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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氏家训

_8 颜之推(南北朝)
〔一四〕两汉刊误补遗作“濌者多饶积厚之貌”,学林作“濌者多饶积厚”,都作“濌”,不作“重沓”。广韵二十七合:“濌,积厚。”即用颜说。
〔一五〕靖康缃素杂记曰:“唐常衮窒卖官之路,一切以公议格之,非文辞者,皆摈不用,世谓之濌伯,以其濌濌无贤不肖之辨云:盖兖州之遗意也。”学林引颜氏家训此文曰:“●从黑,濌从重,二字虽同音榻,而义各不同。玉篇、广韵皆曰:‘●,羊曼为●伯也。濌,积厚也。’盖羊曼为●伯从黑,而颜氏家训乃用从重之濌,是以颜氏推其义不行也。颜氏所引乃盛弘之晋书,用从重之濌已为误;今世所行晋书,乃唐太宗所修,于羊曼传用从黑之●为不误矣。”又引晋书羊曼传曰:“以此观之,则●者乃美称,是八俊之中居一俊也。若如颜氏家训所称,则多饶积厚,与夫濌濌无贤不肖之辨,皆非美称矣;非美称,则岂容在八俊之列邪?今案羊曼以任达颓纵好饮酒,而得●伯之名,则●者豁达不拘小节之称也。颜氏所训,与此皆不合矣。”又曰:“(新唐书)常衮传谓:‘惩元载败,窒卖官之路,一切以公议格之。’盖其进退人才,皆出于朝廷之公论,而以贿者不容于滥进,非文词者皆摈不用,则俗吏不在所用也。为宰相而能如此,是真贤宰相也。而史乃以濌濌无贤不肖之辨而加之,何以史辞之自紊如此?盖史臣引颜氏家训释●伯之语,而不知于常衮传之意则不合也。”
古乐府歌词〔一〕,先述三子,次及三妇,妇是对舅姑之称。其末章云:“丈人且安坐〔二〕,调弦未遽央〔三〕。”古者,子妇供事舅姑,旦夕在侧,与儿女无异〔四〕,故有此言〔五〕。丈人亦长老之目,今世俗犹呼其祖考为先亡丈人〔六〕。又疑“丈”当作“大”〔七〕,北间风俗,妇呼舅为大人公。“丈”之与“大”,易为误耳。近代文士,颇作三妇诗〔八〕,乃为匹嫡并耦己之群妻之意〔九〕,又加郑、卫之辞,大雅君子〔一0〕,何其谬乎〔一一〕?
〔一〕类说“歌词”作“词调”。
〔二〕类说“坐”作“在”,未可据。
〔三〕爱日斋丛钞“未遽央”作“渠未央”。赵曦明曰:“乐府清调曲相逢行:‘相逢狭路间,道隘不容车。不知何年少,夹毂问君家。君家诚易知,易知复难忘。黄金为君门,白玉为君堂;堂上置尊酒,作使邯郸倡。中庭生桂树,华灯何煌煌。兄弟两三人,中子为侍郎。五日一来归,道上自生光,黄金络马头,观者盈道傍。入门时左顾,但见双鸳鸯,鸳鸯七十二,罗列自成行。音声何噰噰,鹤鸣东西厢。大妇织绮罗,中妇织流黄,小妇无所为,挟瑟上高堂,丈人且安坐,调丝方未央。’案:又一首长安有狭邪行末云:‘丈人且徐徐,调弦讵未央。’”卢文弨曰:“案:‘讵未央’必本是‘未渠央’,‘渠’与‘遽’音义同,故颜即引作‘未遽央’,若讵之训为岂,岂未央则是已过中矣,不与诗意大相左乎?诗小雅庭燎曰:‘夜未央。’笺云:‘夜未央,犹言夜未渠央。’诗意本此。若巨字亦可读为渠,汉书高帝纪:‘项伯告羽曰:“沛公不先破关中,公巨能入乎?”’服虔曰:‘巨音渠,犹未应得入也。’案:服氏之解最妙,言公遽能入乎?乃颜师古转以服说为非,而读巨为讵,言公岂能入乎?语索然矣。与改诗为讵未央者,其见解正相似耳。”郝懿行曰:“未遽央,古语也,或称未渠央,说见颜师古匡谬正俗。”
〔四〕类说、新编事文类聚翰墨大全后丙一引“儿”作“男”。
〔五〕续家训曰:“案:汉武祠太一于甘泉,祭后土于汾阴,乃立乐府。乐府之名,始起于此。是时,举相如等数十人,造为诗篇,以合八音,祠事,使童男女歌之。通一经之士,不能独知其词,集五经家乃能知其意。后世慕古而贱之,或不知古义,若三妇词是也。三妇词,之推言:‘古者,子妇供事舅姑,朝夕在侧,与儿女无异。’言古者,明之推时不如此也。之推既居江南,又寓河朔;今江左风俗,多与之推时同,河南北亦大抵如古,亦或家各有异。”
〔六〕郝懿行曰:“案:先亡丈人,非宜称于祖考,颜君疑‘丈’当为‘大’,是也。”
〔七〕续家训“作”作“为”。类说此句作“‘丈人’疑当为‘大人’”。
〔八〕何焯曰:“然则三妇艳‘艳’乃是曲调,犹昔昔盐‘盐’字,非艳冶也。”
〔九〕续家训“意”作“妾”,未可从。
〔一0〕续家训曰:“班固弹射迁之臧否多矣,亦不究三五之世次,何也?然固以迁为小雅巷伯之伦,迁虽昧于知人,高誉李陵,不及大雅之明哲,然所论着,裴骃称迁:‘虽时有纰缪,总其大较,信命世之宏才。’而固便比之阍寺,此固之短也。而固倚权贵,失兢慎,卒亦不免,盖有甚焉。用智犹目,信乎!后世因固之论,遂目贤者为‘大雅’,孔文举称祢衡曰‘正平大雅’是也。”器案:文选西都赋:“大雅宏达,于兹为群。”李善注:“大雅,谓有大雅之才者,诗有大雅,故以立称焉。”又上林赋:“揜群雅。”注:“张揖曰:‘诗小雅之材七十四人,大雅之材三十一人,故曰群雅也。’”又为曹公作书与孙权:“大雅之人。”李善注:“班固汉书赞曰:‘大雅卓尔不群,河间献王近之矣。’”张铣注:“大雅,谓君子。”又檄吴将校部曲文:“大雅君子,于安思危。”
〔一一〕续家训“其”作“得”。卢文弨曰:“宋南平王铄,始仿乐府之后六句作三妇艳诗,犹未甚猥亵也。梁昭明太子、沈约,俱有‘良人且高卧’之句。王筠、刘孝绰尚称‘丈人’,吴均则云‘佳人’,至陈后主乃有十一首之多,如‘小妇正横陈,含娇情未吐’等句,正颜氏所谓郑、卫之辞也。张正见亦然,皆大失本指。梁元帝纂要:‘楚歌曰艳。’”
古乐府歌百里奚词〔一〕曰:“百里奚,五羊皮。忆别时〔二〕,烹伏雌,吹扊■〔三〕;今日富贵忘我为〔四〕!”“吹”当作炊煮之“炊”〔五〕。案:蔡邕月令章句〔六〕曰:“键,关牡也〔七〕,所以止扉〔八〕,或谓之剡移〔九〕。”然则当时贫困,幷以门牡木作薪炊耳。声类作扊〔一0〕,又或作扂〔一一〕。
〔一〕黄山谷戏书秦少游壁诗任渊注、陈后山和黄预久两诗任渊注引此都作“乐府载百里奚妻辞”。
〔二〕陈后山诗注“别”作“昔”。
〔三〕卢文弨曰:“扊■,余染、余之二切。”
〔四〕赵曦明曰:“乐府解题引风俗通:‘百里奚为秦相,堂上乐作,所赁澣妇,自言知音。呼之,搏髀援琴抚弦而歌者三。问之,乃其故妻,还为夫妇也。’此所举乃其首章。”
〔五〕能改斋漫录七:“予谓作‘吹’,其义亦通。扊■作薪以为火,则有吹之义。汉书:‘赵氏无吹火焉。’木华海赋曰:‘■炭重燔,吹炯九泉。’李善曰:‘吹犹然也,炯,光也,言火之光,下照九泉。’”器案:吹、炊古通,荀子仲尼篇:“可炊而●也。”杨倞注:“炊与吹同。”庄子在宥篇:“而万物炊累焉。”释文:“炊本作吹。”是其证。
〔六〕赵曦明曰:“隋书经籍志:‘月令章句十二卷,汉中郎将蔡邕撰。’”器案:蔡书已佚,今有王谟、蔡云、陆尧春、臧庸、马国翰、黄奭、马瑞辰、叶德辉诸家辑本,巴县向宗鲁先生有月令章句疏证,其叙录已印行。
〔七〕宋本句末衍“牡”字,续家训及各本、又类说、绀珠集、靖康缃素杂记二、黄山谷诗注、陈后山诗注引都不衍,今从之。
〔八〕宋本句未衍“也”字,续家训及各本、又类说、绀珠集、靖康缃素杂记、黄山谷诗注、陈后山诗注引都不衍,今从之。
〔九〕“或谓”以下,绀珠集作“谓之扊■,谓其贫无薪,以门作爨耳,吹当作炊”。
〔一0〕宋本“扊”下衍“■”字;续家训及各本都不衍,今从之。赵曦明曰:“隋书经籍志:‘声类十卷,魏左校令李登撰。’”器案:李书已佚,今有任大椿、陈鳣、马国翰辑本。
〔一一〕赵曦明曰:“玉篇:‘扂同扊。’”器案:靖康缃素杂记曰:“扊或作扂,余染反;■或作●,余之反。”
通俗文,世间题〔一〕云“河南服虔字子慎造〔二〕”。虔既是汉人,其叙乃引苏林〔三〕、张揖;苏、张皆是魏人。且郑玄以前,全不解反语〔四〕,通俗反音〔五〕,甚会近俗〔六〕。阮孝绪又云“李虔所造
〔七〕”。河北此书,家藏一本,遂无作李虔者〔八〕。晋中经簿及七志〔九〕,并无其目,竟不得知谁制。然其文义允惬,实是高才。殷仲堪常用字训〔一0〕,亦引服虔俗说,今复无此书,未知即是通俗文,为当〔一一〕有异?或更有服虔乎?不能明也〔一二〕。
〔一〕续家训“间”下有“皆”字。隋书经籍志着录有服虔通俗文,今有臧镛堂、马国翰辑本。
〔二〕后汉书儒林传:“服虔,字子慎,初名重,又名只,后改为虔,河南荥阳人也。”汉书先儒注解名姓:“服虔,后汉尚书侍郎,高平令,九江太守。”
〔三〕三国志魏书刘劭传注引魏略:“苏林字孝友,博学多通古今寄指,凡诸书传文间危疑,林皆释之。建安中,为五官将文学,甚见礼待。黄初中,为博士给事中。文帝作典论所称苏林者是也。以老归第,国家每遣人就问之,数加赐遗。年八十余卒。”宋景佑校刊本汉书附秘书丞余靖奏文内云:“苏林,字孝友(一云彦友),陈留外黄人。魏给事中、领秘书监、散骑常侍、永安卫尉、太中大夫,黄初中,迁博士,封安成侯。”
〔四〕卢文弨曰:“反与翻同,下同。”郝懿行曰:“案汉书注有服虔及应劭,并有反音,不一而足,疑未能明也。”
〔五〕续家训“音”误“意”。
〔六〕会,各本作“为”,今从宋本及续家训改正。会犹言合也,下文“皆取会流俗”,意同。张宗泰谓或是“附会近俗”,非是。
〔七〕阮孝绪有七录,云通俗文李虔所造,当出其中。李虔通俗文,隋志不载,两唐志云:“李虔续通俗文二卷。”则是李虔续子慎之书也。今有臧镛堂、马国翰辑本,然两书却不分。
〔八〕段玉裁曰:“李密一名虔,见李善文选注。”器案:段氏引文选注,见李令伯陈情事表注引华阳国志。李密名虔,亦见晋书本传。
〔九〕赵曦明曰:“晋中经簿已见前。隋书经籍志:‘王俭又撰七志:一曰经典志,纪六艺、小学、史记、杂传;二曰诸子志,纪古今诸子;三曰文翰志,纪诗赋;四曰军书志,纪兵书;五曰阴阳志,纪阴阳图纬;六曰术艺志,纪方技;七曰图谱志,纪地域及图书;其道、佛附见,合九条。’”
〔一0〕赵曦明曰:“隋书经籍志:‘梁有常用字训一卷,殷仲堪撰,亡。’”
〔一一〕器案:为,抑辞也。诗周颂思文正义:“太誓之注,不能五至……不知为一日五来?为当异日也?”
