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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山暮雪

_2 匪我思存 (当代)
下午的时候莫绍谦的司机给我打了一个电话,照例问要不要到学校来接我。这是莫绍谦的作派,他用的人永远像他一样,表面上总是维持了最大的礼貌与客气。我也客气的答说不用了,我会自己回去。莫绍谦虽然很少在这个城市停留,但身为资本家,哪怕他十天半月也用不了一回,他仍旧有车有司机在这里,就好比他有房子有狗有我在这里……我的名字,排在可爱的后面。
傍晚时分我穿过人声嘈杂的校园,同学们行色匆匆,去食堂或者水房。抱着书拎着开水瓶奔忙在路上,常常一个寝室结伴同行说说笑笑,总是校园的一景。如果莫绍谦不来,我通常是住在宿舍里,这个时候也应该打水吃饭,耳朵里塞着MP3,写明天要交的实验报告。
在过马路的时候差点被车撞了,因为站在街心的斑马线上,我好像看到了萧山。我说好像是因为我没有看真切,只是对面人行道上有个相似的背影,从眼前一晃就不见了。但我再也迈不开步子,隔着滔滔的车流,熙攘的长街,我不知道是眼睛在骗自己,还是理智在骗自己,只是失魂落魄。也许我今天就不应该想起他,不应该想起过去的那些事。两所大学挨得这样近,我从来没有看到过他,一次也没有。三年来他就像个水泡,成功的消失在一望无际的人海,然后我就安然的,自以为是的,觉得自己再也不会遇见他。
我朝着人影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追出很远很远一段距离,明明知道他不会在哪里,最后终究徒劳的停下来,即使是他又能怎么样呢?
在地铁车厢里,我靠在扶手柱子上,想起很多年前那个晚上和萧山追赶最后一班地铁,那时候的心跳声似乎还咚咚的响在耳畔。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原来命运曾如此清晰的预知,从一开始我就和萧山错了方向,从此后再也去不了想去的地方。
第6章
回到别墅,莫绍谦让我换衣服出去吃饭,也好,今天我的情绪糟透了,如果单独跟他呆在家里,真怕自己会露出什么破绽来。到了那间会所制的餐厅,才知道他为什么要带我来。因为今晚这顿饭,简直是二奶展览会。一张桌子上统共才四个男人,倒带着五个女伴,其中一位还带了两位如花似玉的姑娘。我跟着莫绍谦刚进包厢,就听到旁人打趣那人:“王总今天好兴致,一炮双响啊。”
这位王总我认识,前天还在新闻里头跟市长一块儿剪彩呢。
不能怨我大惊小怪,因为莫绍谦以前没带我出来见识过这种场面。正式的应酬当然没我的份,我又不是原配。像这类不正式的应酬,估计他也嫌我长得不够艳压群芳,又是学生,上不了台面拿不出手。所以我也是刘姥姥进大观园,头一回。
今天请客的就是王总,因为他坐在主人位,我那点礼仪培训知识没忘光,还知道哪是主位哪是客位。鲍参翅肚这帮人估计早吃腻了,所以点的菜都还挺清爽,做法也挺独到,口味自然没得说。这几个人似乎也没什么正事要谈,不外乎吃吃喝喝。我怕说错话让莫绍谦不高兴,所以多吃菜少吭声。没想到王总带来的那两个女孩子,不过和我差不多年纪,长得是美若天仙,喝起酒来那叫深不可测。左一杯右一杯,轮番替那位王总向诸人敬酒,尤其对莫绍谦是左右夹击舌灿莲花,也不知道王总是上哪儿找来的这两个尤物,比所谓红楼二尤有过之而无不及。看了这酒席上诸人的阵势,我才后知后觉的明白今天主客是莫绍谦,其它人都是来作陪的。但那二尤八面玲珑处处周全,也没冷落了任何一位客人,几个男人都被她们哄得心花怒放,连带几位女伴都眉开眼笑,除了莫绍谦。那倒也不是她们没本事,而是莫绍谦一惯这个德性。大概是莫绍谦那不冷不热的样子让二尤生了挫败感,不知怎么话锋一转,二尤就关心起我来。其中一个捧着杯子,细语腻声的十分亲热:“这位妹妹以前没见过,今天初次相见,我就先干为敬好了。”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她已经咕咚咕咚把一整杯酒都喝下去了,这下子我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另一个却已经笑盈盈的说道:“难得大家这么高兴,要不莫先生和童小姐喝个双杯吧,我们两个自然是陪一杯。”
这两个女人,怎么喝酒都跟喝水似的?
