就看见蒋百里抬起头来,目光如电一般扫视了自己一眼,伍廷芳竟然被那种眼光吓了一跳。蒋百里突然微笑:“是啊,文爵兄虑得是,我马上就给司令写电报,看看他有什么安排!”
  ……
  雨辰这些日子在上海,和日本的特使,已经展开了好几轮的会谈。虽然许多期盼已久要做的大事现在已经展开,而且东北的局势也已经缓和,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可是所有事情堆在一处,还是让他忙得四脚朝天。以前公事一起涌来的时候,他还能强行分出个轻重缓急,先集中处理一样,但是现在这些军政纠缠在一起的大事,竟然没有一件是可以略微耽搁的。
  和日本谈判,日本代表虽然在谈判桌前坐下来了,可是那态度真是盛气凌人得让雨辰忍不住想骂娘,他的随员司马湛已经气得很有性格的装病不参加。日本代表开出的条件一就是新政府全面继承和袁世凯政府签订的十九条条约;二是军事冲突日军五师团有着微小的损失,为了安抚国内的遗族,需要赔偿六千万日元的慰问金;三是安蒙军暂时不进入南满,免得引起关东军和朝鲜军的再次误会,南满事件,应在东北而不是上海,双方就地举行谈判,才人地相宜。这三个条件要是雨辰接受了,那他也自动下台吧!当即就断然否决,声称十九条绝对不可能接受,这点没有商讨余地。赔偿金反而应该是日本付给中国,数字同样是六千万元。安蒙军的进军有自己的日程表,南满事件必须在上海一揽子进行解决,如果上海不能就南满事件达成协议,安蒙军为了维护祖国统一,一定会进军到底。如果和关东军、朝鲜军发生什么误会,无非就是再干一仗罢了。双方开出的价钱差距如此之大,都是一副决裂了也在所不惜的样子。在美国国务卿菲兰德先生没有到之前,又是乔治和库柏两个人两头跑,在双方之间讨价还价,虽然双方态度都有所松动,但是远远没有到达成共识的地步。这方面雨辰自然不敢掉以轻心,第一次对外正式交涉,还是日本这样的民族大敌,所有谈判进程他都必须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另外就是大选,虽然自己的摊子已经铺了开来,但是对政党政治这个东西,第一次操作,他也没有对军事问题那么大的信心。又要保证自己未来地位的稳固,又不能吃相太难看损害自己的形象,中间的分寸相当难以把握。大选一开始,各方面什么样的手段都使了出来,原来舆论对雨辰一边倒的赞扬现在也有了一些冷嘲热讽的声音。说雨辰独裁的有,说他把持操纵大选的有,说联邦党是完全体现他个人意志的御用竞选工具的有,说他穷兵黩武的有,甚至还有人怀疑他的私生活,说他圣人样子都是假象!到了关系自己未来权益的时候,当真是什么样的事情都冒出来了。原来以为自己能牢固掌握的江北基本地盘,两湖立宪派的态度就非常暧昧,很有另起炉灶、左右逢源的意思。这些不仅要在舆论上加以反击,而且还要在幕后做许多工作。
  如何对付现在各省独立的地方势力,现在也提上了议事日程,这些事情必须要未雨绸缪。要是新政府成立了,对这些地方势力没有一个战略布局统一起来,新政府无非还是北京临时袁世凯中央政府的那个局面,国事还是一团乱七八糟,对雨辰未来的威望打击可是巨大的。要知道,他可是失败不起的!这些地方势力都各有各自的打算,有的该拉拢,有的该摆出强硬的态度,现在雨辰还真是鞭长莫及。雨辰有的时候真奇怪自己怎么在这堆积如山的公事当中存活下来的。
  而在这一团乱麻当中,蒋百里的电报又给他添了心事。电报本身说的内容倒不是很长,只是把汪精卫的那番话转述了一下。最后蒋百里自己的意见倒是显得很有分量,说话的分寸火候也把握得很好,让雨辰一下就看进去了。
  “汪氏此言以职观之,当为不谬。北方赵智庵、徐又铮素称强硬,与我方势力绝不敷衍合作,细察两人手下之活动,亦于汪氏所言若然符节。如是所言,则司令安危不得不虑。然此事件关键之处当不在此,对司令之行刺暗杀行为,识者多知成功可能微小,然赵智庵、徐又铮若无相应处置办法,现二人外联河南北洋驻军,内有北洋根深蒂固之政治势力应和,成事不足,乱我大局有余。我若以断然手段处置之,则北方离心,同盟会坐收渔翁之利。若我因投鼠忌器而袖手不理,则该势力势必更加猖獗,若与国际某有心国家联合,北方为祸当不可胜言。汪氏往告此事,同盟会未尝不有司马昭之心矣。其中当如何措置,职深感束手,理合谨表以闻,请司令速做决断。”
  这好事情自己很少碰到,麻烦棘手的事情倒是一件件一桩桩不断地来呢。雨辰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合上眼睛,又猛地睁开了,振作起自己的精神。成人不自在,自在不成人。要针对我的都来吧!这个时候都跳出来,自己一揽子把这些麻烦都解决了,对于以后的新政府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大家都看自己在北洋垮台之后仿佛只顾着招揽人心,好像忘了他雨辰也有霹雳手段!这些人不支持自己,那么自己也不要稀罕他们那点本事了!挡在自己前进的道路上在自己达成理想的途中找麻烦而且死不悔改的人物,有些时候就是要清除这些垃圾!雨辰知道,现在自己几乎完全是一个政治动物了,心已经狠了许多。这样的变化,对他来说,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他按下了招呼自己副官的电铃,二十秒不到,王登科已经出现在他的门口,敬礼问道:“司令,有什么事情?”雨辰冷冷的吩咐:“发电报给北京,让白斯文副处长赶最快的火车,尽快来到上海!我有事情要找他安排!”
  看到王登科领命走了出去,雨辰站起来在办公室里像困兽一样转来转去,突然觉得无法排解,大声道:“来人,和我到码头上面转转!”
  他现在办公的地点就是在高昌庙制造局,到码头不过是几步路。大队的卫兵随员跟在他的身后,江风迎面打在脸上,果然感觉神清气爽,好了许多。一艘很大的巡洋舰停在码头上,挂着江北系统的红底蓝边海军旗,203毫米的主炮黑洞洞的。雨辰这段时间真的比较少管海军的事情了,奇怪地问着身边的王登科:“这不是海字号巡洋舰吗?什么时候停到高昌庙来了?”王登科微笑着回答:“司令,自从你成立临时军务部以来,原来北洋海军几乎全部被咱们收编了,只有少部分跑到了广东。这是海天号,是到制造局来维修的。现在咱们的海军,就是中国的海军啦。”雨辰眼睛一亮,突然想到了当初自己在上海起兵的时候拥在夜间等着反正的长江江防舰队来归的时候,从此自己水陆并进,拥有了整个长江流域中下游。现在自己的实力已经不是那个时候能比拟的了,那个时候自己的冲劲和干劲,却有些淹没在了繁杂的日常公务和钩心斗角当中了。难道自己真的忘记了自己的理想是什么?似乎自己也曾经在这个码头上发过誓,要建立起一个崭新的中华。
  他望着这艘大军舰,突然淡淡一笑,转身道:“走!回去!大家做事!”
第三卷 一统之路 090章 挺进南满
  在上海,一出出的戏剧正在争先恐后地上演。所有在现在这个局面有着自己的理想或者野心的人物,都在把自己的全部精力、智力投入在了其中。光复以来直到大选以前,那些曾经风光,曾经举国关注过的被冠以过伟人称号的人物,却被现在这些势利的人物遗忘。黎元洪是武昌首义的都督,在去年鄂赣战争当中下台,当时的参议会还叫嚣着追究他的责任,后来还是袁世凯帮他开脱,现在避居天津,绝口不提军务政务上的事,心思都集中在他买的几个煤矿的股票上了。他是已经被说破真相吓煞人的政治风波淘汰的人物,铁了心要做面团团的富家翁。至于袁世凯,已经无声地死去,葬礼虽然有原来北洋三杰的极力操持,但是也显得寒酸,身后只留下三百多万元的家产,几个儿子为了争夺家产已经打起了官司。这个曾经是中国第一家族的河南项城袁家,已经成为了最普通不过的绅士家庭。而且痛打落水狗的临时参议会,还剥夺了他们家族参加竞选和投票的权利。至于孙中山先生,现在坊间谣传他沉浸在和上海一宋姓富商的女儿的忘年恋当中,甜美的爱情似乎消磨了他的精力。同盟会国民党的竞选布置事宜,北方是汪精卫,华中和华东是宋教仁,华南是胡汉民在主持一切,他的身影反倒是很少见到了。
  而在香港的查罗士打路的一个小小的洋房里,民国四大伟人当中,那个为人最为磊落,也最有名士气派的黄兴先生,现在也已经到了重病难愈的地步。往年沙场征伐,雄心壮志,还有当年在广州率领先锋、手执双枪、腰佩炸弹、直冲两广总督衙门的英姿,到了此时此际,都成为过去的一场梦。过去艰苦而奔波不定的革命生涯已经极大的损害了他的健康,在南京留守任上遭遇的尴尬局面也让他胸怀不畅。鄂赣战争以来,他在上海观望不前,最后又轻松放弃责任让同盟会丢掉了长江中游的重要据点江西省和两师强兵,雨辰在吞并江西之后一飞冲天,这让他在同盟会内外饱受指责。刻薄一些的甚至说他先在南京把同盟会武力出卖给袁世凯,然后在江西把同盟会武力断送在了雨辰手中,先后扶植了民国短短历史的两大强人,真是袁、雨俩要共同感谢的功臣。种种压力之下,终于让黄兴呕血。本来在雨辰原来那个时空里,到一九一五年冬天才病倒,一九一六年病逝的他,提前两年就缠绵在病榻上了。
  他躺在病床上,神志却还非常清醒。儿子黄一欧已经辞去了在浙军里很不得意的一个闲职参谋的职位,赶到香港来照顾他。儿子、老子都是心中郁郁,在香港这个地方都是无语相对的样子。看着儿子的颓唐,黄兴却没有他那么的不甘心。这些时候不得已的静养,让他看清楚了许多东西,也想得很多很多。卧室外面一阵脚步的响动声,然后就看见已经发胖了的黄一欧挑开帘子,闷闷地对他道:“阿爹,缪先生来看你了。”
  黄兴本来靠在枕上半睡半醒的样子,听到胡汉民的得力助手缪培南来看他了,不由得精神一振,忙道:“培南啊,快进来快进来!怎么有空到香港来?”黄一欧身后进来了一个很倜傥的中年人,虽然是典型南方人的相貌,个子却很高,看起来精精干干的。他笑着朝黄兴点头,把自己礼帽摘了下来:“克翁,本来兄弟还担心你的病情,现在看来精神还好,估计不久克翁就要重振精神,重返那个是非地了。”黄兴淡淡一笑:“坐吧……我的病情我自己清楚,头晕,腹部积水,还咳血,香港就是咱们同志等死的地方,赵伯言多么精明强干的人物,对军队影响力也是无人能及,到了香港,还不是一年多就死了?我的命估计也不长远啦。老朋友得空来多看我一眼,那就是多见一面啦。”
  缪培南被他说得黯然,想到自己和胡汉民现在在广东忙得热火朝天的,要不是有事来征询黄兴,还真想不到来看他,未免心里就有点愧疚。但是他总是肩负着责任来的,听黄兴说起赵声这位同盟会历史上英年早逝的天才领袖之一,正好是个话缝,忙不迭地接口道:“那是不相干的!赵伯言受过伤,和克翁是不能比的。但是伯言兄在香港郁郁而终,当时却只有克翁在他身边,我们这些同志不能见他最后一面,现在想来也真是遗憾啊……”
  黄兴一笑,似乎也猜到了缪培南的来意。他在赵声病逝的时候的确是在他的身边,当时雨辰正借着他是孙中山的学生、赵声最赏识的同盟会年轻干将的名声拉拢第九镇的残兵起家,一直坐到了江北巡阅使的位置上。当时他也曾经疑惑地问过赵声雨辰的来历,但是赵声却断然否认见过这个人,还详细写了一封信想让黄兴带给孙中山,让他对雨辰提高警惕,不要贸然承认雨辰就是他的学生,助长了他的影响力。但是后来雨辰借着江北制造局事件和孙中山拉上了关系,黄兴也就把这个事情丢在了脑后。雨辰能坐上这个位置,从过去到现在都是凭借自己的实力,再追究这个事情就很无谓,用处也不大了。没想到现在还有人打这个主意,让他觉得有些好笑也有些无奈。同盟会的人什么时候变得只会想到这些既没用又显得有些下作的手段了?想起以前牺牲的那些年轻而豪爽的战友,俞培伦、方声洞,他的心里不知道怎么搞的就觉得凄凉。英雄都已经死了,现在就是小人当道。
  他低声反问:“现在汉民兄主持华南的选举事宜,到底是什么样子?”缪培南叹了一口气:“难啊!雨辰的势力无孔不入。在他江北的地盘上,本来咱们同盟会国民党的同志在他的拉拢下都摇身变成了联邦党的党员,我们的党务人员到江北的地盘去活动,总有人监视干涉。他把公平公正叫得震天响,自己却底下搞这一套。我们有些同志在安徽还被打了黑枪!现在他的声望又是如日中天,咱们的地盘上不少人也有从龙之心,我们稍微有点动作,雨辰就通过南方那个临时参议会给咱们发出来赤裸裸的威胁,说咱们试图操纵大选……真……”他似乎想骂句脏话,最后还是收住了口,无奈地看着黄兴叹了口气。
  黄兴只是沉默地点头,并没有说话。他的儿子这时也站到了床边,平时这个时间是他服侍老子吃药的时候,这个时候听到缪培南的这些话,浑然忘记了这件事情,破口骂道:“雨辰这个家伙就是一个枭雄!谁不知道他私心自用,想做第二个袁世凯?亏得老百姓们还把他当英雄,我们看着吧,他上了台,保准不出三年,就是天下大乱,咱们同盟会还要来一次二次革命!”同盟会的二次革命口号从袁世凯时期就叫起了,到现在也不过还是句口号,将来如果雨辰把他们压迫过甚,这个口号会不会变成现实,也难说得很。
  缪培南不住地摇头,似乎是为了宽黄兴的心,换了个口气道:“事情也不是全然无望,我们同盟会光复首义的名声根基还在,就连雨辰起家也是打着咱们的旗号。今日孙先生准备亲自到江北地盘走一遭,估计雨辰胆子再大,也不敢对孙先生怎么样。江西那个地方,李协和兄已经亲自去坐镇,他是豁出去了,全力在为同盟会的竞选奔走,雨辰一时也不敢驳他的面子,这个人虚伪嘛!加上广东、福建、浙江三省为了自身生存也在拼命。北方也有不少原来北洋的人物靠拢咱们,大敌当前,他们算是知道了谁是朋友。在陕西、山西咱们还有点基础,雨辰未必就能在众议院取得绝对优势组阁!到时候参议院肯定是他囊中之物,他黄袍加身再加上他万一能组织成完全江北联邦党色彩的内阁,咱们就只有二次革命了!众议院这个地方我们是要和他争到底的。从袁世凯时代的一路忍让最后让咱们靠边站看来,现在很多同志已经看清楚了,就是要和雨辰争到底!只要咱们有个内阁,哪怕是联合内阁也成,加上地方上整军经武,未必就能让雨辰独裁到底!他毕竟还年轻,现在顺风顺水,他总有失误的时候!那时就是咱们趁势而起的时候了!”
  黄兴淡淡听着缪培南在那里慷慨激昂的说话,他儿子在旁边也一脸兴奋的神色,仿佛已经看到了雨辰倒台的样子,他心里却只是黯然。民国成立以来,就没有一天不在动乱当中,就没有一天不是处于分裂当中。照同盟会这些大将的心态,这个乱局到底要到何时?至于雨辰,他已经在逐渐张露自己的爪牙,野心也因为这次大选暴露无遗了。以前布置的那些棋子,现在也都发挥了效用。看来他就是要做一个披着民选外衣的强力掌权者,将一切权力都集中在他的手中。军事国内已经无人可以挑战了,再把政治理顺的话,今后可预见的将来,民国未来都要笼罩在这个崛起得出奇迅猛的年轻人手中,这对于我们这个国家来说,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黄兴现在已经看明白了许多事情,但是关于雨辰的未来,他还是看不清楚,也揣测不出来。这个人的来历是个谜,成功的经历像传奇,而未来像一团迷雾。可悲的是,中国未来的命运,看来很有可能和这一团迷雾捆绑在一起了。
  其实他和孙中山虽然并称为孙黄,但是两人在政治理念上却是有区别的。孙中山是典型的国权主义者,从他内心来说,在一定程度是相信强人政治的,这也是他和雨辰这个年轻权力者一见投缘、和袁世凯相谈甚欢的原因。而黄兴本人骨子里是个彻头彻尾的理想主义者,有点像江北军那个大将何燧。他是相信民权政治的,所以相对来说,他并不恋权,也有些天真地相信只要完全推行民权,中国很多问题就可以迎刃而解。但是现在这个局面,他也是明白了,他的理想不可能在现在这个政治土壤当中生存。中国还将在强人政治下发展很久,也许会获得缓慢的改良。现在的这些权力者们,包括雨辰在内,没有一个人会放弃他们手中的权力的。也许真的只有在一定的强势下,国家才会真正的统一吧?想到这个他就觉得无比的厌倦,觉得自己以前所做的一切、所奋斗的一切,都变成了一种最无谓的东西。
  他低低地咳嗽了一声:“培南,看来你们准备和雨辰争到底了?直到将他从成功的巅峰拉下来?这个目标,也就是现在咱们同志们共同的信念了?”
  缪培南神色坚定,只短短说了一句:“尽人事,听天命。”同盟会自从获得一定的权力,在袁世凯的压迫下变得窘迫万分,在尝到了权力的甘美之后,对于崛起的新强人,他们却不愿意再重复袁世凯时期的命运了。和雨辰斗争到底,已经成为了他们共同的认识。也许到了最后,二次革命这个事件不会在袁世凯时期发生,却会戏剧性地在雨辰统治时期发生。那样的话,历史真是开了一场莫大的玩笑。
  黄兴沉重地叹了一口气:“雨辰想做中国最顶峰的那个人,对于全中国来说,都已经不是一个秘密啦。也许这样,对现在的国内局势来说,是个最好的选择也说不定。他虽然在政治上强势,在军事上牢牢掌握,但是在民生方面所做的事情、所产生的新气象,却是咱们这些叫了这么多年民生的人所做不到的。培南,我知道你的来意,想要伯言的那封信,好在大选的时候攻击他。但是信我已经烧了,就算没烧,我也劝你和汉民兄不要做这么无谓的事情。大丈夫为人处世当光明磊落。如果我们国民党能做一个清白磊落的在野党,也许真的就是国家之福、民族之福……我意已决,不用再多说什么了。转告各位同志,我黄克强可能要先走一步了,大家来生再见。”
  “咣当”一声,却是黄一欧怒气冲冲地带倒了一张椅子,气呼呼地走出门去了。缪培南看黄兴闭上了眼睛,知道已经劝无可劝,使命完全失败,勉强安慰了黄克强几句之后,讪讪起身告辞了。
  黄兴躺在病榻上面,眼睛却望向了非常遥远的虚空。在这一刻,他无比想念以前那些牺牲的年轻同志,最后他竟然吟起了雨辰被传播得很广的两句诗:“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啊……雨辰未来能带民国走到哪一步,真的想看到啊……”
  公元1913年6月26日,黄兴病逝于香港,比历史上的时间提前了两年。
  ……
  同盟会背后的动作,完全没有牵动雨辰的心思。他把这些事情都交给了很有阴谋家天分的陈卓去料理,对于他背后的一些小动作他也选择没有看见,如果陈卓做得过分了,遭到牺牲的人自然就是他自己。这点陈卓明白,雨辰也明白,对于两个聪明人来说,这就叫做默契。雨辰现在在全力推动对日谈判,自己要是能漂漂亮亮地在大选期间把南满问题交涉办下来,南满一切平定,在宏观上,就是对他的势力大选的绝大助力。
  所以他最近也亲自出现在了谈判场上,他也不想有什么转圜的余地了,务求解决这个问题。南满那个溃疡,一定要早点解决!
  所以当日本代表准时出现在美国领事馆的会场的时候,雨辰也是一身戎装地出现了,身边还是司马湛这个智囊、蔡锷这位总顾问。日本的谈判代表是政友会的资深成员,曾经做过一任外相秘书的日本华族藤原重男爵,还有他的副手,现在外务部的出名秀才重光葵高级文官。看到雨辰进来,日方代表们就“哗”地起立,礼数周全地向雨辰微微点头鞠躬行礼。对于小日本这种表面客气内心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的性格,雨辰实在是太清楚了,他也敷衍地点点头,大马金刀地就坐了下来。司马湛还没等到日本人坐稳,就抢先道:“今天已经是我们雨将军作为全国军事政务维持过渡的最高领袖亲自出席本次会谈,已经充分地向贵使表明了我们的诚意,所以我希望今天就我们提出的条件,大家做详细的商谈!对于南满事件,我方是不会无限期地拖下去的!”
  对于今天雨辰的出现,美国方面的乔治早就向日本代表吹过风了,他们也早有心理准备,虽然都忍不住好奇地打量着这个远东最年轻的少帅,但是在谈判问题上面他们可不打算退让。南满事件拖得越久,他们获得的实际利益就会越大。这些日本的政治精英们虽然不像军部那些少壮军官们那么热衷于动武,但是想从东北甚至整个中国获得实际利益的意图却是一致的。重光葵立即针锋相对地道:“贵方的条件完全是针对我方条件的反建议!是没有实际意义的!作为在满蒙拥有传统权益的日本帝国所提出的条件,是完全想解决本次南满事件的诚意表现,只能就我方提出的条件进行讨论,这是我们的原则和我们的底限!”
  司马湛看着重光葵那翘翘的欧洲式的八字胡和洋装被浆洗得硬硬的白翻领,心里面气得牙痒痒的。这帮强盗在人家家里抢了地盘、杀了人、放了火又策动内乱,居然管这个叫做传统权益?真他妈的荒谬,他自从做了江北军的参谋处处长,一直都是在战场上走上风,从来没有受过这种窝囊气,年轻人特有的意气发作,忍不住冷笑道:“贵方提的是什么条件?你们的五师团悍然启衅,结果损失惨重,我们保持克制没有追击,现在居然要我们向挑起纷争的贵国军队赔偿,要承认丧权辱国到了极点的十九条,还不允许我们得胜的民族精锐之师继续前进?这是哪门子的道理?如果你们败得不服气,把军队拉出来再打一场,谁输了谁就完全接受对方的条件!”少年锐气,果然是与众不同。
  日本代表听着司马湛挑衅的话,顿时就炸了窝,纷纷拍着桌子就站了起来,他们什么时候在支那人面前受过这种气?
  “这是对大日本帝国的侮辱,是赤裸裸的威胁!”
  “大日本帝国的军威,一直都克制使用,但是也绝对不是不会使用!”
  “原则问题,不容讨论!”