〔一二〕臧琳经义杂记十七曰:“案隋书经籍志:‘通俗文一卷,服虔撰。’次在梁沈约四声、李概音谱、释静洪韵英之下,则隋志亦不以为汉之服子慎所撰。唐志无服书,有李虔续通俗文二卷,初学记器物部舟第十一下引李虔通俗曰:‘晋曰舶,音泊。’则阮氏七录所言,信有征矣。然唐人书中所引,皆作服虔;太平御览、广韵或讹作风俗通,又作风俗论。文选琴赋:‘嗢噱终日。’李注引服虔通俗篇:‘乐不胜谓之嗢噱。嗢,乌没切;噱,巨略切。’名虽不同,要即一书也。”
或问:“山海经,夏禹及益所记〔一〕,而有长沙、零陵、桂阳、诸暨〔二〕,如此郡县不少,以为何也〔三〕?”答曰:“史之阙文〔四〕,为日久矣;加复秦人灭学〔五〕,董卓焚书〔六〕,典籍错乱,非止于此。譬犹本草神农所述〔七〕,而有豫章、朱崖、赵国、常山、奉高、真定、临淄、冯翊等郡县名〔八〕,出诸药物;尔雅周公所作〔九〕,而云‘张仲孝友〔一0〕’;仲尼修春秋,而经书孔丘卒〔一一〕;世本左丘明所书〔一二〕,而有燕王喜、汉高祖;〔一三〕汲冢琐语〔一四〕,乃载秦望碑〔一五〕;苍颉篇李斯所造,而云‘汉兼天下,海内幷厕,豨黥韩覆〔一六〕,畔讨灭残〔一七〕’;列仙传刘向所造,而赞云七十四人出佛经〔一八〕;列女传亦向所造,其子歆又作颂〔一九〕,终于赵悼后〔二0〕,而传有更始韩夫人〔二一〕、明德马后〔二二〕及梁夫人嫕〔二三〕:皆由后人所羼〔二四〕,非本文也。”
〔一〕梁玉绳史记志疑卷三十五曰:“刘秀上山海经奏、吴越春秋无余外传、论衡别通、路史后纪,并谓‘山海经益作’,隋志及颜氏家训书证云‘禹、益所记’,水经注叙及浊漳水注,并云‘禹着’,史通杂述篇言‘夏禹敷土,实着山经’,尤袤以为‘恢诞不经’,定为先秦之书,朱子以为‘缘楚辞天问而作’(见通考),吾丘衍闲居录谓‘凡政字皆避去,知秦时方士所着’,杨慎升庵集以为‘出于太史终古、孔甲之流’,疑莫能定,文多冗复,似非一时一手所为。”器案,博物志六文籍考亦谓:“山海经或云禹所作。”
〔二〕赵曦明曰“汉书地理志:‘长沙国,秦郡。零陵郡,武帝元鼎六年置。桂阳郡,高帝置。会稽郡,秦置,有诸暨县。’”徐鲲曰:“案海内经云:‘舜之所葬,在长沙零陵界中。’海内东经云:‘潢水出桂阳西北山。’‘诸暨’当为‘余暨’,海内东经云:‘浙江出三天子都,在其东,在闽西北入海,余暨南。’”
〔三〕续家训曰:“论衡言:‘禹之治水,以益为佐。益又主记物,穷天之广,极地之长,表三十五国,通海内外。其在海外者,若大人国、君子国、穿胸民、不死民之类,皆在绝域,人迹所不至,而禹、益能至者,故谓之神禹。而后人于山海经乃益以秦、汉郡县名者,何也?’”案:此见别通篇。
〔四〕论语卫灵公篇:“子曰:‘吾犹及史之阙文也。’”集解:“包曰:‘古之良史,于书字有疑则阙之,以待知者。’”
〔五〕赵曦明曰:“史记秦始皇本纪:‘丞相李斯请史官非秦记皆烧之;非博士官所职,天下敢有藏诗、书、百家语者,悉诣守、尉杂烧之;有敢偶语诗、书者,弃市。令下三十日不烧,黥为城旦。’”
〔六〕赵曦明曰:“后汉书董卓传:‘迁天子西都长安,悉烧宗庙官府居家,二百里内,无复孑遗。’”徐鲲曰:“风俗通逸文:‘光武车驾徙都洛阳,载素简纸经,凡二千两。董卓荡覆王室,天子西移,中外仓卒,所载书七十车,于道遇雨,分半投弃。卓又烧概观阁,经籍尽作灰烬,所有余者,或作囊帐。先王之道,几湮灭矣。’”
〔七〕赵曦明曰:“隋书经籍志:‘神农本草八卷,又四卷,雷公集注。’”
〔八〕赵曦明曰:“汉书地理志:豫章郡,高帝置。合浦郡,武帝元鼎六年开,县五,有朱卢。(续志作“朱崖”。)赵国,故秦邯郸郡,高帝四年为赵国。常山郡,高帝置。泰山郡,高帝置,县二十四,有奉高。真定国,武帝元鼎四年置。齐郡,县十二,有临淄,师尚父所封。左冯翊,故秦内史,武帝太初元年更改。”器案:唐书于志宁传:“初,志宁与司空李绩修定本草并图合五十四篇。帝曰:‘本草尚矣,今复修之,何也?’对曰:‘昔陶弘景以神农经合名医别录,江南偏方,不能周晓,药石往往纰缪,四百余物,今考定之,又增后世所用百物,此其所以异也。’帝曰:‘本草、别录,何为而异?’对曰:‘班固载黄帝内、外经,不记本草,至梁七录,乃始载之,世称神农本草,以拯人疾;而黄帝已来,文字不传,以识相付,至于桐、雷,乃载篇册。乃所记郡县,多在汉时,疑仲景、华陀,窜记其语。别录者,魏、晋已来,吴普、李当之所记,其言花叶形色,佐使相须,附经以说,故仲景合而录之。’帝曰:‘善。’其书遂大行。”掌禹锡嘉佑补注本草序:“或疑其间所录生出郡县,有后汉地名者,以为张仲景、华陀辈所为,是又不然也。”
〔九〕赵曦明曰:“唐陆德明经典释文序录:‘尔雅释诂一篇,盖周公所作;释言以下,或言仲尼所增,子夏所足,叔孙通所益,梁文所补:张揖论之详矣。’”器案:此当直引张揖上广雅表,不当引释文序录,陆氏所谓“释诂一篇,为周公所作”,亦误解张义,邵晋涵、王念孙已辨之矣。尔雅序邢昺疏云:“春秋元命苞曰:‘子夏问夫子:“何春秋不以初哉首基为始何?”’是以知周公所造也。率斯以降,超绝六国,越踰秦、楚,爰及帝刘,鲁人叔孙通撰置礼记,文不违古。今俗所传三篇尔雅,或言仲尼所增,或言子夏所益,或言叔孙通所补,或言是沛郡梁文所着,皆解家所传,既无正验云云。”
〔一0〕赵曦明曰:“小雅六月篇。”器案:西京杂记上:“郭威,字文伟,茂陵人也。好读书,以谓:‘尔雅,周公所制,而尔雅有“张仲孝友”,张仲,宣王时人,非周公之制明矣。’余尝以问扬子云,子云曰:‘孔子门徒游、夏之俦所记,以解释六艺者也。’(器案:郑玄驳五经异义说同。)家君以为外戚传称史佚教其子以尔雅,尔雅,小学也。又记言孔子教鲁哀公学尔雅。尔雅之出远矣。旧传学者,皆云周公所记也,‘张仲孝友’之类,后人所足耳。”
〔一一〕赵曦明曰:“春秋:‘哀公十有六年,夏四月己丑,孔丘卒。’杜注:‘仲尼既告老去位,犹书卒者,鲁之君臣,宗其圣德,殊而异之。’”器案:王观国学林二曰:“公羊经止获麟,而左氏经止孔丘卒。盖小邾射不在三叛人之数,则自小邾射以下,皆鲁史记之文,孔子弟子欲记孔子卒之年,故录以续孔子所修之经也。颜氏家训曰:‘春秋绝笔于获麟,而经称孔丘卒。’颜氏以此为疑,盖非所疑也。”案:观国之说,可补征南之注,释黄门之疑,时因而最录之。
〔一二〕原注:“此说出皇甫谧帝王世纪。”赵曦明曰:“汉书艺文志:‘世本十五篇,古史官记黄帝以来讫春秋时诸侯大夫。’”器案:史记集解序索隐引刘向曰:“世本,古史官明于古事者之所记也,录黄帝已来帝王诸侯及卿大夫系谥名号,凡十五篇也。”隋志:“世本二卷,刘向撰。”史通正史篇:“楚、汉之际,有好事者,录自古帝王公卿大夫之世,终乎秦末,号曰世本,十五篇。”则世本或有续书,今有孙冯翼、雷学淇、茆泮林、张澍、秦嘉谟辑本。
〔一三〕秦嘉谟世本辑补曰:“案:世本乃周时史官相承着录之书,刘向别录(案:即前注引史记索隐所引之刘向说。)周官郑注(案:见小史注。)已明言之,故有燕王喜耳。若汉高祖乃汉人补录系代,非原文也。以世本为左丘明所作,亦自颜书始发之,其实汉书司马迁传、后汉书班彪传中,未之明言。”器案:史记赵世家集解引世本云:“孝成王丹生悼襄王偃。偃生今王迁。”称迁为今王,则世本盖战国末赵人之所作也。史通古今正史篇云:“楚、汉之际,有好事者,录自古帝王公侯卿大夫之世,终乎秦末,号曰世本。”此言实得其当。而意林引傅子云:“楚、汉之际,有好事者作世本,上录黄帝,下逮汉末。”此又为知几所本。其“汉末”当作“秦末”,既云“楚、汉之际”,何得“下逮汉末”也,明其为误文矣。又案:之推诋世本载燕王喜、汉高祖事,当出宋衷补缀,隋志载世本四卷,宋衷撰。盖衷既为之注,又加缀续也。史记燕召公世家索隐:“案:今系本无燕代系,宋衷依太史公书以补其阙。”颜氏所谓“后人所羼”是也。
〔一四〕赵曦明曰:“晋书东■传:‘太康二年,汲郡人不准盗发魏襄王墓,或言安厘王冢,得竹书数十车,有琐语十一篇,诸国卜梦妖怪相书也。’”器案:隋志:“古文璅语四卷,汲冢书。”两唐志同,宋以后不见着录,今有洪颐■、马国翰、严可均辑本。
〔一五〕赵曦明曰:“史记秦始皇本纪:‘三十七年,上会稽,祭大禹,望于南海,而立石刻颂秦德。’”器案:墨池编曰:“斯善书,自赵高以下,或见推伏,刻诸名山碑玺铜人,并斯之笔。斯书秦望纪功石云:‘吾死后五百三十年间,当有一人,替吾迹焉。’”续家训作“秦皇碑”,误。法书要录二引庾元威论书所载百体书,有秦望汲冢书,亦指此。
〔一六〕器案:法书要录二载庾元威论书云:“夫苍、雅之学,儒博所宗,自景纯注解,转加敦尚。汉、晋正史及古今字书,并云:‘苍颉九篇,是李斯所作。’今窃寻思,必不如是。其第九章论豨、信、京刘等,郭云:‘豨、信是陈豨、韩信,京刘是大汉,西土是长安。’此非谶言,岂有秦时朝宰,谈汉家人物,牛头马腹,先达何以安之?”庾说可与此互参,此即汉志所云“里闾书师所续”者耳。今有孙星衍、任大椿、梁章钜、陶方琦、王干臣、李滋然辑本。
〔一七〕宋本注云:“一本‘戚殃’。”卢文弨曰:“阳湖孙渊如定作‘残灭’,以颜氏为非。”
〔一八〕卢文弨曰:“今所传本七十人,分江妃二女为二,亦止七十二人。赞无‘出佛经’之语。”徐鲲曰:“按刘孝标注世说新语文学篇引列仙传曰:‘历观百家之中,以相检验,得仙者百四十六人,其七十四人,已在佛经,故撰得七十二人,可以多闻博识焉,遐观焉。’又释藏冠字唐释法琳破邪论云:‘前汉成帝时,都水使者光禄大夫刘向着列仙传云:“吾搜检藏书,缅寻太史,创撰列仙图,自黄帝以下六代迄到于今,得仙道者七百余人,向检虚实,定得一百四十六人。”又云:“其七十四人,已见佛经矣。”’推刘向言藏书者,盖始皇时人间藏书也。寻道安所载十二贤者,亦在七十四之数,今列仙传见有七十二人,据上二书,则列仙传人数当有七十二,而今本止得七十。又其赞中无‘出佛经’之语,盖系后人捃摭类书而成,故多所刊削窜改,非复刘向之原书,更非复颜所见之旧本矣。”俞正燮癸巳类稿卷十四僧徒伪造刘向文考云:“弘明集宋宗炳明佛论,一名神不灭论,引刘向列仙传序云:‘七十四人,在于佛经。’又云:‘佛为黄面夫子。’其言欲证佛在刘向前。时刘义庆世说注亦引刘子政列仙传云:‘列观百家之中,以相检验,得仙者百四十六人,其七十四人,已在佛经,故撰得七十,可以为多闻博识者遐览焉。’梁僧佑弘明论引汉元之时,刘向序列仙云:‘七十四人,出在佛经。’一若刘向实有此文也者。颜氏家训书证篇引刘向列仙传赞云:‘七十四人出佛经。此由后人所羼,非本文也。’颜氏通矣。唐则向书又增,破邪论又引列仙传云:‘其七十四人,已见佛经矣。’辨正论内九箴篇引刘向古旧二录云:‘佛经流于中夏百五十年,后老子方说五千文。’又引刘向古录云:‘惠王时已渐佛教。’法苑珠林卷二十引刘向列仙传云:‘吾搜检太史藏书,办撰列仙图,黄帝以下迄于今,定检实录百四十六人,其七十四人,已见佛经矣。’破邪论又引刘向传云:‘吾遍寻典策,往往见于佛经。’法苑珠林亦引刘向传云:‘博观史册,往往见有佛经。’案所引向言,俱似辨诤;向时尚无人知有佛者,向何用辨?是知作伪者之非贤矣。”案:俞氏证成之推之说详矣,玉烛宝典四云:“汉成帝时,刘向删列仙传,得一百卌六人。其七十四人,已见佛经,余七十二为列仙传。”亦袭道士伪书为说者。而南宋时,僧志盘撰佛祖统记,谓其所见之传,犹有此语,但佛经已改为仙经,详佛祖统记卷三十四,则缁流伪造刘向文,至宋时尚有加无已也。
〔一九〕赵曦明曰:“隋书经籍志:‘列女传十五卷,刘向撰,曹大家注。列女传颂一卷,刘歆撰。’”器案:汉书艺文志诸子略:“刘向所序六十七篇。”原注:“新序、说苑、世说、列女传颂、图也。”初学记卷二十五引别录:“臣向与黄门侍郎歆所校列女传,种类相从为七篇。”刘向所序云者,盖班固以命刘氏父子所著书之名也。
〔二0〕卢文弨曰:“赵悼倡后,赵悼襄王之后也。史记赵世家集解徐广引列女传曰:‘邯郸之倡。’”
〔二一〕赵曦明曰:“后汉书刘圣公传:‘圣公为更始将军,后即皇帝位,宠姬韩夫人尤嗜酒,每侍饮,见常侍奏事,辄怒曰:“帝方对我饮,正用此时持事来乎?”起抵破书案。’列女传所载略同。”
〔二二〕赵曦明曰:“已见。”
〔二三〕赵曦明曰:“列女传:‘梁夫人嫕者,梁竦之女,樊调之妻,汉孝和皇帝之姨,恭怀皇后之同产姊也。恭怀后生和帝,窦后欲专恣,乃诬陷梁氏,后窦后崩,嫕从民间上书讼焉。’”
〔二四〕沈揆曰:“说文:‘羼,羊相厕也。一曰:相出前也。初限切。’”
或问曰:“东宫旧事〔一〕何以呼鸱尾为祠尾〔二〕?”答曰:“张敝者,吴人〔三〕,不甚稽古,随宜记注〔四〕,逐乡俗讹谬,〔五〕造作书字耳。吴人呼祠祀为鸱祀,故以祠代鸱字〔六〕;呼绀为禁,故以纟傍作禁代绀字〔七〕;呼盏为竹简反,故以木傍作展代盏字〔八〕;呼镬字为霍字,故以金傍作霍代镬字〔九〕;又金傍作患为镮字,木傍作鬼为魁字〔一0〕,火傍作庶为炙字,既下作毛为髻字〔一一〕;金花则金傍作华,窗扇则木傍作扇〔一二〕:诸如此类,专辄〔一三〕不少。
〔一〕赵曦明曰:“隋书经籍志:‘东宫旧事,十卷。’”器案:东宫旧事,隋志不着撰人,唐书经籍志:“东宫旧事,十卷,张敝撰。”新唐书艺文志:“张敝晋东宫旧事十卷。”说郛卷五十九收一卷,题晋张敝撰。
〔二〕苏鹗苏氏演义上:“蚩者,海兽也。汉武帝作柏梁殿,有上疏者,云:‘蚩尾,水之精,能辟火灾,可置之堂殿。’今人多作鸱字,见其吻如鸱鸢,遂呼为鸱吻。颜之推亦作此鸱。刘孝孙事始作蚩尾,既是水兽,作蚩尤之蚩是也。蚩尤铜头铁頞,牛角牛耳,兽之形也;作鸱鸢字,即少意义。”
〔三〕郝懿行曰:“余问:‘张敞宁是画眉京兆者耶?’牟默人答曰:‘非也。其书多言晋事,盖是晋人耳。’懿行案:京兆张敞,河东平阳人,徙杜陵,非吴人也。”器案:张敞,晋吴郡吴人,仕至侍中尚书、吴国内史,见宋书张茂度传。
〔四〕随宜,随顺时宜。本书杂艺篇:“武烈太子,偏能写真,坐上宾客,随宜点染,即成数人。”宋书庾悦传:“刘毅表曰:‘属县雕散,调役送迎,不得休止,亦应随宜幷减,以简众费。’”
〔五〕续家训、颜本、程本、胡本“逐”作“遂”,今从宋本。靖康缃素杂记一引亦作“逐”。逐乡俗,犹言徇俗。
〔六〕颜本“祠”作“祀”,未可从。续家训及罗本以下各本无“字”字,今从宋本。
〔七〕卢文弨曰:“说文:‘纟,读若覛,莫狄切。’各本作‘系’,乃系字,讹。”
〔八〕宋本、续家训及各本“展”下有“以”字,抱经堂本无,今据删。器案:梁书刘杳传:“在任昉坐,有人饷楉酒而作榐字,昉问杳:‘此字是不?’杳对曰:‘葛洪字苑作木傍若,今据广雅:“楉,榴柰也。”此非本义。’”今案:作榐酒者,乃谓盏酒,即此所谓乡俗讹谬所造之字,是言量,非言质,任、刘不识俗别字,乃以楉字解之,非是。抑据此知东宫旧事所有别字,诚如颜氏所谓“逐乡俗造作”,非自我作故也。