我可进退两难了,百忙中还记得偷瞥一眼莫绍谦的脸色,我不敢指望,但我知道只要他肯眉目间稍有暗示,这些人就不会为难我了。但他却还是那幅不动声色的模样,那二尤已经左一句右一句哄起我来,可怜我哪是她们的对手,稀里糊涂就已经被灌下去了好几杯。虽然是红酒,但双颊发烧,晕晕乎乎。再这么下去我真要醉了,我身子发软,胃里更难受,连手都开始发抖,终于借着酒劲,大着胆子在桌子底下轻轻拉了拉莫绍谦的衣角。
莫绍谦也没有看我,也不知道是替我解围呢还是替我添乱,只闲闲的说:“你们别灌她了,她不会喝酒。”
“哟,莫先生心疼了。”一个似嗔非嗔,另一个就更是眉目传情,眼似秋波:“莫先生要是心疼,那这杯莫先生替童小姐喝了吧。”
莫绍谦却是似笑非笑:“听听你们俩这口气,我哪还敢替她喝。”
席间的人都哄然大笑,好像他说得跟真的似的。
我酒劲往上冲,心里却不知道为什么发冷,手也不听使唤,拿过杯子就说:“没事,我自己喝!”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那两个尤物彻底针对我了,我喝了这杯后她们拍手叫好,马上服务生又给我斟上一杯,走马灯似的轮流灌我,连别的人也来起哄,这个说那个敬,我不知道喝了多少,反正彻底高了,还敢跟二尤叫板,端着杯子去灌她们,最后意识模糊,什么也不知道了。
稍微清醒点我已经在车上,莫绍谦的迈**,这车还是我让他买的呢。当年他在宾利和迈**里头拿不定主意,我说选宾利吧,其实我挺喜欢迈**的,我就知道他瞧不上我的品味,所以我撺掇他买宾利。结果他还真买了迈**,多好啊,多小言的车啊。悦莹一天跟我念叨三回,说小说里的男主都用这车,就她那暴发户的爹不懂得欣赏,不肯买。
这车贵就贵在几乎全是订制,光这座椅上的真皮据说都来头不小,是从小没挨过一鞭子的小牛,剥下来后手工硝制,挑出纹路与颜色最无差异的,然后再精心一针一线缝制。光这个座椅就用了好几头小牛——我真对不起这些牛,我吐在了座椅上。
莫绍谦让司机把车停下来,我蹲在路边吐啊吐啊,车也停在那里,四门大开着,司机拿着纸巾盒收拾了半天,又不知道喷了多少香水,最后我重新上车的时候,那车里全是Tiffany男用香水的味道。莫绍谦喜欢这个牌子,连车上都有一瓶,可是我闻到这个味道,只觉得又要作呕。
终于忍到家里,我跌跌撞撞爬上楼,摸到自己房间,居然还能挣扎着洗澡,而且还没有被淹死在浴缸里,我连头发都没有吹,出来看到床我就倒了下去,像头猪一样沉沉睡去。
我睡的不好,做噩梦。梦到漆黑一片,要哭又哭不出来,全身都没了半分力气,身上像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又像是溺在水里,不停的往下沉,往下沉,却挣扎不了……所有的一切都离我而去,从此后永远陷在绝望的黑暗里……我连哭都没力气,一动也动不了,四肢百骸都像不再是自己的,全身都像被抽了筋,剥了皮。就像是传说里的龙女被拨了鳞——可我心里明白,这不是天遣,只是命,是我的命。怎么都挣不开。最后终于奋力睁开了眼睛,黑暗里只能看见莫绍谦的眼睛,幽暗而专注,却并不像是在凝视我,仿佛是在端详什么陌生人。
我似乎还在哽咽,今天晚上我给他丢脸了,虽然他没有骂我,但我知道。我只觉得很害怕,我承担不起惹怒他的后果,却因为情绪而放纵自己失态。在这样安静的夜色里,他的眼睛让我感到惶恐。我伸出手搂住了他的脖子,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几近喃喃的说:“不要离开我……”
他没有回答我,只狠狠用了一下力,疼得我差点要叫出声来。
这个禽兽!
没等他折腾完,我又睡着了。
第7章
这一觉睡到大天亮才醒,窗帘密闭四合,周围安静极了。落地窗帘底下才有绒绒的一圈光,我翻了个身,缎子的被褥清凉,差点从我肩上滑下去。宿醉的疲倦与困乏让人懒洋洋的,不想动弹。床上没有莫绍谦的任何气息,我旁边的枕头仍旧是篷松无痕。我想昨晚的事大约是我做梦,要不就是喝太多的幻觉。我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最后在床头柜上摸到手表来看,已经七点了。
爬起来洗漱,然后下楼去,楼下空荡荡的,只有家务助理在做清洁,见着我露出一个职业的微笑:“小姐,早。”
“早。”我踮起脚往花房那边张望,家务助理猜到了我的心思,对我说:“先生一早走啦,司机送他去的机场。”
莫绍谦走了,听到这句话,我整个人绷着的弦都松了,高高兴兴换衣服去学校。
上午只有两节课,下了课我本来想回寝室去补眠,但悦莹死活拉着我陪她:“大好辰光睡什么觉啊?快跟我去篮球馆,大学生机器人大赛,今天在那儿有场选拨赛。”
“机器人有什么好看的?”
看悦莹两眼发光的样子,我就知道她又犯花痴了,果然她说:“慕振飞!慕振飞要来啊!”她抓着我的手乱摇:“是慕振飞啊!听说他们学校由他带队,今天他会来!”
拜悦莹所赐,我对这位慕振飞的事迹知之甚详。丫简直是丰功伟绩数不胜数,从逼宫后勤集团到跟辅导员叫板到被校长钦点,屡屡还传到我们这边来,可见名头有多响招牌有多亮fans有多狂……据说隔壁学校每年新生入学的时候,只要丫坐镇学生会,连迎新会都会显得格外热火朝天。对于一个以理性和冷静著称的理工大学而言,出现这样的狂热容易么?
每次提到他,悦莹就长吁短叹:“隔壁建校也有一百多年,出色的人也多了,可恨都生得太早,没等我看上一眼就都不在了。能和慕振飞处在同一时代,真是好幸福好幸福哦……”后头那个“哦”字,还是标准的**腔,听得一阵阵肉麻。
今天能见着慕振飞的真人,估计她会幸福的睡不着了。
看到慕振飞的刹那,我算是彻底意外。倒不是对面看台上,一群美眉打着横幅舞着彩色的拉拉花,那阵势跟流川枫的亲卫队似的,只差没满场飞心心眼然后万众齐呼我爱你。而是这位慕振飞同学,长得真是太标致了。我就知道悦莹一贯以貌取人,但我怎么也没想到传闻中那个飞扬跋扈的慕振飞,竟然是唇红齿白少年郎,笑起来还有酒窝,怎么看怎么眼熟,终于想起来原来是像年轻时的陆毅,又有一点像十几岁时的田亮,总之一张脸阳光灿烂。"
真是人不可貌相,这年头连小白脸都不是等闲之辈
不过等他往场地中心一站,那个目光,那个气势,还真是渊渟岳峙。用句武侠小说的话来形容,一代宗师气派啊。就跟张无忌似的,看着以为是个小道童,谁知一出招就横扫光明顶。只见他拍了拍巴掌,然后一队人马就凑到了一块,头碰头肩并肩,最后一一搭住手掌,发出激昂的狂吼:“必胜!”看台上不少本校女生连立场都歪了,情不自禁发出赞叹似的欢呼。不过赛况一点也不激烈,最后以我方代表队惨败而告终,虽然我们也是一流的综合类大学,名下好几个理工类学院在全国排名也不算太差,但是跟隔壁学校实力强大的控制科学与工程专业的高材生们比机器人……还是算了吧。
虽败犹荣,我方领队的师兄还挺幽默的开玩笑:“下次我们不比用机器人码双子塔,我们比用机器人做诗好了。”
在全场的哄笑声中,双方队员握手,合影。拉拉队一涌而上,劲歌热舞响起来,偌大的场地里顿时热闹起来。悦莹拖着我直奔场中去近距离观察帅哥,我差点没被挤出一身汗来,看悦莹那劲头,不挤到慕振飞身边去誓不罢休。就在这个时候,隔壁学校一帮热血的男生已经把慕振飞抬起来,高高向空中抛去。在众人的欢呼与轰然的笑声中,我往后退了几步,试图远观这花团锦簇的场景。悦莹已经挤到了人群包围的核心,回头不见了我,她急的大叫:“童雪!童雪!”