  两个美国人坐在中间,发愁地按着自己脑袋,每次谈判就是吵架,这叫什么调停?这是活受罪。库柏打起了精神:“先生们,绅士们,请坐下来,战争不能解决问题,只有谈判才是……”日本代表一个个吹胡子瞪眼睛的,谁还管他在说什么。
  突然桌子被雨辰重重地一拍,声音震惊全场,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就看见雨辰傲然地环视全场,整个人有一种说不出的决绝:“我已经在今天命令安蒙军全军向南满挺进。南满问题解决在即,如果贵方想解决问题,我们好好谈;如果不想……我也不稀罕。”
  全场寂然。
第三卷 一统之路 091章 国家统一安全委员会
  安蒙军的确已经接到了雨辰命令他们挺进南满,断然解决南满伪满洲国势力的命令。雨辰发来的电报很长,就如果日本还进行干涉的情况下和如何处理当地满人势力的问题做了相当详尽的指示。他考虑得很深很细,第一就是全军挺进,既保持强大的威慑也能确保部队的安全,尽量不要分兵;第二就是减小战事烈度,现在南满局势很多国际势力在关注,要是放安蒙军大打出手,剧烈破坏的话,对于交涉并不是有利的事情,敌人如果抵抗,也尽量以压迫的方式让他们逃跑或者让他们觉得无望投降。何燧他们等这份出发的命令已经是望眼欲穿,虽然这份命令的诸多限制让他们觉得有些遗憾也有些为难,但毕竟是让安蒙军朝着自己最后的目标开始进发了!这也是安蒙军上下将士感到最满意的地方。在意识当中,他们已经把自己当做国家民族的守护神了。在他们的心中,混杂着骄傲和巨大的自豪感,甚至还有一种天赋使命的神圣感。这是中国军队从来没有过的。这支军队,已经成了中国军队中一个非常特殊的团体。
  在奉天城中,在街道两边奉天市民巨大的欢呼声中,一眼望不到头的安蒙军将士正鱼贯出发,标语、旗帜、彩带在鞭炮声中飞舞。戴着皮帽子、神色自豪的安蒙军士兵,炮车、马车,一百零五毫米的法国重炮、马克沁重机关枪、路易斯机关枪、麦得森机关枪、德国造的步枪、迫击炮都似乎不可阻挡一样向前涌动。这是一支装备空前精良、士气空前高涨的威武雄壮之师,连行军都带着巨大的杀气。日本军队都倒在了他们的面前,国内还有哪支武装力量能入他们的眼?军官们骑在高头大马上面,有的还是缴获的日本大洋马,佩戴着青军会的徽章,板着脸接受着奉天市民的欢呼。他们这些身具青军会会员和安蒙军这支英雄军队军官身份的年轻人,做派和那些老式的军官完全不同,身上都是精悍的味道,还有看起来他们完全享受自己与众不同的那种感觉。
  张作霖骑在马上,和奉军二十七师挑选出来的仪仗队还有军乐队在街边欢送这支部队出发。他们的部队都穿着北洋的旧式灰蓝色军装,武装着前清留下来的老套筒毛瑟,军容和安蒙军是天差地别。张作霖穿着全套的中将礼服、戴着有白髦的军帽,神色复杂。他身边的那些心腹军官们面上表情都古怪得很,在自己的地盘里面,有这么一支军队存在,实在是一件让他们觉得非常尴尬的事情。张作霖无声地叹息了一下,突然转头问他身边的张作相:“二弟,对安蒙军你怎么看?”张作相苦笑着摇头:“这素质,这装备,咱们二十七师没法比,他们也有作战经验,和日本军队死拼过,士气也高得出奇,他们要是翻脸想夺得奉天,咱们就只有避往热河,和人家没得打。”张作霖点点头,表示赞同张作相的看法。安蒙军在奉天城附近留驻了十来天,给他们的冲击是巨大的。这支军队军纪严明,几乎是一支清教徒的军队,但是总带着逼人的傲气,让人不敢仰视。
  他苦笑着摇头:“我不懂什么大道理,可是这支军队似乎总是一心要做大事的样子。现在国内渐次平定,这支军队老保持着这么高的心气,南边那个大帅又把这支军队养成这样,咱们这片土地,出现这么一支完全不是咱们传统能带出来的军队,将来是祸是福,当真是难以预料得很啊……”他问张作相,“老弟,你看这支军队像不像日本的关东军?”张作相被他问得一怔,半晌才点头道:“我看像,那种骄傲,那种自以为全天下就自己对、其他人都是军阀余孽、官僚政客的味道,我看很像。这些天和安蒙军的军官往还,听他们说话,都是一个意思,觉得这次大选意义不大,觉得干脆就是他们司令建立军政府得了。现在他们还没有关东军那样大的自由度,雨辰也抓得紧,但是日后……指不定会出什么乱子。”
  两个东北奉军的高级将领,虽然文化不高,但都是世事通透的人精。有些话虽然说不出来,但是事务反常即为妖,在中国这么传统底蕴深厚的土地,雨辰借着自己一手掀起的民族主义风潮,还有安蒙军第一任长官的个人感召力,建立起这么一支完全脱离了时代、杀气腾腾的精英军队,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真的是很难说的事情。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张作霖才笑道:“咱们吃白饭,操这个闲心做什么?有安蒙军挺进南满,我看是必胜的,咱们也能少受些小鬼子的气,人家对咱们也算客气啦,奉天城一个兵也不留,只有一个后方通讯处。咱们要紧的事情是办好供应,三万人的大军队,就算真金白银地采买,也挺费事情的。老弟,你负责抓好供应的事情,这些天奉天城选举闹得乱七八糟,我得看紧一点,省得出什么乱子,才在雨辰手底下扛活,他这么一件大事情,要是我办了个没脸,以后也就没好日子过啦。”
  张作相笑着答应,又打趣道:“大哥,你支持哪个党派?站对了地方,那可是今后荣华富贵的好保障啊。”张作霖在马上笑骂了一句:“去屌!老子哪个党派也不支持,这个党派那个党派,还不都是雨辰手里的刀子?说大了,最后还是他牢牢掌握大权,咱们只要贴紧他就成了,管那些演戏的做什么?就看看他能把咱们带到什么地方,最后咱们这个团体不要落个没下场就成了!走人,他妈的吃饭去!”
  安蒙军还在滚滚地涌出城去,而奉天城里百姓欢送的热情,也远远没有到竭尽的时候。他们并不管现在上海谈判的结果如何,只想以自己强大的军威,将南满压成齑粉。
  ……
  自从雨辰在谈判席上宣布了自己向南满进军的命令以来,谈判反而在他这种看似鲁莽的行动当中向前推进了。他已经表明了自己的决心,日本除非选择在南满大打出手,否则是不可能阻挠到他的行动的。但是这种行动,偏偏是日本方面绝对不可能采用的。下面的问题迅速就转移到了怎么确保日本帝国政府体面地下台阶和他们在满蒙的传统利益不受到损害的情况上。雨辰虽然通过武力等于是击破了日本想在谈判桌上捞到好处的迷梦,但是手段也算灵活,知道自己现在还没有实力触动到日本在满蒙的传统权益,自己在国内也有大把的事情要解决,于是就指示谈判代表对日本的传统利益保证维持,十九条的事件双方日后在另行谈判,可以对满蒙当地的事情另外签约,算是一个含糊至极的承诺。双方互相提出的赔偿事宜,都毋庸再议,双方都在自己军队内部组织调查,准备对辽河发生的冲突事件做一个结论。安蒙军挺进南满,日本不得加以干涉,但是南满铁路二十里内和关东州边境外延的二十里内,安蒙军都不得进入,免得发生误会。双方很快就签署了具有条约效力的备忘录,算是圆满解决了南满伪满洲国成立以来发生的交涉事件,那些伪满势力被日本无情地抛弃。中国在近代和日本交涉当中,就数这次最扬眉吐气了。美国给予了雨辰相当大的帮助,乔治曾有意无意地向日本方面透露中美可能签署密约,同时美国也压迫雨辰方面承诺立即结束现在国内的排日风潮,继续向日本商品开放市场,这些雨辰都咬牙答应了,反正日后的关税他也要整理,现在先答应小日本就是了。总之在后来才姗姗赶到的美国国务卿菲兰德先生的主持下,双方的谈判算是圆满成功了。这一切,似乎就画上了一个句号,双方都转回头去,开始处理更急迫的事情。
  但是对于双方代表来说,特别是觉得这次受到了不亚于三国干涉还辽的屈辱的日本代表,是绝对心有不甘的。在谈判结束后美国举行的招待酒会上,重光葵就曾对司马湛似乎是半开玩笑地道:“这是停战!不是和平!”司马湛也笑着回答:“十年后咱们再见吧,到时也许就不是现在的情势了!”对于双方来说,这都是才开始而已。东亚的政治版图,一定还会在未来的日子里产生巨大的动荡。
  雨辰在会谈结束后就发表了临时军务部告国民书:“……近日谈判已告终,雨某免可告我父老,尚无丧权辱国之条款,南满已重归我国国土矣!此事既了,望我国民专注大选,现在之对日经济绝交,在交涉达成之时,似可终止。未来新政府成立,自当整理关税,利权外溢之忧,当毋庸虑。然则我国实力未充,国内伏莽遍地,其余未了事宜,当留待将来。雨某在此向我最亲爱之国民谨誓,百年国耻,终有可洗刷之日!如违此誓,天实鉴之!”
  虽然他的公告里面还有些遗憾的味道,但是对于国民来说,已经是这几十年来空前成功的外交了。消息一传出,依然是举国沸腾。但雨辰没有心思享受这种成功的感觉,又投入了更繁忙的工作当中。比如和菲兰德国务卿商谈中美正式密约的事情,就是一件非常要紧的事情。国内其他势力在这改朝换代的大局当中的蠢蠢欲动,也是他近来投注心力最多的事情。对于二十五岁的雨辰来说,在即将踏上巅峰的日子来到之前,他没有得意的感觉,只感觉到了更多的沉重压力,前途仍然漫长啊。
  ……
  当白斯文穿着江北军正式的少将制服,昂着头走进雨辰在高昌庙的办公室的时候,他真是有恍若隔世的感觉。有多少时候没有这样以一个正式的军人身份出现了?都是穿着便服,在分不清楚是敌是友的人物当中周旋,收买、背叛、联络、阴谋就构成了过去一年里他生活的全部。而现在他以一名少将的身份,堂皇地回来了,让他觉得自己做的一切,为了今天这个日子,似乎都是值得的。
  每个高昌庙临时行营的江北军军官、士兵似乎都认得他,在他进来的时候都朝他敬礼。出来迎接他的居然是雨辰的副官处长王登科,见面就笑着在他身上砸了一拳,笑着道:“进来吧,司令在等着你呢!什么事情都推掉了,就等你白大处长,你面子可不小!”白斯文觉得心里暖洋洋的,笑着就跟王登科走了进去,在雨辰办公室门口两人站住了脚,王登科低声道:“我就不进去啦,司令就候着你一个人,晚上我们几个兄弟聚一下,把你小子灌倒算完。”说着就满面堆笑地拍拍他的肩膀,脚步轻快地走开了。白斯文整了整自己才换上身的崭新的军服,又收敛了一下心神,司令把他从北京叫回来,一定不是只为了给他换肩章。他虽然面上轻松,心底下可是提着劲呢,终于提高嗓子喊了一声:“报告!”然后就听到雨辰沉稳的声音:“进来!”
  白斯文推开门,以标准的军人姿态走了进去,就看见雨辰正在提笔签署一份什么公文,看着他走进来了,站起来迎接他。白斯文可不敢怠慢,朝他端正地敬了一个军礼,然后又笑道:“司令,你比在天津的时候,气色要差些了。”雨辰摇头一笑:“坐,坐嘛!我还不是忙的,真打算有一天能出洋放自己几个月假,摆脱这些烦心的事情……”他让白斯文坐下,自己又在那份公文上签署了名字,远远地递给白斯文道:“你拿去看看。”白斯文双手把那份公文捧了过来,大略一看,是一份对牺牲的烈士陈思的表忠追晋的命令。陈思灵位进入徐州昭忠祠,追晋为陆军少将,家属永远荣养,追赠青年荣誉特级勋章。陈思的身后之事,的确是极尽哀荣。想起这个和自己风风雨雨一起闯过来的老同事,白斯文的眼圈顿时就红了。他双手将公文递了回去,沉默着并没有说话。
  雨辰低声道:“这次火急地把你从北京吃紧的岗位调回来,自然有对你的安排交代。你和陈思,情报工作都做得非常好,非常努力。北洋能这样迅速瓦解,有你们很大的功劳。但是对于情报工作,我没有经验,你们经验也不足。在国内大家还游刃有余,但是今后面临更复杂的局面的时候,现在咱们投入的资源,就远远不够了……关于赵秉钧和徐树铮在北方秘密活动的事情,你知道了吧!”他突然转了话题,一直集中着精神的白斯文立即就接过话回答道:“是!这个情报蒋总指挥已经转报给我了,属下工作没有做好,居然是在蒋总指挥之后知道的,没有担当好耳目这个工作,请司令责罚……属下离开北京的时候,已经和蒋总指挥他们安排布置好了,两处都有人专门盯着他们的活动,河南那边的北洋武装,我们也打入了人进去,在他们没有发动起来之前,我们就能把他们一网打尽!这些司令尽管放心,属下敢立军令状的!”
  雨辰沉沉地点了点头,脸上却没有半点欢欣鼓舞的神色,似乎并没有注意到白斯文话里的意思。他站起身来,背着手沉着脸在办公室走了几步,才突然转过身来看着白斯文:“我们的情报工作……不,秘密工作还需要加强!现在就是在军队总参谋部下挂了一个情报处,只负责军事情报,人员都是临时凑合,这样的架构,应付现在的局面已经是不成的了!我已经做了决定,马上成立一个国家统一安全委员会,就交给你负责!人员资源都向你这里倾斜,你要把这个责任担当起来!”白斯文从来没想到过自己回来,雨辰居然要他负责一个新的机构,他觉得自己做军事情报工作就是赶鸭子上架,现在听这个国家统一安全委员会的名目,估计工作范围还要广泛!他现在唯一的感觉,就是惶恐。他嗫嚅着正想说话,雨辰已经一扬手阻止他说下去,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现在这个局势,你一直是在秘密战线的,应该很清楚。就算我们通过大选掌握了中央的名义,国家还远未到统一的时候。但是咱们是时不我待!自己不赶紧在几年的时间里振作起来,那就真的要落后于世界的大势了!现在国内反对我们的势力,无非就是北洋残余死硬力量,同盟会国民党势力范围内的省份,还有一些等同于独立的省份。新成立的机构,就要担负起全国范围内掌握这些势力的情况、进行分化瓦解打击拉拢的工作!另外,军事情报工作总参谋部承担一部分,你们这里也承担一部分,还有我们内部的军事保密防谍锄奸工作。你根据我的指示,去找念荪总参谋长,商量怎么把这个机构的架子搭起来!我对你是寄予厚望的。但是你一定要记住一点!”
  雨辰竖起了一根手指,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看来这件事情在他心里也反复掂量了许久:“我们系统之内,政治方面的工作你不许插手,今后所有势力都消化了之后,这个机构自然会撤销。我不搞特务政治!现在不过是权宜之计,你要是搞东厂那一套,我要你的脑袋!架子搭起来之后,就立刻开始工作。具体章程和近期工作目标,我会随后发布命令。这项工作是现在我们的重点,我会让上下都配合你的!这次你难得回来,本来应该好好接待你,但是我你现在担子都很重,我也只有拉下脸来了。你要知道自己身上的责任……不要让你的老同事在天上觉得遗憾!”
  白斯文被雨辰搓揉一通,满身大汗地走出了他的办公室,手里拿着他的手令准备去找吴采总参谋长,但是他的心里却只是茫然。虽然有些事情他还一时想不清楚,但是心里面也是隐约的明白,司令成立这个机构,就是铁了心思要将未来所有的大权,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了。不管是北洋残余势力还是同盟会方面,只要谁阻挡了他的目标,就毫无疑问要受到他的打击。这样做是好是坏,他是真的难以明白。作为一个军人来说,他倾向于权力的集中。但是光复一年多以来,什么民权政府的东西也装了满耳朵,又觉得司令这样做似乎是想独裁。但是到底是哪样好呢?设立他们这个机构就是做秘密工作,除了正面交锋还采取特务手段,这叫做不搞特务政治?白斯文觉得,自己现在是越来越不明白司令的心思了。当初率军北伐,在清晨温和地勉励他做一个标准军人的那个年轻革命将领的样子,似乎就是越去越远。他叹了一口气,还是服从命令,做好自己的工作吧!未来如何,不是自己能够关心的事情。
第三卷 一统之路 092章 未来(一)
  屋子里的空气一片沉闷,本来应该是很疏朗轩敞的花厅,落地的玻璃窗洁净明亮,外面的花园是一片洁白雪景。花厅的地板锣底砖都通了地龙,屋子里暖烘烘的,加上一席精致的酒宴,这个场景,应该就是饮酒赏雪、非常雅致的事情。但是屋子里的这些人,却一个个是如丧考妣,神情仓皇,带动得整个气氛都变得凄凉,仿佛这群人都是有了今天就没有明天一样。放在半年前,这些穿着军服便服、满脸都是没了主张的人物,跺一跺脚,北中国都要抖三抖,他们是曾经威震全国的北洋军事团体的高级将领,现在却困居河南这个地方,兵饷两缺,一筹莫展。
  齐燮元是这次饮酒赏雪的酒宴的主人,本来就是想请大家来解闷的,没想到话没说几句,大家都是眉头紧锁的。现在他们这些高级将领们,当真有朝不保夕的感觉。原来在河南有三个半师的北洋军,加上宏威军、河南护军、毅军一部分,两个混成旅,六万多人猬集在豫北的地盘上。本来靠着直隶方面的接济,加上京汉路的路款,勉强还是能够生存。现在雨辰掌握了中央军事的名义,一个命令下来,只允许他们编成中央陆军第四、第六两个师,编制一万八千人,一个命令就要他们遣散近五万的部队!直隶段芝贵早就断了对他们的接济,在豫南和湖北的江北军两员大将张志鹤和陈山河也都对他们发出了威胁。他们在豫北,这两支江北军的部队不会对他们发起攻击,但是如果他们敢截留京汉路的路款,就别怪他们不客气了。要知道张志鹤麾下有六个主力团(含豫西欧阳武的两个团),陈山河手头更是有十多个团,是坐镇长江中游的中流砥柱!这下他们不但不敢截留路款,还要派部队保护,防止那些已经揭不开锅的散兵打劫列车。既要受气,还得捏着自己的鼻子不敢声张,叫他们如何不郁闷?现在天气渐寒,他们虽然竭力遣散了一万多部队,但是剩下的军队他们也不敢强迫他们离营,怕兵变发生。从官到兵现在倒是同甘共苦了,每人每天三角伙食费,大家苦度时光吧。这些前师长、旅长们以前钩心斗角,现在互相看看,倒真是患难之交。最要紧的是,哪怕他们现在能熬着苦日子,但是未来还是一片黑暗!现在稍有政治头脑的人都看得出来,大选是在雨辰的掌握下进行,将来他掌握了中枢大权之后,第一个要解决的,还不是他们这些没有靠山、现在士气全无、饷单械劣的北洋军最后一点余烬?这些北洋将领,还不是像历史上那样曾经担任过封疆大吏,还没有宦囊饱满得可以去做寓公,丢了这最后的实力,他们就什么也不是了。现在他们想的,就是极力找一条出路,虽然这条出路在哪里,他们没有一个清楚的。
  原来的第七师师长雷振春,现在是郑州警备司令,日子比那两个正规师的军队过得还惨。虽然他这个司令饿不着,但看起来也面有菜色,他敲着酒杯长吟:“何处桃源,可以避秦啊!何处桃源,可以避秦啊!”听他说得沉痛,第四师师长杨善德冷笑道:“容易,现在理堂大哥在郑州举行的河南省议员选举当中不是很卖气力么?维持秩序,为联邦党的代表站台助威,他们出行你都派兵警卫。哪些机关团体不想去听他们演说,你还派兵上门催请,只要再卖几个月的气力,到大选完了,雨辰自然论功行赏,那里不就是桃源么?何必在这里书空咄咄,满腹牢骚?”听杨善德语气那么尖厉,屋子里的人都变了脸色,大家现在心情都不好,几乎都是一触即发,齐燮元虽然是主人,但是也懒得管。有些人还巴不得他们能吵起来,不管吵什么,好歹听个热闹,省得现在心里空落落的。
  雷振春苦笑道:“德馨老弟,你现在心情不好,说这个话我也不怪你。说句老实话,现在咱们都是没娘的孩子了。谁要有门路投雨辰去,孙子才不过去呢!不知道多少人看着段香岩眼睛里出火。但是现在咱们都是被打入另册的啦!雨辰要笼络咱们,这个时候只要给咱们发饷收编,咱们能不对他死心塌地?不过我看他是要为了自己的队伍纯洁,不想收编太多的北洋部队,所以就晾着咱们,等着腾出手来解决!要不是东北出了事情,咱们说不定早就他妈的缴枪啦!等大选结束,咱们就等着回家吧!要是咱们再没有一个打算,每个老哥哥都是拖家带口一大堆,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去!”他一口气说了那么多,每个人都是悚然变色,但是却又毫无办法。杨善德举起酒杯来,朝雷振春碰了一下,仰着脖子一干而尽,然后就哈着酒气,红着眼睛狠狠地道:“小徐建议的那件事情,要不咱们就豁出去了吧!大家现在都是斩头换命的弟兄,搏一搏说不定还是有一条生路,我看干脆就干了吧!”
  雷振春看满座的人都一下子坐直了身子,满脸不自在的神色,他就在心头冷笑。他也是日本陆士毕业的高才生,北洋系统像他们这样带兵的秀才只有两位。陈宦陈二庵和他。陈宦在湖北一击不中,就果断下野,现在居然成为联邦党的成员,在参加湖南省的地方选举。路子走对了,也就是另有一番天地了。自己和他交情很好,却没有他那么个机会。徐树铮没有一天不朝郑州发密电,隔几天还一定有代表过来,竭力接济了一些款子,无非就是兜售他那么一个冒险的计划,集中兵力返师直隶,同时运动山东北洋军残部,重新恢复北洋在直鲁豫的基本地盘,再和雨辰谈条件,就赌一个哀兵必胜。如果说在东北事变初起,江北军还没有大举开进北方的时候,发动这个计划还有三分可能。但是现在山东北洋军已经被消化,直隶驻军段芝贵对江北系统是死心塌地的卖命,还有一个多旅的江北军部队坐镇,更别说随时可以从东北返师回来的那支提到名字就畏惧的安蒙军了!加上背后还有张志鹤和陈山河两支大部队,四面夹击之下,还有屁的胜算!亏得小徐还把他的计划当做宝贝,念念不忘于心呢。在雷振春这些有着秀才之名的人看来,这就叫做垂死挣扎了,他可不打算和他们死在一处。
  就听到齐燮元大声对杨善德喝道:“德馨,这些话就不必说了!国家现在还能再打仗么?我们还有能力再打仗么?小徐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咱们又不是不知道,以前他在老段手底下,我们受他的气还少么?别人的意见都能听,就他的馊主意咱们是一定不愿意领教!都什么局面了,还搁得住他再来捣乱?不就是送了几十万款子么?这也是原来陆军部欠咱们的!”他这个话代表了在座绝大多数北洋将领的心声,他们对小徐实在是一肚子的意见。他现在和赵秉钧联手,赵秉钧虽然做过国务院的总理,但是在这些北洋将领的心里,也是一个起居五节、举止古怪的荒唐人。两个人混在一起,他们真是宁愿相信雨辰也不敢和他们闹事了。说到最后,他们在雨辰手里的节节失利,加上他们的主心骨袁世凯的病故,让他们也真怕了那个年轻的雨辰。这个时候雨辰要是愿意拉拢他们一下,也许河南就已经传檄而定了。
  可是雨辰却始终没有这个表示。杨善德听到齐燮元的话,心里并不服气。你是六师师长,老子也是四师的师长,凭什么你来教训我?但是看到没人附和他的意见,也只好在那里“呼呼”地喘气,最后一拍桌子,大声道:“闷得紧!出去凉快凉快!”扯开自己袍褂的领口,就大步走出了暖洋洋的花厅,站到雪地里去了。
  半晌,才听到一个声音幽幽地道:“要是……我是说,咱们要是往西北去,是不是另外有一番局面?”大家的目光都向发声的人转了过去,原来正是原来北洋一师的参谋长李奎元,他和何宗莲的第一师本来就在信阳之战被陈山河打得元气大伤,一直没有恢复过来,后来雨辰只颁发了两个师的番号,有着最长历史的北洋第一师就此被编散,现在暂时就食在直隶与河南的边界,顶了一个直豫边区司令部的头衔,不过才有三千多人。他与何宗莲都是苦闷极了,不止一次探讨过出路的问题。信阳一战他们第一师从军官、士兵到家属死伤得太惨,都没有投靠南方的意思。本来今天就是过来饮酒赏雪,看大家终于把话题说开了,也就忍不住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何宗莲不住给李奎元使着眼色,齐燮元不悦地道:“春舫,让奎元兄说么!大家都在找出路,说出来大家也可以商量一下么!还憋着宝做什么?大家现在都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李奎元苦笑摇头:“我们想的不过也是死中求活的法子罢了……”大家都看着他,何宗莲长叹一声,大家沦落到这个地步,真是令人英雄气短啊。
  李奎元目光幽幽闪动,认真地向这些落魄将军分析:“现在咱们想向雨辰挑衅,那是不可能的了。现在主客易势,中央全局又被他掌握,咱们这五万哀兵,无论如何不是他三十万大军的对手……可是咱们北洋这点种子,放眼全国,还没有其他人能是咱们的对手!雨辰毕竟注意力只放在长江流域和直鲁两省,现在又多了一个东北的包袱,背后还有同盟会三督分散着他的注意力。咱们要是向东去,自然是找死。要是咱们向西呢?只怕他还没有那么多的精力来关照咱们吧!西北广大空间,正是咱们回旋余地,哪日卷土重来,也是未可知的事情。就算没到那个地步,只要咱们真的掌握了西北,自然大有和雨辰讨价还价的余地,不像现在这般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神憎鬼厌没人理的样子了!”
  李奎元的一席话说得这些北洋将领都脸上放光,李奎元的这些话,他们不是没有在心里想过。但是西北苦寒贫瘠,不到没有办法的时候,谁愿意走这条路?但是现在看来,似乎这就是他们唯一的生路了。李奎元的声音低沉,但是却很坚决,看来这些话,都是经过了他深思熟虑的。人到了这个关头,什么样的潜力也都逼出来了。
  “朝西,只有朝西!陕西有二百三十万的年收入,那里地方武力又甚薄弱,我们打着追剿白狼的旗号入陕,先牢牢掌握住那里的地盘,有了个落脚的地方。二百三十万元养五万兵,每年的亏空不过三百多万,大家勒紧腰带,也能过日子了。一面准备进入山西……山西只有一旅多兵,旅长黄国梁还是咱们老北洋,有很大的胜算!一面在背后联络青海、甘肃、宁夏的少数民族武装,只要山、陕、甘、宁、青能被我们切实掌握,就可以放眼全国了!只要咱们能有个西北王的局面,大家的出路也就都有了!到时雨辰得势,咱们就谈好条件大家合作,要是他失势了,咱们出关中再争天下,替老总统报仇!”