〔九〕宋本“霍”作“■”。案:从■从霍之字,古以音近互注或叠用,故六朝俗别字以金傍作霍代镬字也。白虎通巡狩篇:“南方为霍山者何?霍之为言护也,言太阳用事,护养万物也。”太平御览二一引三礼义宗:“南岳谓之霍,霍者,护也,言阳气用事,盛夏之时,护养万物,故以为称。”文选鲁灵光殿赋:“瀖濩磷乱。”又琴赋:“霍濩纷葩。”即其例证。
〔一0〕续家训及罗本以下诸本,“魁”作“槐”,今从宋本作“魁”。何焯曰:“然则木傍鬼之槐,乃俗字之不可用者也。”赵曦明曰:“案:说文,槐从木,鬼声,则是正体当如此。宋本作‘魁’,说文:‘羹斗也。’今以槐为魁方是误,故定从宋本。”李慈铭曰:“案:郭忠恕佩觿序云:‘■榐●●,代绀盏镬镮之字;●祠槐■,作髻鸱魁炙之文。’自注:‘已上出颜氏家训。’则本为‘魁’无疑。”器案:慧琳一切经音义五二:“魁取:苦■反,说文:‘羹斗曰魁。’经文从木作槐、●二形,非体也。”据此,则六朝、唐代写经生书“魁”正作“槐”。
〔一一〕续家训“髻”作“暨”,未可从。
〔一二〕佩觿上:“金华则金畔着华,■扇则木旁作扇。”原注:“此二句出颜氏家训。”
〔一三〕专辄,亦本书习用词,本篇下文:“但令体例成就,不为专辄耳。”“后人专辄加傍日耳。”又杂艺篇:“加以专辄造字,猥拙甚于江南。”晋书刘弘传:“敢引覆餗之刑,甘受专辄之罪。”段玉裁说文解字注以为“凡人有所倚恃而妄为之”。又详札朴卷三。
又问:“东宫旧事‘六色罽■’〔一〕,是何等
〔二〕物?当作何音?”答曰:“案:说文云:‘莙,牛藻也,读若威。’音隐:‘坞瑰反〔三〕。’即陆机所谓‘聚藻,叶如蓬’者也
〔四〕。又郭璞注三苍〔五〕亦云:‘蕴,藻之类也,细叶蓬茸生。’然〔六〕今水中有此物,一节长数寸,细茸如丝,圆绕可爱〔七〕,长者二三十节,犹呼为莙
〔八〕。又寸断五色丝〔九〕,横着线股间绳之〔一0〕,以象莙草,用以饰物,即名为莙;于时当绀〔一一〕六色罽,作此莙以饰绲带,张敞因造纟旁畏耳〔一二〕,宜作隈〔一三〕。”
〔一〕鲍本注:“‘■’疑是‘隈’字。”
〔二〕何等,汉、魏、六朝人习用语,犹今言什么。史记三王世家:“王夫人曰:‘陛下在,妾又何等可言。’”后汉书东平宪王苍传:“日者问东平王:‘处家何等最乐?’”孟子公孙丑篇:“敢问夫子恶乎长?”赵岐注:“丑问孟子才志所长何等?”吕氏春秋爱类篇:“其故何也?”高诱注:“为何等故也。”艺文类聚八五引笑林:“问人可与何等物?”左延年从军行:“从军何等乐?”俱其例证。
〔三〕宋本“音隐”下有“疑是隈字”四字。续家训“瑰”作“块”,朱本于“音”字断句,御览九九九引无“隐”字及“反”字,俱非是。沈揆曰:“说文:‘莙,牛藻也,从艹君声,读若威。渠陨切。’与颜氏所引不同,未详。”卢文弨曰:“隋书经籍志:‘说文音隐,四卷。’宋本此书‘音隐’下有‘疑是隈字’四字,此不知音隐是书名,误认为莙字作音耳。沈氏考证亦但疑‘渠陨’与‘坞瑰’有异,则此当又在沈之后校者所加,亦非出沈氏,今故删去。至‘渠陨切’,乃徐铉等所加,不可为据;音隐所音,正与读若威合,当从之。”郝懿行曰:“按:尔雅释文云:‘莙,其陨反,孙居筠反。’则当读为君若菌矣;而说文读若威,颜氏音以坞瑰反,是已。”沈涛铜熨斗斋随笔三:“音隐,书名,隋书经籍志有说文音隐四卷,之推引是书音莙为坞瑰反耳,旧校‘隐’字下注云:‘疑是隈字。’误认隐为莙字之音,以为莙不当音隐,疑为隈字之误,非也。”器案:君、威二字,古声近通用,如君姑亦作威姑,即其例证,故许慎读莙若威。说文音隐,今有毕沅辑本。
〔四〕宋本“机”作“玑”,御览“玑”作“机”,“聚”作“蕴”,“即”上有“窃”字。四库全书考证曰:“刊本‘玑’讹‘机’,据书录解题改。”赵曦明曰:“隋书经籍志:‘毛诗草木虫鱼疏二卷,乌程令吴郡陆机撰。’”卢文弨曰:“经典释文序录:‘陆玑,字符恪,吴太子中庶子,乌程令。’案:诸书多有作陆机者,无妨二人同名。颜氏所引语,在诗召南‘于以采藻’句下。”器案:诗正义引陆机云:“藻,水草也,生水底,茎大如钗股,叶如蓬蒿,谓之聚藻。”
〔五〕续家训及罗本以下诸本无“又”字,今从宋本。左传隐公元年:“苹蘩蕴藻之菜。”
〔六〕御览“然”字在“生”字上,是。
〔七〕朱本“圆”作“围”。
〔八〕卢文弨曰:“今人俱呼为薀,与威音亦一声之转。”
〔九〕罗本、颜本、朱本“又”作“尺”。
〔一0〕卢文弨曰:“着,侧略切。”
〔一一〕御览“绀”作“绁”,未可据。
〔一二〕颜本、程本、胡本“纟”作“丝”,宋本、罗本、傅本、何本作“系”,今从抱经堂校定本。卢文弨曰:“‘纟’,别本讹‘丝’,宋本作‘系’,亦讹,今改正。”
〔一三〕续家训“作”作“音”,是。卢文弨曰:“‘隈’字似当作‘莙’。”
柏人城东北有一孤山〔一〕,古书〔二〕无载者。唯阚骃十三州志〔三〕以为舜纳于大麓,即谓〔四〕此山,其上今犹有尧祠焉;世俗或呼为宣务山,或呼为虚无山〔五〕,莫知所出。赵郡士族有李穆叔、季节兄弟〔六〕、李普济〔七〕,亦为学问,并不能定乡邑此山〔八〕。余尝为赵州佐〔九〕,共太原王邵读柏人城西门内碑。碑是汉桓帝时柏人县民〔一0〕为县令徐整所立,铭曰〔一一〕:“山有巏■〔一二〕,王乔所仙
〔一三〕。”方知此巏■山也〔一四〕。巏字遂无所出。■字依诸字书〔一五〕,即旄丘之旄也;旄字〔一六〕,字林一音亡付反〔一七〕,今依附俗名,当音权务耳〔一八〕。入邺,为魏收说之,收大嘉叹。值其为赵州庄严寺碑铭,因〔一九〕云:“权务之精〔二0〕。”即用此也〔二一〕。
〔一〕卢文弨曰:“柏人,汉县,晋以前皆属赵国,隋书地理志改为柏乡,属赵郡。”
〔二〕云谷杂记三无“书”字。
〔三〕赵曦明曰:“阚骃十三州志,隋书经籍志十卷。”器案:阚骃,字玄阴,敦煌人,魏书有传。所纂十三州志,今有张澍辑本。
〔四〕云谷杂记“谓”作“为”,古通。
〔五〕路史发挥五:“今柏人城之东北,有孤山者,世谓麓山,所谓巏■山也。记者以为尧之纳舜在是。十三州志云:‘上有尧祠。俗呼宣务山,谓舜昔宣务焉。或曰虚无,讹也。’”陈汉章曰:“水经浊漳水注引应劭说云:‘尚书曰:“尧将禅舜,纳之大麓之野。”钜鹿县取目焉。’”器案:李云章朴村诗集六送王思远之任唐山:“干言邻卫俗,瓘务古尧封。”原注云:“瓘务,今名宣务,阚骃十三州志以为舜纳于大麓,即此山。”则字又作“瓘务”。
〔六〕北史李公绪传:“公绪,字穆叔,性聪敏,博通经传,……雅好著书,撰典言十卷、礼质疑五卷、丧服章句一卷、古今略纪二十卷、赵纪八卷、赵语十二卷,并行于世。……公绪弟概,字季节,少好学,……撰战国春秋及音谱,并行于世。”
〔七〕北史李雄传:“映子普济,学涉有名,性和韵,位济北太守,时人语曰:‘入麤入细李普济。’”朱本“普”作“庄”,误。
〔八〕续家训无“并”字。
〔九〕宋本“余”作“尒”,误;云谷杂记作“余”,不误。赵曦明曰:“通典:‘赵国,后魏为赵郡,明帝兼置殷州,北齐改殷州为赵州。’”案:隋书百官志中:“上上州刺史置府,属官有长史、司马、录事、功曹、仓曹、中兵等参军事。”
〔一0〕朱本无“碑”字。颜本此句误作“是汉师市高相人县民。”
〔一一〕续家训及罗本以下诸本“曰”并作“云”,说文系传十八■下引亦作“云”。
〔一二〕宋本、续家训、罗本、傅本、程本、何本、朱本“山”并作“土”,颜本、胡本误作“士”。颜本“巏”误作“诸”。续家训及罗本以下诸本“●”作“务山”二字,宋本无“山”字。云谷杂记此句作“土有巏●山”。抱经堂校定本定作“山有巏●”,今从之。段玉裁曰:“‘●’当作‘■’。”卢文弨曰:“案:隋地理志作‘巏■山’,然正字当作‘■’。”器案:说文系传引作“魏郡有小山,名■,又名巏,古碑云:‘山有巏■,王乔所僊。’”卢改及段说,并与之合;唯以巏■为一山二名,说又有别。若杨升庵文集卷七十八作“上有■务山,王桥所僊”,则又以讹传讹也。
〔一三〕颜本“王乔”误“不高”。赵曦明曰:“列仙传:‘王子乔者,周灵王太子晋也,游伊、洛之间,道人浮丘公接以上嵩高山。’”
〔一四〕宋本及罗本以下诸本“■”作“务”,下同,抱经堂本按文义校定,今从之。续家训此句作“方知此巏字也”,云谷杂记作“方知此巏■字也”。
〔一五〕续家训“■”作“务”,与诸本同。“字书”,宋本及续家训如此作,它本都讹作“子书”。
〔一六〕“即旄丘之旄也旄字”八字,续家训作“即髦丘之字”,云谷杂记作“即旄丘之旄字”。吴承仕经籍旧音辨证一曰:“‘字林’上‘旄也’二字疑衍。
〔一七〕卢文弨曰:“诗旄丘释文:‘字林作堥,亡周反,又音毛。’山部又有■字,亦云:‘■丘,亡付反,又音旄。’”郝懿行曰:“案:尔雅释丘:‘前高,旄丘。’释文引字林‘旄’作‘■’,又作‘堥’,俱亡付反。然则此巏务之‘务’,依字林当作‘■’,或作‘堥’,今本疑传写之误尔。”徐文靖曰:“案:琐言:‘唐韩定辞为镇州王镕书记,聘燕帅刘仁恭,舍于宾馆,命幕客马彧延接,马有诗赠韩云:“邃(器案:全唐诗话六作“燧”。)林芳草绵绵思,尽日相携陟丽谯;别后巏■山上望,羡君将复见王乔。”’神仙传:‘王乔为柏人令,于东北巏■山得道。’或诗所用正此也。巏■‘■’字作平声,玉篇音雚旄,是也,后汉书‘务光’一作‘牟光’,则务有牟音矣。”
〔一八〕吴承仕曰:“案:旄丘字正作‘■’,或作‘堥’,‘旄’则假字也。周书牧誓‘羌髳’,即角弓之‘如蛮如髦’,柏舟‘髧彼两髦’,说文引作‘●’,皆其比。●在幽部,毛在宵部,部居相近,故有亡周、亡付等音;而萧该汉书音义以务音为乖僻,未为审谛。(萧该说,见清官本汉书叙传。)”器案:汉书陈余传:“斩余泜水上。”注:“晋灼曰:‘问其方人,音柢。’师古曰:‘晋音根柢之柢,音丁计反;今其土俗呼水则然。’”案:以俗呼定古地名,取诸目验,六朝、唐人多如此者,尤以水经注为习见不■,家训此文,亦其一例也。
〔一九〕续家训及罗本以下各本无“因”字,云谷杂记同。
〔二0〕云谷杂记“权务”作“巏●”。何焯曰:“‘权’疑作‘巏’。”案:严可均辑全北齐文,失收魏收此文,当据补。
〔二一〕路史发挥五注:“寰宇记云:‘邢州尧山县有宣务山,一曰虚无山,在西北四里,高一千一百五十尺。城冢记云:“尧登此山,东瞻淇水,务访贤人”者也。’巏■,王乔所仙,颜之推与王劭见之,以示魏收;收大惊叹,及作庄严寺碑用之。而之推遂以入广韵,(此说欠妥)音为权务。然■本音旄,故亦用旄,字林乃为亡付、亡夫二切,故玉篇止音雚旄。琐言载马郁赠韩定辞云:‘别后巏■山上望,羡君无语对王乔。’苏子瞻爱之,不知为平声矣。列仙传:‘王乔为柏人令,于东北巏■山得道。’故诗铭及之。”
或问:“一夜何故五更?更何所训〔一〕?”答曰:“汉、魏以来,谓为甲夜、乙夜、丙夜、丁夜、戊夜〔二〕,又云鼓〔三〕,一鼓、二鼓、三鼓、四鼓、五鼓,亦云一更、二更、三更、四更、五更〔四〕,皆以五为节〔五〕。西都赋亦云:‘卫以严更之署〔六〕。’所以尔者,假令正月建寅〔七〕,斗柄夕则指寅,晓则指午矣;自寅至午,凡历五辰。冬夏之月〔八〕,虽复长短参差〔九〕,然辰间辽阔,盈不过六〔一0〕,缩不至四,进退常在五者之间〔一一〕。更,历也,经也,故曰五更尔〔一二〕。”
〔一〕卢文弨曰:“五更,古衡切;下更,古孟切,除此一字外,下皆古衡切。”严式诲曰:“‘更何所训’更字,似亦应读古衡切。”
〔二〕卢文弨曰:“文选陆佐公新刻漏铭:‘六日无辨,五夜不分。’李善注引卫宏汉旧仪曰:‘昼漏尽,夜漏起,省中用火,中黄门持五夜:甲夜,乙夜,丙夜,丁夜,戊夜也。’”
〔三〕赵曦明曰:“句,或可省。”卢文弨曰:“句本读断,然语不甚明,今改作‘此鼓字衍’,则易明矣。”案严本“句或可省”四字,据卢说改作“此鼓字衍”。又案:类说、文昌杂录一、杜甫和贾至舍人早朝大明宫元刊集千家注分类本引王洙注引,正无此“鼓”字。
〔四〕苕溪渔隐丛话前十一引此二句作“又谓之五鼓,亦谓之五更”。
〔五〕渔隐丛话、杜工部草堂诗笺十三书堂饮既夜复邀李尚书下马月下赋绝句注引句末有“也”字。
〔六〕赵曦明曰:“西都赋,班固作,薛综注西京赋曰:‘严更,督行夜鼓也。’”器案:缃素杂记引作“西都赋亦云重以虎威章沟严更之署”,乃西京赋文。
〔七〕卢文弨曰:“令,力呈切。”
〔八〕纬略十、绀珠集四引“月”作“晷”。
〔九〕卢文弨曰:“复,扶又切。参差,初金、初宜二切。”
〔一0〕续家训及罗本以下诸本、类说、文昌杂录“过”作“至”,纬略、绀珠集作“尽”。
〔一一〕纬略、绀珠集“者”作“时”。
〔一二〕麈史下引家训曰:“何名五更?曰:正月建寅,斗柄昏在寅中,晓则午中矣,历五辰也,更,历也。”与今本微异,盖出节引。缃素杂记、杜甫集王洙注引,仍同今本。
尔雅云:“朮,山蓟也〔一〕。”郭璞注云:“今朮似蓟而生山中。”案:朮叶〔二〕其体似蓟,近世文士,遂读蓟为筋肉之筋〔三〕,以耦地骨用之〔四〕,恐失其义。
〔一〕卢文弨曰:“朮,徒律切。蓟,古帝切。”钱馥曰:“朮本作●,或省艹,广韵、集韵、韵会并直律切,舌上音,澄母;若作徒律切,则是舌头音,定母。”又曰:“隔标亦可,然究不若直律之音和也。”器案:引尔雅释草文。卢音徒律切,“徒”盖“徙”之误。
〔二〕续家训、颜本、程本、胡本“朮”作“木”,误。
〔三〕卢文弨曰:“筋,居勤切。”
〔四〕卢文弨曰:“本草:‘枸杞,一名地骨。’”
或问:“俗名傀儡子为郭秃,有故实乎〔一〕?”答曰:“风俗通云:‘诸郭皆讳秃〔二〕。’当是前代人有姓郭而病秃者〔三〕,滑稽戏调〔四〕,故后人为其象〔五〕,呼为郭秃,犹文康象庾亮耳〔六〕。”
〔一〕续汉书五行志注引风俗通:“灵帝时,京师宾婚嘉会,皆作魁■,酒酣之后,续以挽歌。魁■,丧家之乐。”通典一四六云:“窟■子,亦曰魁■子,作偶人以戏,善歌舞。本丧乐也,汉末始用之嘉会。北齐后主高纬尤所好。”陈汉章曰:“说文:‘傀,伟也。儡,相败也。’非此义。今俗谓木偶戏为傀儡,本此。梅鼎祚字汇有櫆字,吴任臣字汇补有■字,皆俗。其说云:‘起于丧家,后行之嘉会。’又唐段安节乐府杂录云:‘傀儡子起于汉祖平城之围,陈平造。’”器案:窟■子,一作窟笼子,亦曰魁■子,作偶人以戏,即傀儡也,见唐书音训。郭秃又作郭公,酉阳杂俎前八:“宋元素右臂上刺葫芦,上出人首,如傀儡戏郭公者。”乐府诗集八七邯郸郭公歌解题引乐府广题曰:“北齐后主高纬,雅好傀儡,谓之郭公。时人戏为郭公歌云云。”歌曰:“邯郸郭公九十九,技两渐尽入滕口云云。”
〔二〕赵曦明曰:“此语今逸。”龚向农先生曰:“玉烛宝典五引风俗通云:‘俗说:五月盖屋,令人头秃。谨案:易、月令,五月纯阳,姤卦用事,齐麦始死。夫政趣民收获,如寇盗之至,与时竞也。’又云:‘除黍稷,三豆当下,农功最务,间不容息,何得晏然除覆盖室宇乎?今天下诸郭皆讳秃,岂复家家五月盖屋耶?’”