她的声音很大,嘈杂的音乐声中我还是听到了。“我在这儿呢!”为了让她看到我,我一边大声答,一边蹦了起来。
我大意了,我太高了,我平常不高,但跳起来就很高了,正好一个黑黑的不明物体“嗖”得就朝这边撞飞过来。就跟颗子弹似的,我还没反应过来,那个东西已经直溅到面前,只听得“啪”一响,突如其来挨了这么一下子,我顿时滑倒在地,狠狠摔了一跤。
那个疼啊,幸好本能的闭了下眼,就这样那个不明物体还正巧砸在我眼皮上。疼得我两眼哗一下子热泪全涌出来了,模模糊糊什么也看不清。旁边已经有女生看我摔得狼狈,跑过来搀我。我抹了一把眼泪,挣扎着还想自己站起来,就听见那个女生尖叫:“哎呀流血了!”
我左眼根本就睁不开了,右眼也不停的掉眼泪,隔着泪帘恍恍惚惚看到手上有一抹鲜红。我跟这学校真是八字不对盘,真的,自打进这校门我就三灾八难的不断,到今天还没完没了。我那些封建迷信的思想还没冒完,悦莹已经急匆匆扑过来直叫:“童雪!童雪!”那反应就跟八点档电视剧似的,急得只知道摇我了。我被她摇得七晕八素,还没等我缓过劲来骂她,人已经全围拢过来,七手八脚的搀起我来,这时候有个男生的嗓音响起来:“快送医院!我背她!帮忙扶她一把!”其实我只是伤了眼睛又不是伤到腿,但几个同学已经七手八脚把我扶上那男生的背,说实话我什么都看不见,两眼都有温热的液体正拼命的往外涌,嘀嘀嗒嗒落在那男生的脖子里,也不知道到底是眼泪还是血。我琢磨我是不是要瞎了,我要是真瞎了莫绍谦会不会终于要把我给甩了……-
这当头我还有精神胡思乱想,大约因为一路上泪眼花花,什么都看不清楚。但我知道已经出了篮球馆,路过逸夫楼、管院综合楼、友好樱园、金钱湖……一路上都是我最熟悉的校园,不用看我也知道。出了北二门就是我们学校医学院的附属第一医院了,背着我的那个男生步子非常快,但这一路全是上坡,我听到他已经在喘气。
我大概被颠得昏了头,或者是晕血的毛病又犯了,虽然看不到血,但呼吸里全是血的腥气。我头耷拉下来,有气无力。这男生的肩膀很宽,但并不夸张,不是那种肌肉鼓鼓的,我又想起了萧山,每当我要死不活的时候,我总是能想起他来。每次他在篮球场打球,我路过的时候,一堆打球的男生里面,我总是一眼就可以看到他,大汗淋漓,把背心都汗湿透了,露出的肩头很平,很宽,其实萧山从来没有背过我,就是很久很久以前有次做梦,梦到他背着我。梦里他背着我走在附中的那条林荫道上,天空全是碧绿的枝叶,叶底一篷一篷的马缨花,就像是淡粉色的丝绒,又像一小簇一小簇的焰火,开满在蓝天的底子上。-
在梦里他背着我一直走,一直走,我搂着他的脖子,问他:“你要把我背到什么地方去?”-
他说:“到我的心里去。”
梦醒来的时候我十分惆怅,如果真有过这么一回,该多好。
我们进了人声嘈杂的急诊部,我听到悦莹带着哭腔叫医生,然后我被放下来,放到椅子上,医生来了,护士也来了。医生让我仰着头,有清凉的棉团,带着消**水的气息,轻轻拂拭过我的眼皮,一阵楚痛让我全身都发抖。
医生问我:“能睁开眼睛吗?”
我努力试了一下,视线还是模模糊糊的,左眼更是不敢用力。医生唰唰的写着字,说:“你们是本校的学生吧?带医保卡没有?先去帮她挂号交钱,上楼去做检查,看看有没有伤到眼球。”。
我努力睁大右眼,想要看清什么,可终归是徒劳,只要眼珠子稍稍一转,我的两只眼睛就同时流眼泪。悦莹是真的要哭了:“我们没带卡……”
“我去交钱。”应该是背我来的那男生,字正腔圆的普通话,说话的声音还有点微喘,大概是因为刚才跑得太快:“你在这儿陪她。”
医生用消毒纱布暂时盖住了我的伤眼,我跟瞎子似的被悦莹搀着上楼,很快检查结果出来了,外伤性角膜穿孔,然后医生建议紧急手术。悦莹哇一声就哭了,我也很害怕,所有不好的念头一下子全涌进脑子里,只怕进手术室出来我就是瞎子了,幸好还有背我来的那个男生,他并没有劝悦莹,也没有劝我,而是握了握我的手:“我们在外边等你!”