  花厅里的气氛松动了,不少北洋军官都交换着充满希望的眼神,李奎元的提议对他们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齐燮元现在隐隐为这些人头疼,他果断地一拍桌子:“各部队的部队长、参谋长、还有旅团长,咱们今天晚上还是在这里正式开会,就讨论星斗大哥的这个提议。据我看来,大概这个就是咱们唯一的一条路了!大选大选,等雨辰把他妈的这个大选忙完,咱们就已经在陕西等着春天到来了!”
  雷振春坐在一旁,冷眼旁观,并没有什么话想说。李奎元这个计划听起来的确是有可行性的。现在他们被从直鲁豫的基本地盘赶出来,西进就是最自然的选择,也不过是一群丧家之犬想找一个窝罢了。他们没有宗旨,没有政权的名义,在现在大势所趋的情况,还想搞割据的这一套,到底还能坚持几年?这些将领的心里,大概还以为现在和以前的情势是一样的吧。雨辰看来就要牢牢掌握住中央,到时候在一个强有力的中央面前,他们就算在西北搞出一点局面来,也是不堪一击的。中原逐鹿都已经失败,还想东山再起?不过他又想到了另外一个方面。在雨辰未来稳固住中央之后,为了统一,迟早还是要向西北下手的,到时候自己要是能在其中扮演一个雨辰西进开路先锋的角色,奉给他一份丰厚的礼物,自己又将如何?想想真是非常有诱惑力呢。想到这里,在满座北洋将领兴奋的目光当中,他微微笑了起来。
  ……
  东北仍然是冰天雪地当中,还远远没有到化冻的时候。南满的大地上,现在就是安蒙军纵横的天下。三万多的军队,加上部分配合的奉军,简直就是以雷霆万钧的姿态,向伪满洲国那些可怜的部队压了过去。他们在冰天雪地中进军上千里,徒步走完了整个的辽西走廊。他们的目标就是一直压到朝鲜边界,将安蒙军的军旗插在中朝边境之上。张作霖在奉天省自己掏钱征发了大量的夫子,为安蒙军提供着充足的后勤保障。他在这次南满事件当中的表现,在雨辰心目中有些完美无缺的意思,雨辰已经通过杨度向他表示,他以后安心坐镇奉天,自己还要他负更大的责任呢。对于雨辰这方面的势力来说,南满事变即将圆满解决,他们获得了再好不过的一个结果,在日本的挑衅面前没有吃亏,完全平定伪满洲国也就在眼前。当胜利的消息传过来的时候,对大选是多么大的一个帮助?一向不太干涉前线指挥官自己职权范围内决定事项的雨辰,都接连向何燧发来电报,限他十五天内,必须占领辽阳,几个罪魁祸首,不论死活,反正不许漏网。
  但是安蒙军在南满的作战,却出乎意料的有些不顺利。他们的对手,都是那些在东北流动了许多年的山林队,人熟地熟,也有股子亡命的劲儿,虽然不和你摆开打正规战,但是只要逮着机会咬你一口,不管是辎重部队还是小股的战斗部队,那是逮着了就不松口,非要捞到几条枪才算完。他们当中有不少出名的炮手,那是有名的双手拿枪,可以一边射击一边用自己的腿弯压子弹,打出去说打麻雀的左眼那就不带打中右眼的。他们狂妄地叫嚣,别看安蒙军和日本人能打个不相上下,可是在他们这些老山林队手里,也捞不着便宜!打过这一冬,占够了便宜之后,等来年冬天他们再回来,倒要看看东北这个地面,是谁的天下!
  安蒙军集中了狼居胥骑兵团、姑衍山和唐努乌梁两个骑马步兵团组成机动部队去搜剿他们,还是逮不着那些在雪地里一天能走百多里的土匪军队们。安蒙军这次可碰见了完全不一样的对手!前些天又爆出了一场丢脸的败仗。本来二师的一个团已经进驻大石桥,准备向海城推进,为了给他们补充物资,一个骑兵连护送辎重部队向他们补给,在途中遭到土匪的伏击,伤亡五六十人,丢了四十多条枪,一万多发子弹,还是奉军的骑兵赶来援助才脱险。这几天的遭遇把安蒙军这点骄气完全打掉了。从何燧开始,铁青着脸召开部队长的会议,重新部署部队,就算占领了辽阳,也要分区进剿,把这些土匪打个干净。他们跑到北满,安蒙军就追击到北满!倒要让他们知道,安蒙军是个什么样的对手!大量的辎重部队被留在后方,前线部队只携带最基本的粮弹,重武器一概交后方。战斗部队减轻了包袱,组建成了一个个精干坚强的支队,形成了一个向心的态势向辽阳推进。土匪只要骚扰,就用绝对优势的几个小支队咬住他们,不顾伤亡,不顾疲劳,坚持把他们打干净为止!同时向前的推进也不稍缓。终于在公元1913年3月4日,几支部队在辽阳城下展开了合围的态势,将昙花一现的伪满洲国封锁得死死的,就等着最后的大举进攻了。
  此时铁良早已逃到了关东州,肃亲王和三百多名死硬的满人复国分子,就在辽阳城中。
  马蹄踏着冰雪,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一群穿着安蒙军高级军官制服的青年将领,在神色警惕的大队护卫的警戒下,来到了一个略微有些荒凉的小镇子里。镇子里的人神色张皇地看着突然出现的这么多军队。人和马都喷吐着白气,像是已经走了很远的距离,马身上都湿漉漉的。这个镇子,正是陈思殉职的地方。镇长王大海早就在镇门口等着他们,看到这些军官到来,忙不迭地迎了上去,一时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一个英挺的青年军官最先跳下马来,他像是常年奔波在外的,皮肤有些粗粝,但是眼光如电,让颇见过一些世面的镇长都不敢逼视。他低声问镇长道:“你得到县长的通知了?现在就带我们去陈思的墓那里吧,麻烦你了。”身边一个副官模样的人,不声不响地就递给了他几张光复票。王大海将票子推了出去,摇头道:“官长,你们把我王大海当什么人了,你们是打鬼子的队伍,咱们想帮忙做点事情还没有机会呢……就是陈爷,原来咱们也不知道陈爷是什么人,他被打死就浅浅地埋了,现在咱们老少爷们才知道他是人在曹营心在汉的好汉子。乡亲们这些天就给他包了一个高高的堆子,我这就带您几位官长过去给他扫墓?”那个领头的青年将领正是何燧,他们都静穆地跟着那个镇长,朝镇外的一个荒坟堆子走了过去。
  在一片洁白当中,陈思的墓就在那里。几点衰草点缀在坟的周围,陪伴着这个年轻的烈士。安蒙军的军官们都将军帽取了下来,默不作声地低头围着坟堆。每人心里都想和这个孤身战斗的好兄弟说些什么,但是到了这个地方,却又觉得说什么都是多余的。陈思为了他的理想牺牲在这里,仅此而已。而他们为了自己胸中的热血和远大的理想,也不过是后死者而已。何燧默默地蹲了下来,仔细地打量着那个墓碑,上面只有乡民们工楷写的几个大字“陈英雄讳思之墓”,简单的几个字,就是对他最好的评价。
  何燧目光深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最后从上衣兜里取出了一枚青年特级荣誉勋章,还有一副少将军衔,端端正正地放在了他的墓碑前面,然后站了起来,低声道:“好兄弟,咱们见面不多,但是都佩服你舍身为国的英烈。现在你死在这里,葬在这里,都是祖国的土地。咱们军人有这个结果,就是最大的光荣……现在辽阳府被咱们包围,伪满洲国覆灭就在眼前,日本军队,也在辽河被咱们打死打伤了好几千,你可以瞑目了。愿你的忠魂,永镇祖国的东北边陲……”他沉着脸说不下去了,以最端正的姿态向这个坟墓行了一个军礼。所有军官都行礼如仪,卫兵们举起了手中的骑枪,“啪啪”打了一个连放,枪声回荡在苍凉高远的天空中。
  镇长王大海站在一边,看着这些军官都没有流泪,也没有上香烧纸,只是简单的一敬礼、一鸣枪。但是这背后蕴涵的东西,让他隐约有些明白,也让他觉得有一种叫做悲壮的东西,充斥在这些身姿笔挺的青年军官周围。
  树上的雪簌簌而落。太阳照在陈思的坟墓之上,几束枯黄的小草在风中摇摆,就像陈思在微笑着向他们的战友致意一样。
  当何燧重新骑上马的时候,已经是一脸的杀气。
  “马上回去传令,各部队长、各部门主官都到军司令部集合,拟定攻击辽阳的作战计划,这次我需要全胜,还需要一个活的肃亲王,这些家伙,需要得到审判,死了就太便宜他们了!”
第三卷 一统之路 093章 未来(二)
  太阳照在安蒙军的炮兵阵地上,八门107毫米重迫击炮还有四门75毫米野战炮组成了前线的炮群,已经是在整装待命,炮弹都堆在发射阵地上。炮弹的铜壳被太阳一照,在雪地中熠熠生辉。这是安蒙军前线的全部重火力了,对游动不定的山林队,还有困守在辽阳城的几百伪满洲国的军队,这些重火力,就已经是足够使用的啦。现在集结在前线的部队,主要是二师五团、八团的主力,一师的部队机动力比较强,都放出去追剿山林队。完成对辽阳府最后一击的任务,就落在了安蒙军的中央陆军第二师身上了。两个团四千多人,对三百没有训练的守军,结局如何,已经是完全可想而知啦。士兵们都挤在出发阵地里,欢声笑语地做着准备,军官们甚至站在战壕上对士兵们做着动员,一点都不顾忌对方在城墙上的火力。三百敌人只能做依托城垣的防守,一个冲锋就到城下了,到时候炸药包和梯子一起用上,三百个敌人能禁得住打?安蒙军的光荣历史,又要增添上一笔了。总攻时间预定在上午十点,招降的文告已经用迫击炮打了进去,但是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动静,敌人看来真的是要铁心顽抗到底了。既然如此,也只好满足他们的心愿。
  何燧走进了石穿的师前进指挥部的掩蔽部里,这次进攻作战,他完全将权力下放给了石穿他们。他的安蒙军总部只是负责协调整个南满战场的作战行动,还要睁着一只眼睛看着关东州和朝鲜方面的日军动向。这个攻克辽阳府的功劳,他也不想和石穿抢。
  掩蔽部里已经全是二师的各级军官了,都低着头在最后一次对时间。还有一会儿,大军就将全部发动,给予敌人最后一击。看到何燧还有李睿笑吟吟地走了进来,大家本来心情就轻松,都笑着向两位安蒙军的最高官长敬礼。何燧还没有发话,李睿已经笑着挥舞着自己手中的马鞭向石穿大声发话:“老石,这次咱们是狮子博兔之势,打下辽阳没什么稀罕的。但是要是伤亡过了一百,没抓到几个活的头目,我还是要找你算账的!”石穿一愣,他比李睿大上不少,居然被他这样说话,就连何燧对他这个老伙计都是客客气气的。但是江北军体系当中参谋长地位重要,可以替主官当半个家,有点不满可也真说不出来。他寻思了半晌,最后终于无话可说地立正答应了一声:“是!二师保证完成任务!”何燧看了李睿一眼,也没有说什么话,走过来拍了拍石穿的肩膀:“我们就在这里坐着,你尽管发号施令,等着打下辽阳,送了这个伪满洲国的终,我们向司令报喜去!大家都执行任务去吧!”
  何燧心里有数,打下辽阳之后,东北平定,暂时外患也没有了。雨辰的势力从长江流域一直通过山东、直隶两省延伸到了东北,中国腹心的精华之地已经完全在他的掌握之中。就算还有些地方势力,但是在如此强势的雨辰面前,只要他不犯什么错误,逐步地收拾掉也只是个时间问题。新民国的无限未来就这样展现在他们这些一路走来的军官们面前。他真得很想看到,雨辰究竟会带他们走到一条什么样的道路上去。这个时候他突然想起了现在坐镇武汉的陈山河和越来越沉稳的吴采吴念荪大哥。他们三个人跟着雨辰战斗的那个上海夜晚,能够想到他们走到了今天么?雨辰现在正在隐隐操纵的大选内幕,他并不清楚,他只希望在未来的岁月里,自己能够作为一个光荣的国防军军官,为这片他深爱的土地战斗,为这片土地牺牲。时至今日,他身上的理想主义的火花,仍然没有消退。
  而在他身边的李睿李纵云参谋长,想法却和他这个司令是完全不同的。对于大选的情况,他们一些有心人却是一直在关心,和几个青军会的执委们的书信电报就一直没有断过。他们已经看出来——恐怕天下绝大多数的有识者也看了出来,雨辰这次是想通过合法的手段,将所有权力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了。对于这一点,他们非常满意,他们早就认为,这个国家需要一个领袖,一个声音,用铁与火的手段重新淬炼这个老大民族的灵魂和精神。俾斯麦就是他们的偶像,现在德意志第二帝国曾经走过的道路,就是他们学习的榜样。雨辰为什么就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东方俾斯麦呢?打下辽阳,安定东北之后,在他们想来,雨辰还是不会收起他已经很锋利的爪牙的,为了他们心中那个理想,李睿不惧任何一个对手,不论是国内还是国外的,动用全副的武力,哪怕牺牲了也在所不辞。在安蒙军两个高级长官当中,虽然都想到了自己作为军人不可避免的牺牲,但是内在的涵义,却是大不一样。
  ……
  崔达尔斡站在辽阳府城的城墙上,看着对面安蒙军雄壮的军容。他们简直就是毫无顾忌地在壕沟当中运动,机关枪也大摇大摆地放在了发射台上。四处都是黄军装皮帽子的人影,有些安蒙军的战士还故意将他们已经威名远播的皮制军帽挑在步枪上向他们挥舞,引发出一阵阵的欢呼声。
  似乎这样就让老子怕了?崔达尔斡呸地吐了一口冰团似的唾沫,在辽阳府城墙垛口上飞溅了开来。他们这一百多被铁良带到东北的前禁卫军骨干,都是参加过夺宫之变、见到太后之死的铁杆满人。只有在那个夜里,他们才知道作为一个民族在时代变迁当中失去了自己原来地位的悲哀!就算是为了太后报仇,他们也决定死在这里了。当年白山黑水间女真汉子的血气,经过三百年的稀释,在这个时候,似乎又重新焕发了光彩。日本鬼子那些顾问是早跑了大半,只有三两个留在这里等着和他们一起送死。按照他们的话来说,他们也要用自己的血唤起国内民众的觉醒!都他妈的是扯淡,中国人的事情,你们搅和进来做什么?崔达尔斡作为守军的最高官长,也懒得理他们,就看他们在大冬天里就穿着单褂子、头上绑了白布条、拿着步枪也上了城墙。每人还煞有介事地留了指甲、头发和遗书,死也死得这么不干脆。
  转眼他又想起了肃亲王这个老头子,这个老人已经完全垮了,躲在府衙门里不见人,还找自己谈过一次,似乎就是说什么样的责任都是由他老头子一个人承担,他们这些满人好汉子不要送了性命,还是留待将来吧。将来,还有个什么将来?满人旗帜飘扬的地方,现在就剩了一个辽阳府城,悠悠中华大地,已经全然改朝换代了!他和弟兄们准备死在这里,也不是为的其他,也就是因为光复以来,随着太后的死,他们也只剩一个死而已!殉难社稷的,每个朝代总要有些人,在对前途绝望的时候,也只有死才是最后的解脱。他想起了自己留在北京的家属和孩子,走之前他已经给自己那个现在在江北军身居高位的拜把兄弟白斯文留了信,对于自己的身后事,他还是很放心的。他什么都不怨,只怨自己是一个忠心耿耿的满人,又正好碰上了汉人三百年后反击的大时代!
  对面安蒙军阵地上一片尖厉的哨子声,本来还在走动的兵士都没了踪影,机枪发射点上射手都已经就位。崔达尔斡也不和自己弟兄下命令,只是握紧了手中的曼立夏式步枪。敌人这么大摇大摆做进攻准备,似乎辽阳城一个冲锋就拿下了!就让你们知道,这世界上没有轻而易举的事情,特别是对于城高墙厚,还有三百准备好的死士的辽阳城而言!
  两发迫击炮弹在空中炸开,又飘下来花花绿绿的传单。这大概是安蒙军最后一次的劝降努力了,离自己死的时间,已经是越来越近啦。
  石穿板着脸在望远镜里看着对面灰黑色的辽阳府城城墙,最后一轮的宣传单打过之后,还是没有半点反应。他心里面抛开了一切的对敌人还有城里居民的怜悯,也不管身后坐着的两大安蒙军长官,大声下达了命令:“十点准时进行炮击,八发急速射集中进行十分钟的火力准备,各发起进攻的连队,在火力支援下先对城门进行爆破,爆破如果不成功,爬城的云梯再给我上去!限三小时内打开辽阳,活捉肃亲王!”
  随着时间走到十点,炮群的火炮顿时发出了巨大的轰鸣声,团团硝烟从炮兵阵地上升起,炮弹呼啸着砸在城墙上,激起一道道的沙石砖块。107毫米的迫击炮弹划出高高的抛物线,准确地砸在了各个垛口之间,在巨大的爆炸火光当中,就能看见人的肢体向四处抛洒。安蒙军向来是大炮兵主义的拥护者,这次在前线虽然炮群数目有限,但是八发急速射的频率,也让辽阳城里的满人守军感受到了天崩地裂一样的威力。阵地上的机关枪和中小口径迫击炮也一起发射了,加入了这场伴随着死亡的大合唱当中。机关枪的弹道从空中划过,打得一个个残存的垛口烟尘乱冒,没有人可以在这种火力里抬起头来。整个辽阳城的城垣防线,特别是西面安蒙军主攻的方向,已经变成了一个被子弹和炮弹弹片布满的世界。在这里本来有着守军号称两个团,一百人出头,在这样的火力杀伤下,顿时伤亡近半。
  十分钟的火力压制时间到了以后,炮群顿时就沉默了下来,不像以往那样还要进行延伸射击,阻断敌人增援上来的援军。这次敌人满打满算就三百多,几乎全部堆在城墙上了,还不如少打点炮弹,少给百姓带来点死伤。发起攻击的安蒙军一个主力营集中步机枪和迫击炮的火力,严密了封锁了西门城墙左右的守军火力,掩护着一个排先向前冲。这个排都扛着梯子,要在已经冻住的护城河上架出几道桥来。虽然有守军零星的火力阻挡,但是这个排还是很快运动到了护城河边,随着几个梯子放下去,爆破组箭一般地跃出了战壕。他们四十多个人,带着四百公斤的黄色炸药,一定可以把辽阳城的城门炸开!这时围住了整个城垣的安蒙军都发起了牵制性的攻击,阻挡敌人向西门增兵,城上城下已经打得跟一锅粥似的。崔达尔斡这个时候就在西门,一阵炮击过后,他身边的人就少了一半,唯一的一架旱机关枪因为目标实在醒目,早已被炸散了架子,操纵机关枪的日本顾问只剩下了半截身子。当他从碎砖瓦当中爬了出来,凑近垛口一看,就见满地的冰雪当中,全是安蒙军黄色的人浪朝这里涌动。机关枪的火力就是在白天,也打成了一道道的火流。他的手脚冰凉,本来以为自己三百铁了心死在这里的战士,能够阻挡一气。但是他们这些久不经兵火的军官,第一次见识到安蒙军这种一往无前的攻击态势,才知道近代的战争还有近代的火力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城墙上已经有零星的火力开始还击,但是很快就淹没在对手的火力当中。特别是那种叫做迫击炮的曲射小炮,转移火力真是非常方便,只要城墙上一开火,不要几分钟炮弹就飞了过来,然后火力点就变成了哑巴。在这种近代火力的打击下,他们在中世纪的城墙垛口上进行防守,真是地地道道的找死!崔达尔斡到了这个时候,反而放开了一切的念头,拖过身边的步枪顶弹上膛,朝着向西门冲过来的安蒙军那些背着炸药包的士兵射击,也不过就是这么一回事了!
  爆破队员们开始还借助着地形迂回前进着,后来发现城墙上的火力实在微弱,而且被安蒙军自身的火力严密封锁着,守在梯子前面的架桥组的战友不断在向他们招手,干脆就放大了胆子朝西门口一路急奔。他们是江北军体系中训练最久的部队,现在觉得这次送炸药,简直比训练还要轻松!西门正上方有个狡猾的神枪手,已经打到了两个爆破队员,等他们的火力反击的时候,那个神枪手又缩回箭楼里躲藏。那些爆破队员咬牙冲过摇摇晃晃的梯子,将身上那些宝贝炸药一包包地堆在门洞里。四百公斤啊,足够让上面的一切都飞上天!带头的副连长朝里面塞了一根雷管,把引线引了出来,大家都跑过了护城河才把引线点上,每人都找地形隐蔽起来。这个时候看到这一切的人都停下了自己手中发射的火力,就等着那一声惊天动地的大爆炸。
  一声言语已经无法形容的巨大响声在安蒙军将士的翘首期盼当中炸响了,巨大的爆炸威力,甚至连掩蔽部里的江北军高级军官都站不稳身子,李睿甚至都摔倒在了地上。辽阳府城有几百年历史的西门,连同上面的箭楼,都像遭遇到了火山爆发,高高地喷涌上了天空。辽阳城西门得不少民居都被这剧烈的爆炸震塌,还有人生生震死过去的。整个西面城墙,在短暂地高高跳起之后,顿时就在原来那个叫做城门的地方垮下去二十多米,硝烟散尽之后,露出了一个巨大的黑森森的缺口,崩塌下来的砖块沙石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缓坡。辽阳城,这个满人起家的第一个大都城,终于在三百年后,被一支汉人军队用巨大的爆破炸开了。崔达尔斡当时就在西门上方,在这空前的爆破当中,就化作了尘灰,洒落在他们满人老家。也许这对于他来说,也是一个最好的归宿吧。这个突破口周围的满人守军,全部被炸死或者震死,竟然没有一个侥幸生还的。在炮兵火力不足的情况下,安蒙军再次发扬了雨辰的部队善于使用炸药的传统,就此将辽阳府打开。
  在突破口被打开之后,随后的战局发展就顺理成章了。上千的安蒙军战士拥入了辽阳城中,一路向伪满洲国所谓的政府冲杀而去。满人守军要不就是在城墙上被打死,要不就被震昏了活捉。还有部分残兵跑下了城墙,这个时候他们也不想投降了,就和安蒙军打起了巷战,子弹在这个古老的城市里横飞。仅存的这点满人残兵虽然顽强,但是怎么抵抗得住安蒙军优势兵力的攻击前进?在战斗发起后两个多小时之内,几支安蒙军都不约而同地会合在了辽阳府府衙的门口,还有几十个肃亲王身边的卫队负隅顽抗,本来想捉活肃亲王的安蒙军将士在付出了十几人的伤亡之后,头上冒火,调来了80毫米的迫击炮,一阵炮轰砸开了通路。一直冲近了后院,所有的军官士兵都在祈祷,肃亲王那老家伙可别死了啊!等冲进了后院大堂之后,大家都以为八成会要自杀的肃亲王却穿着前清的朝服,戴着有十颗东珠的亲王帽子,端坐在大堂上等着他们的到来。
  当他被狂喜的安蒙军将士押送出去的时候,就看到府衙里那面黄底金龙旗已经被扯了下来,被无数双皮靴踏了过去。肃亲王仰起头闭上了眼睛,什么都完了,现在自己只剩下最后一个使命,就是在预料的审判当中将所有的责任都拉在自己的身上。其他的满人不能再受什么株连了!大清到了这个地步,在汉人的反击当中,已经是再没有了重起的机会。中国这片土地,也真的到了和过去彻底划清界限、正式地面向未来的时候了。雨辰需要这样一个审判,而自己又何尝不是?列祖列宗,我爱新觉罗·善耄,在你们生于斯、长于斯、又勃兴于斯的地方,就此向你们拜别了。
  在十几个端着枪、满脸都是硝烟尘土的安蒙军士兵奇怪的注视下,肃亲王沉重地跪了下来,向着北方磕了几个头,然后站起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尘,苦笑着摇头:“走吧,带我去见你们的何灼然何司令!”