〔三〕赵曦明曰:“‘代人’二字,宋本作‘世’。”器案:事文类聚前四三、群书通要乙九、事文大全壬九引同宋本;续家训、类说同今本。
〔四〕卢文弨曰:“调,徒吊切,宋本误倒作‘调戏’,今不从。”器案:事文类聚同宋本,续家训作“戏调”。
〔五〕卢文弨曰:“段安节乐府杂录:‘傀儡子,自昔传云,起于汉祖在平城为冒顿所围,陈平造木偶人,舞于陴间。冒顿妻阏氏,谓是生人,虑下其城,冒顿必纳妓女,遂退军。后乐家翻为戏,其引歌舞,有郭郎者,发正秃,善优笑,闾里呼为郭郎,凡戏场必在俳儿之首也。’”器案:类说“象”作“像”。事物纪原九:“风俗通曰:‘汉灵帝时,京师宾昏嘉会,皆作魁■。’梁散乐亦有之。北齐后主高纬尤所好也。颜氏家训云:‘古有秃人,姓郭,好谐谑。’今傀儡郭郎子是也。”
〔六〕沈揆曰:“晋书亮本传,谥文康。”赵曦明曰:“文康亦当时乐曲名。宋本连下不分段,今从俗间本。”卢文弨曰:“通典乐六:‘礼毕者,本自晋太尉庾亮家,亮卒,其后追思亮,因假为其面,执翳以舞,象其容,取谥以号之,谓文康乐。每奏九部乐歌则陈之,故以礼毕为名。’”严式诲曰:“案:此出隋书音乐志下,通典非根柢。又‘其后追思亮’,‘后’字当依隋书、通典作‘伎’。”(器案:“乐歌则陈之”,“歌”字亦当依隋书作“终”。)刘盼遂曰:“案:此句与上文‘傀儡子为郭秃’相对,‘文康’应亦为戏剧名。考梁武帝命周舍作上云乐词云:‘西方老胡,厥名文康,遨游六合,傲诞三皇。西观蒙汜,东戏扶桑,南泛大蒙之海,北至无通之乡。昔与若士为友,共弄彭祖扶床。往年暂到昆仑,复值瑶池举觞。周帝迎以上席,王母赠以玉浆。故乃寿如南山,老若金刚。青眼眢眢,白发长长。蛾眉临髭,高鼻垂口。非直能俳,又善饮酒。箫歌从前,门徒从后,济济翼翼,各有分部。凤凰是老胡家鸡,师子是老胡家狗。陛下拨乱反正,再朗三光,泽与雨施,化与风翔。觇云候吕,来游大梁。重驷修路,始届帝乡。伏拜金阙,瞻仰玉堂。从者小子,罗列成行,悉知廉节,皆识义方。歌管愔愔,铿鼓锵锵,响震钧天,声若鹓凰,前却中规矩,进退得宫商,举技无不佳,胡舞最所长。老胡寄箧中,复有奇乐章,赍持数万里,愿以奉圣皇。乃欲次第说,老耄多所忘。但愿明陛下,寿千万岁,欢乐未渠央。’据周诗观之,则‘文康’为一戏剧名色必矣。隋书乐志:‘梁三朝乐第四十四,设寺子导安息孔雀凤凰文鹿,胡舞连登上云乐歌舞伎。’更足证上云乐为歌舞之名,而‘文康’又为剧中主要脚色也。庾亮字文康,胡俳虽名文康,然而实非元规,犹傀儡子名郭秃,而实非郭秃也。”器案:李太白文集二有上云乐,原注云:“老胡文康辞,或云范云及周舍所作,今拟之。”其辞曰:“金天之西,白日所没。康老胡雏,生彼月窟,●岩容仪,戌削风骨。碧玉炅炅双目瞳,黄金拳拳两鬓红。华盖垂下睫,嵩岳临上唇。不睹诡谲貌,岂知造化神。大道是文康之严父,元气乃文康之老亲。抚顶弄盘古,推车转天轮。云见日月初生时,铸冶火精与水银,阳乌未出谷,顾兔半藏身,女娲戏黄土,团作愚下人,散在六合间,蒙蒙若沙尘,生死了不尽,谁明此胡是仙真﹖西海栽若木,东溟植扶桑,别来几多时,枝叶万里长。中国有七圣,半路颓鸿荒。陛下应运起,龙飞入咸阳。赤眉立盆子,白水兴汉光。叱咤四海动,洪涛为簸扬。举足蹋紫微,天关自开张。老胡感至德,东来进仙倡,五色师子,九苞凤凰,是老胡鸡犬,鸣舞飞帝乡,淋漓飒沓,进退成行。能胡歌,献汉酒,跪双膝,并两肘,散花指天举索手,拜龙颜,献圣寿。北斗戾,南山摧,天子九九八十一万岁,长倾万岁杯。”李白此篇,系拟周诗而作,辞义尤为诙诡,故全录之,以见此种俳乐,至唐犹盛行,而颜氏“文康象庾亮”之说之为无稽也。又续家训分段,今从之。
或问曰:“何故名治狱参军为长流乎〔一〕?”答曰:“帝王世纪云:‘帝少昊崩,其神降于长流之山
〔二〕,于祀主秋〔三〕。’案:周礼秋官,司寇主刑罚、长流之职〔四〕,汉、魏捕贼掾耳。晋、宋以来,始为参军,上属司寇,故取秋帝所居为嘉名焉〔五〕。”
〔一〕赵曦明曰:“隋书百官志:‘后齐制,上上州刺史,有外兵、骑兵、长流、城局、刑狱等参军事。’”器案:宋书百官志上:“今诸曹则有录事、记室、户曹、仓曹、中直兵、外兵、骑兵、长流贼曹、刑狱贼曹、城局贼曹、法曹、田曹、水曹、铠曹、车曹、士曹、集右户、墨曹,凡十八曹参军,不署曹者无定员。江左初,晋元帝镇东丞相府有录事记室,……凡十三曹,今阙所余十二曹也。其后又有直兵、长流、刑狱、城局、水曹、右户、墨曹七曹,高祖为相,合中兵、直兵置一参军,曹则犹二也。今小府不置长流参军者,置禁防参军。”赵注引后齐制,尚未得其本柢。
〔二〕原注:“此事本出山海经,‘流’作‘留’。”案:御览二五引注作“事出山海经”。通鉴一四五胡三省注引原注作正文。卢文弨曰:“西山经:‘长留之山,其神白帝,少昊居之。’”器案:御览三八八引山海经,“留”作“流”,古通。
〔三〕原注:“此说本于月令。”案:抱经堂校定本“主”作“为”,宋本、续家训及罗本以下各本都作“主”,御览、通鉴注、杨升庵文集五0亦作“主”,今从之。朱亦栋曰:“案:长流二字,切音为秋,即秋官之谓也;颜氏所引,毋乃迂曲与?”
〔四〕御览“职”下有“也”字。
〔五〕卢文弨曰:“晋书职官志,县有狱小吏、狱门亭长、都亭长、贼捕掾等员。”器案:通鉴一四五胡注:“职官分纪:‘长流参军,主禁防。晋从公府有长流参军,小府无长流参军,置禁防参军。’”器案:汉书薛宣传有贼曹掾张扶,后汉书岑晊传有中贼曹吏张牧,续汉书百官志一:“贼曹主盗贼事。”
客有难主人曰〔一〕:“今之经典,子皆谓非〔二〕,说文所言〔三〕,于皆云是〔四〕,然则许慎胜孔子乎?”主人拊掌大笑〔五〕,应之曰:“今之经典,皆孔子手迹耶?”客曰:“今之说文,皆许慎手迹乎?”答曰:“许慎检以六文,贯以部分〔六〕,使不得误,误则觉之〔七〕。孔子存其义而不论其文也〔八〕。先儒尚得改文从意〔九〕,何况书写流传耶〔一0〕?必如左传止戈为武〔一一〕,反正为乏〔一二〕,皿虫为蛊〔一三〕,亥有二首六身之类〔一四〕,后人自不得辄改也,安敢以说文校其是非哉〔一五〕?且余亦不专以说文为是也,其有援引经传,与今乖者,未之敢从〔一六〕。又相如封禅书曰:‘导一茎六穗于庖,牺双觡共抵之兽〔一七〕。’此导训择〔一八〕,光武诏云:‘非徒有豫养导择之劳’是也〔一九〕。而说文云:‘是禾名〔二0〕。’引封禅书为证〔二一〕;无妨自当有禾名〔二二〕,非相如所用也。‘禾一茎六穗于庖’〔二三〕,岂成文乎?纵使相如天才鄙拙,强为此语〔二四〕;则下句当云‘麟双觡共抵之兽’,不得云牺也。吾尝笑许纯儒,不达文章之体,如此之流,不足凭信〔二五〕。大抵服其为书,隐括有条例〔二六〕,剖析穷根源,郑玄〔二七〕注书,往往引以为证〔二八〕;若不信其说,则冥冥不知一点一画,有何意焉
〔二九〕。”
〔一〕卢文弨曰:“难,乃旦切。”
〔二〕抱经堂校定本“谓”作“为”,宋本、续家训及罗本以下诸本、少仪外传上皆作“谓”,今从之。
〔三〕宋本“言”作“明”,续家训及罗本以下诸本、少仪外传、示儿编二二引都作“言”,今从之。
〔四〕续家训“云”上有“言”字,当衍其一。
〔五〕续家训及罗本以下诸本“拊”作“抚”,古通,诗小雅蓼莪“拊我育我”,后汉书梁竦传引作“抚我畜我”,即其例证。
〔六〕卢文弨曰:“六文即六书。分,扶问切。许慎说文序:‘周礼:八岁入小学,保氏教国子,先以六书:一曰指事,视而可识,察而可见,上下是也;二曰象形,画成其物,随体诘诎,日月是也;三曰形声,以事为名,取譬相成,江河是也;四曰会意,比类合谊,以见指撝,武信是也;五曰转注,建类一首,同意相受,考老是也;六曰假借,本无其字,依声托事,令长是也。’又曰:‘分别部居,不相杂厕,凡十四篇,五百四十部,九千三百五十三文,重一千一百六十三,解说凡十三万三千四百四十一字。其建首也,立一为端,方以类聚,物以群分,同条牵属,共理相贯,杂而不越,据形系联,引而申之,以究万原,毕终于亥,知化穷冥。’”
〔七〕郝懿行曰:“案:此许氏说文,所以考信往古,有验来今,永为不刊之书也。然传写至今,亦或有部分杂厕,点画淆讹,而令人不觉其误者矣。好学深思之士,所以孜孜矻矻,必于此究心焉尔。”
〔八〕庄子齐物论:“六合之外,圣人存而不论。”
〔九〕赵曦明曰:“‘改’俗本作‘临’,今从宋本。”器案:续家训、罗本、傅本及少仪外传、示儿编引亦作“改”。
〔一0〕卢文弨曰:“郑康成注易,苞蒙,苞当作彪,苞荒,荒当作康,枯杨之枯,读为■姑,皆甲宅之皆,读为倦解。其于三礼,或从古文,或从今文。杜子春、二郑于周礼,亦时以意属读。此所谓改文从意者也。”
〔一一〕赵曦明曰:“左宣十二年传:‘楚重至于邲,潘党曰:“君盍筑武军而收晋尸,以为京观?臣闻克敌必示子孙,以无忘武功。”楚子曰:“非尔所知也。夫文止戈为武。”’”
〔一二〕赵曦明曰:“左宣十五年传:‘伯宗曰:“天反时为灾,地反物为妖,民反德为乱,乱则妖灾生。故文反正为乏。”’”
〔一三〕赵曦明曰:“左昭元年传:‘晋侯有疾,秦伯使医和视之,曰:“是谓近女室,疾如蛊。”赵孟曰:“何谓蛊?”对曰:“淫溺惑乱之所生也。于文皿虫为蛊,谷之飞亦为蛊,在周易‘女感男、风落山谓之蛊●’,皆同物也。”’”
〔一四〕赵曦明曰:“左襄三十年传:‘晋悼夫人食舆人之城杞者。绛县人或年长矣,无子而往,与于食。疑年,使之年,曰:“臣生之岁,正月甲子朔,四百有四十五甲子矣。其季于今三之一也。”吏走问诸朝,史赵曰:“亥有二首六身,下二如身,是其日数也。”士文伯曰:“然则二万六千六百有六旬也。”’”
〔一五〕宋景文笔记下:“学者不读说文,余以为非是。古者有六书,安得不习?春秋‘止戈为武’,‘反正为乏’,‘亥二首六身’,韩子‘八■为公’,子夏辨‘三豕渡河’,仲尼登泰山,见七十二家字皆不同,圣贤尚尔,何必为固陋哉!”