他的十指微凉,握着我的手的时候很用力,就像萧山每次握的时候那样,他总是攥得我都微微发疼。我其实心里害怕极了,连手腕子都在哆嗦,我握着他的手,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护士就来催我了,我左眼根本就不敢睁,右眼也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一点儿朦胧的影子,我努力的看了一眼悦莹,她靠在墙那儿哭呢,还有那个男生,我想如果我要是瞎了,这可是我看到这个世界的最后一眼了。
手术没我想的那样漫长,也没我想的那样恐怖,最后整个左眼被包扎起来,我当时就想,这不成独眼龙了?悦莹后来也说,我从手术室出来后乍一看,真像海盗船长。
她跟我说这话的时候,我已经在住院部住了三天,这天早晨查过房后终于替我摘了纱布。医生说再观察两天没有感染的话,就可以出院了。至于视力会不会受影响,还要看后期的恢复。不过幸运的是角膜伤到的位置比较偏,伤口也很小,目前看来还是很乐观。
第8章
我快郁闷死了,因为我最怕进医院,何况还是住在医院里。而且每天早上还得挂几瓶点滴,怕感染。摘了纱布后我左眼也好一阵子不敢睁,总觉得看东西模糊一片。
悦莹天天都来陪我,一连逃了三天的课了,我十分感激她。我知道她不是因为慕振飞,那天背我来医院的竟然是慕振飞,怪不得后来说要手术,悦莹都吓哭了,他还能那么镇定,小白脸果然有过人之处,不愧是见过大场面的人。
慕振飞也天天来看我,悦莹说我这次要走桃花运了,我说:“都成海盗船长了,还有什么桃花运?你当我是粉红娘娘?人家那是见义勇为,不是英雄救美。”
悦莹“噗”一笑,前阵子我们刚一块儿看过《十全九美》,在寝室里我和她就爱哼哼那首插曲:“海盗船长,嘿咻嘿咻……粉红娘娘,哎呦哎呦……”唱到“嘿咻嘿咻 ”的时候我们两个总要相对淫笑,没错,淫笑。看言**的女生都知道“嘿咻”是什么意思,何况后面还有个“哎呦”。所以这首歌总被我俩唱得色迷迷,不怀好意。
正当我和悦莹又在病房笑得色迷迷的时候,慕振飞又来了。
今天没了纱布,看他的时候我都觉得怪不自在,前几天我用独眼龙看他,倒没觉得有什么。大概是悦莹刚跟我提到桃花运,但我又不是悦莹,我根本就不花痴,真的,我以涛哥的名誉发誓。
慕振飞又带了水果来,悦莹拿了刀削苹果,再加上慕振飞那张阳光灿烂的小帅脸,我越发觉得不自在,对他说:“谢谢师兄。”
慕振飞应该比我高一届,我大一刚进校门就听到他的丰功伟绩了,那正是他风头最劲的时候,竟然有办法逼得他们学校,动手改革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的后勤集团。一时之间本校的学生提到隔壁大学的慕振飞,那就跟提到姚明刘翔似的,属于偶像级别的。我还记得校内BBS上有义愤填膺的贴子,大声疾呼:“自‘五四’运动始,我校从未落后于人,奈何百年辉煌,而今竟无一人似慕振飞……”
这贴子后来面目全非,因为底下马上有人嗤之以鼻,慕振飞焉能和 “五四”先贤相提并论?然后似乎是历史系与国关学院两派人马对掐起来,从“wusi”运动的意义一直掐到中国近现代史教科书究竟该不该重新编纂,这两个专业的同学素来都是伶牙俐齿,引据论典没完没了,一度成为年度热贴。每次进校内BBS那个丑得要死的首页,都能看到它红彤彤飘在上头。
其实慕振飞也没比别人多长一眼睛或者一鼻子,他就是一看上去很标致的男生,而且还不怎么像工科男生,因为样子太阳光灿烂。
慕振飞看到我眼睛拆掉了纱布,于是问我:“能看东西了吗?”
“还不行,医生说得恢复一段时间,应该没多大问题。”
“ 那天我就想告诉你,但你纱布一直没拆,医生叫我别影响你情绪,所以我忍着没说,现在我可得告诉你。”慕振飞的表情看上去很严肃,连小酒窝也没有了,他抿了抿嘴,说:“我向你道歉,那天砸着你眼睛的是我的手机,本来我握在手里,后来他们一使劲,我没拿好就飞出去了,没想到砸到你了。”
我说呢,赶情还不是见义勇为,而是肇事者!
怪不得把我送医院来,还天天来看我,原来是这样。还桃花运呢,简直是飞来横祸。
事后悦莹专门去事发现场找过,就没找着砸我的是什么东西,当时的人太多了,乱哄哄的,一出事她又只顾跟着跑来医院了,后来虽然问了几个在场的本校同学,但谁也没看清到底是什么东西砸着了我。不过算慕振飞有良心,虽然他是肇事者,但他事发就当即将我送到医院来,事后又坦然自首,怎么也不能冤枉他是肇事逃逸啊。
我下意识想去摸那只还在隐隐发疼的左眼,结果他一下子挡住了:“别摸!当心感染!”:
我只好摸了摸鼻子:“那你打算怎么赔我?”
“医药费营养费我出。还有这几天耽搁的笔记,我已经借来替你抄了。明天后天的课我也拜托人了,等一下课我就拿去替你抄好。”
悦莹插话:“那也不能算完啊,万一有后遗症呢?你得负责!”后遗症……这词我都不好意思提,因为早上查房的时候医生刚说过,最糟的后遗症就怕视力会下降几百度,不过机率很小,顶多两成,我的运气不会那么坏吧?
慕振飞看着我:“对不起,我真的觉得十分抱歉。有什么事,都可以提。只要我能办到,我一定努力。”
语气很诚恳,态度也很端正。果然不愧是风云人物,端得有责任感。
我脑子里转得飞快,琢磨到底是叫他给我打一年开水呢,还是干脆让他当悦莹男朋友?
我还没问呢,悦莹已经替我问了:“你有女朋友没有?”
他怔了一下:“没有……”
悦莹咄咄逼人:“真没有?”
“真没有。”
悦莹笑得很开心:“那好,你替童雪打一年的开水吧,风雨无阻,直到你毕业。”
我还没说话呢,慕振飞已经点头答应了:“行,没问题。”
等慕振飞一走,我就埋怨悦莹:“你怎么能这么便宜他?”
“这还算便宜他?你不就讨厌打开水吗?你本来打算提什么条件?”
我叹了口气,幽幽的告诉她:“我本来想逼他作你男朋友的。”
悦莹顿时花容失色:“啊……你不早说……55555……我竟然和慕振飞失之交臂……我不活了我……”
虽然我真的很想尝试一下厚颜无耻的讹诈慕振飞,让他当悦莹的男朋友,从此后我就可以天天近水楼台的欺负他。但他这种人,岂会轻易受人摆布?张无忌到哪里都是张无忌,赵敏那样狠也得布下天罗地网,才逼他答应三个条件。他对我不过是一时失手的愧疚,现在我一没瞎二没残,他愧疚也愧疚不到哪里去,我可没那本事逼他从此后乖乖替悦莹画眉。以前的教训告诉我,没把握的事情还是不要轻易尝试,因为容易自取其辱。
出院第一天回到寝室,门房里就有两瓶开水等着我,簇新的一对八磅开水瓶,据说是慕振飞亲自送来的,可惜我跟悦莹逛超市去了,没能亲眼目睹盛况。当时的情形,轰动整个宿舍楼啊,据说连隔壁九号楼的女生都跑来看热闹。用室友的话说:“咱八舍终于风光了一把。”
我得意洋洋:“回头毕业了咱在墙上题幅对联,也好让后来的师妹们瞻仰瞻仰。”
悦莹问:“什么对联?”`
我十分臭屁的答:“上联是——曾遣慕振飞打水。”
“那下联呢?”