  公元1913年3月6日,昙花一现的伪满洲国在辽阳覆灭。清朝势力的最后一点残余从此就在新民国的土地上泯灭了踪迹。虽然在日本人的卵翼下,还有些人在活动,但就是一些痴人在说梦罢了。肃亲王被俘虏,三百多满人死硬分子或战死或被俘,同时还有六名日本籍顾问死于这次攻击作战当中。被俘虏的满人,根据他们这次复辟分裂行动当中的罪行,被一一审判定罪。这个脱胎于清朝的民国,终于用一场牵涉了多方势力的战争,斩断了自己和旧王朝最后一点的联系,开始面向新的未来。这场规模不大的战争,就是新民国的催生曲。
  后来,白斯文收养了崔达尔斡的儿子,改名白和。
第三卷 一统之路 094章 未来(三)
  公元1913年3月11日,在保定城关的小树林里,一群穿着军装的青年正高谈阔论些什么呢。这些青年就是保定陆军军官学校的应届毕业生们。保定军官学校,虽然现在风头没有在徐州的江北陆军军官学校响亮,但是论起设施的完善,培训梯次的科学性,都是一切未臻完善的江北军官学校不能比拟的。保定学校出一名合格的军官,要按照陆军小学三年,陆军中学三年,入伍半年,保定学校三年,加上半年见习官的生涯才能培训出一名正式毕业的军官。他们这批毕业生,从前清开始入学,经过十年的艰苦培训学习,又因为光复以来历次战役耽搁了学习时间,现在终于正式等待毕业分配了。对于他们来说,既对前途充满希望,但是又不无尴尬。
  他们原来的根本,北洋部队现在不过才有4个师!除了十五师和二十七师有可能延续下去之外,四师、六师这样的老底子北洋师未来命运如何,谁都可以猜想得到。而现在在中国军界威风的,却是江北那个草台班子军校训练出来的速成军官!现在大家都是忐忑地在等待着分配的命令,他们的老校长蒋百里先生也从天津过来给他们做过训话,意思就是要他们不要担心,国家对他们一定有借重之处,江北系统各师,对保定和江北速成军官,一视同仁。
  这个时候已经是春意浮动了,树林已经抽出了嫩嫩的枝条,空气里面隐隐有暗香浮动,北方漫长寒冷的冬季眼看就要过去,虽然还是春寒料峭,但是却生机勃勃。这群未来的年轻军官们穿着蓝色呢子的学生官军服,在树林里面且歌且笑,议论纷纷。
  “我见习是在二十七师,可算是见着安蒙军了。这次要是把我分配到安蒙军,死了也甘心!看到他们的黄大衣皮军帽我就不想穿别的军服了!这次把日本鬼子打得够呛,南满铁路一直戒严,晚上运他们关东军的尸体,嘿!还不许中国人靠近!栈房里一个二头是我山东老乡,借着小车队拉货的时候偷偷瞅了一眼,哎呀,他妈的一车皮一车皮冻得僵硬的鬼子!一帮鬼子军官和死了老娘似的,捧着灵位守在车皮前面,我那个老乡说,他那个解气啊……要是能分配到安蒙军,列兵老子也干!”
  “安蒙军就别指望啦!那些家伙眼睛都长在头顶上,咱们以前北洋也打过他们,安蒙军第一任参谋长就死在老北洋手里。听他们那个英雄骑兵团长,就是‘狼居胥’骑兵团的侯明上校,说咱们保定军官,一个他也不要!记者在报纸上都发表了,我看难。这次他们把肃亲王押回天津说要等大选结束举行审判。经过咱们保定的时候,在咱们学校宿营,那帮骑兵还了得,正眼都不看咱们。要是到了安蒙军,估计没几天就打发你回来啃老米饭了。我听说湖北那边陈山河师长局面很大,也欢迎咱们保定学生,那里好几个师的位置,说不定马上要对西南西北用兵,反正我这次志愿填的去十八师,说不定更强呢!”
  “不管哪个师,只要不是四、六、十五、二十七师,咱们都有前途!江北军起来太快,虽然一路胜仗,但是下级军官是缺的,听说他们要下级军官一定是青军会的?保定有青军会支部么?到哪里去加入?现在不加入青军会,还算一个军官么?”
  “青军会我是不会加入的!咱们国防青年军官,就不该牵涉政治,好好服务军旅就成了。雨……那个司令一边高叫军人不能干涉政治,一边又搞个青军会掌握军队。北洋的老军阀才打垮,这不就是新军阀了么?反正干国防军没问题,打仗也没问题,这个会那个会我是不参加的,我是为国家当军人,又不是为他私人当军人!”
  话说得正热闹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个人冒出这么句话来,说得还是这么理直气壮,所有人都住了口,定定地看着说话的那个人。那人却毫不在意,气定神闲的。他身材高大,面方眉黑,正是保定军校本届毕业考核的第一名惠英慈,别人还挂着见习官的红板子肩章的时候,他已经挂上中尉的军衔了。现在雨辰的名头如日中天,江北军的黄色军装风靡大江南北,青军会成为无数青年人偶像,他却大胆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在现在这个民智渐开的时代,不是没有人担心雨辰的独裁倾向,特别是一些有着同盟会背景的人物,而这个惠英慈中尉正是其中之一。他本来很得蒋百里的赏识,和他单独谈了半个小时的话,想把他选进江北军的总参谋部,这可是一步登天的位置啊!结果惠英慈的志愿,却还是填的安蒙军和绥远现在的原来张绍曾部改编的绥远边防军,绥远边防军的位置还排在前面。前途无量的各正规师他似乎毫不在意的样子。底下的军官看他这么肆无忌惮的说话,都不敢搭话,纷纷搭讪着散了开去,就让这个青年人独立其间,仿佛他身上有瘟疫一样。
  嗡嗡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雨辰打下来的天下,他自然要牢牢掌握好。这有什么奇怪的?要是他残民以逞,咱们自然会对付他。但是现在这个天下,还有比他对老百姓更好的么?而且对咱们军人的荣誉也很重视,惠大哥有痰气,咱们别理他。”
  “就是,现在他还不是开放选举给大家都来参与么?我倒觉得他还是太大方了!现在中国贫弱得这么可怜,我看只有军国主义才能救咱们!德意志因俾斯麦而强,日本因明治维新而雄,无一不是竭力推行军国主义,集中国家的意志和决心。现在咱们样样不如人家,好不容易有个身负众望的人物来凝聚大家的意志。我还觉得雨辰显得软弱了呢!现在能救咱们国家的,就是我们这些青年军人!指望那些政客,那些官僚,那些大富商?呸!”
  “对!江北军就是靠一群青年军人,被雨辰团结在一起奋斗,不要钱,不怕死,上下只有雨辰一个声音在发布命令,大家的劲都朝一处使,结果怎么样?一年多就把暮气沉沉的北洋打垮。我觉得,北洋不是被雨辰打垮的,而是被自己内部派系内斗整垮的!最关键的南北会战期间,陈宦和曹锟就大闹意见,互相不支援,隔着长江各自为战。后面呢?老段为了排挤冯华甫,一直不肯把前线总军的指挥权完全交给他,结果大家各自垮干净!咱们国家今后要富强,就要吸取这些教训,把雨辰当做咱们的俾斯麦和伊藤博文,领导咱们这个国家复兴!咱们这些青年军人不支持咱们天然的领袖,还要支持谁?别看平日里我很敬重惠大哥,他要再说这些昏话,我第一个揍他!”
  议论到了后来已经有些不成样子,大家又谈论起直隶省大选的情况,嘲笑段芝贵在天津江北军总指挥部奴颜婢膝的样子。还有人在担心四、六两个师的命运,更担心自己分配到那里该怎么办。小树林已经成了闹哄哄的集市一样,只有惠英慈和三两个志同道合的青年军官神态严肃地缓缓而行,仿佛心里都有无数心事一样。正热闹的时候,就看到一个年轻的军官连蹦带跳从远处跑了过来,大声喊道:“分配了!分配了!榜文已经出来了!还要个别谈话!”小树林里顿时掀起了浪潮,这些青年军官也顾不得自己矜持的形象,纷纷将那个跑得满头热汗的同学围了起来,七嘴八舌地询问,有些性子急的拔腿就朝学校跑去。那个报信的学生军官平了平气,大声地笑道:“全部分配江北军系统十三个师!没有一个人分到其他地方!”树林里顿时响起了欢呼的声音,军帽都被高高地抛了起来,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啊,表明了雨辰对他们这些保定毕业生欢迎的态度,未来江北军就是国防军的主体,他们作为民国第一批正规军校毕业生,未来前途无限!
  只有惠英慈站在远处,神色沉重,却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半晌才低低地说了一句:“军人……不是私人的工具呀。”但是这句话低沉得就像一声叹息,转眼就飘散在了风里。现在在绝大多数的青年军官心中,只有狂喜。
  ……
  雨辰自然不知道这些小小的青年军官们的喜怒哀乐。现在他办理完了和日本交涉的一系列事宜,整个人的精力,都扑在了未来政府议会的组建工作上。虽然他心中已经有着坚定的信念,就是要把所有的权力,都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让自己带着这个国家前进。对现在的他来说,这个信念,简直就是天赋使命一样。他对自己有着强烈的信心甚至略微有点偏执。现在他最警惕的就是对他权力的挑战。而对于这些挑战,他相信自己会无情地镇压下去,不管用什么手段。
  但是面子上的事情,他却一直想做到最好。未来政府部长席位的分配、如何顺利将各省份真正统一、自己处于一个什么样的位置上、给予自己一个什么样的名义,在他的心里已经有了腹案,也和自己几个最心腹的智囊反复商讨过,这些都已经不成问题。他相信在自己手腕和威望的综合安排调整下,打着他个人烙印的未来民国政治版图必将实现。
  真正让他觉得有些怔忡不安的,却是源于他对历史的了解,才产生的对未来民国该采取怎样的手段才能富强的担忧。对于他来说,统一各省和安排自己心目中准备好的政府架构,只是一个基础,而怎样带领国家民族走向复兴,却是真正的挑战。
  中国这个国家,到晚清的时候的确是病入膏肓了!国家从上到下患的是制度病、文化病,仅仅少部分的改良并不能让这个国家走得更远。而自己又能够做些什么呢?他无数次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做很长时间的思考,回忆着自己来的那个时代众多历史大家对这个时代的分析诊断,结合自己到这里一年多的切身体会,试图找出一个大致的方向来。这种思考,是非常折磨人的,也让他有一段时间的火气异常大。在一团迷雾和几百年沉积的酱缸文化当中,想找到一条基本理想的出路,对于这个二十五岁的年轻人来说,实在是负担过于沉重了一些。雨辰知道,自己只能确定一个大致的原则,而这个原则如果错了话,耽误的时间或者走错的路,自己承担不起这个历史的责任。但是决定还是要做出。
  他经过长时间的思考,终于决定自己在确立了自己的统治地位之后,要着手完成的几件原则性的事情。而做出这些决定之后,也终于让他轻松了许多。这些大概是什么样的原则呢?雨辰在自我禁闭的时候在纸上勾勾画画的那些简短的词句,在未来都成为国家文献的无价之宝,引起了无数人的研究,养活了无数的历史学家。雨辰当时想的是:
  首先,要确立一个完善的财政体系。晚清时代,国家并没有一个现代的财政体系,只有模糊的中央财政而没有地方财政,而且税收制度完全是中古式的。国家财力并不能集中,而地方建设又搞得精穷,除了能让官员上下其手之外,没有任何的好处。必须要做的是划分中央和地方税收,确立中央和地方财政体系,废除厘金等杂税,建立现代的国家预算决算制度,真正的开始从数字上对国家财政进行管理。当时雨辰设想的原则就是,结合地方自治制度,区分中央地方税种,量入为出,减轻民生负担,剔除各种弊政,严格按照预算执行国家财政计划。
  有了一个完整的财政制度,有了中央和地方的财政分化,才谈得到中央和地方的关系。雨辰决定坚决地推行地方自治计划。现在的中央,没有能力把全国都管到!这样的话,中央的官僚体系会庞大得无法让人忍受!中央的财力就应该用在完全被中央掌握的军事、外交、教育、交通和部分要害部门的工业建设上,而不是养一群遍布全国各地的行政官僚!地方既然有了地方财政,就应该根据地方实际财力办地方之事。地方的官员,由地方议会代表选举出来,也就对地方负责。中央不管那么多地方的破事情。
  其次,雨辰把教育放到了最重要的位置,他计划在江北控制的省区范围之内,先以中央的名义推进六年义务制教育,四年初小,二年高小。对于一个国家来说,教育问题实在是最基础,也最应该做的事情。在他的记忆当中,日本从二战的一片废墟当中重建,第一道行政命令就是全国义务学校的免费午餐供应。而以色列在建国的时候,四面的阿拉伯联军打得炮火连天,明天这个国家还不知道是否能够成立的时候,当时的以色列总理却签署了在全国强制推行义务制教育、并提供免费午餐的命令!中国从过去到现在,在这个事情上的遗憾太多了,雨辰不想在自己手中落下遗憾。限于财力,他只能在部分省区推行只有六年的义务制教育,但是他已经下定决心,这是自己在未来必须不断完善、坚持到底的事情。
  再次的事情,雨辰大概就有些私心自用了。全国的军队不再划分省军中央军,完全都是国防军编制,不受任何地方议会的指挥调遣,只能服从中央,换句话说,就是只能服从他!在现在地方势力已经分散而且实力还不是很强的时候,他准备花两三年时间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问题!先从宪法上规定好,然后就强制执行,哪怕再打几场内战也在所不惜!只有军队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才谈得上推行自己的一系列政策!如果这是军阀的话,我就是一个全国性的大军阀,这个名号,我当仁不让!在写这个要点的时候,雨辰是咬着牙写的。
  还有工业建设的问题,很遗憾的是雨辰对这方面没什么经验。他只是军史和历史的爱好者而已。但是他隐约的明白,重工业的建设,怕是只能自己来着手进行了。在江北的控制省区范围之内,必须根据现有的基础进行整理建设,就此借外债也在所不惜。日本曾经在即将到来的一战当中发财,强化了日本的工业体系。自己又为什么不行呢?这个问题时间紧、任务重,财力也有限,必须安排得力人手进行。军工先行,带动整个重工业的建设,让欧洲的一次世界大战来为咱们重工业建设买单,这也是原则问题!
  至于其他的问题,在雨辰手书的那些潦草的文件当中,就有些轻描淡写了。甚至还有一些“关我屁事”之类的不雅的话,都被后来满怀敬意的研究者自动忽略了。大家只注意到了雨辰所突出的重点,至于未来到底的成效如何,还要经历多少的风雨磨难,这些政策引起的变化甚至副作用到底如何,这都是后来的事情了。当雨辰终于闭关结束,将手上的一堆纸交给自己的亲信幕僚开始讨论的时候,经过长时间思索的他,脸上只有神清气爽的神情。未来正在等着他,而新民国也正在等待着他。大选就要结束,计票即将开始。新的历史,就在大家的眼前了。
  随着汽车的喇叭声,李媛已经早就在自己的洋房门口等着雨辰了,陪伴她的还有本来应该是忙得不可开交的李章云李大财神。雨辰似乎忙完了什么事情,打电话过来说要来喝下午茶,电话里甚至还轻松地和李媛开了几句玩笑,让小女孩的心情也好了起来。雨辰现在似乎已经找到了排解压力的方法,就是到她这里来喝下午茶,和几个选定的上海各界的朋友聊几句家常。这样让小女孩子很有女主人的感觉。她甚至都想到了雨辰退休以后的日子,天天和她在一起,天天安排这样的下午茶,朋友们在一起聊天谈心,这该有多好?想到这里,李媛脸上就绽开了笑容。
  和小女孩单纯的开心不同,李章云却是满心的忐忑。雨辰这些日子似乎对他冷淡了许多。很多财政上的事情,他另外拉起了一个幕僚班子在商讨这些事情,自己几个关于挑头承办重工业还有铁路的条陈,雨辰就批了四个大字“官僚资本”,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自己还想做未来政府的财政部长呢!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看了自己的女儿一眼,唉,自己这个女儿,雨辰难得过来的时候,她就只会在他身边幸福地傻笑,也不知道吹点枕头风。要是女儿能帮自己该多好!他有信心让李家成为民国的第一家族!自己在雨辰身上赌上这么多,要是没有回报,那是多么傻的一件事情。可是现在看来,这个未来前景,还在云山雾罩当中呢。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又伸长了脖子想看雨辰从车上下来。今天无论如何要和他好好谈谈!
  父女两个心思各异,但是翘首期盼的心情是一样的。可是车上下来的,却不是雨辰,而是那个身材高大的副官长王登科,他强笑着朝他们两个走了过去,微微弯腰行礼。女孩子的脸马上就垮了下来,几乎都快哭了出来,怎么他说好了又不过来?李章云却在心思忐忑地想,难道雨辰知道自己在这里才不过来的?那可是非常不妙的事情啊……看到王登科走近,李媛就委屈地问王登科道:“他……他在哪里呀?”王登科苦笑着摇摇头:“司令发大脾气了,谁也不敢提醒他该出发了,他又在处理事情。吴参谋长心细,让我来跑一趟,和小姐打个招呼,没想到一羽先生也在这里。”
  李章云紧张地问了一声:“司令为什么事情发脾气?”王登科看了看左右,凑近了李章云,低声道:“河南的北洋军朝陕西行动了!陈山河在湖北也闹出了事情,两件事情凑在一起,司令可气得够呛,他现在就想稳定内外大局,现在这两件事情,不是打司令的耳光么?”
第三卷 一统之路 095章 黎明前的黑暗(一)
  在雨辰的松江虎穴作战室里,一片低气压笼罩的景象。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小心翼翼不敢出声地办着手里的事情,偶尔一抬头,就能看见雨辰阴沉着一张脸从他们身边经过,吓得他们连大气也不敢出。司马湛、吴采、蔡锷等几个高级军官汇聚在地图桌前,也是神色认真地在讨论着些什么。这些参谋隐隐约约也知道,湖北那里,坐镇长江中游的司令心腹爱将陈山河那里似乎也出了什么事情,但是具体是什么,还没有风声吹过来,大家都有些心神不属的样子。才以为国内外的军事行动渐次收束,总参谋部的职能现在已经渐渐地转化到了未来的建军工作上,没想到又出了地方势力擅自行动的事情!这让他们知道,现在他们总参谋部对内可能还不能松这一口气呢,地方势力还是太多了。
  就在昨天,在豫北的北洋残余武力,突然向临时军务部发来了电文,到今天早上才收到。北洋五将军联名电请,据说白狼残余匪部在陕西开春以来有死灰复燃的迹象,他们为民请命。为了国家正在举行大选所需要的安定局面,也为了国家西部省份的安宁,中央陆军四、六两师连同河南地方武装(其实也都是北洋正规军),组成西部剿匪总司令部,誓师西征,为国平息匪徒骚乱。电文也不知道是哪位老先生写的,胼四骊六,文采斐然。其中还将他们的这次剿匪行动比作了安蒙军挺进东北平定伪满洲国的作战,很是大义凛然。
  “……白狼匪部,经职部默察。此匪悍狠狡黠,又于陕北打出大汉复国军之旗号,联络陇上刀客马匪,实为窃号之贼。该匪祸乱中原以为罪恶滔天,豫省不逞转扰关中。民国军人宁忍于此?我司令毅然挥师东北,为国锄奸。职等不才,邯郸学步。陕西兵备久称空虚,该地连接陇、川、青、宁数省。匪势一旦蔓延,我民国西部国土,当有不忍言之事。豫北两师国家劲旅,当为此贼所设。职部今即誓师就道,以豫陕两省财力为国清除此心腹大患,亦有为新民国努力自效之意。眼看大选成功在即,新政府将堂皇成立,职等于军次旅途善颂善祷,愿我民国从此繁荣昌盛,愿我司令百事顺利。则我二万虎贲之士,战死沙场,亦当含笑以对。白狼匪部不平,则我二万将士一日不返,必当为我民国奠定西部万世不拔之基业。职、齐、何、杨、雷、李同叩”
  也就是说,豫北估计有四万多武装完全的北洋军队为了寻找出路,打着讨伐白狼的旗号向西面进发了!陕西的军队都是土著军队,装备不完整,不是他们的对手,而且和老北洋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这四万大军一下过去,压力之下,很有可能联合成一气,割据关中,到时山西、甘肃、青海、宁夏都在他们的威胁之下。据险而守,显然要自成局面!到时候四川会不会受到他们的影响,也未可知。雨辰本来以为自己要应付的地方势力不过是西南军阀和同盟会三督的那些势力,要是在西部出现一个大的军阀集团,又要牵扯自己多少精力!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后悔自己当初一心要把这些北洋老底子部队赶尽杀绝的做法了。收编安置在自己省份里,该是多么省心的一件事情!但是现在后悔也已经迟了,他身上要负担的事情太多,本来就不可能件件都能做对,现在要紧的是怎么应付现在这个局面!
  这件事情在政治上的影响也是巨大的,自己现在风头声望如日中天,又在一手操纵未来民国中央的成立事宜,北洋这点残兵败将就敢擅自行动去抢西北的省份,要是不能妥善应对,岂不是告诉世人,自己是一只纸老虎?而且水一变混,自己精力被四下牵扯,有心人士在西南还有南方同时动作,自己的雨记民国中央政府也就成了袁世凯中央政府一样的笑话!更重要的是,自己正准备按步骤改变国家的种种设想,会受到多大的损害?无论从哪个立场,他都不能容忍北洋军在西北落地生根!在大选举行的同时,他要以雷霆万钧的姿态迅速把这个事态扫荡干净!
  最现实的反应,也是最合理的反应就是动用自己在长江中游的机动部队,陈山河的第十八师、张志鹤的第十一师、在安徽的第十二师,这三支部队都是可以形成梯次,迅速进行追击的。到时候联络好一直表示恭顺、也怕北洋军进来抢夺地盘财源的阎锡山,依托山西对陕西的北洋势力进行打击,是个比较好的计划。十一师、十八师、十二师这样的秩序使用上去,实在不行还可以抽调第九师甚至安蒙军这两支机动部队,迅速平定叛乱还是有可能的。无非就是为难两吊银子的军费,而且还可以让山西地方分担一部分。但是这个时候,陈山河又在凑热闹,在武汉发电报表示和他撂挑子了!在这个一直受宠的青年将领自己看来,无非是在和雨辰撒赖,最后好就他的个人问题讨价还价。要是放在以前,雨辰说不定还真是只笑骂几句,再想办法替他弥补过去,但是现在一前一后两封电报都赶在这最要命的时候过来,怎么能不让他大光其火?下午茶也不去了,就像一头困兽一样在虎穴作战室里打转转。还好吴采赶紧把他很尊敬的蔡锷请了过来,他才按住了心思慢慢和大家讨论如何处理这个事情。
  吴采板着脸看着沙盘地图,他在河南镇抚过一段时间,军情民情都很熟悉,大家都沉住气在等他的意见。司马湛一向是不考虑成熟了不说话,蔡锷更是深沉的人。在沙盘地图前面,吴采就只感觉到雨辰逼人的目光,等着他说出自己的意见来。
  他敲了敲桌子,深重地叹了一口气:“这下咱们发展太快、根基不稳的毛病算是全部暴露出来了!以前咱们都是进攻态势,所以兵力专用自由。现在一口气吞吃了这么多的地盘,目标也是转为安定地方,现在一看,竟然是处处牵制!”他实话实说,雨辰的脸色有些难看,但是还是点头道:“念荪,你继续说下去,我听着,不要有什么隐瞒。以前咱们还容忍得起一时的错误失败,现在大局如此,咱们在风口浪尖上,一点给人的借口都不能有!军事上的成功和全盘控制,是咱们现在的基础!大家想得不妨细一点,但是要确保成功!”
  吴采看了雨辰一眼,他只是皱着眉,刚才的发火激动现在都似乎平复了下来。他在心里替陈山河松了一口气,指着地图叹道:“咱们最现实的调动兵力就是十八、十一、十二两个师。十八师在湖北还要留一定兵力,河南那个地方一直我们是用军事高压统治才勉强维持了地方平静,十一师调出去的话,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而且我还担心……”他欲言又止,只是用一根指挥棒敲了敲南阳的那个位置,那里正是欧阳武第八师的位置。在座的谁不是对战略政略了如指掌的人物,心里都是有数,但是都没做声,听吴采继续说下去。他苦笑着道:“在我看来,十二师只能用来填十一师的防,十二师没到,张展空是不能调出去的。现在咱们最现成的追击兵力就是十八师至多调出来的一个多旅,我估计四个团左右。以四个团对付已经成了哀兵姿态的北洋四万军队,我们不能这么大意。现在九师的机动兵力也不多,一个旅在天津,一个旅镇抚山东,还有一个旅在咱们的根本地方。我只能建议把教导师使用上去!安蒙军那里也赶紧沿着京汉线调一个师出来,十八师一个多旅、十一师、教导师、安蒙军一个师在关中以外集结完毕,估计要到3月底4月初去了!大选期间军事行动久拖不决,不是一件好事情啊。”
  雨辰脸色有点难看了,沉吟着发问:“陕西的地方武力,咱们发电去联络一下,看他们有没有可能抵挡一阵子?名义我可以给他们,还有山西的阎锡山,他有没有力量?要是都能使用上的话,能节省我们很多时间和兵力。大家觉得怎么样?”蔡锷是最了解北方的军事情况的,他率先摇头,这些日子他一边在上海调养一边参赞军政事宜,雨辰也注意不给他太多的工作,身体和气色看起来都好了许多。他摇头道:“指望不上!陕西军队是秦陇复汉军的民军底子,陕南是他们的根本,估计是各自顾各自了。关中一带,北洋军完全可以自由进出。山西从前清开始就养兵不多,现在全省不过一个混成旅,阎锡山正在清除原来北洋系统的混成旅长黄国梁的影响,这次整编咱们也没给他师的番号,只是暂时维持着这么一支军队规模。北洋大军的压迫之下,他们有什么反应真的很难说。但是绝对是指望不上的!现在的关键,还是咱们在湖北掌握的机动部队尽快调出来!湖北那里可以用部队填防,十八师养精蓄锐已久,而且老底子在信阳一役已经把老北洋打寒心了。他们和十一师配合,尽快趁北洋军队还在行动、立足未稳的时候追杀过去,只要把这四万人打掉了,我们一切对内部不稳的担心就不攻自破了!咱们江北军系统就是靠进攻起家,现在也不能丢弃这个传统!”