〔一六〕赵曦明曰:“俗本分段,今从宋本连。”器案:续家训亦分段。少仪外传、示儿编引省略“又相如封禅书曰”云云一段,直接下文“大抵服其为书”云云,则所见亦不分段。
〔一七〕赵曦明曰:“汉书司马相如传:‘相如既病免,家居茂陵,天子使所忠往求其书,而相如已死,其妻曰:“长卿未死时,为一卷书,曰:有使来求书,奏之。”其书言封禅事。’注:‘郑氏曰:“导,择也。一茎六穗,谓嘉禾之米于庖厨以供祭祀。”服虔曰:“牺,牲也;觡,角也;抵,本也。武帝获白麟,两角共一本,因以为牲也。’”卢文弨曰:“案:作‘导’者,汉书也,文选从之,史记则作‘’字。觡,古百切。”
〔一八〕说文系传卷三十六祛妄篇引作“导,择禾也”。
〔一九〕赵曦明曰:“后汉光武纪:‘建武十三年正月,诏曰:“往年已有豫养导择之劳,至乃烦扰道上,疲费过所;其令太官勿复受。”’”器案:后汉书和熹邓皇后纪:“自非供陵庙稻粱米,不得导择。”亦以导择连文为义。
〔二0〕各本“”都作“导”,下同,抱经堂校定本作“”,今从之。胡本“禾”讹“未”。四库全书考证曰:“‘禾名’,刊本‘禾’讹‘未’,今改。”
〔二一〕说文系传引“引”上有“乃”字。
〔二二〕续家训“”讹“道”。
〔二三〕胡本“穗”讹“稔”。
〔二四〕卢文弨曰:“强,其两切。”
〔二五〕卢文弨曰:“案:是禾名,亦有择义。凡一字而兼数义者,说文多不详备;若如颜氏之说,则其书之窒碍难通者多矣,岂独此乎?”学林五曰:“详观封禅书四句,每句首一字皆虚字,非实字,曰囿、曰徼、曰、曰牺,乃一类也,其义可见。若以为瑞禾,则其句曰禾一茎六穗于庖,于句法为无义矣。前汉百官公卿表,少府属官有导官令,颜师古注曰:‘导官主择米。’唐书百官志有官令二人,掌择米麦而供。在汉书用导字,在唐书用字,而其官皆以择米麦为职,则导、皆训择,又可知也。”黄生字诂曰:“汉时相如、杨雄,皆通古文,许氏多取其说,此字特引相如,则知封禅本作,汉书导字,或传写之误尔。索隐引郑训择字,乃知相如自以择米为,而以为嘉禾之名,则诸家皆承说文之误也。(据索隐所引,则今说文训内,脱一“嘉”字。)又案导字本训引,无择义,汉少府导官主择米,以导为择,必汉时之通语,特相如识其本字宜为耳,后遂通作导。释名:‘导,所以栎鬓,齐主衣中玉导。’古择米必有其器,栎鬓之器似之,故以为名。唐百官志有官令,尚用此字。”黄承吉字诂附校曰:“按:牺即是牲,不过祭祀牲之美者,而谓之为牺,其实牲也。封禅文下句云:‘牺双角共抵之兽。’而上句云:‘一茎六穗于庖。’以下句例上句,则可见即是禾,不过祭祀禾之美者,而谓之,其实禾也。必如此而后相如上下句之文义乃为相当适合,非是则辞义不合。然则说文训为禾,实不误也。凡实象之字,必先起于虚义,相如用牺二字,乃以实象而当为虚义用之,许氏所训之禾也,是解字之实象,下文引相如云‘一茎六穗’,兼解字之虚义;郑氏之训,专是训其虚义。然字中有禾,而泛训为择,不属于禾,已非字之全解,不逮许矣。乃实是择禾,不择何以成为美禾,以供祭祀;犹之牺字,未有不择而成为美牲,以供祭祀者。若竟训牺为择,亦不可矣。盖非凡牲皆谓之牺,乃于众牲中独别择此牲,而谓之牺,则一举牺,而别择之义自在其中,以非别择,先无以为牺也,所谓虚义也。然虽别择,而牺固原是牲,不得谓牺因别择而遂非牲也,所谓实象也。然则牺字因原当训牲矣。牺既原即牲,则其牲虽由别择而来,然不能以别择为其牲名号之实象,亦断不得以其所以名号此牲之字,反属于别择之虚义;然则牺字亦必不得训之为择牲矣。以牺字例字,则字即明,牺既仍当训牲,则自然仍当训禾,封禅文之与牺,乃谓以之为,以之为牺耳,说文固不误也。”器案:黄氏说是,所谓实象,即今之所谓名词,所谓虚义,即今之所谓名词动用,以其时尚无文法专业,故尔不觉辞费耳。
〔二六〕示儿编引“隐”作“■”。少仪外传“有”作“其”,疑“具”之误。说文木部:“■,栝也。栝,■也。”徐锴曰:“按尚书有隐栝之也。隐,审也,栝,检栝也;此即正邪曲之器也。荀卿子曰:‘隐栝之侧多曲木’是也。(见法行篇)古今皆借隐字。”
〔二七〕少仪外传“玄”作“氏”。
〔二八〕以,原作“其”,今据少仪外传、玉海四四引改。郝懿行曰:“郑氏杂记注,明引许氏说文解字一条,其它随类援证,难以悉数。又陆玑诗疏‘山有栲’下,亦引说文为证。”器案:仪礼既夕礼、礼记杂记注都引说文解字:“有辐曰轮,无辐曰辁。”周礼考工记注引“锊,锾也。”其它相合,而未揭橥说文之名者,尚非一二端也。
〔二九〕赵曦明曰:“下当分段。”器案:续家训、少仪外传、示儿编都连写不分段。
世间小学者,不通古今,必依小篆,是正书记;凡尔雅、三苍、说文,岂能悉得苍颉本指哉?亦是随代损益,■有同异〔一〕。西晋已往字书,何可全非?但令体例成就,不为专辄耳〔二〕。考校是非,特须消息
〔三〕。至如“仲尼居”,三字之中,两字非体,三苍“尼”旁益“丘”〔四〕,说文“尸”下施“几”〔五〕:如此之类,何由可从〔六〕?古无二字,又多假借,以中为仲,以说为悦,以召为邵,以闲为闲:如此之徒,亦不劳改。自有讹谬,过成鄙俗〔七〕,“乱”旁为“舌”〔八〕,“揖”下无“耳”〔九〕,“鼋”、“鼍”从“龟”,“奋”、“夺”从“雚”〔一0〕,“席”中加“带”〔一一〕,“恶”上安“西”,“鼓”外设“皮”,“凿”头生“毁”,“离”则配“禹”,“壑”乃施“豁”,“巫”混“经”旁,〔一二〕“皋”分“泽”片〔一三〕,“猎”化为“獦”〔一四〕,“宠”变成“”〔一五〕,“业”左益“片”〔一六〕,“灵”底着“器”,“率”字自有律音〔一七〕,强改为别;“单”字自有善音,辄析成异〔一八〕:如此之类,不可不治〔一九〕。吾昔初看说文,蚩薄世字〔二0〕,从正则惧人不识〔二一〕,随俗则意嫌其非,略是不得下笔也〔二二〕。所见渐广,更知通变,救前之执〔二三〕,将欲半焉。若文章著述,犹择微相影响者行之,官曹文书,世间尺牍,幸不违俗也〔二四〕。
〔一〕■,宋本如此作,续家训及罗本以下诸本作“各”,少仪外传上、示儿编二二引亦作“各”。又示儿编“同异”作“异同”。赵曦明曰:“■、互同。”郝懿行曰:“■,俗互字。”
〔二〕本书杂艺篇:“加以专辄造字,猥拙甚于江南。”晋书刘弘传:“敢引覆餗之刑,甘受专辄之罪。”又王浚传:“案春秋之义,大夫出疆,由有专辄。”说文段注云:“凡人有所倚恃而妄为之。”
〔三〕续家训“特”作“时”。消息注见风操篇。
〔四〕郝懿行曰:“说文亦有屔字,不独三苍。”器案:“说文:屔,反顶受水丘也。”尔雅释丘:“水潦所止曰泥丘。”释文:“泥又作屔。”则名丘字仲屔,义正相配。汉人又作“仲泥”,见隶释夏堪碑。盖屔是正字,泥是通用字,尼则假借字也。古人文字简质,故多以假借字为正字也。
〔五〕宋本、续家训及罗本以下诸本,“尸”都作“居”,今从抱经堂校定本。卢文弨曰:“说文:‘■,处也。从尸,得几而止。孝经曰:“仲尼■。”■谓闲■如此。’案:今之居字,说文以为蹲踞字。”严式诲曰:“案:居字不误,犹下文所谓‘席中加带,恶上安西’也。”
〔六〕少仪外传及示儿编引省略“考校是非”至“何由可从”一段。卢文弨曰:“颜氏此言,洵通人之论也。庸俗之人,全不识字,固无论已;有能留意者,率欲依傍小篆,尽改世间传授古书,徒然骇俗,益为不学者所借口,颜氏所云‘特须消息’者,吾甚韪其言。且以汉人碑版流传之字,亦多互异,何可使之尽遵说文?晋、魏已降,鄙俗尤多,若尽改之,凡经昔人所指摘者,转成虚语矣。故顷来所梓书,非甚谬者,不轻改也。”器案:宋景文笔记中:“仲尼居,三苍作尼,说文作■。”本此。
〔七〕少仪外传“过”作“适”。
〔八〕刘盼遂曰:“以下十四句,黄门所举诸俗字,具见于邢澍金石文字辨异、杨绍廉金石文字辨异续编、赵之谦六朝别字记、杨守敬楷法溯源、罗振玉六朝碑别字诸书,而陆德明经典释文叙录条例云:‘五经文字,乖替者多,至如鼋鼍从龟,乱辞从舌,席下为带,恶上安西,析傍着片,离边作禹,直是字讹,不乱余读。如宠字作,锡字为钖,用■代文,将■混旡,若斯之流,便成两失。’张守节史记正义论字例云:‘若其鼋鼍从龟,乱辞从舌,觉学从与,泰恭从小,匮匠从走,巢藻从果,耕耤从禾,席下为带,美下为大,裹下为衣,极下为点,析傍着片,恶上安西,餐侧出头,离边作禹,此之等类,直是字讹。宠锡为钖,以支代文,将旡混■,若兹之流,便成两失。’陆、张所举,与黄门大同小异,殆即转袭此文欤。”
〔九〕程本“下”作“右”。徐鲲曰:“案:后魏吊殷比干墓文‘揖’作‘●’,所谓‘下无耳’者也。顾炎武金石文字记所载诸碑别体字,如‘缉’作‘●’、‘葺’作‘●’之类甚多,不独‘揖’字为然。又考‘■’为‘胥’之别体,乃更有‘胥’误为‘咠’者,如‘婿’作‘●’、‘揟’作‘揖’之类,辗转讹谬,即‘咠’之一字,已不可致诘。”
〔一0〕徐鲲曰:“案:此非正作‘雚’字,如后魏吊比干墓文‘奋’作‘●’,曹娥碑‘夺’作‘●’,皆从‘雚’之破体耳。”雚,原注:“胡官反。”宋本“反”作“切”,秦曼青校宋本仍作“反”。续家训及罗本以下诸本“胡官反”作“音馆”。
〔一一〕器案:文选上林赋:“逡巡避廗。”李善注:“‘廗’与‘席’古字通。”隶书“席”作“●”,见汉司隶从事郭究碑、益州太守高朕修周公礼殿碑。
〔一二〕徐鲲曰:“案:太公吕望碑‘巫’作‘●’,而诸碑中‘经’字旁多有作‘●’者,‘●’与‘巠’相似,‘●’与‘●’亦相似,故以为混也。”
〔一三〕续家训及宋景文笔记上“片”作“外”。卢文弨曰:“家语困誓篇:‘望其圹、睪如也。’荀子大略篇作‘皋如也’,如此尚多。”郝懿行曰:“‘皋’、‘睪’古通用,大戴礼及荀子书,并有此字。”器案:古“皋”、“泽”字相同、孙叔敖碑云:“收九●之利。”娄寿以为“泽”字;但“皋”为白下●(土刀切),“●”为四下●,本一字,汉碑从四下●者误矣。诗大雅鹤鸣:“鹤鸣于九皋。”毛传:“皋,泽也。”释文引韩诗以为“九折之泽”。左传襄公十七年:“泽门之皙。”诗大雅绵正义引作“皋门之皙”,释文:“‘泽’本作‘皋’。”史记范雎传:“举兵而攻荥阳,则巩、成皋之道不通。”战国策秦策三作“举兵而攻荥阳,则成睪之路不通”。史记封禅书泽山,集解徐广曰:“‘泽’一作‘皋’。”此俱“皋”、“泽”古字同之证。
〔一四〕原注:“獦,音葛,兽名,出山海经。”鲍本“葛”误作“曷”,宋景文笔记、少仪外传、示儿编引注都作“音葛”。佩觿上:“兽名之獦(音葛,见山海经。)为田猎(力业翻)。”即本之推此文,亦作“音葛”。
〔一五〕原注:“,音郎动反,孔也,故从穴。”卢文弨曰:“从穴者,窟字,五经文字音笼,今两音俱有。”
〔一六〕“片”,今从秦曼青校宋本;颜本作“阜”,续家训及余本误作“土”,宋景文笔记误同。段玉裁曰:“‘土’字误,当本是‘片’字;‘业’俗作‘●’,见广韵。”严式诲曰:“尔雅释宫:‘大版谓之业。’释文所据本正作‘●’。”
〔一七〕器案:御览十六引春秋元命包:“律之为言率也,所以率气令达也。”又引蔡邕月令章句曰:“律,率也。”广雅释言:“律,率也。”
〔一八〕郝懿行曰:“案:篇海:‘●,时战切,音善,姓也。’广韵:‘单,单襄公之后。’然则●、单二文,作字虽异,音训则同,辄析成异,非通论也。又姓亦有读单复之单者,广韵云:‘可单氏后改为单氏’是也。”
〔一九〕卢文弨曰:“治,直之切。”案:少仪外传引“治”作“知”。
〔二0〕少仪外传、示儿编引“蚩”作“嗤”,古通。
〔二一〕续家训“识”作“及”。
〔二二〕少仪外传“略”作“为”。
〔二三〕胡本“救”误“敕”。
〔二四〕卢文弨曰:“今常行文字,如中间从日,绵■亦从日,但从艹,准许从两点去十,橘柿从市之类,亦难违俗也。案:下当分段。”器案:示儿编引止此,则以为当分段也,今从之。
案:弥亘字从二闲舟,诗云:“亘之秬秠”是也
〔一〕。今之隶书,转舟为日;而何法盛中兴书乃以舟在二闲为舟航字,谬也。春秋说以人十四心为德〔二〕,诗说以二在天下为酉〔三〕,汉书以货泉为白水真人
〔四〕,新论以金昆为银〔五〕,国志以天上有口为吴,〔六〕晋书以黄头小人为恭〔七〕,宋书以召刀为邵
〔八〕,参同契以人负告为造〔九〕:如此之例〔一0〕,盖数术谬语,假借依附,杂以戏笑耳。如犹转贡字为项〔一一〕,以叱为匕〔一二〕,安可用此定文字音读乎?潘、陆诸子离合诗、赋〔一三〕,栻卜、破字经,〔一四〕及鲍昭谜字〔一五〕,皆取会流俗〔一六〕,不足以形声论之也。
〔一〕赵曦明曰:“大雅生民之篇。”卢文弨曰:“亘,古邓反,本作●。”器案:宋景文笔记中:“亘从二间舟,隶改舟为日,何法盛以再一为舟航字。”即本此文,而字有讹舛,当据此订正。
〔二〕续家训、海录碎事十九“说”下衍“文”字。
〔三〕卢文弨曰:“春秋说、诗说,皆纬书也,今多不传。德本作■,乃直心也;酉本作●:二说所言,皆非本谊。”
〔四〕赵曦明曰:“后汉书光武帝纪论:‘王莽篡位,忌恶刘氏,以钱文有金刀,故改为货泉;或以货泉为白水真人。’”卢文弨曰:“案:真字,说文从匕,乃变化字,从目,从●(音偃),八所乘载也;货字下从贝,与真字不同。”