“屡替何羽洋签名。”我厚颜无耻:“加上横批‘比牛还牛’”
悦莹可笑坏了,何羽洋和我们一个班,是本校赫赫有名的名人。虽然名头赶不上慕振飞,但风头有过之而无不及。因为何羽洋去年暑假去参加了电视台的业余主持人大赛,竟然拿了个新秀奖。哗啦一下子全国的观众都认识她了,从此应酬多得不得了,总是不得不去录节目啦拍广告啦,所以屡屡冒险逃课。她和悦莹是老乡,关系挺好,所以跟我关系也好。教我们超分子的教授基本不点名,但上课前全班要签到,据说偶尔兴致来了还会核对笔迹。何洋羽的签名我学的最像,每次都是我替她签,一次也没露馅。
我的眼睛渐渐好起来,就是需要天天吃点维生素,医生给开的,据说有宜视力恢复。不过慕振飞果然守信,每天都替我送两瓶开水到宿舍门口楼长阿姨那里。我早晨上课前把空开水瓶带下去搁那儿,晚上再拿就是满的了。起初这事很轰动,整栋宿舍楼都以为慕振飞在追我,因为我们是老牌大学,好些宿舍楼都不愧百年名校的底蕴。男生们住的大多还是筒子楼,女生宿舍学校安排得有所照顾,但也是二十年以上的历史建筑了。虽然每栋楼冬季会供暖,可是四季都不供热水,为防止火灾,学校也不让私自用“热得快”之类的电器,查出来会被重罚,所以只能去水房打开水,特别不方便。于是一般我们学校的男生体贴女朋友的传统方式就是,天天替她打开水。这群小八婆眼见慕振飞如此,不免以己度人,换着法子来打听八卦。
那天我都忘了我的鼻血到底是怎么止住的,只记得后来我鼻子里塞着药棉,然后吃姥姥做的枣泥锅饼。姥姥一边劝我吃,一边说:“枣泥是补血的,多吃一点儿。”
第9章
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统统由悦莹替我挡回去:“人家打个开水,有什么可疑的?”
是没什么可疑,我和慕振飞都不碰面,跟地下党接头似的,就只拎来拎去两个开水瓶。
我喜欢住校,但我最讨厌打开水。现在我最讨厌的事情都解决了,我更喜欢住校了。
莫绍谦又有一个多月没来了,我觉得很高兴,第一我眼睛虽然好了,可左眼皮上留了个浅浅的疤,像是滴泪痣,虽然并不显眼,但他看到后会有什么反应,我还拿不准。过去的教训告诉我,如果我敢在自己脸上玩什么花样,后果是很惨的。然后第二其实我很期望他忘了我,最好他真和苏珊珊好上了,把我忘得一干二净,忘得越久越好。第三我们要期中考试了,功课实验都很多,我不想分心。
悦莹新交了男朋友,灰绿眼睛的Jack和失之交臂的慕振飞都被她忘诸脑后。说起她这新男朋友,还是因为慕振飞呢。他天天按时将开水瓶放在一楼门口阿姨那儿,风雨无阻,我和悦莹都习惯了。那天正好下了一整天的冷雨,我们下午的课又在最远的八教,八教到我们住的八舍,几乎是横穿整个校园的纵轴线。所以我和悦莹理所当然花了两块钱,搭了校内电瓶车回来,一块儿拎着伞哆嗦着跑进楼门,习惯性的去阿姨那儿提水,却发现地上空空如也。
楼长阿姨跟大家关系都挺好的,冲我们直笑:“今天人家还没拎来。”
慕振飞做事真的可谓一丝不苟,一个多月以来,还是第一次出现这样的情况。我和悦莹正有点意外,忽然看到窗外有个高大的身影一晃,那速度跟百米冲刺似的,唰一声就扑到了眼前,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一对开水瓶已经被轻轻巧巧放在了地上,那男生微微有点喘息:“阿姨,麻烦给302的童雪。”
这时我们才能看清楚这男生并不是慕振飞,他比慕振飞还要高,真是个大块头,细雨将他的头发淋湿了,身上的一件冲锋衣也已经半湿,但样子一点也不狼狈,他顺手抖了抖衣领上的水珠,那模样真像一头刚从丛林里钻出来的神气的豹子,机警而灵动。
悦莹一见帅哥就爱搭话,于是问:“慕振飞呢?”
“他要出国半个月,这半个月他拜托我帮忙打水。”那男生眼神锐利,打量了一眼悦莹,神色间似乎有所悟:“你就是童雪?”
————————我是狭路相逢的分割线——————————
事后我才知道,原来拜慕振飞所赐,我的名字在隔壁学校也热门了一把。隔壁大学看慕振飞天天往我们学校跑,于是传说得绘声绘色,说是慕振飞领队来我们学校参加比赛,大胜之余被队友抛高,谁知道手机竟然飞出去砸到了我校校花,于是慕振飞慷慨的负起责任,每天都来给校花打开水。搞得隔壁学校一帮慕振飞的拥趸都十分郁闷,多次讨论童雪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让临近毕业的慕振飞还黄昏恋了一把,言下之意,颇有点怀疑我们学校输了之后不服气,竟然用上美人计。
什么叫流言,这就叫流言,什么叫走样,这就叫走样。
我竟然被传来传去传成了校花,可见在大家眼里,只有校花才配得上慕振飞。太遗憾了我,下辈子我一定要长得比何羽洋还漂亮才行。
没等悦莹答话,那男生却说:“我们今天考试,所以我来迟了,真不好意思,要不我请你们俩吃饭吧。”
悦莹会拒绝一个眼睫毛上还挂着亮晶晶雨珠的男生邀请吃饭吗?