  他抖着手里一直拿着的一份情报:“这是白斯文处长今天和电文几乎同时到的报告,北洋军其实已经出发四天了,他们一直严密的封锁消息,部队行动都是已点验遣散的名义进行调动,等到被我们侦知的时候,才发出这份早就拟好的通电!咱们已经错过了四天的时间,现在再耽误不得,中游的部队,马上就要行动起来!”
  雨辰胸口剧烈地起伏了几下,像是在按捺自己的情绪,最后终于有些忍不住了,大声的爆发了出来。他重重的一巴掌拍在地图桌上,声音起初还很平淡:“咱们江北军怎么了?据守地盘,就各自都养娇了?对面北洋军这样大的行动都发现不了?张展空每天发来的电文就是当面安静无事,地方和谐……和谐个屁!北洋军现在死里求生,果断行动,咱们这些骄兵悍将在做什么?”他的声音越说越大,到最后似乎就在咆哮一样,“还有陈山河,我拿这么大的责任交给他,何灼然在前线一仗接一仗地打是中将,人像老了十岁。他呢?也是中将,这一年多就打了信阳一仗,在扬州和女学生勾勾搭搭,上海认识的尹家姐妹到现在还没和人家关系断掉,巴巴地把两个女孩子接到武汉,让人家看他的威风……中南王嘛!还打电报给我,希望我能破例允许他一次娶两个太太,他还算是青军会的执委!武汉放了几万军队在那里,最丰厚的军饷,最完善的配备,害得老子想在江苏、浙江两省先推行义务制教育都手里紧巴巴的!他倒想娶姐妹花?做梦!老子要撤他的职,让他上军事法庭!让他卷铺盖回家!做他的宝应大少爷去,随便他娶几个!武汉那里,从上到下,全部降职,降薪,记过!实在不想干的,都给我卷铺盖回家!像王子渊那样的,也要杀几个!”
  他本来已经为这件事情大发过脾气,好不容易安静了一阵子,现在又咆哮了起来,说话声音又快又急,脸都涨红了,吼声就在虎穴作战室里回荡。底下的人从来没见过他发这么大的脾气,都呆呆地看着他在那里走来走去,心里面只有一个念头,这下陈山河可是要倒霉了,怎么在这么一个时候发这样一个电报过来?
  大家都不敢插话,等着雨辰的怒火渐渐平息,最后吴采才试着劝慰道:“司令,现在不是发脾气的时候。陈无病这次一定要严重处分……但是他毕竟年轻,有时候会得意忘形。我也忘记时常敲打他,也有责任,总参谋部也要自请处分的……但是他对司令是忠心耿耿的,对军事上的事情也抓得紧,十八师还是有很强战斗力的。这次他是被北洋瞒过去了。司令的申饬电报一过去,他马上就有请战请罪电报过来。咱们还是赶紧决定动员作战计划,把十八师赶紧使用上去……军事的事情,我和纯如多操点心,司令现在还有大选的事情。”
  他顿了一下,最后还是加了一句:“咱们军队等大选过了,还是要整顿!不能蹈北洋的覆辙!”雨辰发过脾气之后,脸上的神色却只有疲倦,这个时候他才知道高处不胜寒,自己苦死累死,还是要指望自己这个团体一条心啊,以后的国家大事更多,麻烦的事情还在后面呢。他已经没了刚才激动的神态,疲倦地点点头:“我觉得松坡先生的意见比较合适,纯如有什么意见没有?要是没有意见,赶紧拿个作战方案出来,陈无病、张展空还有总参谋部的处分,我自己心里有数……松坡先生,你和我来一下,有些事情我们还要商议一下,对地方势力,咱们要有所布置,北方也怕人心浮动,你情况熟,我们要拿个办法出来。”蔡锷点点头,跟着雨辰走了出去,这时总参谋部里才松了一口气,有些参谋军官甚至在那里庆幸地叹气。吴采威严的目光四下扫视了一下,大家又赶紧低头做事。他回头看了一眼脸上平静得很的司马湛,最后只有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纯如,咱们赶紧商量吧,天黑之前要把计划拿出来,别再给司令添麻烦了,他快累垮的人了……陈无病,这话是怎么说呢?”
  在雨辰大发雷霆的时候,这封北洋通电也传遍了大江南北。一时间真的是暗流涌动。雨辰一手掌握大选,现在计票也开始了。从有限几个统计完毕省份传来的结果,联邦党都是占据了绝对的优势。看来未来政府的大权,雨辰是想一手包揽了。不少并不甘心退出政治舞台的势力和人物,还有对未来雨辰是否会收拾他们感到惴惴不安的地方军政大员们,似乎看到了牵制雨辰的机会。各种各样的活动交易顿时就迅速展开了。在北方这个北洋残余势力极多的地方,北洋军的行动似乎就给他们打了一针强心剂,活动顿时频繁了起来。大家都在看雨辰会采取什么样的手段来应付,不少人都期盼他阵脚大乱,自己犯错误。这一切的一切,都为正在热闹举行的大选添上了一种别样的色彩。东亚的政治版图,远远还没有到大局已定的时候。而正在朝陕西进发的北洋哀兵之师,却没有那么多的私心杂念,也显得空前的团结,在他们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西进则活,留在豫北,就只有死路一条。
  穿着灰蓝色军装的北洋军在河南通往陕西的官道上浩浩荡荡地前进着。四万军队分为水陆两个行军洪流,埋头前进。他们这一冬的苦日子在军容上体现得很明显,穿的都是破旧的棉袄,单军衣在那里还没有影子呢。士兵们的子弹带最多装满了一半,部队的骡马装具大车也显得很少。豫北都快给他们搜刮空了,哪里还能维持他们这一支大军?这次全军出动,只有二十三门大炮和十五天的粮食,加上只够打一次大仗的弹药,开拔也只是一人发了一块洋钱的开拔饷。北洋自建军以来,就没有这么惨过。但是从上到下,都是空前的士气高昂。雨辰不要他们,他们只有自找活路!而西面,就是他们回旋的广大空间!
  这次高级军官们也和士兵们同甘共苦,没有坐轿的,全部都骑马随军行动。有的高级军官甚至还把马让给病兵骑,自己拄着拐杖在马弁护兵地搀扶下艰难前进。春天化冻的地面泥泞不堪,但是从上到下似乎都没有叫苦的,只有低头朝前走走走。在最为难的关头,这支中国第一支近代化的部队,爆发出了空前的凝聚力量。但是,在很多人的心中,都觉得这种力量来得是太迟了。
  部队终于停下来休息,大群大群的士兵都在黄河河曲的一个平坦的地方扎营。篝火燃了起来,映照得流动的黄河河水一片通明。春天河水化冻的声音传了过来,就是一片低沉的隆隆声音。北洋西部剿匪总司令部左翼司令雷振春在一个高处放平了自己因为行军而疲惫不堪的身子,看着自己的几千士兵等着吃晚饭。他们的部队已经过了洛阳,很快就要进入潼关了。陕西的土著武装,包括那个陕西都督张凤翔一再给他们送公文发电报,希望他们不要进入陕西,看来还是有一仗要打呢。但是对于北洋冲进陕西,他个人是不表什么怀疑的。但是……身后的雨辰呢?他会有什么反应?
  他看着眼前的士兵,慨然对自己的参谋长道:“咱们这些兵,都是训练有素的啊!平时的暮气,这下全都没有了,好好整理一下,还是国防劲旅。咱们这些高级军官,都是要承担把这么一个好好的团体带到今天这个地步的责任……”他的参谋长似乎并不明白他们长官想说什么,干脆也不搭话,只是惬意地放平了自己的双脚,他妈的从来没有经过这么艰苦的行军。雷振春的声音已经变成了自言自语:“要是真打起来,那国家的元气损伤该有多大?这些士兵跟咱们吃了这么多苦,难道就让他们抛尸异乡?天下没有这种指挥道德……现在咱们国家是东南吃紧,列强都盯着海上,把国家元气消耗在西北,是不是我们军人的罪过?”这些都是大道理,他说起来很是冠冕堂皇。参谋长也只是感慨雷振春怎么有这么好的心情来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
  他却不知道,在雷振春的内心,有一团火越烧越旺:“要是我给雨辰献上这么大的一份礼物,他该如何酬谢我?江北军中,我该是什么样一个地位?我们在西北,真的能够出头吗?现在的大势,究竟是在朝什么方向发展?”想到最后,他沉沉地笑了起来,最后大声地招呼参谋长:“走!咱们看看部队去,这么辛苦了,咱们发不起大洋,总要去说几句好话!”疲倦欲死的参谋长站了起来,就看着雷振春也不等他,大步就朝小丘下面走了下去。他疑惑地摇了摇头,终于跟了上去。
  公元1913年3月13日,北洋军从豫北大举出发挺进陕西,3月17日发布通电事后告知雨辰的临时军务部,顿时就掀起了一场大风潮。而在3月20日,他们的前锋部队以雷振春的左路军就先和潼关的陕西地方武装发生了交火。雷振春部队以凶猛的肉搏冲锋一下占据了潼关县,陕西部队纷纷败退到了关内,张凤翔还在陆续抽调部队想堵住这个口子,同时也在和卡着武关这个口子的江北军第八师联络,希望欧阳武能迅速抄击北洋部队的侧背。为了维持自己在陕西的统治,他也算是竭尽全力了。一支声称去剿匪的国家中央番号的武装和陕西地方武装在大选期间发生交火,的确是大大地扫了雨辰的面子。已经有同盟会控制的报纸在讥讽雨辰实际控制全局的能力,并对他之前采取的实际消灭北洋残余的四、六两师这种国防武力的做法大加批评,说要不是因为他只看重江北嫡系,没有天下为公的心态,绝对不会发生这种乱子。而更多的人却是睁开眼睛在看在等,看雨辰的应对措施。在这些人的心里,雨辰能够妥善迅速处理这些问题,似乎就成了一种信仰。江北军连小鬼子都能打垮,还怕这些北洋的残兵败将么?雨辰的反应也如他们预料很快就做出了,他还通过顾执中的采访发表了信心满满的讲话,声称这已经是黎明前最后的黑暗,新民国在阵痛当中,必将光辉地诞生。
  历史仍然在继续向前发展。
第三卷 一统之路 096章 黎明前的黑暗(二)
  吴采轻轻敲响了蔡锷办公室的门,一时里面还没有声音传来,他在门口略微停留了一下,好整以暇地打量着这个办公室的门口。在虎穴作战室的建筑群里,也有了这个挂着临时军务部总顾问牌子的办公室,只是蔡锷由于身体还没有大好,很少过来办公。最近由于军事上的事情比较多,吴采有些忙不过来,根据雨辰的意思,他还是常驻在这里。只是雨辰在虎穴作战室里,专门高薪为他聘请了德国的医生,随时照顾看护他的身体。
  门里面响起了蔡锷的湖南口音:“请进!”吴采在门口正了正帽子,肃容走了进去。他这个参谋长,虽然位高权重,但是对蒋百里和蔡锷这两位军界前辈,一向尊重得很。看他推门走进来,蔡锷也有些吃惊,连忙道:“念荪,快坐,快坐!”说着就站起来招呼,吴采忙请他坐下,自己找个地方坐了,看着蔡锷,一副有话却又说不出来的样子。
  蔡锷气色比才到上海的时候好了很多,在已经回暖的天气里,还披着一件整洁的军大衣,领章上两颗中将的星星闪闪发亮。他看吴采那个为难的样子,淡淡地笑道:“怎么?念荪此来,不是为陈无病的事情想找我向雨司令说情吧。”吴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点头道:“正是为这个事情前来,陈无病这个人我很知道,有些大大咧咧的,又还年轻,有些不拘小节。但是带兵打仗从来都是身先士卒,很得军心,而且对司令忠心耿耿,为江北军的事业豁出命去也甘心……本来这次我以为签呈陈山河带领追击部队前进,戴罪立功就稍稍能盖点面子,大家都能下台。但是司令采取了司马纯如的计划,在河南按兵不动,陈无病追击司令的名义自然就没有了,我试着找司令说过几次,但他还是很生气,现在让汤斯灵暂代十八师师长的职务,叫陈无病到上海来见他……司令最近太忙,身体不好,脾气也大,我怕到时候陈无病赶上这个时候,就……松坡先生对司令影响力很大,请先生为国惜才,保全陈无病,江北军上下的老兄弟,都会感激松坡先生的。”
  他在那里娓娓地说,蔡锷只是静静地听。这次北洋擅自行动,雨辰当时脾气发得很大,经过一夜的考虑,又和司马湛深谈了很久,最后决定不抽调十八师的主力投入追击,只是调十一师进入豫南,张志鹤率领十二师接收豫北,兵锋追抵潼关就暂时停止前进。消息一传出来,以前了解雨辰做事主动性格的人都觉得奇怪,有以为他是不想破坏现在大选的局面,所以才忍让了一下;也有人认为雨辰是在实行驱虎吞狼的计策,借着北洋军来平定西北,冲垮原有的根深蒂固的旧势力,自己最后再来收拾局面。总之都是认为他背后是有打算的。但是雨辰安之若素,一不就这事下达正式的命令,二也不对北洋的通电表示意见。这几天反而全力在接见政治上的人物,安排未来政府的事情,特别是和国民党方面的谈判,一夜接着一夜的,似乎就把陕西的事情撂开手了。张凤翔一天三封的求援电报,他只是让张志鹤斟酌应付,命令他维持住关中,实在不行,就先退到渭南老家,等待局势变化。
  对于陈山河的事情,他却还是有些不依不饶的样子,纪存中纪阎王已经组织了军事法庭,好像一副要拉开架势进行军事审判的样子。雨辰掌握大权以来,除了杀过王廉,对底下的人都是提拔回护,这次对自己心腹大将动起真格的来,大家都有些替陈山河忐忑。吴采一时没有了主意,就来找蔡锷帮忙说话。要是蒋百里在,估计早就在雨辰面前说情了。
  但是,有些话该怎么和吴采说呢?蔡锷在心里面琢磨。雨辰这次的决定,他还不是看得很清楚。但是对北洋放一下,也许是个解决问题的办法,现在西北贫瘠,就算北洋盘踞,也不可能对他手中中国腹心精华之地有什么威胁,不过是一些残兵败将自固权位的办法。将来还是要和雨辰讨价还价、谈对中央的合作条件的。雨辰没有继续追击下去,也许就是为国家保存一点元气。他虽然建议追击,但是作为一个北洋背景投奔过来身处高位的人,说到底也是表明立场而已,对北洋这次举动,他从来没有觉得是威胁,将来也不难收拾。雨辰真正应该头疼的地方势力是既有政党、又有地盘和军队的同盟会三督,当真是硬也不得,软也不得,所以不给陈山河追击部队司令的名义也是很正常的。至于对陈山河一点私事不依不饶,他只是琢磨,也许他是要维持青军会这个团体清教徒的形象?在大局未定的时候,青军会的道义高度,是很重要的武器。也许他想得更深一点,想借机整顿一下军队内部?老人升得太快,现在权力太大,需要敲打一下然后补充些新鲜血液,好让这个团体更加得心应手?这些想法就有些诛心了,要是雨辰真的想得这么深,那这个二十五岁的青年就城府太深了。吴采作为跟雨辰起家的老人,反而有些身在庐山的感觉,以为他是单纯的发脾气呢。
  蔡锷从来都不敢小看这个看起来有些文弱,身上永远整洁干净,但是目光深沉的权倾天下的雨司令,他在一年多时间就快爬到了最高的位置就是明证。但是,未来这个人会变得怎么样呢?
  他毕竟才二十五岁,每天铺天盖地的事情要他处理。现在他苦心营造出来的名声完美无缺,声望如日中天,底下的人对他信仰很深,但是他毕竟只是个年轻人啊!处在这种地位,现在身边又完全没有可以牵制他的力量,什么事情都靠他自己乾纲独断,虽然蔡锷很佩服他这个岁数就看得远想得深,对对手的情况了如指掌,但是如果他一直在这个氛围里,将来一定会变成另外一个人的,也许对这个国家,这个民族,就是一场灾难。他想得极深,都有些痴了,最后失笑地叹了一口气。现在想这些做什么,现在这个局面,就需要雨辰这样的没有历史牵绊的新兴强者,改造这个老大难的国家。未来的事情,未来再说吧。他抬起头来看着吴采,看这个参谋长还是一脸请教的神色看着自己,只有含糊地道:“念荪,无病的事情,该说的时候我自然会说。无病来的话,你告诉他,平时是什么样子现在还是什么样子。你对他的态度要严厉,秉公行事,这样对他反而是好事,明白么?要是底下的将领都抱团了,就好比你手下的参谋,已经结成了攻守同盟,你会怎么想?雨辰不会拿无病怎么样的,这点你尽管放心……”说了这些话他才觉得,自己和吴采又不是很交心,说这么深做什么?忙掩饰地笑了一下,“哎呀,到时间了,雨司令还等着我呢,念荪,我们下次再谈!”
  ……
  在陈山河赶往上海、北洋军杀入潼关、陕西山西两省在北洋军威胁下频频表示愿意投入江北系统的同时,雨辰真的把这些事情撂开了手,一点都不过问,每天就埋头在大选的事情里。现在计票的成绩渐渐地出来了,非江北系统里的选举,国民党的选举成绩也渐渐赶了上来。现在众议员的席位估计联邦党占46%,国民党占31%,其他党派占23%的样子。全国统计票数成绩出来,估计也是差不多。参议员的选举联邦党是大获全胜,110席参议员现在确定的就有58席了,未来估计可以占据到70席以上,占了绝对的优势。按照现在公布的宪法草案,未来国家元首的选举由参议院选举产生,这个国家元首同时也是陆海军司令,雨辰很可能就当仁不让。但是他这身军服,怕是要脱下来了。他资历还浅,岁数太年轻,当这个国家元首看来腹诽的人不会少。现在民间已经有风声了,说最好的局面就是孙中山先生当元首,雨辰主军,可以当全国陆海军总司令,分国家元首的权。但是这些呼声旋起旋灭,重视的人也不多。
  但是关于政府,这其中变数可就大了。宪草规定的是在众议院议席占据简单多数的政党组阁,但是现在联邦党并没有到这个程度,必须要联合组阁不可。总理是谁?各部部长怎么安排?各个党派都在活动,观察家们都以为联邦党和国民党联合组阁为最理想的情况,雨辰既然成为国家元首的可能性很大,为了平衡,给国民党一个政府总理的位置也不为过。还有一种呼声现在还颇有些市场,就是国民党和其他党派联合组阁,对雨辰的独大势力造成牵制,这才符合共和制国家的真髓,免得另一个袁世凯出现。总之,虽然局势渐渐明晰,但还是扰攘不休。沉寂已久的孙中山也在广州出现,还发表了讲话,意思就是国家由军人来当元首,并非是国家的福气。民国一直是军政时期,现在应该回归宪政,需要有政治经验的人来担任国家元首的职务,言下之意,就是非自己莫属。但是讲话中也还夸了雨辰几句,说他的地方自治政策,的确是善政,以地方议会选举之人办理地方之事,中央可以集中财力办全国范围内的大事,以后民国,这条非常值得借鉴。并呼吁全国军人各安职守,不卷入政治当中,对北洋残余武力,他提出将他们改编为中央西北边防司令部,由中央养起来,不要再发生内战,要给这个武力以出路。对他的讲话,雨辰只是一笑置之。他现在坚定地走在自己通往权力最高峰的道路上,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改变。孙中山现在很大程度上只能代表他个人,而国民党真正掌握实权的人物,现在正在和自己紧密商谈之中,也许最后的结局,很会出人意料。自己对未来,已经有了一个大致清晰的路线图了,只等最后揭晓的时刻。那时对自己来说,就是新的未来,而自己迎接的,就是一个新的世界,什么都不能阻挡自己前进的脚步,任何人都不可以。
  在上海的浦东,这里已经平整出了一块很大的草地,在四下进来的道路里,都有了江北军的哨卡在警卫,一些砖瓦的房子正在建设当中,还没有挂出即将进驻这里的机关或者部队的牌子,让这里的一切显得有些神秘。在草地的一角,放着一些木头、金属、皮革,还有张线组成的木头盒子样的东西,这些东西下面都有轮子,静静停放在草地上。上海的人们应该还记得,在1911年11月的时候,有一群华侨在美国购买了四架法国造的五十马力的最早期的“高德卜”式飞机,组成了华侨飞行队抵达上海,还举行了筹款飞行表演。这支小小的飞行队后来被南京临时政府收编,转而又交给了北京的临时中央政府,进驻南苑,改编成为民国陆军下属的南苑飞行队。有些华侨走了,到雨辰挺进天津的时候,这支小小的飞行队还只剩下两架能飞上天的飞机,还有十五名穿着陆军制服的人员。现在这支中国未来空军的种子,已经被运到了上海,雨辰给予了中央军教导师直属飞行队的名义,还计划成立飞行学校,经过一段时间的整顿,这支小飞行队在今天准备重返蓝天,而百忙当中的雨辰,也欣然前来观看。在江北军那些百战百胜的陆军官兵看来,这些被叫做飞机的东西其实就是一个能飞的玩具罢了,谁也不知道雨辰为什么这么重视他们。
  两个穿着皮制猎装的华侨飞行员站在自己的飞机面前,还有一群穿上了黄色陆军制服的工作人员站在他们身边,这些人军姿都不是很熟练,立正等候了二十分钟的时间,已经觉得腿软腰酸了。正等候得望眼欲穿的时候,就看见两辆汽车在马队的簇拥下踏过春天潮湿的草地,向他们这里开了过来。他们的队长——从江北军教导师调过来的一个教导团中校副团长忙看了一下那些散漫的华侨一眼,大声道:“立正,敬礼!”没有人敬礼,那些华侨还干脆乱了队伍,都朝前走了几步,想看看那个现在名声都已经传到了美国华埠的年轻司令的风采。汽车在乱纷纷的人群面前停了下来,那个队长已经气得脸色发青,又听不懂自己手下那些人的广东话,生怕他们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只有自己尴尬地在那里站得笔直,以最标准的姿势在那里行礼,心里痛骂那个把自己从前途无量的教导部队里调出来的吕逢樵:“他妈的,老子招谁惹谁了?发配到这里管二三十个人、两架破烂飞机!”
  雨辰含笑从车子里钻了出来,一点也没有在意这支宝贝飞机队的军容。只是站在那里,定定地看着那两架古董飞机。自己离那个时代真是很遥远了啊,F14、苏27等名机的身影从他脑子中一闪而过。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从现在这些破烂一样的古董飞机上起步的。自己已经错过了陆军和海军大发展的时期,只有从后面追赶列强的脚步,但是从这一片空白当中,却未必不能建设出一支强大的空中力量。他对这支小小的飞行队,真是寄予厚望。
  看着那些华侨们眼巴巴看着自己,都忘记了行礼,王登科在他身边呵斥了一声:“都是军人,这成什么样子,立正,敬礼!”那些人才排成横列朝雨辰不标准地行礼。雨辰微笑着还礼了。在春天的野外,来看飞行表演,呼吸潮湿新鲜的空气,让抛开繁杂事务的他觉得分外惬意,想着这支飞行队未来发展的前景,更让他有些兴致勃勃。邓肯和谢明光从后面一辆车子里钻了出来,两人现在都是雨辰的临时军务部工业顾问,未来的工业部长说不定就是他们分担了。看到这些机器都叫了起来:“飞机!”雨辰回头朝他们笑道:“先看飞行表演!看看咱们的飞机队到底怎么样!”
  雨辰他们都席地在草地上坐了下来,按照日程安排观看飞行表演。两架飞机似乎也鼓足劲要在他面前表演一样,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发动了机器,螺旋桨缓慢地转动起来,气缸吐出了一阵阵的青烟,经过一段时间的滑跑,昂首冲上了天空。飞机机身上画的非制式的青军会徽章,在太阳的照射下熠熠生辉。虽然这两架飞机飞得不高,速度也不快,只是做了几个很简单的机动动作。但是对于雨辰要建立的空中力量来说,这1913年春天的清晨,就是起步。他抬头看着这两架飞机,脑子里却在转着太多的念头,他突然回头来对邓肯道:“你认识一个叫做王助,还有叫做巴玉藻的在美国学航空的留学生么?”邓肯一愣,愣愣地道:“这个要去查一下了。”雨辰断然地一挥手:“只要查到了,他们完成了学业的话,都给我聘请回来!我要他们为中国设计飞机!这事情一定要抓紧办,我随时查问!”