〔五〕卢文弨曰:“桓谭新论今不传。锟乃锟铻字,本亦作昆吾,非银也。”龚向农先生曰:“御览八百十二引桓谭新论:‘鈆则金之公,而银者金之昆弟也。’”
〔六〕赵曦明曰:“吴志薛综传:‘综下行酒,劝西使张奉曰:蜀者何也?有犬为独,无犬为蜀,横眉句身,虫入其腹。奉曰:不当复说君吴邪?综应声曰:无口为天,有口为吴,君临万邦,天子之都。’”卢文弨曰:“案:吴字下从●,阻力切,说文:‘倾头也。’今以为天,谬矣;惜张奉不能举而正之。”郝懿行曰:“‘国志’上疑脱‘三’字。”德案:“裴松之上三国志表,已简称国志,非有脱误也。”器案:文选袁彦伯三国名臣序赞:“余以暇日,常览国志。”亦简称国志,晋书袁宏传同。
〔七〕抱经堂校定本“人”作“儿”,他本及海录碎事都作“人”,今改。赵曦明曰:“宋书五行志:‘王恭在京口,民间忽云:“黄头小人欲作贼,阿公在城下指缚得。”又云:“黄头小人欲作乱,赖得金刀作蕃扞。”黄字上,恭字头也;小人,恭字下也。寻如谣者言焉。’”卢文弨曰:“案:恭字上从共,下从心;黄字本作●,说文从田,从苂,●,古文光;今以恭为黄头小人,非字义。又案宋志,‘忽云’当作‘忽谣云’,脱一‘谣’字。”
〔八〕傅本、颜本、胡本、海录碎事“刀”作“力”。“邵”,各本及海录碎事都作“劭”,抱经堂本作“卲”,云:“诸书多作‘劭’,讹,案文义当作‘卲’。”赵曦明曰:“宋书二凶传:‘元凶劭,字休远,文帝长子。始兴王浚素佞事劭,与劭并多过失,使女巫严道育为巫蛊,上大怒,搜讨不获,谓劭、浚已当斥遣道育,而犹与往来,惆怅惋骇,欲废劭,赐浚死。浚母潘淑妃以告浚,浚驰报劭。劭与腹心张超之等数十人及斋阁,拔刀径上,超之手行弒逆,劭即伪位。世祖及南谯王义宣、随王诞、诸方镇并举义兵,劭、浚及其子并枭首暴尸,其余同逆皆伏诛。’南史:‘文帝谅闇中生劭,初命之曰卲,在文为召刀,后恶焉,改刀为力。’”卢文弨曰:“案:召旁作刀,只有■字,广雅:‘断也。’音貂,必不以此为名。盖本是卲字,从■,子结切,高也。而隶书之■,文颇近刀,故改从力以易之。应卲、王卲,亦本从■,今多有力旁作者。从■训高,从力训勉,两字皆说文所有,而当时以■为刀,故颜氏以为谬尔。今南史亦皆误。”器案:宋景文笔记上:“春秋说以人十四心为德,诗说以二在天下为酉,汉书以货泉为白水真人,新论以金昆为银,国志以天下有口为吴,晋书以黄头小人为恭,宋书以召力为劭。”即本此文。
〔九〕卢文弨曰:“参同契下篇魏伯阳自叙,寓其姓名,末云‘柯叶萎黄,失其华荣,吉人乘负,安稳长生。’四句(当云二句)合成造字。今颜氏云‘人负告’,岂‘人负吉’之讹欤?”郑珍曰:“汉碑‘造’作‘迼’。”器案:佩觿上:“中兴书舟在二闲为舟,(弥亘字从二闲舟,今之隶书,转舟为日,而何法盛中兴书乃以舟在二闲为舟航字,谬也。)春秋说人十四心为德,诗说二在天下为酉,国志口在天上为吴,晋书黄头小人为恭,参同以人负告为造,新论之金昆配物,(谓银字从金昆。)后汉之白水称祥。(时王莽作翦●钱,文曰货泉,有类白水真人字,应汉光武中兴。自“中兴”已下至此,皆出颜氏家训。)”
〔一0〕抱经堂校定本“例”臆改为“类”。
〔一一〕赵曦明曰:“‘如犹’二字疑倒。”
〔一二〕续家训“叱”误“匕”。徐鲲曰:“御览九百六十五东方朔别传曰:‘武帝时,上林献枣,上以所持杖击未央前殿楹,呼朔曰:“叱叱,先生,来来,先生知此箧中何等物?”朔曰:“上林献枣四十九枚。”上曰:“何以知之?”朔曰:“呼朔者,上也;以杖击楹两木,两木者,林也;来来者,枣也;叱叱,四十九枚。”上大笑,赐帛十匹。’”郝懿行曰:“以叱为匕,疑用东方朔对汉武帝语也。”
〔一三〕赵曦明曰:“晋潘岳离合诗云:‘佃渔始化,人民穴处。意守醇朴,音应律吕。桑梓被源,卉木在野。钖鸾未设,金石弗举。害咎蠲消,吉德流普。溪谷可安,奚作栋宇。嫣然以■,焉惧外侮?熙神委命,己求多祜。叹彼季末,口出择语。谁能默诫,言丧厥所。垄亩之谚,龙潜岩阻。■义崇乱,少长失叙。’乃‘思杨容姬难堪’六字。陆诗未见。”
〔一四〕“栻”原作“拭”,今据段玉裁、徐鲲说校改。沈揆曰:“隋书经籍志有破字要诀一卷,又有式经一卷,拭卜破字经未详。”段玉裁曰:“‘拭’乃‘栻’之讹,是卜者所用之盘,枫天枣地,汉书王莽传内有此字,本亦作式,汉书艺文志有羡门式法。破字即今之拆字也。”徐鲲曰:“按栻卜与破字经,当系两种,不连读也。段云云,鲲案:史记日者列传:‘旋式正棋。’索隐:‘案:式即栻也。’又宋书蔡廓子兴宗传:‘为郢州府参军,彭城颜敬以式卜曰:“亥当作公,官有大字者不可受也。”及有开府之授,而太岁在亥,果薨于光禄大夫之号焉。’据此,则式卜乃自为一术明矣。其破字经,段以为即今之拆字也,当考。”
〔一五〕赵曦明曰:“宋鲍照集字谜三首云:‘二形一体,四支八头,四八二八,飞泉仰流。’乃‘井’字。‘头如刀,尾如钩,中央横广,四角六抽,右面负两刃,左边双属牛。’乃‘龟’字。‘干之一九,只立无偶,坤之二六,宛然双宿。’乃‘土’字。”郝懿行曰:“潘岳离合诗及鲍照谜字,并见艺文类聚。”
〔一六〕取会,犹言迎合也。文心雕龙谐隐:“辞浅会俗。”
河间邢芳语吾云〔一〕:“贾谊传云:‘日中必〔二〕。’注:‘,暴也。’曾见人解云:‘此是暴疾之意,正言日中不须臾,卒然便■耳。’此释为当乎〔三〕?”吾谓邢曰:“此语本出太公六韬〔四〕,案字书,古者暴晒字与暴疾字相似〔五〕,唯下少异,后人专辄加傍日耳。言日中时,必须暴晒,不尔者,失其时也。晋灼已有详释〔六〕。”芳笑服而退〔七〕。
〔一〕卢文弨曰:“语,牛倨切。”
〔二〕朱轼曰:“,音卫也。”器案:汉书贾谊传注:“孟康曰:‘,音卫。日中盛者必●■也。’臣瓒曰:‘太公曰:“日中不■,是谓失时;操刀不割,失利之期。”言当及时也。’师古曰:‘此语见六韬,■谓●晒之也。’”
〔三〕,篇海类编:“同昃。”卢文弨曰:“卒与猝同。当,丁浪切。”
〔四〕太公六韬,今存六卷。“日中必”,语见卷一文韬寸土七。
〔五〕●、●字,鲍本、抱经堂校定本如此作,今从之,余本都作暴。郝懿行曰:“●晒字从米,●疾字从●,故云相似。”
〔六〕新唐书艺文志有晋灼汉书集注十四卷,又音义十七卷。今汉书谊本传颜注未引晋灼。颜师古汉书注叙例:“晋灼,河南人,晋尚书郎。”
〔七〕续家训“芳”误“方”。器案:续家训于“芳笑服而退”下,尚有如下一条:“礼乐志云:‘给太官挏马酒。’李奇注以马乳为酒也,揰挏乃成,二字并从手,揰(都统反)挏(达孔反)此谓撞捣挺挏之;今为酩(器案:当作“酪”)酒亦然。向学士又以为种桐时,大官酿马酒乃熟,极孤陋之甚也。”凡三行余,文与勉学篇大致相同。黄丕烈跋云:“颜氏家训,以廉台田家印本为最旧,谓出于嘉兴沈揆本,余向有之,疑是元翻宋椠,今取此刻校之,书证篇十七,颜氏正文,多‘礼乐志云给太官挏马酒云云’一条,计三行有奇,此沈本所无,而先列正文于前,向来着录家多不载此语,月霄特为拈出,俾世之见此志,如见此书矣。复见心翁又记。”器案:宋时颜氏家训有异本,尚得一证,佩觿上云:“鸡尸虎穴之议,妒媚提福之殊,杨震之鳝非鳣,丞相之林是状,摎毐变嫪,(摎音刘,是;作嫪,郎到翻,非。)田肯云宵,削■施脯,菆木用最。”原注云:“自鸡口已下,颜氏家训说。”案:佩觿所举,俱见此篇,惟“摎毐”无文,亦不见他篇,则宋人所见本,有轶出今本之外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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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七 音辞 杂艺 终制
音辞第十八〔一〕
夫九州之人,言语不同,生民已来,固常然矣。自春秋标齐言之传〔二〕,离骚目楚词之经〔三〕,此盖其较明之初也。后有扬雄着方言,其言大备〔四〕。然皆考名物之同异,不显声读之是非也〔五〕。逮郑玄注六经〔六〕,高诱解吕览、淮南〔七〕,许慎造说文,刘熹制释名〔八〕,始有譬况假借以证音字耳〔九〕。而古语与今殊别,其间轻重清浊,犹未可晓;加以内言外言〔一0〕、急言徐言、读若之类〔一一〕,益使人疑。孙叔言创尔雅音义〔一二〕,是汉末人独知反语〔一三〕。至于魏世,此事大行。高贵乡公不解反语,以为怪异〔一四〕。自兹厥后〔一五〕,音韵锋出〔一六〕,各有土风,递相非笑,指马之谕〔一七〕,未知孰是。共以帝王都邑,参校方俗,考核古今〔一八〕,为之折衷。搉而量之〔一九〕,独金陵与洛下耳〔二0〕。南方水土和柔,其音清举而切诣〔二一〕,失在浮浅,其辞多鄙俗。北方山川深厚,其音沈浊而■钝〔二二〕,得其质直〔二三〕,其辞多古语〔二四〕。然冠冕君子,南方为优;闾里小人,北方为愈。易服而与之谈,南方士庶,数言可辩;隔垣而听其语,北方朝野,终日难分。而南染吴、越,北杂夷虏,皆有深弊,不可具论〔二五〕。其谬失轻微者,则南人以钱为涎〔二六〕,以石为射,〔二七〕以贱为羡〔二八〕,以是为舐〔二九〕;北人以庶为戍〔三0〕,以如为儒〔三一〕,以紫为姊〔三二〕,以洽为狎〔三三〕。如此之例,两失甚多〔三四〕。至邺已来〔三五〕,唯见崔子约、崔瞻叔侄〔三六〕,李祖仁、李蔚兄弟〔三七〕,颇事言词,少为切正。李季节着音韵决疑,时有错失〔三八〕;阳休之造切韵,殊为疏野〔三九〕。吾家儿女〔四0〕,虽在孩稚,便渐督正之;一言讹替,〔四一〕以为己罪矣。云为品物〔四二〕,未考书记者〔四三〕,不敢辄名,汝曹所知也。
〔一〕此篇,黄本全删。续家训七曰:“昔齐永明中,沈约撰四声谱;而周颙善识声韵,始以平上去入四声制韵。原其制韵,本协者为文,而音辞由此出焉。然五方之人,各各不同,格以四声,灼然可见,吴、楚则多轻浅,燕、赵则伤重浊,秦、陇则去声为入,梁、益则平声似去。至于君子之音辞,自然多同矣。春秋传曰:‘楚武授师子焉。’杨雄方言:‘子者,戟也。’言授众以戟也。……自周颙以来,制韵皆本于律,不可差之毫忽,如东冬、清青之类,不相通也。音辞之间,总其大较,固难如此之拘矣。”
〔二〕宋本及续家训“标”作“摽”,非是,今不从;从木从■之字,古书多混也。赵曦明曰:“春秋公羊隐五年传:‘公曷为远而观鱼?登来之也。’注:‘登来,读言得来。得来之者,齐人语也;齐人名求得为得来,其言大而急,由口授也。’又桓六年正月‘寔来’传:‘曷为谓之寔来?慢之也。曷为慢之?化我也。’注:‘行过无礼谓之化,齐人语也。’详见困学纪闻七。”案:清人淳于鸿恩着公羊方言疏笺一卷,言之綦详,有光绪戊申金泉精舍刊本。
〔三〕抱经堂校定本“楚词”作“楚辞”,宋本、续家训及余本都作“楚词”,今据改正。赵曦明曰:“史记屈原传:‘忧愁幽思而作离骚。离骚者,犹离忧也。’王逸离骚经序:‘经,径也,言己放逐离别,中心愁思,犹依道径以风谏君也。’案:逸说非是,经字乃后人所加耳。此言离骚多楚人之语,如羌字些字等是也。”
〔四〕续家训及各本、玉海四五“其言”作“其书”,今从宋本。赵曦明:“隋书经籍志:‘扬子方言十三卷,郭璞注。’”
〔五〕宋本、玉海无“也”字,今从余本。
〔六〕赵曦明曰:“后汉书郑玄传:‘玄字康成,北海高密人。党事禁锢,遂隐修经业,杜门不出。凡玄所注:周易、尚书、毛诗、仪礼、礼记、论语、孝经、尚书大传、中候、干象历等,凡百余万言。’”器案:颜文言六经,范书所举者才五经,通志玄传、册府元龟六0五于范书所举五者之外,尚有周官礼注,史承节郑公祠堂碑亦有之,而周官礼注十二卷,今固赫然具存矣,此盖范书之传写者偶然脱之耳。
〔七〕赵曦明曰:“隋书经籍志:‘吕氏春秋二十六卷,淮南子二十一卷,并高诱注。’”器案:诱,涿人,见水经易水注。淮南子叙目载诱少从同县卢植学,建安十年,辟司空掾,除东邵濮阳令,十七年迁监河东。吕氏春秋序载诱正孟子章句,作淮南、孝经解毕讫,复为吕氏春秋解。
〔八〕“熹”,续家训作“喜”,不可从。卢文弨曰:“隋书经籍志:‘释名八卷,刘熙撰。’册府元龟:‘汉刘熙为安南太守,撰礼谥法八卷,释名八卷。’直斋书录解题称汉征士北海刘熙成国撰,此书作刘熹,文选注引李登声类:‘熹与熙同。’世说新语言语篇:‘王坦之令伏滔、习凿齿论青、楚人物。’注:‘滔集载其论略,青士有才德者,后汉时有刘成国。’又后汉书文苑传:‘刘珍字秋孙,一名宝,南阳蔡阳人,撰释名三十篇。’篇数不同,非此书也。”郝懿行曰:“刘成国名熙,或言熹者,盖古字通用。”
〔九〕卢文弨曰:“此不可胜举,聊举一二以见意。郑注易大有‘明辩遰’,读如明星皙皙,晋初爻摧读如南山崔崔,周礼太宰斿读如囿游之游,疾医祝读如注病之注,仪礼士冠礼缺读如有頍者弁之頍,乡饮酒礼疑读为仡然从于赵盾之仡,礼记檀弓居读如姬姓之姬,中庸人读如人相偶之人;高诱注吕览贵公篇●读车■之■,功名篇茹读如船漏之茹;注淮南原道训怳读如人空头扣之扣,屈读秋鸡无尾屈之屈;许慎说文■读若春秋公羊传曰■阶而走,●读若铿锵之铿;刘熙释名,皆以音声相近者为释。熙有孟子注七卷,今不传,文选注引‘献犹轩,轩在物上之称也。’又‘螬者,齐俗名之如酒槽也。’亦是譬况假借。”器案:玉海无“耳”字。陆德明释文叙录:“古人音书,止为譬况之说,孙炎始为反语。”张守节史记正义论例:“先儒音字,比方为音,至魏秘书孙炎,始作反音。”