她不会,我当然也不会。
所以在那个冷雨潇潇的秋日,天早已经黑透了,我们三个搭着电瓶车到西门,西门外有著名的吃喝玩乐一条街,我们大吃了一顿香喷喷的牛肉火锅。吃完这顿火锅,我们才知道这男生叫赵高兴,赵高兴也终于知道了原来我才是童雪,而悦莹真正的大名叫刘悦莹。
赵高兴比慕振飞还要低一届,正好跟我们同级。不过他是体育特长生,而且跟刘翔一样练的是跨栏,怪不得那天拎两个开水瓶还能健步如飞。我都不知道他是怎么追的悦莹,三年来栽倒在悦莹脚下的本校男生也颇有几个了,别看悦莹花痴,但她一点也不花心,对恋爱的态度还特别传统。这大概就是小言看多了,所以物极必反。起初我压根没想到悦莹会和赵高兴有什么关系,直到慕振飞回国,重新来替我打开水,赵高兴却也天天拎两个开水瓶,在八舍楼下等悦莹,我才恍然大悟。
自从悦莹和赵高兴成了一对,我和慕振飞也就熟了。因为赵高兴是慕振飞最好的朋友,慕振飞交游甚广,朋友也多,大队人马经常呼朋唤友去吃饭,我就属于被动蹭饭的那一种,吃来吃去,就成了哥们。熟了之后就发现慕振飞这人非常表里不一,用悦莹的话概括就是:“表面正太,内心腹黑。”赵高兴总结得更直白:“他就是踩着一地玻璃心的碎碴,然后还特无辜的看着人家。”
那时我跟慕振飞的关系已经很铁了,因为我感激他天天替我打开水,他感激我视力下降了三百度没找他算帐。所以我认为他是个讲义气的朋友,他认为我是难得不腻歪的女生。后果就是我们的友谊蒸蒸日上,只差没有以身相许了。外人眼里我就是慕振飞的正牌女友,每次吃饭都有一堆人热情洋溢的叫我“大嫂”,搞得跟黑社会一样。我每次义正严辞的否认也没人理我,人都当我害羞。因为慕振飞也否认,越否认大家就越笃定。我甚至觉得慕振飞是有意让大家误会,我猜是因为有了我这个幌子,他踩到玻璃心碎碴的机会就少很多,而我对他又没非份之想,所以他拿我来当挡箭牌。悦莹没有说错,丫就是一腹黑。
悦莹生日的时候很热闹,赵高兴邀请了一大堆朋友给她庆贺,因为既有悦莹的朋友,又有赵高兴的朋友,所以我和慕振飞分别站在KTV门口,替他俩招呼源源不断前来的客人。慕振飞的朋友都打趣我们像要举行婚宴的新郎新娘,一对新人站在酒店门口迎宾。慕振飞说:“要不我去给你买束花捧着吧,这样更像了!”我哈哈大笑,随手拍了他一下:“那去买啊。
他也笑,露出他那个骗死人不偿命的小酒窝。然后我抬起头来,忽然就看到了萧山。
其实我是想过的,从认识慕振飞开始,从赵高兴和悦莹交往的时候,我都想过,因为他们和萧山同校。虽然不同级,也都不同系。但我想过会不会有一天从慕振飞或者赵高兴的口里,听到萧山的名字,甚至,会在某一次聚会中偶遇他。每次我这样想的时候,总觉得心里又苦又涩,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就好比饮鸩止渴,如果一颗心都已经碎成了龟裂,那么喝下去的是不是**,已经不再重要。
但是没有,一次也没有,慕振飞和赵高兴从来没有提过萧山的名字,我们的任何一次聚会中,萧山也从来不曾出现。所以我愚蠢的认为,偌大的校园数万的学生,慕振飞和赵高兴根本就不认识萧山。我错了,一次又一次没有并不代表永远没有,永远,这个词从来不曾存在。
三年来我从来没有见过萧山,除了在梦里,但即使在梦里,他的样子也是模糊的,不清晰的。我一度很害怕看到他,因为我怕梦境里的样子会碎掉,就像我害怕回忆会碎掉。这三年我没有任何勇气,去靠近那遥远的过去。
真正看到他的那一刹那,我才知道自己的心哪怕已经碎过一次,仍旧会比刀子割还要疼。我一点也没夸张,因为就在那一瞬间我连气都透不过来,眼眶里全是热热的,拼了命才能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像傻子似的看着他。
萧山看到了我,也不由得怔了一下,慕振飞已经拍了拍他的肩:“哟,够给高兴面子呀,下回我女朋友生日,你来不来?”
萧山似乎笑了笑:“当然来,一定来。”
我宁可死了,或者宁可拔腿就跑,也不想再站在这里。他根本没有再看我一眼,但我知道他误会了,我本能的张了张嘴,可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就算是他不误会又能怎么样呢,事实比这个难堪一千倍一万倍。我根本就不敢看他,他到底是胖了还是瘦了,是不是长得更高了,可我就是不敢再看。我的腿发软,人也要瑟瑟发抖,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能让自己站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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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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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2yli 0关注9粉丝25帖子威望:8个性排屋金币:148发私信关注TA只看该作者 2009-5-29 16:26 第10章
萧山和慕振飞说了两句话,就上楼去包厢了。夜晚的风吹在我的脸上,有点发木,慕振飞回头看了我一眼,问我:“你是不是冷啊?看你脸上冻得连点血色都没。
我说不出话来,挤出一个肯定比哭还难看的笑。慕振飞挥手:“进去进去,我一个人在这儿就行,回头冻感冒了,又得我天天打开水。”
我没感冒他也天天替我打开水呢,但这当头我心乱如麻,根本没心思计较他说了什么。我像只蜗牛,畏畏缩缩的爬进包厢。今天来的朋友很多,包厢里也热闹非凡。悦莹那个麦霸正在唱《青花瓷》,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月色被打捞起晕开了结局……
那样美的歌词,那样美的旋律,我恍恍惚惚站在包厢一角,萧山唱周杰伦的歌才叫唱得好,我听他唱过《东风破》唱过《七里香》,唱过许许多多首周杰伦。可是等到《发如雪》,就再没有人唱给我听了。我觉得自己要哭了,我不能想起原来的那些事,尤其今天看到萧山,我就更不能想了。过去的早就过去了,我和他没有误会,没有狗血,更没有缘份,我们早就分手了。
赵高兴订了特别大一个蛋糕,许愿的时候把灯给关了,烛光映着悦莹的脸,双颊晕红,看上去特别的美,怪不得人家都说恋爱中的女人是最美的。她双掌合什喃喃许愿,然后大家和她一起,“噗”一声吹灭了所有的蜡烛。打开灯后所有人又纷纷起哄,一定要赵高兴表现一下。
赵高兴抱着悦莹**她的脸颊,大家都在吹口哨都在尖叫都在大笑都在鼓掌。。赵高兴握着悦莹的手,一块儿切开蛋糕,写着悦莹名字的那块蛋糕,被他特意切下来,先给了悦莹。然后再切别的分给大家,一块蛋糕还没有切完,悦莹忽然惊得叫出声来,又要笑又要哭的样子,捶着他的背:“你也不怕噎着我!”可是嗔怪之中更多的是欣喜若狂,她捏着那枚指环,虽然沾染了奶油,可是掩不去夺目的光辉。
赵高兴蛋糕也不切了,只顾着把指环套进她的中指:“毕业后就嫁给我吧!”