  飞行表演在二十分钟后结束,飞行员脸上都是道道黑色的油烟。雨辰早就在底下微笑着等待着他们了。看着这些兴奋而散漫的飞行队成员排成一行,那个队长更是满脸不乐意地站在队伍前面。雨辰微笑着问道:“喜欢飞行么?”
  一个飞行员立即响亮地回答道:“当然喜欢!美女和飞机,都是我不能放弃的东西!”那个教导团出身的队长顿时感觉要晕倒,规矩森严的陆军,谁敢这样说话?雨辰也是一愣,仔细看了一眼那个飞行员。他长得并不像广东人,高大白皙,面容英挺,却老是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笑意。雨辰淡淡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飞行员笑着回答:“陆军中尉飞行员丁羽觞!司令,我总觉得咱们不应该叫陆军,我们应该叫空军!天空上的军队!”他一点都不怕雨辰,也不知道是神经粗还是胆子大。雨辰笑着点点头,走到了排头大声开始说话:“从1903年开始,人类的航空时代就开始了!就在现在这段时间,欧洲的意土战争已经开始使用了飞机。我们这支飞行队的前身,也是准备回国参加推翻清朝的战斗的!未来国防事业,更需要飞机!在这支崭新的军队里,我们和列强的起步是一样的,我们不仅要在后面追赶他们,还要超越他们!现在咱们就两架法国老飞机,三十多个人。但是大家不要以为飞行队没有前途,我会大量拨款,培训更多的飞行员,还要自己建厂,生产更多的飞机!在未来,你们就是我们光荣的国防军中重要的一环!你们就是种子,就是火苗,有着光辉灿烂的未来!我雨辰从来不会说大话空话,希望你们从上到下安心在飞行队供职,为这支军队的发展做出最大的贡献!我对你们有厚望,国家对你们有厚望,民族对你们有厚望!完了!”
  他训话的过程当中,一直面带鼓励的笑容,这一席话虽然不能改变大家现在并不重视飞行队的想法,但是总觉得心里暖洋洋的。训话过后雨辰破例和飞行队的所有成员会餐。直到很久以后,他们还说雨辰在他们这里向飞行队敬了三杯酒,这可是袁世凯和孙中山都得不到的待遇啊!更让他们想不到的是,雨辰果然源源不断向飞行队调拨人才,大量的拨款,购买飞机,设立学校,成军的步伐一直在飞速向前。当一战的时候中国陆军和海军航空兵粗具规模的时候,他们才认识到雨辰果然说到做到了。
  但是在当天,会餐正到高潮的时候,王登科悄悄凑近了雨辰,低声道:“吴参谋长从松江虎穴打来电话,陈山河陈师长已经到了。”雨辰顿时就冷下脸来,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不理他!告诉吴采,叫陈山河在我办公室里面立正等候,我办完了事情再考虑怎么发落他!这个家伙,真有些无法无天了!”
第三卷 一统之路 097章 黎明前的黑暗(三)
  北京的春天来到的时候,就代表这个城市一半春光一半风沙的日子也到来了。随着局面的渐渐平定,原来市民们还关心闲聊几句北洋自袁世凯死后的命运,还有未来都城还在不在北京的话题现在也没有了意思。这个王城也恢复了原来安详宁静的生活步调,坊间讨论最多的话题还是肃亲王在天津接受临时军务部组织的临时军事法庭的审判。老头子也真是硬气,已经开过了三庭,所有罪名都一肩承担,把天津还残余的清朝势力的罪名开脱个了干净,口口声声“我大清我皇上”的。除了承认清朝气数已尽,再也没有回天之力以外,举止做派皆像个英雄。北京市面上的那些流散满人提起他都是竖大拇哥,最后还是都化作了一声叹息:“这天下,算是被汉人抢回去啦!大家安心做民国的什么黄子公民吧!”北京城里的大选,也闹得颇为热闹,不过这都不是北京的小老百姓关心的事情了。王气已经黯然从这个城市消退,等待他们的,似乎就是平民的时代。更何况现在日子也不算难过,原来北洋扩军增添的无数名目的加征加派、捐输等,都一概取消,旧时代的影子,除了进出崇文门还要交纳关税之外,就再没留下什么了。但是这一切的一切,并不代表有些人就忘记了过去的旧时代,他们正为北洋挺进陕西的事情激动不已呢。
  段祺瑞穿着一身长袍马褂,和徐树铮还有几个随员在原来铁狮子胡同的大总统府信步走着。这里原来森严的气派,人来人往的热闹,似乎都已经消失干净,只剩下满院子的衰颓凄清。原来无数次和袁世凯散步漫谈的小花园,现在只有满地的荒草落叶。段祺瑞走到一个小石桌前,无限感慨地拍了一下石桌,叹道:“宫保威风了一世,身后事却如此萧条,我们对不起他啊!那三个公子现在闹得怎么样了?”
  徐树铮冷淡地笑了一下,他没段祺瑞那么多感慨,就像在说和他漠不相关的事情:“还在天津打官司,老头子就留下两百万的家产,动产不动产都在里面,大丧花了四十万,咱们北洋旧僚认了一半,现在三个公子互相指责对方是小妈养的,要独占家产,什么面子都闹光了。其实一个是瘸子,一个抽大烟,还有一个玩相公,这点钱到他们手里也看不住。”段祺瑞神色黯然,又问了一句:“宫保那些女眷呢?”徐树铮哼了一声:“谁还知道她们那么多?只有一个老六还守着园子,建了个佛堂在里面吃素念经,其他的要不帮着儿子打官司,没后代的听说还是王聘卿拉的空子,每人给了两万块打发走了。”
  听到这些,段祺瑞半晌做声不得,最后才喟然叹道:“王聘卿我知道他,他是没有什么钱的,真是难为他了。徐东海和冯华甫手里都很有两个,他们又是受宫保知遇深重的人,怎么不出来帮两个……可惜我真是没什么钱,不然宫保的身后事,绝对不会这么凄凉。”
  徐树铮对这个话题已经很不耐烦了,北洋残军突然发动,好像给他和赵秉钧的攻守同盟打了一针强心剂,顿时无数的想法都冒了出来。他们还去拉了原来的无路财神梁燕荪,想给马上要进入陕西的北洋军筹点款子和军火,想在西北自成一个局面。徐树铮想得还更狠,认为江北军的天下,系于雨辰一人,暗杀的事情不能再拖下去了!现在他们唯一担心的就是无力号召现在抱团行动的北洋五将军,就想把老段拖出来当招牌。但是段祺瑞却一味的消极,今天更是有雅兴来看袁世凯的故居,真不知道原来那个刚愎自用、对权位看得极重的段祺瑞到哪里去了!没有他的话,自己和北洋现在残余的军事力量,无论如何也隔了一层。
  他按捺住满心的烦躁,勉强回答段祺瑞的话道:“徐东海和冯华甫都是视钱如命的人,怎么能够指望他们有天良,怎么能指望他们做大事?芝老,现在归根结底还是我们自己要有办法!您还是尽早出山吧!西边现在几万弟兄等着您出来号召领导。北洋还有没有未来,就全看您了!现在全国上下,都对雨辰大权独揽不满意到了极点。只要咱们的局面再次确立起来,还怕没有人和咱们合作吗?归根结底,中国的事情还要咱们这些老人才搞得好。芝老,您就别再耽误下去了!”按照徐树铮的性格,他原来给段祺瑞当幕僚长的时候,都是只谈公事,谈完走人,现在这样求他,真的是最大限度地放下他这个秀才将军的架子了。但是段祺瑞听了也只是如春风过耳,只是含蓄的微笑。他背起了手,在花园里低头散步,最后才含糊道:“小徐,这些事情你如果想做,我老头子也不能阻拦你什么。但是最近读书,我很有些心得,做大事情,似乎讲求的就是‘法、术、势’三个字。这些东西,我还在揣摩,你似乎也该好好斟酌一下,我老头子不是不想出来做事,但是……现在真的就还是我们的天下了么?大家还是静下心来好好看看吧……雨辰在东北和日军敢于动武,我很佩服他。国家未来气运的事情……唉,还是看你们年轻人的吧。”
  他的话颠三倒四,也不知道他心里想说的究竟是什么。几句话说完,他就背着手向园子的深处走去。在这片已经废弃了的园子里,他的身影,似乎和逝去的时代融成了一体,只留下徐树铮站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短暂的失望过后,徐树铮又握紧了自己的拳头,咬紧了牙齿,无论如何,这一次是决定干到底了。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如此碌碌无为地终了此身?更何况他们已经尝到过了权力的甘美?这条道,也只有走到黑了。
  而在天津的日本租界里,赵秉钧的公馆在这些日子里,也是来来往往的人不断。在一片市声繁华当中,一个行色匆匆的中年人大步地走进了他的公馆,才进二堂门口,光着头的赵秉钧就已经迎接了上来:“坦直坦直,你可算回来了!要知道我们在这里是等得望眼欲穿!怎么样?一切还顺利?”那个中年人摘下了帽子,满脸疲惫的神色,一时说不出话来。赵秉钧给他端来了茶壶茶杯,他也顾不得倒茶了,大口套着茶壶的小口“咕咕”地灌了一气,最后一抹嘴道:“还不错!这次在巩县和齐燮元的代表接上了头,已经花了大价钱在巩县定了两百万发子弹,还有一千条步枪,咱们算是和他们达成攻守同盟了。咱们在中原联络人马,做政治上的努力,他们在西面稳定局势,一定要把北中国的局面翻过来!段芝贵那小子最近态度客气了许多,咱们在巩县活动,他也没敢干涉。这小子就是一个墙头草!”
  赵秉钧只是点头微笑,拉着王坦坐了下来。这些日子齐燮元他们独断向西,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他很是过了一些忐忑不安的日子。生怕雨辰采取雷霆手段,把他们这些残存势力一网打尽。这些日子不敢出租界一步,但是心里又在自我安慰,雨辰现在大局要紧,加上北洋也体现了他们的实力,该投鼠忌器,再想办法和他们讲条件了吧?直到雨辰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没有动员部队发动追击跟踪作战,他更是心思大定,野心也就不由得浮现出来了。这个小子现在掌握这么大的局面,终于开始觉得控制不住了吧?这样为什么我们又不能翻身呢?什么大选不大选的,雨辰精力全在这上,都是一些屁话。要紧的还是实力和枪杆子!如果真的能把雨辰除掉,那他们在这个国家的地位,又该如何?一向做事毫无忌惮的赵秉钧真的是动心了。他看着王坦坐下来拿着帽子在那里扇风,压低了声音问道:“洪述祖在上海活动得如何?”他突然说起这个话题,二堂里,似乎一下子阴冷了下来。
  王坦一怔,苦笑摇头:“在准备,雨辰的社会活动很少,咱们的资金又多挪用来接济西面,现在钱也不大凑手……先拖着吧。”赵秉钧断然一挥手:“横竖都撕破脸了,赌就赌到底!我卖了公司的股票凑钱出来也要办,时间拖得久风声就要走漏!他妈的,就这么一铺了,一翻两瞪眼,成了咱们就是人上人,不成大家就亡命当白华去!”这个赵秉钧,虽然当过内阁总理高位,但是身上那种混混的味道,却是北洋高官当中最浓厚的。爱交朋友,赌性之大,已经是深入骨髓了。王坦被他说得一惊,在椅子上坐立不安地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收住了声音,已经在这条船上,大家的命运都捆在一起,看来真的是只能赌下去了。但是采用这种完全决裂的方法,以现在北洋的残余实力,如果失败了的话,那是真的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同时在天津,蒋百里的北方江北军总指挥部里,有一个警戒非常森严的小院落,参谋们都得到命令,从来不许跨足走到里面,也严禁提起总指挥部里有着这么一个机构。这个小院落里,唯一能用来形容的词就是“安静”两个字,每天都有人在里面不出声地忙碌。江北军内部,还有在社会上利用种种关系,初步形成的一个对重点事情、重点人物进行监控的网络,最后都汇总到这个院落里甲一号办公室。办公室的主人,就是现在越来越销声匿迹的白斯文上校,此时此刻,他正冷着脸看着一份份汇总的报告。
  “……巩县兵工厂接受一百二十万元订单,正调拨库存子弹,并加三工生产步枪,段芝贵曾含糊提请蒋总指挥注意直隶某方面动向……”
  “……王坦王坚直昨日抵津,今日去英国租界电报局通过水线给上海发电,电文底稿待查。段祺瑞秘书曾毓隽今日抵津,寓日租界安元大客栈。并未拜客,正严密监视当中。”
  “十五师内部隐约有不稳现象,驻直豫边境之六十团近日加发一月恩饷,团长龚三春请长假离开部队,一营长代团长位置,该员为徐树铮从陆军部外放之二等参谋。密切关注中。”
  他疲倦地按了按自己的额头,在他的办公桌上,关于南方地方势力的情报和报告已经堆了老高,一直还没有披阅,北方的情报却是随到随看。他每天都要向临时军务部提交一份情报当日汇总。电文一发就是老长,可以说北方这些蠢蠢欲动的势力,都是在他的监视当中。他也很有把握可以动用力量将他们一网打尽,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雨辰批转回来的都是“暂观其变”四个字。他也知道了赵秉钧的秘书洪述祖在上海活动,就是在策划暗杀雨辰的活动,上海方面的情报机构已经通过青帮洪帮在密切监视了。雨辰居然对这个事情都暂时置之不问,难道他不担心自己的安危么?有些事情他觉得看不透雨辰的想法,放在前清,想升官就要揣摩上司的心术,但是雨辰的心术却那么难以揣摩体会,绝对的难伺候。无论如何,还是当好自己作为雨辰的耳目这份工作吧!其实在他的内心,对这些带着阴谋味道的工作,实在是乐在其中。他摇摇头,扯过一张公文纸,在砚台上舔了舔笔,开始写今天的情报汇总分析。“……北方大局粗安,天津左近两万重兵,东北安蒙军也为泰山之靠,大局可望无虞,然赵秉钧和徐树铮的活动正日益加紧,不逞之徒发作当在眼前……”
  ……
  陈山河笔直站在雨辰的办公室里,一脸不服气夹着有点心虚的表情。他在这里已经站了四个多钟头,雨辰回来办公,也只是看了他一眼,埋头又批了半个小时的公文。办公室里只有沙沙的铅笔在纸上滑动的声音。他当初也不是没有在雨辰面前罚站过,也算是老油条了,但是这次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心虚。但是又觉得自己没有错,青军会是不许纳妾,但是尹家姐妹是两头大,都是正房太太,都是明媒正娶啊!他三代单传,为了延续香烟,多娶个太太有什么不对?两个女孩子在浙江的时候就一直和他通信,几个月前特意赶到武汉来见他,一见就丢不开手了。原来还有些稚气的尹家姐妹,现在竟然是如此的如花似玉,而且又有文化又活泼天真,现在妹妹更是有了他的骨肉,他舍得放弃谁?他在心里自我解嘲地笑,这也算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吧!要不是自己这个请示电报正赶上北洋军突然发动,也不会这么倒霉!他想到这里心里又埋怨自己,好好的非要表示什么光明磊落发电报请求允准,偷偷结婚不就完了,谁还追查自己那么多?不过在他心里,对雨辰还是不敢有半点怨气,这个和自己同岁的司令,在他的心目中,有着不可动摇的地位。没有他,也就没有自己的今天。
  雨辰总算批完了案前的公文,在椅子上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脖子,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陈山河有些不安地挪动了一下身子,没有敢说话。雨辰拿起自己面前的一张公文纸,低声道:“这个东西和你有关,你来看一下吧。”谢天谢地,总算是等着雨辰说话了,陈山河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小心地凑过去接过了那张公文纸,就看上面一手龙飞凤舞的“雨”体字。
  “查民国陆军中将,中央陆军第十八师师长陈山河一员,因私生活不谨,玷污军人荣誉,违背军人誓言。经军法审判,剥夺其军人身份,返乡为民。青军会执委名义,同时取消。此令,雨。”这道命令就像闪电一样劈在了陈山河的脑袋上。
  他不敢相信地又看了一眼,巨大的屈辱感充塞在了他的心胸,让他觉得自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血一直涌上了头顶。他就这么定定地看着雨辰,俊秀的脸庞都扭曲了。
  雨辰冷淡地道:“没什么意见吧,我马上就把这个命令发布下去。对了,还要恭贺你新婚大喜,随后我自然会送一份礼物。陈三爷他们对你能回家当大少爷,不干军人,估计也欢喜得很,替我问候他们。”陈山河终于反应了过来,“刷”一下就将那张纸撕成了两半:“司令!你是不是要我死在你面前!我陈山河自问要干一辈子的军人,给咱们民国打出一番新局面出来!带兵我任劳任怨,打仗我冲锋在前,从来不手长捞钱,您的命令我都尽心竭力地拥护。你要我不干军人,可是我自从穿上这身虎皮,从里到外都是江北军的人了!你尽管罚我杀我,不能不要我!男子汉大丈夫死容易,要我受这个屈辱不行!”
  雨辰静静地听他吼完,突然一拍桌子:“你也知道你是个军人?才有点成绩就想娶两个老婆了?看你的表情,似乎对我管你这个事情还很不服气?天老大,你陈山河老二?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他站了起来,对陈山河发脾气他从来不用顾忌用词和形象,几乎就是在指着他的鼻子骂,“咱们江北军为什么能一路胜利到现在?因为我们占据着道义的制高点,无形中也就背负着民众对我们的期望!他们知道我们这个团体和老北洋同盟会还有清朝是不一样的!我竖立江北军和青军会这个清廉正直、无私奉献的形象花了多大精力?以身作则埋头工作,连自己未婚妻的手都没拉过几次!我不是圣人,但是我知道在我们这个国家,不管你做什么事情,很多时候就上升到对你这个人道义方面的判断!别人认为我们这个团体比北洋有前途,除了苦心经营的实力,就是这个虚无缥缈看不见摸不着的‘道义’两个字!你们江北三杰,谁不知道你们就是和我雨辰同体的!你私生活不谨,人家对我们这个团体怎么看?陈山河这么大的官就了不起了,就可以肆无忌惮了,就成了新北洋了!何灼然在前线冰天雪地里打仗,缴获颗粒归公,他每月八百元的薪水,除了寄三百元回去养家,其他五百元全部都用来补贴战死的同仁袍泽的家属!你再看看吴念荪一天要忙多少事情,媳妇早就定好了亲,从来就没有提过回家办这个事情,他家也是几代单传,老人想抱孙子都想疯了!”雨辰的唾沫都喷到了陈山河脸上,手指也指着了他的鼻子,骂得是酣畅淋漓。
  陈山河渐渐觉得有些站不住了,头也越来越低。本来觉得自己有些理直气壮的,但是听司令这么一说,就变成了自己的全无道理。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现在也是天下瞩目的人物,一举一动都关系着江北军这个新兴团体的观感。平日里除了想着带兵打仗之外,其他都是马马虎虎,比起灼然大哥和念荪大哥,差得实在是太多了。
  雨辰骂完了之后,似乎平静了一些,整整自己身上的军服,冷冷道:“我很忙,不能在你的事情上多浪费时间。当初我和王子渊说过,如果我们这个团体有人跟不上我的步伐了,我是不会等他们的,对你也是一样。还有什么话说?没话说就出去办手续。清理你只是第一步,下面我还要整顿军队,像你这样的人,还要赶走审判一批!”
  陈山河咬着牙,强忍着自己不要被雨辰这个刺人的话说得哭出来。他突然抬起头:“司令,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是最后一次!您说的我都明白了。在您回来之前,念荪大哥也痛骂过我一次,说不会替我求情的。现在局面还很复杂,我再也不会马马虎虎的了。这个团体就是我的生命,离开这个团体,离开和我共同奋战的弟兄,我陈山河也就活不下去了!司令,哪怕您把我降成小兵,也把我留下吧!我还要为您上前线拼杀,您看我以后吧!”
  雨辰还是冷着脸:“那怎么成?人家都有你的孩子了,你不娶怎么行?我可不能耽误你传宗接代的大事情。”陈山河咬着牙,很快又黯然垂下了头:“那……那都是我造的孽,算我对不起她们,来世再补报吧。”想到两难之处,这个年轻人终于还是流眼泪了。
  雨辰哼了一声:“当兵的哭个屁哭!滚出去,到你念荪大哥那里,老实写一份检查出来,到底怎么处理你,我再考虑,至少要给你摘一颗星星下来……你娶一个有你孩子的,还有一个,这辈子估计没有什么名分了,你还要保住这个秘密。要是让别人知道了,谁也帮不了你,而且下不为例!”他说话声音冷淡,但是还是原谅了陈山河。
  这句话就算是大赦了,陈山河不敢相信地抬起头,就看雨辰调过头去不理他,转身又去披阅公文去了。他忙敬了个礼,一溜小跑出去找吴采去了。雨辰坐在那里摇摇头,又看着天津传来的北方情报汇总……这个时候,似乎就需要一个合适的借口再展现一下自己的威权,扫扫这股子针对自己的邪气,为即将进入的新世界祭旗了……借口,似乎就是他们自己送上门来了,踏实地把这些地方势力打平或者收拾老实了,自己心目中的建设蓝图,才会没有妨碍地完全展开啊。这样的乱局,早结束一天,国家的元气就多保存一分。
  他靠在椅子上面,摘下了自己的军帽,看着天花板。自己的梦想,到底能不能顺利实现?自己从腥风血雨转入和平建设当中,能不能像现在这样的得心应手?他看着自己的右手,轻轻将手握成了拳头。不管未来自己做得如何,现在将一切的情势发展,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感觉,真得很好。
  新的世界,似乎就在这手中,触手可及,他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第三卷 一统之路 098章 黎明前的黑暗(四)
  “听说新政府的名单出来了?宋钝初先生和雨辰雨司令在崇明岛上谈了整整两天,谁有这个消息?”
  “这东西已经传得有鼻子有眼的了,都说宋钝初和汪精卫联手,已经把孙先生晾起来了。广东那里,胡汉民和陈炯明为都督的位置已经闹得不可开交,所以,宋钝初就把持了一切,准备和雨辰联合组阁。总统毫无疑问是雨辰的,内阁总理就是宋钝初了,交通部部长据说给的汪精卫,国民党还有伍廷芳的外交部部长,李烈钧的农林部部长,陈其美的水利部部长,蔡元培的教育部长,占了四个部长的位置。雨辰要的是国防部部长,据说安排的是蒋百里;财政部部长,毫无疑问是他老丈人李章云的了;工业部部长是他那两个美国回来学工业的哼哈二将其中之一;内务警政部部长会从军队里调一个心腹过来。他也要的四个部,不偏不倚。至于其他部,据说商业部是张季老,地方自治协调部章太炎,司法部是梁启超。这样几乎就是一个完全清除了北洋色彩,现在的党派人人有份的超级联合内阁嘛!这样大家还竞选个屁?肉都给吃完了,咱们喝汤!这样看下来,还不如在地方议会,还有些便宜,选这个中央众议员,真是倒霉大发了!”