〔一0〕“内言外言”,续家训及各本作“外言内言”,今从宋本,玉海同。
〔一一〕卢文弨曰:“汉书王子侯表上:‘襄嚵侯建。’晋灼曰:‘音内言毚菟。’(原误作史记云云,今据宋本汉书校改。)又‘猇节侯起。’晋灼云:‘猇音内言鸮。’尔雅释兽释文:‘猰,晋灼音内言●。’而外言未见,如何休注宣八年公羊传云:‘言乃者,内而深,言而者,外而浅。’亦可推其意矣。又庄二十八年公羊传‘春秋伐者为主,伐者为客。’何休于上句注云:‘伐人者为客,读伐长言之。’于下句注云:‘见伐者为主,读伐短言之,皆齐人语也。’高诱注吕氏春秋慎行论:‘●,斗也,读近鸿,缓气言之。’又注淮南本经训:‘蛩,兖州谓之螣。螣读近殆,缓气言之。’此所谓徐言也。又注地形训:‘旄读近绸缪之缪,急气言乃得之。’余谓如诗大雅文王‘岂不显’,‘岂不时’,但言‘不显’‘不时’,公羊隐元年传注‘不如’即‘如’,亦是其比。读若之例,说文为多。他若郑康成注易干文言:‘慊读如群公溓之溓。’高诱注淮南原道训:‘抗读扣耳之扣。’类皆难解。又刘熙释名:‘天,豫、司、兖、冀以舌腹言之,天,显也;青、徐以舌头言之,天,坦也。’‘风,兖、豫、司、冀横口合唇言之,风,泛也;青、徐踧口开唇推气言之,风,放也。’古人为字作音,类多如此。”周祖谟曰:“案:内言外言、急言徐言,前人多不能解。今依音理推之,其义亦可得而说。考古人音字,言内言外言者,凡有四事:公羊传宣公八年:‘曷为或言而,或言乃?’何休注:‘言乃者内而深,言而者外而浅。’此其一;汉书王子侯表上:‘襄嚵侯建。’晋灼:‘嚵音内言毚兔。’(各本讹作“嚵菟”,今正。)此其二;‘猇节侯起。’晋灼:‘猇音内言鸮。’此其三;尔雅释兽释文:‘■,晋灼音内言●。’此其四。推此四例推之,所谓内外者,盖指韵之洪细而言。言内者洪音,言外者细音。何以知言内者为洪音?案:嚵,唐王仁昫切韵在琰韵、音自染反(敦煌本、故宫本同)。篆隶万象名义、新撰字镜并音才冉反,与王韵同;惟颜师古此字作士咸反(今本玉篇同),则在咸韵也。如是可知嚵字本有二音:一音自染反,一音士咸反。自染即渐字之音,渐三等字也;士咸即毚字之音,毚二等字也。江永音学辨微辩等列云:‘音韵有四等:一等洪大,二等次大,三四皆细,而四尤细。’是三四等与一二等有洪细之殊。以今语释之,即三四等有-介音,一二等无-介音。有-介音者,其音细小;无-介音者,其音洪大。晋灼音嚵为毚兔之毚,是作洪音读,不作细音读也。颜注士咸反,正与之合。盖音之侈者,口腔共鸣之间隙大;音之歛者,口腔共鸣之间隙小。大则其音若发自口内,小则其音若发自口杪。故曰嚵音内言毚兔。是内外之义,即指音之洪细而言无疑也。依此求之,猇节侯之猇,晋灼音内言鸮,鸮,唐写本切韵在宵韵,音于骄反。(王国维抄本第三种,以下言切韵者并同,凡引用第二种者,始分别标明。)考汉书地理志济南郡有猇县,应劭音箎,苏林音爻。爻切韵胡茅反,在肴韵,匣母二等字也。鸮则为喻母三等字。喻母三等,古归匣母,是鸮爻声同,而韵则有弇侈之异。今晋灼猇音内言鸮,正读为爻,与苏林音同。(切韵此字亦音胡茅反。)此借内言二字可以推知其义矣。复次,尔雅释兽:‘■貐,类貙,虎爪,食人,迅走。’释文云:‘■,字亦作猰,诸诠之乌八反,韦昭乌继反,服虔音医,晋灼音内言●。案:字书●音噎。’今案:噎,切韵乌结反,在屑韵,四等字;●,曹宪博雅音作于结反(见释言),与字书音噎同。(考淮南子本经篇:‘■貐凿齿。’高诱云:‘■读车轧履人之轧。’轧,切韵音乌黠反,在黠韵,二等,今晋灼此字音内言●,正作轧音,与高诱注若合符节。(切韵猰音乌黠反,即本高诱、晋灼也。)然则内言之义,指音之洪者而言,已明确如示诸掌矣。至如外言所指,由何休公羊传注可得其确解。何休云:‘言乃者内而深,言而者外而浅。’乃,切韵音奴亥反,在海韵,一等字也。而,如之反,在之韵,三等字也。乃,属泥母,而,属日母。乃、而古为双声,惟韵有弇侈之殊。‘乃’既为一等字,则其音侈;‘而’既为三等字,则其音弇。‘乃’无-介音,‘而’有-介音。故曰言乃者内而深,言而者外而浅。是外言者,正谓其音幽细,若发自口杪矣。夫内外之义既明,可进而推论急言徐言之义矣。考急言徐言之说,见于高诱之解吕览、淮南。其言急气者,如:淮南俶真篇:‘牛之涔,无尺之鲤。’注:‘涔读延祜曷问(此四字当有误),急气闭口言也。’地形篇:‘其地宜黍,多旄犀。’注:‘旄读近绸缪之缪,急气言乃得之。’泛论篇:‘太祖軵其肘。’注:‘軵,挤也,读近茸,急察言之。’说山篇:‘牛车绝辚。’注:‘辚读近蔺,急舌言之乃得也。’说林篇:‘亡马不发户辚。’注:‘辚,户限也。楚人谓之辚。辚读近邻,急气言乃得之也。’修务篇:‘腃●哆咴。’注:‘腃读权衡之权,急气言之。’(腃,正文及注刻本均誤作■,今正。)此皆言急气者也。其称缓气者,如:淮南子原道篇:‘蛟龙水居。’注:‘蛟读人情性交易之交,缓气言乃得耳。’本经篇:‘飞蛩满野。’注:‘蛩,一曰蝗也,沇州谓之螣。读近殆,缓气言之。’(吕览仲夏纪:‘百螣时起。’注:‘螣读近殆,兖州人谓蝗为螣。’与此同。)修务篇:‘胡人有知利者,而人谓之駤。’注:‘駤读似质,缓气言之,在舌头乃得。’吕览慎行篇:‘相与私哄。’注:‘哄读近鸿,缓气言之。’此皆言缓气者也。即此诸例观之,急气缓气之说,似与声母声调无关,其意当亦指韵母之洪细而言。盖凡言急气者,多为细音字,凡言缓气者,多为洪音字。如涔,山海经北山经:‘管涔之山。’郭璞注:‘涔音岑。’故宫本王仁昫切韵锄簪反,在侵韵,与郭璞音合。案:岑三等字也。旄读绸缪之缪(切韵:旄,莫袍反),缪,切韵武彪反,在幽韵,四等字也。軵读近茸,(说文亦云:軵读茸。广韵而容、而陇二切。)茸,切韵(王摹第二种)而容反,在钟韵,三等字也。辚读近蔺若邻,(切韵:辚,力珍反。)蔺,广韵良刃切,在震韵。邻,切韵力珍反,在真韵。邻蔺皆三等字也。腃读若权衡之权(敦煌本王仁昫切韵及广韵字作●,音巨员反),权,切韵巨员反,在仙韵,三等字也。以上诸例,或言急气言之,或言急察言之,字皆在三四等。至如蛟读人情性交易之交(蛟,切韵古肴反),交,切韵古肴反,在肴韵,二等字也。螣读近殆,螣,广韵徒得切,在德韵,殆,徒亥切,在德韵,螣殆双声,皆一等字也。(吕览任地篇高注:“兖州谓蜮为螣,音相近也。”蜮,广韵音或,与螣同在德韵,广韵螣音徒得切,与高注相合。)哄读近鸿(广韵:哄,胡贡切。),鸿,切韵(王摹本第二种)音胡笼反,在东韵,一等字也。以上诸例,同称缓气,而字皆在一二等。夫一二等为洪音,三四等为细音,故曰凡言急气者皆细音字,凡言缓气者皆洪音字。惟上述之駤字,高云:‘读似质,缓气言之。’适与此说相反。盖駤广韵音陟利切,在至韵,与交质之质同音,(质又音之日切。)駤质皆三等字也。三等为细音,而今言缓气,是为不合。然缓字殆为急字之误无疑也。如是则急言缓言之义已明。然而何以细音则谓之急,洪音则谓之缓?尝寻绎之,盖细音字为三四等字,皆有-介音,洪音字为一二等字,皆无-介音。有-介音者,因-为高元音,且为声母与元音间之过渡音,而非主要元音,故读此字时,口腔之气道,必先窄而后宽,而筋肉之伸缩,亦必先紧而后松。无-介音者,则声母之后即为主要元音,故读之轻而易举,筋肉之伸缩,亦极自然。是有-介音者,其音急促造作,故高氏谓之急言。无-介音者,其音舒缓自然,故高氏谓之缓言。急言缓言之义,如是而已。此亦与何休、晋灼所称之内言外言相似。(晋灼,晋尚书郎,其音字称内言某,内言之名,当即本于何休。)盖当东汉之末,学者已精于审音。论发音之部位,则有横口在舌之法。论韵之洪细,则有内言外言急言缓言之目。论韵之开合,则有踧口笼口之名。论韵尾之开闭,则有开唇合唇闭口之说。(横口踧口开唇合唇,并见刘熙释名。)论声调之长短,则有长言短言之别。(见公羊传庄公二十八年何休注。)剖析毫厘,分别黍絫,斯可谓通声音之理奥,而能精研极诣者矣。惜其学不传,其书多亡,后人难以窥其用心耳。尝试论之,中国审音之学,远自汉始,迄今已千有余年。于此期间,学者审辨字音,代有创获。举其大者,凡有七事:一,汉末反切未兴以前经师之审辨字音,二,南朝文士读外典知五音之分类,三,齐、梁人士之辨别四声,四,唐末沙门之创制字母,五,唐末沙门之分韵为四等,六,宋人之编制韵图,七,明人之辨析四呼。此七事者,治声韵学史者固不可不知也。”器案:论衡诘术篇:“口有张歙,声有内外。”亦言读音口有开合,声有洪细也。此又汉人之言内言外言之可考见者。又案:唐沙门不空译孔雀明王经卷上自注云:“此经须知大例:若是寻常字体旁加口者,即弹舌呼之;但为此方无字,故借音耳。”弹舌呼借音字,即两汉以来转读外语对音之发展,此又治声韵学史者不可不知之事也。又案:卢文弨所举难解之郑、高二读,则郑注之“群公溓”,当即公羊传文十三年之“群公廪”,廪溓不同,盖即严、颜之异,清人类能言之(详陈立公羊义疏)。至高注之“扣耳”,盖为“扣首”(向宗鲁先生说)或“扣马”(李哲明说)之误。则一为异文,一为讹字,至为明白,而曰“类皆难解”,何耶!
〔一二〕何焯校改“言”为“然”,云:“宋本讹‘言’。”王应麟玉海小学类曰:“世谓仓颉制字,孙炎作音,沈约撰韵,同为椎轮之始。”赵曦明曰:“隋书经籍志:‘尔雅音义八卷,孙炎撰。’”卢文弨曰:“案:魏志王肃传称孙叔然,以名与晋武帝同,故称其字。陆德明释文亦云:‘炎字叔然。’今此作‘叔言’,亦似取庄子‘大言炎炎’为义。得无炎本有两字耶?故仍之。”刘盼遂引吴承仕曰:“按:炎字叔然,义相应。卢说本作‘叔言’者,取‘大言炎炎’之义,古来有此体例乎?明‘言’为误字矣。”
〔一三〕卢文弨曰:“反音翻,下同。”郝懿行曰:“案:反语非起于孙叔然,郑康成、服子慎、应仲远年辈皆大于叔然,并解作反语,具见仪礼、汉书注,可考而知。余尝以为反语,古来有之,盖自叔然始畅其说,而后世因谓叔然作之尔。”周祖谟曰:“案反切之兴,前人多谓创自孙炎。然反切之事,决非一人所能独创,其渊源必有所自。章太炎国故论衡音理篇,即谓造反语者非始于孙叔然,其言曰:‘案:经典释文序例,谓汉人不作音,而王肃周易音,则序例无疑辞,所录肃音用反语者十余条。寻魏志肃传云:“肃不好郑氏,时乐安孙叔然授学郑玄之门人,肃集圣证论以讥短玄,叔然驳而释之。”假令反语始于叔然,子雍岂肯承用其术乎?又寻汉地理志广汉郡梓潼下应劭注:“潼水所出,南入垫江。垫音徒浃反。”辽东郡沓氏下应劭注:“沓水也,音长答反。”是应劭时已有反语,则起于汉末也。’由是可知反语之用,实不始于孙炎。颜师古汉书注中所录劭音,章氏亦未尽举,而应劭音外,复有服虔音数则。如惴音章瑞反,鲰音七垢反,臑音奴沟反(广韵人朱切),痏音於鬼反(廣韻榮美切),踢音石■反(廣韻他歷切),是也。故唐人亦谓反切肇自服虔。如景审慧琳一切经音义序云:‘古来反音,多以旁纽而为双声,始自服虔,原无定旨。’唐末日本沙门安然悉昙藏引唐武玄之韵诠反音例,亦云:‘服虔始作反音,亦不诘定。’(大正新修大藏经)是皆谓反切始自服虔也。服、应为汉灵帝、献帝间人,是反切之兴,时当汉末,固无疑矣。然而诸书所以谓始自孙炎者,盖服、应之时,直音盛行,反切偶一用之,犹未普遍。及至孙炎着尔雅音义,承袭旧法,推而广之,故世以孙炎为创制反切之祖。至若反切之所以兴于汉末者,当与象教东来有关。清人乃谓反切之语,自汉以上即已有之,近人又谓郑玄以前已有反语,皆不足信也。”
〔一四〕赵曦明曰:“魏志三少帝纪:‘高贵乡公讳髦,字彦士,文帝孙,东海定王霖子,在位七年,为贾充所弒。’”周祖谟曰:“案:经典释文叙录,谓高贵乡公有左传音三卷。此云‘高贵乡公不解反语,以为怪异’,事无可考。释文所录高贵乡公反音一条,或本为比况之音,而后人改作者也。”案:经典释文周礼“其浸波溠”下云:“音诈,左传音曰:‘李庄加反,字林同。’刘昨虽反,云与音大不同,故今从高贵乡公。”吴承仕经籍旧音辨证二曰:“案:刘音昨虽反,韵部甚远;释文以昨虽之音为不切,故从高贵乡公之音。左传庄四年:‘除道梁溠。’释文:‘高贵乡公音侧嫁反。’即此之首音诈也。又按:颜氏家训称‘高贵乡公不解反语,以为怪异’,而左氏释文乃引其反语,与颜说不相应。今疑高贵乡公于左传‘梁溠’字,直音诈,而陆德明改为侧嫁反耳。”
〔一五〕文心雕龙变通篇:“自兹厥后。”尚书无逸:“自时厥后。”今言从此以后。
〔一六〕汉书东方朔传:“舍人所问,朔应声辄对,变作■出,莫能穷者。”■即锋字。徐陵皇太子临辟雍颂:“音辞锋起。”义同。
〔一七〕赵曦明曰:“庄子齐物论:‘以指喻指之非指,不若以非指喻指之非指也;以马喻马之非马,不若以非马喻马之非马也。天地,一指也。万物,一马也。’”
〔一八〕钱馥曰:“核,下革切。”