所有的人都在欢呼起哄,不知是谁拿着彩花拉炮,还有人喷着彩带。“嘭嘭”的响声中,所有彩色的碎屑从天花板上纷扬落下,无数各种颜色的碎屑像是五颜六色的花朵,夹杂着闪闪亮的金色碎箔,在这样喜气洋洋的时刻,仿佛所有的花都一一绽放。隔着这场盛宴的花雨我看着萧山,直到现在我才有勇气直视他,可是他根本就没有看我。而是和大家一起开心的拍着巴掌,笑着看着蛋糕前的那对腻侣。
他是真的忘记了吧。
在操场上的台阶上,他把易拉罐的一枚拉环藏在给我买的三明治里,吃到的时候差点没割到我的舌头,吓了我一跳。他却一本正经把那枚拉环套到我的手指上:“毕业后就嫁给我吧。”:
很老土吧,即使在几年前,也是电视上出现过N多遍的情节了,如果再看到都觉得滥了。可是那时候我是真的觉得很幸福,只因为是他。
心里喜滋滋的,却偏偏说:“谁要嫁给你呀?我还要读大学呢。”
“那大学毕业后就嫁给我吧。”他连笑容都有幸福的味道:“不能再迟了,不然我都老了。”
念高中那会,我和他都觉得大学毕业,应该是好久好久以后的事情了,等到大学毕业,我们就是大人了,就可以结婚了。
十几岁的少年,三年五载,都真的以为是一生一世。
我和他都没想过,我们都等不到高中毕业就会分手。
从此是萧郎是路人,于他,我也已经是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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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在发愣的时候有人拍了一下我,原来是慕振飞,他托着一碟蛋糕递过来:“给。”蛋糕很大,所有的人都分到大大的一块,我狠狠咬着松软的蛋糕,连奶油糊到了嘴角我也没有管,如果再不吃东西,我真怕我自己要哭了。慕振飞看我吃得狼吞虎咽,于是把他自己那块又留给了我:“还没见过你饿成这样。”我满嘴都是蛋糕,含含糊糊的说:“好吃。”
是真的好吃,甜得发腻,苦得心酸,还有火辣辣的感觉从眼睛底下直蹿出来。我一口接一口吃着蛋糕,就怕自己停下来,会忍不住想掉头逃掉。
大家都很高兴,先是赵高兴和悦莹合唱了两首歌,然后所有的麦霸抢着刷屏,话筒在大家手里传来传去,你争我夺,最后不知道是谁点的《嘻唰唰》,所有的人大声合唱,因为人多,哪里是唱歌,完全是在吼,吼出来的嘻唰唰。
萧山一首歌都没有唱,哪怕是他最拿手的周杰伦。我倒是唱了好几首歌,悦莹知道我也是麦霸,所以替我刷屏,刷的全是我拿手的歌。我唱了一首又一首,专心致志,十分投入。我口干舌燥,最后慕振飞给我端了杯果汁来,我咕咚咕咚就喝完了,然后我的声音也嘶哑了。
那天晚上我们玩到很晚,走下楼梯的时候大家都有点薄醺的醉意,人家是醉酒,我们是醉歌。大厅里已经只余廖廖几个客人,白色的三角钢琴放在偌大的玻璃地板中央,被灯光映得幻彩流离。赵高兴今天估计是实在太高兴了,跑过去打开琴盖,荒腔走板好容易弹出一首《两只老虎》,磕磕巴巴的曲调让大家笑得前俯后仰。他还没有弹完,悦莹就在他的后脑勺上推了一巴掌:“丢人现眼,有钢琴十级的在这儿,你还敢班门弄斧。”
赵高兴两只眼睛里只剩崇拜了:“你还是钢琴十级啊?”