  说这些话的自然就是陆续到上海来集中报到的已经确定选出来的国家参众议员们。大选还未完全结束,他们这些人就兴冲冲地赶到了上海四下活动,到处钻营,看有没有什么好处。现在上海的安澜园,也就是张季老的私产贡献了出来,作为他们这些议员的俱乐部。每天他们都在这里高谈阔论,推杯换盏,一副未来的天下尽在他们手中掌握的样子。联邦党、国民党、共和党、统一进步党的党员都有,把上海这个码头,搞得乌烟瘴气。
  “咱们议会正式成立的时候,和临时政府的法统就要断了,等于是另起炉灶!那么多的政府成立前的法案要咱们审议,兄弟也没什么多说的。看他们怎么活动了吧!没有点表示,那赞成票,兄弟可就不会投那么爽快!”这是喝醉了摆明想靠这个议员身份要好处的。
  “咱们众议院和参议院到底能不能监督政府?咱们到底是国家的代表还是地方各省的代表?是站在国家立场上起议员的作用,还是单纯的反映出我们当选省区的心声?现在又实行的是地方自治,要是地方和中央的利益冲突了,咱们该如何自处?”这是真心想当个好代表的,现在就为议会的职能和未来遇到的问题开始忧国忧民。
  “政府是以这种大家和稀泥方式组成起来的,要是政府内部起了什么冲突,咱们各个党派的议员到底该怎么做?联合内阁联合到这种程度,也算是创举了。看吧,我对这个政府能走多远实在没办法表示乐观,咱们这些先生大人到时候不要闹到被某方面军队逼上门来解散的地步就阿弥陀佛了!”这是对自己的前程都不表示乐观的悲观主义者的话。
  总之在这个局面下,大家想的都很多,一片热闹忙乱还有点初登场摸不着头绪的气氛。西部陕西省份的小小军事问题,都被他们自动忽略,现在最要紧的是争夺新政府的权位!一些等于是流亡的残兵败将,管他们那么多做什么。
  而雨辰这些日子的行程安排也比过去很少露面的情况改变了很多。他每天都要接见会谈各省抵沪的议员代表,要关心北京临时参议会过渡委员会的结束工作,要宪法起草委员会尽早拿出宪法,议院一旦开府就可以马上送交讨论。出席各个酒会,各国领事馆主办的酒会招待会,粉饰新政府成立之前的太平景象。同时自己内部也有大量的事情需要处理,江北现在实际控制省份为苏、赣、皖、鄂、湘、豫、鲁七省,直隶和奉天只能算半控制。在可预见的一两年之内的将来,这里还是他遂行统治的基础,是他展布内外政策的最大后盾。他维持了这七省的地方自治体系,并且在中央内阁设立了一个地方自治协调部出来,很有可能安排老名士章太炎在这个位置,就是为了协调中央和江北地方的关系。这七省现在都没有中央委派的官吏,原来七省收取的各种税收就是全部为雨辰所运用,现在必须以这七省为试点,中央(也就是雨辰)要办的事情是划分中央税和地方税,完善新的财政体系,在这七省率先推行六年义务制教育,以光复银行为未来央行主体,在与美国商妥的币制改革贷款的支持下,实行金本位制的货币改革,与美圆挂钩。来自这七省的现在中央陆军的主体,也要向国防军方向进行改革,减少军队的地方色彩和非正规色彩。正式建军才刚刚开始,加上中央和地方司法体系的完善,未来以这七省为基础进行的交通和重点工矿企业的建设……虽然雨辰已经尽可能收罗人才,将他们放到各自合适的岗位上,对这些繁杂的事情进行管理发展,但是总的框架还是装在他的脑子里,他对这些事情进行的轻重缓急、如何安排也要进行协调。总之就是让他觉得有见不完的人、开不完的会,永远是一天比一天更忙。
  在国家框架还没有最后确定,发展还没有正式走上轨道的时候,他这种亲力亲为,也是不可避免的。但是看到一件件事情在自己和手下的热心推进之下渐渐有了眉目,让他也有着很大的成就感。他现在体会到了,什么是在工作中找到乐趣。虽然蔡锷和吴采还有李章云他们都劝过他,食少事烦,岂能长久?但是都被他笑笑没有当一回事情。没有什么比看着理想逐步实现更加有乐趣的了!
  雨辰和李章云等人算了半天,预计在1913年,其他的省份他也不打算指望,江北的基本地盘和直隶、奉天、山西、吉林、黑龙江等等表示恭顺的省份,经过一年整理,可以收入的中央税收估计有2.82亿元左右,而地方将保留8400多万元的收入。这个比例是否合适,还要经过进一步的观察试验。为什么在减少地丁田赋的情况下还能获取如此多的中央收入?几乎接近清朝末年全年的中央收入?主要原因是通过裁撤厘金,建立高效的一次性统税征收机构,让工商业税收大增。要知道在前清这种被叫做厘金的工商业流转税,虽然税率比现在统税高,而且还要重复征收,但是绝大部分都被各厘卡厘局从上到下的办事人员侵吞了,而且各级官吏甚至有权力的士绅都要分润!每年中央的报解,从来就没有达到过规定数字的三成,而且就算是全额报解给中央,也只是实际征收的厘金的三成左右,让这种本来应该是政府主要收入之一的商业税收因为人为的原因还不如田赋的收入!通过江北统税制度的确立和整理,很快就收到了成效,商业税率降低而政府的收入大增,也只有雨辰这种新兴势力才能毫不留情地打破这种旧局面!
  与这个统税制度相同的,其他税收的整理都是依照这个原则办理。雨辰收税的最高原则就是,在现在这种社会情况下,宁愿少收税,少安排人员进行一次性征收,宁愿让利于民付出税收网络不是很完善的代价,也要减少依附着这个税收体系而孳生的大量人为的制度性腐败。田赋地丁漕粮的征收每年两忙,耗资加派无数,养活了无数的胥吏书办,国家收一元钱其实到这些人口袋里就有十块还多。干脆就不要这每年几千万的收入,农业无税,盐税除了就场征收之外,一路任何运丁盐卡都不设立,让盐畅销无阻!商业流转税的征收除了在中型城市以上的码头口岸、交通枢纽设立统税征收机关,原来遍布华夏大地的厘金税卡一律撤销!不管你在哪个地方交纳过统税,只要贴了印花,江北地盘全面通行,而且南方其他各省因为江北对其进行了财政补贴,对这些货物也全部免征厘金。虽然一切从轻从简,但是这些钱都实实在在到了政府的口袋里。雨辰知道自己被无数断了财路的人指着脊梁骨巴不得早死,但是他不在乎,一点都不在乎。
  有这2.82亿元的全年收入,他就能做多少事情啊!六年义务教育就是一个吃钱大户。兵工企业建设是未来他的赚钱大计,也是借此建设中国的重工业体系最快捷的道路,但前期投入一点也不能省。加上几十万陆军海军的建军工作,算下来这钱又还不够。现在江北地盘的政府运行成本可是已经压到最低的限度了!雨辰只有满怀信心的憧憬,到明年币制改革完成,国家通过货币能够真正对经济进行管理掌控之后,通过扩张性的财政政策,自己也许会有更多的收入吧!要做的事情这么多,资源却永远也跟不上。不过,总算是可以看得到长久黑暗之后的光明未来了。这一切的前提就是自己要牢牢的掌握大权,为此他不惜采取任何方式,清除敢于阻挠他的人!在新政府即将呱呱落地的时候,他还有一些事情要做。有些人,注定是要成为祭品。
  ……
  还是在上海法租界那幢靠近李媛住宅的洋房里,现在完全是一片乌烟瘴气的景象。三两个流氓模样的汉子就能把这里搞得一塌糊涂。地上的烟灯烟盘横七竖八,还有妓女过夜留下来的东西,吃的东西乱七八糟的扔得到处都是,空气中浮动着一股臭脚丫子的味道。武士英带着两个他的心腹弟兄,已经在这里等候了十五天了。要不是洪述祖经常悄悄带几个妓女过来让他们泻泻心火,这些粗鲁的汉子只怕早就跑出去了。武士英盘腿坐在被他当做了烟床的洋式铁架电镀洋床上,一边擦着他心爱的左轮手枪,一边不时拿起旁边的水烟袋抽上一口。每一发子弹都被他擦得锃亮,弹头都用小刀划了一个十字开口,打进人身体里保证都是炸子。一杆德国的毛瑟98式步枪靠在床边上,子弹也是散落得满的都是。这种精度极高德国步枪在他们这些老枪油子手里,三百步距离之内,说打人左眼就不会打右眼的。洪述祖最近来得频繁,法租界的华探又是被他用钱喂饱了的。雨辰的部队也不会进入法租界来搜查,他们的安全保密是没有问题的。要不是雨辰最近来这里很少,而且洪述祖也在等着北方汇过来的款项,他妈的早就动手了,用得着憋屈到现在?
  什么民族救星、中国伟人,都他妈的是假的。他武士英跑江湖这么多年,就学会一个真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有一百万现大洋,再有身上的几支枪,他武士英吃遍天下。而现在五十万元的光复银行的票子,现在就放在他烟炕上,剩下五十万,他也量那些北方佬也不敢不给。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狠狠地笑了,举起枪来做了一个瞄准的姿势。现在就等洪述祖那边的情报消息啦,干完这票,老武走人,管你们狗咬狗还是干什么的。
  门铃被按照暗号轻轻拉响了。他手下一个正睡得香的弟兄一个鲤鱼打挺就警醒地跳了起来,按着腰里的手枪。武士英摇了摇头:“是老洪,小心点,放他进来!”两个弟兄小心地放人进来,果然是神色紧张的洪述祖。他平时也算处变不惊、见过大场面的人物了,今天却不知道怎么搞的,神色里有三分紧张,三分惶恐,还有四分兴奋。武士英在床上头也不抬地问道:“妥了?”洪述祖点点头:“总算等到了!那家伙明天要来接他的未婚妻去参加英国远东舰队司令举办的午餐会,明天上午九点他的车亲自开到这里,还是四个护兵,一个司机,一个副官。后面车子上有六个护兵,前面开道的警车有六个警察,有把握吗?”
  武士英光着脚就跳了起来,拉灭了屋子里的一盏台灯,挑起窗帘向外面看去,狠狠道:“现在我们有长家伙,只要那小子下车,我一枪准保叫他脑袋开花!”他顿了一下,又道,“你准备辆车明天停到这里,我两个弟兄揣着手枪和你在车子里面等,我要是一枪不成功,你们开车冲过去,一共四把匣子枪,都用炸子。还有两颗他们自己产的手榴弹,掠过去就打他们个落花流水,然后掉头就过来接我!干到这个份上,要是他还不死,就只能说是天意。但是那五十万你要敢少我一个铜板,小心你们赵智庵的脑袋!”和这个流氓兵痞虽然打交道很多了,但是他这个认钱不认人、要钱不要命的狠劲,还是让洪述祖这个原来的总理秘书背上发寒。他讷讷地点头道:“钱,你放心,车,你也放心。但是一定要保证雨辰死掉!”
  武士英坐回了床上,冷冷道:“各安天命吧。”他又躺下来拿起了烟盘,意思就是这个话题到此为止了。洪述祖又从窗帘向外望去,李家的公馆还是灯火通明,门口还有租界巡捕帮他们站岗维持秩序,门口全是汽车、马车,准是又在招待什么客人了。现在这个李家在上海真是风光无限啊。听着那里隐隐约约传来的小夜曲和带着香气的谈笑声,洪述祖咬了咬牙,不给咱们北洋活路,明天也要你们哭丧!
  第二天的天明很快就到来了。武士英沉着脸抱着枪蹲在窗前,他两个弟兄坐在楼下的沙发里,也紧张地等着洪述祖开车前来。天已经微明了,街上还很少有行人,路边的煤气灯被一个巡夜的巡捕一盏盏地关掉。大上海正在从沉睡中醒来。他突然心中一动,竖起了耳朵,站起来从挑起窗帘朝外面望去,还是安静依旧,只有街角一辆半新的福特汽车开了过来,很快就开进了他们的院子,下来的就是洪述祖。他坐了下来,等着他按门铃。
  门铃果然响了起来,还是他们规定好的三长两短的暗号。底下两个弟兄站起来就想去开门,武士英突然冲到了楼梯口,掏出腰里别的两支匣子枪,低声吹了一声口哨,两个弟兄错愕地望着他。武士英低声急急地道:“别急开门!四下看看!老子总觉得有些不对!”两个弟兄愣怔怔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就不出声地四下看去了。门外的人似乎等得有些不耐烦,又照暗号按响了门铃。一个弟兄突然喊了起来:“他妈的都是巡捕!草地上趴的都是!墙角也有!”武士英旋风一样冲下了楼,大喊一声:“他妈的裂了!”抬手两支匣子枪就朝门口打了出去!“当当当当”十几发子弹打了出去,在门口按门铃的法租界巡捕身上中了几发子弹,仰天就倒了下去!
  带队的一个穿着便服的江北军雨辰卫队的上尉又把身边的洪述祖朝下按了一下,那小子早就吓得浑身发抖。他们早就掌握了这些家伙在上海的行动,雨辰通过知会法国领事,共同进行这次搜捕行动。法租界也破例向几十名的中国军人开放。要是雨辰在法租界出什么事情,他们可真是担不起这个责任!还抽调了上百名的巡捕配合他们的行动,现在李家的公馆里,还有几十个巡捕华探在里面保护。雨辰自始至终都掌握着这个针对他的暗杀行动!
  枪声划破了上海宁静的清晨,子弹四下横飞,两架麦得森机关枪对着大门口一阵扫射,各个窗口外面都有火力朝里面猛射。除了不许用手榴弹,他们为了抓这三个亡命徒连自动火力都带上了!带队的上尉大喊一声:“冲进去,要活的!不许跑了一个!”那些巡捕还趴在地上开枪,几个卫队的士兵已经一头撞向了被打得破破烂烂的大门!“轰隆”一声,门被撞开,楼梯口上发射下来的子弹顿时打倒了两个人,但是后面的人还在不断拥上来。武士英的两个手下想跳出后面的窗户,才跳下窗台,就有一个人被打中了大腿,一下趴在地上惨叫,还有一个人掏枪反抗,被旁边埋伏的几个巡捕一下按倒,顿时就吃了满嘴的泥土,就听着那些巡捕得意地狂笑:“两千大洋啊!”
  这个时候在屋子里,武士英知道没地方逃了,和这些文人搭伙计干活就是送命的勾当!但是这个时候他也顾不得后悔了,捞一个算一个!武老子没有投降的打算!两把匣子枪的子弹很快打光,几个卫队士兵顿时沿着楼梯冲了上来,他又从身上摸出来两支花口撸子枪,“啪啪”直到把子弹打光,又是三四个人连死带伤地倒在楼梯口。这下他身上所有的枪都打光了子弹,连滚带爬去摸床上的左轮还有手榴弹。但是这个时候还能让他有这个工夫吗?卫队士兵早就冲了上来,几个人一下把他扑倒。他极力在地板上挣扎,拼命想用牙咬开手榴弹的弹盖,一枪把狠狠砸在他的脸上,大牙都打掉了七八颗。满脸是血的武士英这才昏昏沉沉老实了下来,等着被碎刀子零割掉吧!几个卫队士兵这才出了一口长气,为了抓这个活的亡命徒,被司令当做宝贝的卫队士兵都伤亡了好几个!真是凶悍!
  ……
  在英国远东舰队新司令上任的午餐会上,雨辰和李媛准时盛装出席。在那个英国老绅士殷勤地将李媛牵到旁边,问候她有没有在那场现在已经震惊全上海的枪战当中受惊的时候,雨辰正冷冷地和身边的副官长王登科吩咐:“告诉白斯文,天津那边可以收网了!这些家伙,就是要给他们一点厉害才知道老实!”
第三卷 一统之路 099章 黎明前的黑暗(五)
  世人又再一次见识了雨辰的手腕。在举国上下一片合作建国、相忍为国的声音当中,他对北洋在陕西的行动进行了忍让,在联合组阁的问题上包容了最多的方面。似乎这支从上海起兵时就一直在张牙舞爪的猛兽,突然就收敛起了他的爪牙。这种迹象甚至连以前一直认为雨辰想搞独裁而对他百般警惕的人物们都怀疑自己对他的看法是不是有什么错误,也许这个年轻的权力者真心追求的真是所谓的什么共和国家、民主体制?他们在感叹自己的好运气,同时又想利用雨辰的软弱表现攫取更多的利益。只有张季老等寥寥几个人吃过雨辰先下手为强和后发制人两种手段交替运用的亏的人物,才在这段时间并不上蹿下跳,老实地观望风色。最后结果果然如他们预料,北洋的前总理赵秉钧涉嫌谋杀雨辰的证据确凿,无可推卸。雨辰一直在看着他们兴冲冲的准备一切,被北洋残军在西部的短暂回光返照刺激得忘乎所以,最后决定铤而走险。在最关键的时候,他果断出手,在法租界里将一直操办这个事情的赵秉钧秘书洪述祖,还有他雇佣的凶手一网打尽。洪述祖可没有什么硬骨头,能招的都招了个干净。在雨辰原来的那个时空,在袁世凯还没倒台的情况下,洪述祖在策划谋杀了宋教仁后,因为自己靠山还在,还能咬住牙不交代,现在他凭什么为一帮下野的政客殉葬?在他将一切都交代之后,雨辰更是出乎意料地在租界外面抓捕了活动的王坦等人,在北京、天津活动的北洋军政团体的残余死硬分子,几乎被一网打尽。梁燕荪从窑子里被掏了出来,抓住的时候,这个袁世凯政府的交通部长、所谓的五路财神以为要被带出去枪毙,居然吓得大小便失禁,后来被带到天津总指挥部的时候,见着蒋百里就磕头,声称要拿两百万出来买命。天津军方还咨文天津日本租界方面,要求引渡赵秉钧,但是日本租界方面以赵秉钧为国事犯为由拒绝引渡。徐树铮化装逃出了北京,携带一笔款子从绥远绕道,逃往陕西。而段祺瑞则端坐北京家中,等着雨辰的人来搜捕,不过雨辰倒是对他轻轻放过,只是监视居住,抓走了他手下奔走最力的那个“行”秘书曾毓隽,连冯华甫和王聘卿这样的北洋老将也被监视居住。散落在京津保地区的北洋下台政客军人,几乎被一网打尽。在光复以来的政治史上,还从来没有过这样不留情面、将政敌彻底清除的做法。世人一边腹诽雨辰的做法不符合中国晚清以来政争的传统,一边又为他的雷霆手段感到吃惊害怕。他手中握有的力量实在太强大了!随时可以将台上跳得很欢的人物轻松赶下舞台,只要他的三十万精锐军队还有七省地盘还在手中!
  这样一来,也让很多人看清了局势。北洋武力虽然有短暂的回光返照,但是政治上生存的土壤已经完全被雨辰清除了,而且用的是北洋势力送上来的借口。那支现在在陕西和地方武装纠缠的军队,等雨辰腾出手来,被清除也是时间问题了。雨辰不去打内战,却先打掉他们的根本,的确是釜底抽薪的一招。原来同盟会三督还有联盟武力自保,呼应西部北洋军,造成实际割据局面的意图,现在也放弃了,都在高叫议会斗争,平衡国内政治局面。一下子原来只信奉枪杆子的那些都督们都变得比谁都对已经接近尾声的大选更加热心。坊间现在对宋教仁寄予厚望,他是内定的内阁总理,是未来最有可能平衡雨辰的人物了,只要在政坛上能多牵制雨辰一天,他们土皇帝的位置就能多确保一天,至于未来究竟会发展到哪一步……那都到时候再说吧!
  雨辰还在马不停蹄地借着他这次雷厉风行的扫荡继续进行着他的动作,每一个举动都让人大吃一惊。陈山河的处分经军法会审后公布全军,降级为少将十八师师长,革职留任,戴罪立功,他的青军会执委身份在青军会执委会议当中取消,留会观察。同时军内展开被他称为整风的行动,对于违反纪律、居功自傲的军官整理出一大批,集中到徐州全部下教导队学习,先给自己军队内部敲了一下警钟。河南取消军管,因为在军管途中,部队由于直接管理地方事务,出现了很多的麻烦和问题。河南开始筹组自己的地方自治架构,第十一师调驻直隶整顿,而第十二师进驻河南,原来6个团的第十四师扩编出一个第四师,也进驻了河南,放在京汉线上,看样子似乎在监视第八师。另外宣布仍然在内战的四川为秩序还未恢复的省份,在大选结束、正式政府成立之前,必须要在四川恢复秩序,抽调了现在在湖南的第十师,还有十八师三十五旅组成汤斯灵率领的支队,汤斯灵就四川查办使的位置,由夔门入川东,开始整顿四川地方秩序。同时还在一次餐会上透露,他有意建议新民国的首都选在南京,更好地继承民国光复的历史传统,而彻底脱胎于清政府让位的北京临时政府的历史羁绊。而且南京处于中国近代精华地区的中央,面向大海,国防上也只要考虑海防而不用担心塞防,又控制着长江的要害,交通方便,的确是近代建都的一个好选择。虽然听到这个消息其他势力都觉得他又在私心自用了,南京就是他的基本实力所在的地方,他还是想搞袁世凯那一套。但是在京津保地区原有北洋的势力被雨辰利用这次事件扫荡一空之后,还有什么地方能提出来和雨辰的提议硬扛?中国的腹心精华之地,可全在他手里啊。建都南京也是题中应有之意。而且不少民党人物,对于南京复都,感情上也是很能接受的。
  雨辰同时也提出了七十万国防军的建军计划,虽然没有具体指出建设步骤,但是大概就是六十万陆军,三十个正规师。现在雨辰手头就有十四个师了,未来留给地方实力的空间,最多十个师。海军十万人的规模,现在海军又几乎全在他手上,这点没有什么好争论的。但是对实力派的命根子陆军,对于他这个规模限制,实在是意见多多。大家都看出来了,未来如果要闹什么乱子,也会在整军计划当中发生。袁世凯都没能办下来的事情,雨辰能够办下来吗?他的军队内部,会不会像袁世凯的北洋军一样,最后也接近于分裂?他的军人对于排斥在掌握地方权力之外的情况,能不能长久接受?不管怎么样,雨辰已经在大选结束之前,将自己的意志摊出来了,对于未来的情况,大家都在静观其变。
  无论如何,民国光复以来,经过一年多的扰攘,内战烽火连天,现在终于在中国大部分地方恢复了平静,完全合法的全国性的大选也在顺利进行,北洋几乎完全走出了历史舞台。不管以后局势如何发展,只要雨辰还能保持他的强势地位,似乎天下大乱的日子就走到了尽头。下面只是一些地方性的权力角逐,和中央将以怎样的一个方式行使其全国性的权威了。雨辰采用了地方自治的方式对地方势力进行了让步,也许大规模的内战不会再次爆发。这个黎明前的黑暗眼看就要到了尽头。不管台上的人抱着什么样的心态,但是有一点是一致的,大家都怀着期待的心情,等着新民国的第一声啼声响亮于东亚大地之上。
  中央陆军第十师的历史,在江北军十四个现役正规师当中,应该是最浅的了。这支部队,是由原来鄂军和部分投降的北洋军组成的湖北第一混成旅和湖南谭畏三原来的部队合编而成的。部队新,关系复杂。陈山河在武汉的时候,就对这支部队的整训,花了最大的工夫,从江北军抽调出了大量的军官,并从老部队和教导三团中抽调出十五个整建制的连队编入第十师当中作为成军的骨干。师长就是原来教导三团的团长王也鲁,教导系统的干部到其他部队几乎都是加一级使用,王也鲁由于董山之战的凶猛,又得到了打仗风格同样凶悍的陈山河的赏识,经过他的保荐,王也鲁被破格提拔为江北军不多的师长之一。他的晋升速度,在青年高级军官充斥的江北军当中,也算是一个异数了。在这个位置上,他知道背后不服气甚至眼红他的人有许多,所以加倍的努力。加上他的参谋长,竟然是雨辰特别发布命令、亲自任命的北洋降将吴佩孚,两人都是心高气傲的人物,在部队整训上花了大工夫,五个多月的时间,每天的操讲时间都在十个钟点左右,让这支杂凑成的部队上下都感觉在这两个主官手底下训练,还不如上战场打死了干净。这个师原来装备的是湖北汉阳厂生产的武器,不间断的实战训练,将原来湖南军队花园池军械库储备的弹药打了个干净。在部队才整顿出样子来的时候,就传来了东北平定的消息,两个私交不见得很好的主官都是仰天长叹,这场厮杀以后可没什么好仗打了!为此两人居然还凑在一起喝起了闷酒。但是转眼又是一道命令下来,他们师编入汤斯灵查办使手下指挥,入川恢复那里的秩序!那不就又是有仗要打了?汉阳厂造的子弹、机关枪,上海厂生产的一二式迫击炮,从直隶北洋军军火库当中出来的崭新的日本造野炮,流水一样补充到部队里。加上保定军校毕业、江北军校毕业的见习官大批调拨补充过来,现在下辖十九、二十两个步兵旅加一个野战补充团的第十师顿时就显得兵强马壮起来。以后国内的军事行动不多了,四川这么一个大省的行动,可是立功的大好机会!拿下四川,这下长江从头到尾可是全部在江北军的掌握当中了。同时还可以针对现在在陕西的北洋军,只要他们东不能进入山西,南不能从秦岭进四川,在西北那个地方,不要太长时间就得向雨辰就范。这次雨辰分明又打的是兵不血刃的主意解决这个麻烦,顺便将两个富庶的省份抢到自己手里!北洋军作乱这件事情,虽然他事先没有预料到,但是事情发生了,却把这事件利用得很充分,这也是他一贯的风格了
  ……
  在宜昌才挂出了四川查办使公署牌子的一个原来川帮会馆门前,两匹马飞快地奔驰了过来,后面还有一队护兵背着枪跟着。而新鲜出炉的四川查办使,原来十八师的副师长汤斯灵少将正笑眯眯地站在门口等候着赶来的两个人。他现在心情是出奇的好,原来他是仅次于陈山河的,从江苏陆军第二师出身的高级干部。现在自己的顶头上司陈山河倒了霉,他虽然没有幸灾乐祸的意思,但是这也给了他一个出头的机会。要不然这个入川查办使的名义,按照陈山河的宠信程度,还不是他兼任,自己最多带军队卖命罢了,功劳到最后还是那个大大咧咧的陈无病的。现在可好,自己独当一面!除了江北军三杰之外,三十万人的军队里,够得上这个资格的人能有几个?现在据说还有风声传出来,他汤斯灵有望替补陈山河的青军会执委的名额。到了这个位置,就是雨司令最亲近的人物了!将来的发展,谁也不知道他老汤能走到哪一步,所以这次四川的事情一定要办好!送到手里的机会,要是错过了那才真的可惜呢。看着第十师的两个愣头青主官就要到了门口,平日里没少给他找麻烦的两个家伙现在看起来也顺眼了许多。他在门口就高声招呼:“鲁直,子玉,你们到得真不算慢!我预计十师动员加上坐船行军的时间,怎么也要五天吧!没想到三天你们就来报到了!”
  王也鲁和吴佩孚听到主官招呼,都不敢怠慢,赶紧下马朝他敬礼。吴佩孚心里还有感慨,老子当营长的时候,这个汤斯灵还是南洋第九镇学兵队的见习官,这一年半下来,倒是自己成了败军之将,要朝他敬礼!王也鲁和汤斯灵还算熟悉,敬礼后笑道:“你新上任,我们敢不捧这个场么?第十师一直都在训练,接收装备的同时拉动也不断。出发命令才下达的时候,我们全师才100公里越野行军回来,正好是整建制,没有离营的官兵,装备都是行军状态,地方早就准备好了船,巴不得我们这些天天打枪打炮训练的瘟神早走,这可不,三天就到了!”汤斯灵笑着捶了他胸膛一拳,王也鲁脸上在董山之战留下的伤疤也兴奋得发光。汤斯灵回过头来,朝吴佩孚客气地笑笑:“走!屋里坐,我们好好商量一下怎么把司令交代的差使办好!司令忙全国的大局,我们这个小局也不能办砸了!”
  “四川现在是五个系统在混战,熊克武还是名义上的都督,现在就在川东,困守在重庆。他和咱们不少人还是南京陆军中学的同学,光复的时候他组织蜀军团回四川,咱们跟了司令。现在他闹得……赖心辉有支小部队,一直在跟着他,两方面加起来最多两万多人、万把条破枪。成都的兵工厂、造币厂、自流井的盐,都被他丢得干净。要不是我们一直在宜昌坐镇,他早就被打垮了!其他四系本来占据川西富庶的地方之后,也有些矛盾摩擦。现在在咱们的压力之下,也抱成团了。刘湘、刘文辉、杨森等人,也有七八万军队、五六万条枪。虽然战斗力在我们眼里看来不值一提,但是咱们这次过去不是为了打仗,而是为了在四川建立我们江北的统治体系,我们是威慑,是武力后盾!”汤斯灵娓娓地把总参谋部交代给他的话说给底下这几个瞪大了眼睛的高级军官听。能做如此高屋建瓴、掌握全局地发言,实在让他的内心感到了极大的满足。
  “所以兄弟我这次可不是穿军装过去的,是要穿长袍马褂和他们谈判!司令说了,四川富庶,要是能切实整顿掌握,那可是咱们长江一线的大后方,就算将来对西南其他省份有什么动作,也是极方便的事情,更别说它还可以关照青海西藏甘肃西康等省份了!司令说了,咱们只能成功,不能失败!要是等他把中央的事情忙出一个头绪了,咱们这里还是没有什么成效,他就要到四川亲自走一趟,到时候咱们就自己摘了肩膀上的花回家抱孩子吧!司令军令森严,现在又在整风,陈师长也受了这么重的处分,其中的轻重,大家自然会明白!”
  说完这些话,他森然地看了底下军官们一眼。这种眼神,可是他刻意模仿雨辰的,果然效果不错,底下的人都神色严肃。他满意地点点头,问道:“大家有什么看法没有,都可以提出来!一期我们打算先进入重庆,稳定川东,不要刺激川西的那些土著军阀过甚,要是他们联络陕西,那可就大局糜烂了!咱们到了川东,也有高屋建瓴的态势,俯视川西平原,再慢慢和他们谈条件吧!打也只是最后不得已的时候,才能拿出来的办法。”这些话,也是总参谋部制定的大致原则,他也原样照搬说了出来。在他看来,最好是完全遵照总参谋部的办法行事。他以为这样说来,大家也没什么意见,早点结束会议打发大家回部队去吧,时间真是紧张得很。没想到却听到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道:“我有意见!”所有目光都转了过去,却看见一个瘦瘦的吊着眉毛、满脸傲气的中年军官站了起来,正是十师的参谋长吴佩孚。他这个骄傲脾气,真是绝症了。
  汤斯灵一愣,就看到吴佩孚站了起来,大步走到挂着的四川地图前,大声道:“又要我们在川东等命令,不得轻举妄动,又要在中央大局稳定之前,先结束四川的任务,这不是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吗?这样做,只有在川东无限僵持下去,给那些系统准备应变的机会。到时候只怕他们就算不想,也真的要去联络陕西北洋了!我们不能给他们这个时间!”汤斯灵的脸色顿时就很不好看,你一个北洋降将,狂什么狂?总参谋部制订的作战计划,把你们的军队打了个落花流水,你还敢指责司马处长定的计划?
  吴佩孚却不管他人脸色,指着地图侃侃而谈:“咱们还是要进川西,入驻成都掌握腹心,占据了优势地位之后,想怎么谈就怎么跟他们谈!不然做出的让步,将是我们不能承受的。三十五旅稳定川东,十师进驻成都。我们是去为川民解斗、安定川局的堂堂正正的义师,何必要顾虑那些人的想法?就算他们七八万人一起上,那种滥队伍也打不了我们十师!现在查办命令才发表,不能给他们反应过来的时间。什么事情,还是要掌握主动为上!北洋越过秦岭的可能性微小,现在他们还在和陕西渭南那里的土著军队战斗,自己地盘未稳,翻过秦岭天险来支援川军,那简直就是笑话。司令也就是看准了这点,才果断抽调兵力进入四川的,想尽可能地加强我们团体的地位,所以我们才要采取主动的做法!”
  一席话说得满座皆惊,对于这些年轻的高级将领来说,吴佩孚的建议实在比司马湛的计划合胃口多了。军功是打出来的,又不是谈出来的。江北军不是一向主动出击吗?真要是留在川东谈判,还不知道谈到什么时候呢。但是汤斯灵会听他的意见么?眼见得江北军的黎明已经到来,他们想在这个大时代当中立功的心情也是越发地急切。
第三卷 一统之路 100章 诞生
  大选终于全面结束了,众议院当中六百九十一个议席,联邦党占据二百九十九个席位,国民党占据二百一十六个席位,其他党派占据一百六十六个席位。联邦党没有取得简单多数。参议院一共一百一十个议席,联邦党占据了七十三席,取得了超过三分之二的多数。国家元首的争议,也没有什么悬念了。议员们陆续就道,在五月份中旬的时候齐集南京,这里已经是一片春光繁盛的景象。在议员宣誓就职的时候,北京临时参议会过渡委员会也宣布结束。经过几天的紧张筹备和酝酿,终于和外界风传的一样,宋教仁领衔组成了联合责任内阁,各部院的人选大多和传出来的风声一样,只有水利部部长换成了谭畏三,原来预定的陈其美只捞到一个次长的位置;工业部部长确定了是谢明光,次长邓肯;内务警政部部长空缺,陈卓以次长的身份暂代;地方自治协调部还是章太炎,不过次长就是原来联邦党的秘书长沈恩孚,他没有参与议员的选举。众议院的议长就是丁西林老先生,参议院的议长却是国民党方面的林森。这是一个多方面做了妥协、大家表面上互相平衡互相牵制的局面,似乎就是皆大欢喜。宪法起草委员会也提交了民二年宪法草案,供参众两院审核批准。当宪法通过之后,就是正式选举国家元首的时候了。在那个时候,也就是雨辰步入自己国内生涯顶峰的时候。这一切的一切,似乎已经将他捧在了最高的地方。
  在雨辰的心目中,这一切就已经天下大吉了吗?还远远没有到那个时候呢。国内仍然没有完全平靖,西南军阀,同盟会三督,西北偏远各省,都还处于割据状态,中央政令不加,有些地方内战的烽火仍然没有停止。雨辰的军队已经协防山西,同时进入四川。在四川省内,军阀自己的权力看得远比雨辰的实力来得重要。当第十师水陆两路并进川西的时候,虽然一开始狂飙疾进的姿态让川西军阀一时反应不急,但是现在居然也有交火发生了。在成都十师居然和邓锡侯、田颂尧的部队大打出手。两人在成都的防军被打垮之后,居然联合四川号称五师长联名上书,控告汤斯灵和十师的官佐鲁莽灭裂,破坏川省大局。他们竟然还真的想赖定了四川这块地盘,完全无视雨辰想把四川收入囊中的大计!地方如此,财政统一和军队国家化的政策推行起来,自然会困难重重。
  加上现在民生凋敝,民族工业不振,地方自治和中央未来关系如何协调,省政府如何组织引起了极大争论,国家总体财政极不宽裕,而要做的事情却是太多太多。前面的人给雨辰留下的实在是一个烂摊子,这一切的一切,都要他这个二十五岁的年轻人来收拾。时代的潮流加上他自己的不懈努力,终于让他等到了成功的这一天。他知道前途多艰,但是他却满怀信心。时代的潮流,民族的觉醒是不可阻挡的。他只要顺应这个大势,虽然仍然会面对很多困难,但是都是能够解决的。最重要的是,他对这个传承了三千年却依然顽强存活至今的古老民族,充满了信心。在历史上这个民族在二十世纪的几个重要关头都错过了机会,让民族的气运近乎断绝。在这个世界里,这个民族再不能错过什么了。这就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最大使命。虽然权力的巨大诱惑力使他迷醉,操纵别人命运的感觉也让他感到愉悦,但是这个使命,他却无时或忘,永远谨记在心。他将带领这个新的民国,迎接一个崭新的新世界。未来,在等着他。
  1913年5月28日,新宪法草案得到通过。规定国家元首为总统,由参议院选举产生。参议员任期为五年,总统的任期也同样为五年,但是没有规定总统的任职到底几任为止。国民党在这方面提出了修改意见,认为总统的任期最好两届为止。但是雨辰派的议员表示,美国当初总统也没有限定几任,由华盛顿两任之后放弃竞选才形成的大家默认的总统任期不超过两届的规定。在现在国家多难的时候,需要稳定的领导,这方面还是不规定明确的任期为好,将来自然会形成民国自己的规矩。经过激烈的争论可能还有些见不得人的背后交易,国民党的修改意见被微弱的多数否决了,而总统的职权则是统领全国陆海军,责任内阁的大政需要总统盖印认可,对参众两院形成的议案总统有否决权。外交军事等牵涉国计的大政,总统可以不经过内阁直接提交参众两院表决认可。责任内阁对总统负责,而总统对参众两院负责。安蒙军作为一支捍卫国家利益的武装力量,可以在紧急时刻,不经过议院批准由总统直接动用用来维护国家利益(美国海军陆战队民国版)。民二年宪法正式取代了临时约法成为民国宪法,其中内容多有继承自临时约法的。
  1913年5月30日,参议院以一百一十票中的八十九票的绝对多数,选举雨辰担任民国第一任正式政府的正式大总统。孙中山得到了十八票,两个候选人的竞争,雨辰以绝对优势取胜。民国以来形成的光复四大伟人,孙、黄、袁、黎,死了两个,黎元洪销声匿迹,而孙中山拒绝了雨辰请他担任副总统的邀请,就任全国铁路督办这个雨辰特意凭空设立出来、隶属于总统府的机构,去实现他铁路建设救国的梦想。历史走了这么一圈,最后终于形成了这么一个结果。而1913年的6月1日,就是雨辰正式宣誓就任的日子了。
  各国对远东这个国家巨大的政治变动,都倾注了巨大的注意力。评论文章、外交官正式的报告,甚至还有国家发表的关于远东格局变动的白皮书,都是连篇累牍的。他们都隐约意识到,至少是在远东,一个新的历史格局正在塑造。
  “袁世凯先生死于1913年的1月27日,他亲眼看到了自己一手塑造的北洋团体的崩溃,却没有看到这个团体从根本上的灭亡。对于他来说,错过了北方春季那场针对北洋下台的高官的野蛮搜捕,也许是一件幸事。他更没有看到,整个中国的国民,至少是绝大部分,选择了将国家的命运交付给一个二十五岁的年轻人,也许是一件更大的幸事。对于这个一直想以稳重渐进的办法竖立自己在全国的权威、慢慢带领这个破败的天朝上国走进现代国家行列的老人来说,死去,也许就是不用看到这一切的最好结局。”
  这篇文章是泰晤士报记者莫理循先生写的,这个袁世凯狂热的支持者一开始就用淡淡的哀伤笔调追忆了一下袁世凯,他的这篇文章,引起了很多人的阅读。他对中国的历史和现在的了解,在西方人当中,的确是首屈一指。
  在中国古老的传统当中,很少有这么年轻的人掌握国家大权的时候。当然封建帝王的子孙除外,他们虽然当上了年轻的皇帝,但是底下具体管理这个国家的还是稳重的老年人,这是这个国家的传统。但是现在的局势,终于发展到了这个国家背离这个传统的时候了。一群从上到下都年轻得令人瞠目结舌的人接管了这个国家的全部最高权力。也许是这个国家的人民厌倦了上百年自己国家地位的低落,还有无能的政府,才选择了他们的吧。总之,他们在大致上合法的程序当中赢得了选举,获取了中央大权。本文的作者已经无意回顾他们攫取这样的权力的过程,这本身就已经是个传奇了。本文作者只是想分析在这群年轻人的治理之下,这个国家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对西方列强国家在华的传统利益,究竟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这个国家中央和地方的关系很特殊,特殊到从来没有在他们的历史上出现过的样子。中央政权似乎终于承认了从晚清以来地方的权力逐渐扩大的现实,再也不任免或者派遣官吏到地方的基层机构——也就是县了!中央和地方的关系,似乎就局限于税收的分成上,满足于在地方派遣税务机构、安全机构之类的东西。“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国家终于不再直接管到地方。但是这又不同于联邦制度,焦点就在于省级机构的地位非常尴尬。他们绝对不会拥有像美国的州一样独立的地位,但是由于对地方控制力量的减弱,又不再拥有封疆大吏的权威。他们这个机构,到底是由中央派遣呢,还是由地方选举产生?根据雨辰对权力的控制欲望,他虽然放弃了县以下的机构,但是对省的控制,还是很严的。如果在各县地方自治的基础上,空降下来一个个的省政府,他们到底能够做些什么?是贯彻中央的命令,还是尊重地方的意见?也许将来的矛盾就会出现在这里。要不就是向完全的联邦制度发展,要不就是回到老路,笔者看不出什么其他的妥善解决方法。但是抛开这些,雨辰减少了行政单位的层次,让前清的复杂地方机构变得只剩下县这一种组织形式,这种魄力,还是值得称道的。这种方式,长远来看,只要运行得好,似乎也是一种难得的善政。最主要的是,根据江北的经验来看,原来在以前的政府当中数目惊人的行政开支,已经大大节省了下来,中央的税收,也得到增加了。
  从财政上来看,本来从任何角度来进行分析,本届政府的财政情况都是令人绝望的,特别是在雨辰坚定地推行完全免除农业税收的情况下,本来对本届政府的任何财政收入都不应该表示乐观的期望。但是在雨辰通过果断灵活的手腕进行税收整理,并且在很大程度上剔除了中饱私囊的情况(天知道他怎么想出这个通过减少行政官吏反而增加了税收数目的手段的!),财政情况似乎也变得不那么令人不可以接受。在这个国家的军队还没有因为军阀的原因而变得恶性膨胀、行政支出又减少的情况下,雨辰幸运的成功了。在可预见的将来,他的中央将拥有比清朝末年更多的收入,也许二倍,也许更多,就看他将会把钱花在什么方面了。如果是笔者的话,宁愿以稳定的财政收入来作为币制改革的支撑,这样更加有利于中央政府管理经济。但是笔者总会恶意地揣测,他将把这一大笔钱花在他在远东已经很强大的军队上。他靠军队起家,必须将资源大量地用在军队上,不然他的统治基础,就会动摇。这是任何一个军阀绕不开的道路。
  好了,我们终于要谈到文明国家在华的传统利益将受到如何影响的问题了,还有这个新民国的外交政策。我们可以数数看,雨辰在崛起的过程当中,得罪了几个国家?他和英国在长江上对峙过,他在蒙古打击过俄国扶植的政权,他甚至在东北和日本军队发生了极大的冲突!要不是列强们各自打着各自的主意,甚至互相牵制。仅仅是一个列强的联合行动就能将他的统治扼杀在摇篮里!雨辰在这件事情上,显得无比走运!不知道他是真的了解国际上的情况还是仅仅凭着他的直觉,如果是前者,他很可怕;如果是后者,他更可怕。现在唯一对他表示出极大善意的国家,也许就是美国了……传说他们还签订了密约。雨辰在掌权以后,他会如何做呢?笔者相信这个有时显得古怪的狂热的年轻人会选择收回关税,否决偿还一笔又一笔的外债,甚至在租界或者各国租借的某些领土上采取一些愚蠢的挑衅行动。毕竟他靠这个赢得了民心,也想靠这个继续稳固他的统治。如果他真这样做,那对于他来说,那就是一场灾难!笔者甚至可以确认,有很多人还在期望他这样做!总之可以确定的是,笔者对于他能够采取明智的外交政策,并不表示乐观的态度。在这一方面,西方列强不能再采取各自行动的政策了,必须采取统一的行动,表明我们的声音,体现我们的意志!给这匹年轻的马驹戴上笼头,这是对双方都有利的一件事情!
  总之,这个政府是勉强成立了,在雨辰的军事压力下大家坐到了一起,但是面临的问题还是很多。他们有可能改变东亚的政治格局,对各国在东亚的利益形成某种程度的挑战。但是只要我们行动果断,还是可以让他们在我们的接受范围之内。我们最应该现在做的事情,就是在各国是否承认这个新政权上达成一致,让他们先对我们有所承诺……
  雨辰放下了手中这篇文章的翻译稿,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西方对这个国家的认识和偏见已经根深蒂固了。在国内,只怕也有很多人也是这么想的。而他要做的事情,就是让他们大吃一惊。自己任重道远,又何必和他们计较呢?一切都让以后的行动来说话吧。
  他今天的形象,显得特别的庄重。仍然是江北军传统的黄色军装,风纪扣扣得整整齐齐,但是罕见地挂上了上将的领章和肩章,青军会的徽章端端正正别在左边胸口。没有流苏,没有穗带,只有一个军人整洁威严的形象。他拿起放在桌上的军帽,郑重地戴在了头上,转身看着门口,李媛穿着一身淡雅的小礼服,正痴痴地望着他。不管他今后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在这个单纯的小女孩心中,只记得那年冬天她在前线第一眼看到他的形象,那时他的身上,似乎就像镶了一层金边。直到现在,他身上还是寄托着女孩子的全部爱恋和思念。
  王登科穿着全套的军礼服也走了过来,这个副官长今天也是兴奋得满脸红光。他低声对雨辰道:“司令……时间到了。”然后就是一笑,“等会就该叫您总统啦。”雨辰一笑,走过去轻轻挽起了李媛的手,大步就朝门外走了过去。今天,公元1913年6月1日,就是他就任总统的日子。这一年半令人目眩神迷的经历,终于造就了这个神话。
  门外已经是两队身着军礼服的卫队士兵在列队迎接。冯玉祥站在排头,身形显得更加高大。看见雨辰出来,军乐队奏乐,卫队捧枪行礼,冯玉祥更是一个用力撇刀行礼的动作,迎接雨辰的到来。雨辰微笑着看着自己手下的士兵,慢慢朝等候他的汽车走去。激昂的军乐声中,他的浮想联翩,简直不可遏制。如果这一切是梦,就千万不要让他醒来,自己来到这个世界,所有一切的付出,现在都变得值得了。如果这个世界需要他一直冷静处理事情,但是今天,还是放任他的思绪不受约束地奔腾一天吧。
  新世界就这么涌到了他的面前,时代潮流浩浩荡荡,但是他就是站在潮头的那个人。这种终于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感觉,实在是用言语难以形容的。想到未来无限发展的可能,想到在民族气运沉浮的时候自己在其中能发挥的作用,他就觉得心里似乎被一种蓬勃的欲望所充满了。未来,就在我的掌中。
  当汽车一路朝着那个曾经作为两江总督衙门、天王府、临时大总统府的建筑开过去的时候,沿途都是欢呼的人群。人们经过一年多的变乱,也实在渴望一个新的正式政府成立了,而雨辰现在就寄托了他们全部的希望。他的年轻,他的名声,他的威望,他的军队,他在江北治理的成绩,造就了他现在的地位。他的团体对他有信仰,而这些民众,同样对他有期望。而雨辰在夹道的欢呼声中,却一直昏昏沉沉的半梦半醒,耳边有时还会响起枪声炮声,还有在上海起兵时自己手中那支步枪发射的火光。到了这个世界,他只是这么一次亲手开枪了呢。只有身边女孩子身上的香气,才能提醒他,他就在这个世界,就在去就职担任大总统的路上。
  总统府里早已冠盖云集,议员代表、政府官员代表、军队代表、民众团体代表、观礼嘉宾早已济济一堂。当雨辰的身影出现在礼堂门口的时候,大家都安静了下来,突然有人轻轻鼓起掌来,接着就是其他人的掌声,最后掌声就混成了一片,越来越大,越来越响,到了最后就是一片潮水般的声音。雨辰在闪成一片的镁光灯当中,在人们混杂了各种各样情绪的目光当中,挽着李媛,微笑着向前走去。在主席台上,参议院的议长林森先生那时还是个精壮的中年,也以同样的微笑在等候着他。
  他终于走上了主席台,而李媛就在台下的人群里,小脸泪眼模糊地看着他。林森大声道:“今天,就是雨辰先生就任中华民国第一任正式总统的日子!兄弟作为监誓人,实在是感到无比的荣幸!在这个庄严的时刻,我们欢迎雨辰先生宣誓就职!”
  雨辰稳重地走到了台前,看了一眼面前的扬声器,庄重地竖起了他的右手。在这个场合,他实在是年轻得过分。民国的命运,也就这样压在了他的肩头。
  “吾誓以至诚,就任民国总统职位。从此为我民国国民奉献全部心力,遵守宪法,维护国家民族利益。若有违背,愿受国民最高之惩罚。”誓词是简短的,然后林森满面笑容地走了过来,将参议会的正式就职法令交到雨辰手中,他双手捧了过来,贴在自己的胸口,这一切就已经算礼成了。不知道由谁起头,欢呼声顿时响彻了整个礼堂,就像要把屋顶掀开一样。总统府草坪上放列的十八门礼炮,顿时也开始鸣放二十一响,春雷般的炮声在南京城上空轰响,代表着一个新的时代的到来。在这一刻,江北出身的人都忘记了前途还有那么多的困难和风险,欢呼着拥抱在了一起。观礼的军官们将自己的军帽抛上了天空,南京周围的驻军在青年军官的带领下列队欢呼,江北这个团体,在这一刻就到了成功的巅峰。
  在炮声的隆隆余响当中,雨辰又走到了扬声器前,等着人们慢慢平静下来。他皱着眉头,像是在想着什么,似乎在想着这几百年来民族的气运沉浮,想着未来的无限可能。
  “当年上海光复的时候,我在张园发表过庆祝光复成功的演说,愿意置身在民族复兴的祭坛上,为我们国家的重生,献上自己的一切。华夏的列祖列宗似乎接受了我的献祭,人民相信了我的许诺,终于在今天,让我走上了这个位置。我知道,我更没有退步的余地,只有为中华民族的重生奉献上自己的全部辛勤汗水甚至生命。大时代的潮流到现在不是终止,而是刚刚开始。我希望大家能以国家民族和我们这个古老文明的名义,团结在我的周围,为这场存亡绝续的战斗献出一切……我们这个民族,在一千多年以前、在五胡乱华的时候已经面临一次断绝,一次淝水之战挽救了我们的文明,最终在唐王朝绽放出了最绚烂的火花。历史上那么多的古老民族都灭绝了,那么多的古老文明断了香火,但是我们这个民族、这个文明却曾经成功复兴!自唐以降,随着蒙古的入侵,接着就是满人的入侵,再加上近代西方列强的逼迫,我们的文明再次跌入了最低点,气运衰微。我们能够迎接这第三次的复兴么?我相信我们能够!这需要大家的共同努力!历史不会给我们太多的机会,我们究竟能做到哪一步,我们究竟要付出怎样的努力和牺牲,都看今天在座各位的了!苍天在上!”
  这个就职演说,在百年之后读来,还是那么激动人心。这是一个民族到了绝境的呐喊,不过是借着雨辰的口说出来罢了。而随着这个就职演说,新民国终于诞生。新世界的大门,开始为这个苦难深重的民族慢慢敞开。未来到底是将如何发展,真的是只有苍天在上。
第四卷 新世界 001章 奠基(一)
  四川秋天的天气,已经是非常的凉爽了。在成都旁边的温江县,今天一大早却是从来没有过的热闹,都快超过赶集的时候了。不过这次在这个小小县城里面,聚集全是四里八乡的青壮汉子。县城的几条街道一片吵闹,在川音中显得温软的成都方言到处响着。
  “龟儿子,莫挤,师管区的官长还没到,再挤蛋黄都挤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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