悦莹又在他后脑勺上轻轻推了一下:“我可没那本事。”回头就冲我叫嚷:“童雪你来,给他露一手,震憾一下他。”^
我今天一晚上都在笑,笑得脸颊都发酸,这时候我觉得自己的脸颊更酸了:“我都几年没弹过了,连键都不知道在哪儿了。走吧,太晚了。”
悦莹还不依不饶:“当初迎新大会上你还露过一手呢,别藏着掖着了,快来,弹一首你的成名曲。”
我根本不敢抬头看人,幸好慕振飞就站在我旁边,他个子高,所以我拼命的往他身后的阴影里缩,然后语无伦次:“太晚了,我们还是快点回去吧,不然要宿舍要关楼门了。”
怎么出的门,我都已经忘记了,我只顾着让自己不再发抖,只顾着努力想要回避臆想中萧山的目光。或者我根本就是自作多情,他压根就没有看我,或者根本没留意我和悦莹在说什么。
那天回去的真晚,宿舍已经熄灯了。悦莹先漱洗完就睡下了,我才摸到洗手间去刷牙。雪白的薄荷香气在齿间溢开,我机械的在口腔里移动着牙刷,我想着最后的告别,在西门外。赵高兴他们一拨人,我和悦莹是另一拨人,我们要回不同的学校,所以在西门外分道扬镳。走到快进西门了我才回头,远远看着赵高兴他们一堆人早不见了,在西街明亮的灯火里,两旁都是食肆的小摊,卖烧烤卖小吃卖盗版书……烟熏火燎的一条街,小摊上一盏接一盏的灯泡,灯火通明的一条街,就像一条熙攘的河流,萧山的影子就消失在那片灯河里,就像这个晚上仍旧只是我的梦境,他从来不曾出现。
一整个晚上我都心神不宁,我的话偏多,慕振飞平常就说我聒噪,今天晚上一定觉得我格外聒噪。其实我今天晚上既惶恐又焦虑,我唯恐别人看出我与平常的不同来。结果就是我真的显得和平常不一样,我演得太过了,从萧山一出现,我就阵脚大乱,一直到他和赵高兴他们一伙人,从灯火通明的西街走向另一个和我们截然相反的方向,我的一颗心仍旧像是揪着。
我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刷完牙,脑子还是糊里糊涂的,所以就用左手端起了杯子。路灯透进来的幽暗光线,可以看到那满满一漱口杯的水抖得厉害,泼泼溅溅。我赶紧把杯子放下,再过一秒钟我也许就拿不稳了,杯子会掉到洗脸池里去。
我站在洗脸池前,外边的路灯透进来的光线很暗,镜子里的自己也是模糊的一团黑影。我右手下意识摸索着左腕上的那串珠子,寝室都知道这串黑曜石是我的护身符,洗澡都不肯摘下来。其实这珠子只是因为一个秘密,因为它可以挡住我左腕上那道伤疤。
左腕上留下的那道疤并不粗,当时伤口却非常深。深到几乎切断了整个左手神经,据说是本市最好的外科大夫替我做的修复手术,但一直到现在,我的左手其实没有一点力气,连一杯水都端不住。
十四岁的时候我就考到钢琴十级,妈妈当初最爱听我弹《卡伐蒂娜》,很久以前我和萧山偷偷溜到学校琴房,我也曾给他弹过《Thanksgiving》。
可是我这辈子再也不能弹钢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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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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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2yli 0关注9粉丝25帖子威望:8个性排屋金币:148发私信关注TA只看该作者 2009-5-29 16:27 第11章
我还记得那天晚上,在病房里,莫绍谦冷冰冰的手指,就按在我脖子里的大动脉上。他连眼睛都是冷的,说话的语气非常平静。他摸索着我颈中贲张的动脉,带着一种近乎轻蔑的笑容:“怎么不在这儿来一下?要割就割这里。血至少会喷出两米,甚至喷到天花板上,你在五分钟之内就会死掉,省多少麻烦?”
那时候漫长的手术已经让我筋疲力尽,我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反抗什么,或者最后一次尝试又仍旧是绝望。我看着他,已经没有了怨憎,如果这都是命,那么,我认命好了。
我认命,于是没心没肺的活下来,放弃去九泉之下和父母团聚。我认命,于是厚颜无耻的做莫绍谦的情妇。我认命,于是继续虚伪的念着大学,做一个若无其事道貌岸然的学生。
我真庆幸在很久以前就和萧山分手了,起码不用把萧山拖到这种污糟的关系里来。
萧山,其实这两个字都是很轻的舌音,像春天里的风,温柔而温暖。每次当我无声的念出这个名字的时候,都轻得不会让这世上任何人听见。
那是我唯一的瑰宝,我曾经拥有过的,最好的东西。
可是没有了,不管怎么样,都是没有了。
就像是父母,不管我怎么样哭,怎么样闹,怎么样的绝望伤心,可是他们不会再回到我身边。不会再安慰我,照顾我,给我倚靠。
和萧山的这次偶遇让我整整一星期打不起精神来,我哪儿也不去,除了上课就是呆在寝室里,在寝室里我就拼命做题,一本考研的高数模拟题被我做完了大半本,只有做题的时候我心里才是安静的,只有做题的时候我才觉得自己不孤单。笔尖在稿纸上沙沙的写出演算,每当这时候我就又像是站回到高中那块黑板前,我知道有个人就在我身边,粉笔在我和他的手中发出吱吱的声音,一行一行的公式,一行一行的运算,正从我和他的手下冒出来,我知道他就在我身旁,和我齐头并进,最后会写出与我一样的答案。
,周末的时候慕振飞来约我吃涮羊肉,我不去,被悦莹死活拉着一块儿去了。自从萧山上次出现后,我对慕振飞和赵高兴的每次碰面都生出了一种恐惧的心理,我怕和他们在一块儿的又有萧山。真正的看到萧山,我才知道我有多胆小,我以为我是破罐破摔了,我以为我是真无所谓了,但是那次萧山出现,我就立刻又碎了一次。
那声“咔咯”的轻响,是从心底冒出来的,然后漫延到第一块骨骼,每一寸皮肤,把它们龟裂成最细小的碎片,然后再痛上一回。"
三年,原来三年我一直没能忘却他,他说分手,我答应了,然后我们就分手了。直到今天我还记得我那天对自己轻描淡写的安慰,不就是分手吗?十六岁的恋爱真的会持续一生一可是我一直没办法忘记他。
进了涮羊肉的店我的心忽的一下子,就像块石头,沉到看不见底的深渊里去。我不仅又看到了萧山,我还看到了萧山旁边坐着的林姿娴,几年不见她更漂亮了,而且浑身上下洋溢着一种独特的动人气质。我腿都不知道该怎么迈了,要不是悦莹挽着我,我估计我早就已经像堆糖沙,塌在了那里。
林姿娴见到我还挺有风度,特意站起来跟我握手。慕振飞这才知道我和萧山还有林姿娴同是高中同学,他似乎颇有兴味的打量着我们三个。三个人里头我话最多,我夸林姿娴的包好看,不愧是独立设计师的代表作,然后我又夸她的围巾,的格子,总是这么经典不过时。一连串的名词形容词在我舌头上打个滚就吐了出去,我比那些动不动做思想工作的辅导员还爱说话,我比那些在图书馆管期刊的更年期大妈还要罗嗦。因为我不知道我一停下来会说出什么话来,我似乎跟林姿娴的关系空前的好起来,哪怕离开高中后我们再没见过一次面
连悦莹都被我成功的瞒过去了,她以为我是见到老同学所以太兴奋,挟了一筷子羊肉搁到我的碟子里:“快吃吧你,真是跟黄河似的,滔滔不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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