〔一九〕各本“搉”作“权”,续家训作“摧”,今从宋本。文心雕龙通变篇:“搉而论之。”
〔二0〕景定建康志四二“独”作“唯”。卢文弨曰:“金陵,今江南江宁府,吴、东晋、宋、齐、梁、陈咸都之;洛下,今之河南开封府,周、汉、魏、晋、后魏咸都之,故其音近正,与乡曲殊也。”严式诲曰:“洛下为河南府,非开封府。”刘盼遂说同。周祖谟曰:“金陵即建康,为南朝之都城。洛下即洛阳。世说新语雅量篇称谢安作洛生咏,刘注引宋明帝文章志云:‘安能作洛下书生咏。’是俗称洛阳为洛下。洛阳为魏、晋、后魏之都城。盖韵书之作,北人多以洛阳音为主,南人则以建康音为主,故曰搉而量之,独金陵与洛下耳。”器案:隋书经籍志小学类有河洛语音一卷,王长孙撰。盖即以帝王都邑之音为正音,参校方俗,考核古今,为之折衷者。
〔二一〕景定建康志无“诣”字,非是。文心雕龙乐府篇:“奇辞切至。”切诣犹切至也。
〔二二〕续家训“■钝”作“讹钝”,义较胜。卢文弨曰:“■,五禾切,说文:‘圜也。’”
〔二三〕续家训“其”作“在”。论语颜渊篇:“质直而好义。”
〔二四〕卢文弨曰:“淮南地形训:‘清水音小,浊水音大。’陆法言切韵序:‘吴、楚则时伤轻浅,燕、赵则多伤重浊,秦、陇则去声为入,梁、益则平声似去。’”郝懿行曰:“案:北方多古语,至今犹然。市井闾阎,转相道说,按之雅记,与古不殊,学士老死而不喻,里人童幼而习知;奚独樵夫笑士,不谈王道者也?余着证俗文,颇详其事。”周祖谟曰:“案:经典释文叙录云:‘方言差别,固自不同,江北、江南,最为钜异。或失在浮清,或滞于重浊。’与颜说相同。颜谓南人之音辞多鄙俗者,以其去中原雅音较远,而言辞俗俚,于古无征故也。”
〔二五〕周祖谟曰:“此论南北士庶之语言各有优劣。盖自五胡乱华以后,中原旧族,多侨居江左,故南朝士大夫所言,仍以北音为主。而庶族所言,则多为吴语。故曰:‘易服而与之谈,南方士庶,数言可辨。’而北方华夏旧区,士庶语音无异,故曰:‘隔垣而听其语,北方朝野,终日难分。’惟北人多杂胡虏之音,语多不正,反不若南方士大夫音辞之彬雅耳。至于闾巷之人,则南方之音鄙俗,不若北人之音为切正矣。”(参见陈寅恪先生东晋南朝之吴语一文。)
〔二六〕段玉裁曰:“钱,昨先切,在一先;涎,夕连切,在二仙:分歛侈。”钱馥曰:“案:一先昨先切,前、●、湔、騚、●、●六字,钱在二仙,昨仙切,与涎同部,而母各别,钱,从母,涎,邪母。”
〔二七〕段玉裁曰:“石,常只切;射,食亦切:同在二十二昔而有别。”
〔二八〕段玉裁曰:“贱,才线切;羡,似面切:同在三十三线而有别。”
〔二九〕段玉裁曰:“是,承纸切;舐,神纸切:同在四纸而音别。”周祖谟曰:“此论南人语音,声多不切。案:钱,切韵昨仙反,涎,叙连反,同在仙韵;而钱属从母,涎属邪母,发声不同。贱,唐韵(唐写本,下同)才线反,羡,似面反,同在线韵;而贱属从母,羡属邪母,发声亦不相同。南人读钱为涎,读贱为羡,是不分从邪也。石,切韵常尺反,射,食亦反,同在昔韵;而石属禅母,射属床母三等。是,切韵承纸反,舐,食氏反,同在纸韵;而是属禅母,食属床母三等。南人误石为射,读是为舐,是床母三等与禅母无分也。”
〔三0〕段玉裁曰:“庶在九御,戍在十遇,二音分大小。”
〔三一〕段玉裁曰:“如在九鱼,人诸切;儒在十虞,人朱切。”
〔三二〕段玉裁曰:“紫,将此切,在四纸;姊,将几切,在五旨;二韵古音大分别。”
〔三三〕段玉裁曰:“洽,侯夹切,入韵第三十一;狎,胡甲切,入韵第三十二。”
〔三四〕周祖谟曰:“此论北人语音,分韵之宽,不若南人之密。案:庶、戍同为审母字,广韵庶在御韵,戍在遇韵,音有不同。庶,开口,戍,合口。如、儒同属日母,如在鱼韵,儒在虞韵,韵亦有开合之分;北人读庶为戍,读如为儒,是鱼、虞不分也。又紫、姊同属精母,而紫在纸韵,姊在旨韵,北人读紫为姊,是支、脂无别矣。又洽、狎同为匣母字,切韵分为两韵;北人读洽为狎,是洽、狎不分也:由此足见北人分韵之宽。”又曰:“以上所论,为南北语音之大较。然亦有为之推所未论及者。如南人以匣、于为一类,北人以审母二三等为一类,是也。南人不分匣、于者,如原本玉篇云作胡勋反,属作胡甫反,经典释文论语为政章,尤切为下求,唐写本尚书释文残卷猾反为于八,皆是。北人审二审三不分者,如北史魏收传,博陵崔岩以双声语嘲收曰:‘愚魏衰收。’洛阳伽蓝记,李元谦嘲郭文远婢曰:‘凡婢双声。’皆是。盖衰、双为审母二等,收、声为审母三等,今以衰收、双声为体语,是审母二三等无别也。且魏收答崔岩曰:‘颜岩腥瘦。’腥属心母,瘦属审母二等,魏以腥瘦为双声,是心、审二母更有相混者矣。至于韵部,则北音钟、江不分,删、寒不分,烛、觉不分,均可由北朝人士诗文之协韵考核而知,与南朝萧梁之语音迥别,此皆颜氏之所未及论,故特表而出之。”
〔三五〕周祖谟曰:“案:之推入邺,当在齐天保八年,观我生赋自注云:‘至邺便值陈兴。’是也。”
〔三六〕赵曦明曰:“北齊書崔■傳:‘子瞻,字彦通。聪明强学,所与周旋,皆一时名望。叔子约,司空祭酒。’”周祖谟曰:“‘崔瞻’,北史卷二十四作‘崔赡’,赡与彦通义相应,当不误。若作‘瞻’,则不伦矣。贍,■子,清河东武城人。北史云:‘赡清白善容止,神采嶷然,言不妄发。齐大宁元年除卫尉少卿,使陈还,迁吏部郎中,天统末卒。’崔子约见同卷崔儦传,传云:‘子约长八尺余,姿神俊异,魏定武中为平原公开府祭酒。与兄子赡俱诣晋阳,寄居佛寺。赡长子约二岁,每退朝久立,子约凭几对之,仪望俱华,俨然相映;诸沙门窃窥之,以为二天人也。齐废帝干明中为考功郎,病卒。’”
〔三七〕周祖谟曰:“李祖仁、李蔚,见北史卷四十三李谐传。谐,顿丘人,仕魏终秘书监。史称:‘谐长子岳,字祖仁,官中散大夫。岳弟庶,方雅好学,甚有家风。庶弟蔚,少清秀,有襟期伦理,涉观史传,专属文辞,甚有时誉。仕齐,卒于秘书丞。’弟若,即与刘臻、颜之推同诣陆法言门宿,共论音韵者也。见法言切韵序。”
〔三八〕续家训“音韵”作为“音谱”。赵曦明曰:“隋书经籍志:‘修续音韵决疑十四卷,李概撰。’又‘音谱四卷。’”周祖谟曰:“案:李季节见北史卷三十三李公绪传。公绪,赵郡平棘人。史云:‘公绪弟概,字季节,少好学,然性倨傲。为齐文襄大将军府行参军,后为太子舍人,为副使聘于江南,后卒于幷州功曹参军。撰战国春秋及音谱并行于世。’概平生与清河崔赡为莫逆之交,概将东还,赡遗之书曰:‘仗气使酒,我之常弊,诋诃指切,在卿尤甚。足下告归,吾于何闻过也。’(见北史崔赡传。)足见相■之密。其所着音韵决疑及音谱皆亡。音谱之分韵,敦煌本王仁昫切韵犹记其梗概。如佳、皆不分,先、仙不分,萧、宵不分,庚、耕、青不分,尤、侯不分,咸、衔不分,均与切韵不合。音韵决疑,文镜秘府论(天册)所录刘善经四声论中,尝引其序云:‘案:周礼,凡乐,圜钟为宫,黄钟为角,太族为征,姑洗为羽。商不合律,盖与宫同声也。五行则火土同位,五音则宫商同律,闇与理合,不其然乎?吕静之撰韵集,分取无方,王微之制鸿宝,咏歌少验。平上去入,出行闾里,沈约取以和声,律吕相合。窃谓宫商征羽角,即四声也,羽读如括羽之羽,以之和同,以位群音,无所不尽。岂其藏理万古,而未改于先悟者乎?’此论五音与四声相配之次第,为后人之所宗,故附着之。”器案“音韵决疑”,续家训作“音谱决疑”,文镜秘府论天册四声论正作“音谱决疑”,日本国见在书目有音谱决疑十卷,注:“齐太子舍人李节撰。”又音谱决疑二卷,李概撰。则作“音韵决疑”者疑误也。
〔三九〕赵曦明曰:“隋书经籍志:‘韵略一卷,阳休之撰。’”周祖谟曰:“北齐书卷四十二阳休之传云:‘休之,字子烈,右北平无终人。父固,魏洛阳令。休之俊爽有风概,少勤学,爱文藻,仕齐为尚书右仆射。周武平齐,除开府仪同。隋开皇二年终于洛阳。’其所着韵略已亡。(器案:今有任大椿、马国翰辑本。)刘善经四声论云:‘齐仆射阳休之,当世之文匠也。乃以音有楚、夏,韵有讹切,辞人代用,今古不同,遂辨其尤相涉者五十六韵,科以四声,名曰韵略。制作之士,咸取则焉。后生晚学,所赖多矣。’据此可知其书体例之大概。王仁昫切韵亦记其分韵之部类,如冬、钟、江不分,元、痕、魂不分,山、先、仙不分,萧、宵、肴不分,皆与切韵不合。其分韵之宽,尤甚于李季节音谱,此颜氏之所以讥其疏野也。”器案:陆法言切韵序:“阳休之韵略、周思言音韵、李季节音谱、杜台卿韵略等,各有乖互。”切韵之作,之推“多所决定”,宜二家之论定阳、李之书,讲若画一也。
〔四0〕宋本“儿女”作“子女”。
〔四一〕讹替,讹误差替。本书杂艺篇:“讹替滋生。”拾遗记二:“扶娄之国,故俗谓之婆猴技,则扶娄之音,讹替至今。”颜延之为齐世子论会稽表:“顷者以来,稍有讹替。”
〔四二〕云为,犹言所为。汉书王莽传中:“帝王相改,各有云为。”又:“灾异之变,各有云为。”“品物”,续家训作“器物”。
〔四三〕傅本、何本“考”作“可”。
古今言语,时俗不同;著述之人,楚、夏〔一〕各异。苍颉训诂〔二〕,反稗为逋卖〔三〕,反娃为于乖〔四〕;战国策音刎为免,〔五〕穆天子传音谏为间
〔六〕;说文音戛为棘〔七〕,读皿为猛,〔八〕字林音看为口甘反〔九〕,音伸为辛〔一0〕;韵集以成、仍〔一一〕、宏、登合成两韵〔一二〕,为、奇、益、石分作四章;李登声类以系音羿〔一三〕,刘昌宗周官音读乘若承〔一四〕;此例甚广,必须考校。前世反语,又多不切〔一五〕,徐仙民毛诗音反骤为在遘〔一六〕,左传音切椽为徒缘〔一七〕,不可依信,亦为众矣。今之学士,语亦不正;古独何人,必应随其讹僻乎〔一八〕?通俗文曰:“入室求曰搜〔一九〕。”反为兄侯〔二0〕。然则兄当音所荣反〔二一〕。今北俗通行此音,亦古语之不可用者〔二二〕。玙璠,鲁人宝玉〔二三〕,当音余烦〔二四〕,江南皆音藩屏之藩〔二五〕。岐山当音为奇,江南皆呼为神只之只〔二六〕。江陵陷没,此音被于关中,不知二者何所承案〔二七〕。以吾浅学,未之前闻也〔二八〕。
〔一〕文选魏都赋:“音有楚、夏。”吕向注:“音,人语音也。夏,中国也。”山海经海内东经郭璞注:“历代久远,古今变易,语有楚、夏,名号不同。”文镜秘府论天册引刘善经四声论:“音有楚、夏,韵有讹切。”
〔二〕周祖谟曰:“苍颉训诂,后汉杜林撰,见旧唐书经籍志。”
〔三〕段玉裁曰:“案:广韵稗,傍卦切,与逋卖音异。一说,曹宪广雅音卖,麦稼切,入禡韵,逋卖一反,盖亦入禡韵也。”钱馥曰:“卖,吴下俗音麦稼切,入禡韵,稗亦入禡韵,然固并母,不读帮母也。逋;博孤切。”钱大昕十驾斋养新录五:“广韵稗,傍卦切,与逋异母。”乔松年萝藦亭札记四:“案:粺在集韵读旁卦切,又步化切,是当读作罢也,今人皆读作败,作薄迈切,即之推所读逋卖反也,洪武正韵从之。”周祖谟曰:“此音不知何人所加。稗为逋卖反,逋为帮母字,广韵作傍卦切,则在幷母,清浊有异。颜氏以为此字当读傍卦切,故不以苍颉训诂之音为然。”
〔四〕段玉裁曰:“娃,于佳切,在十三佳,以于乖切之,则在十四皆。”
〔五〕段玉裁曰:“国策音当在高诱注内,今缺佚不完,无以取证。”钱大昕曰:“当是高诱音,古无轻唇。”(“轻”原作“重”,从李慈铭校改。)郝懿行曰:“案:说文无刎字,礼记檀弓释文云:‘刎,勿粉反,徐亡粉反。’其免字,唐韵亡辨切,而檀弓及内则释文并有问音,春秋传:‘陈侯免,拥社。’徐邈读免无贩切,音万。然则古音通转,音刎为免,亦未大失也。”乔松年曰:“刎之音免,殆因免可读问而致然。盖读免为问,因以为刎音也。”周祖谟曰:“案:刎,切韵音武粉反,在吻韵,免音亡辨反,在狝韵,二音相去较远,故颜氏不得其解。考刎之音免,殆为汉代青、齐之方音。如释名释形体云:‘吻,免也,入之则碎,出则免也。’吻、刎同音,刘成国以免训刎,取其音近,与高诱音刎为免正同。又仪礼士丧礼:‘众主人免于房。’注云:‘今文免皆作絻。’释文:‘免音问。’礼记内则:‘枌榆免薧。’释文免亦音问。是免有问音也。刎、问又同为一音,惟四声小异。高诱之音刎为免,正古今方俗语音之异耳,又何疑焉。颜氏固不知此,即清儒钱大昕、段玉裁诸家,亦所不寤,审音之事,诚非易易也。”
〔六〕赵曦明曰:“穆天子传三:‘道里悠远,山川闲之。’郭注:‘闲音谏。’”段玉裁曰:“案颜语,知本作‘山川谏之’,郭读谏为闲,用汉人易字之例,而后义可通也。后人援注以改正文,又援正文以改注,而‘闲音谏’之云,乃成吊诡矣。若山海经郭传亦作‘山川闲之’,则自用其说也。汉儒多如此。读谏为闲,于六书则假借之法,于注家则易字之例,不当与上下文一例称引。”卢文弨钟山札记三:“文弨读韩非子内储说下六微云:‘文王资费仲而游于纣之旁,令之谏纣而乱其心。’凌瀛初本独改谏为闲;不知此亦读谏为闲,正与穆天子传一例。意林引风俗通:‘陈平谏楚千金。’太平御览三百四十六引零陵先贤传:‘刘备谓刘璋将杨怀曰:“汝小子何敢谏我兄弟之好。”’亦皆以谏为闲。”周祖谟曰:“案:段氏之言是也。诗大雅板:‘是用大谏。’左传成公八年引作简,简即闲之上声,是谏、闲古韵相同。唐韵谏古晏反,在谏韵,闲古苋反(去声),在襉韵,谏、闲韵不同类,故颜氏以郭注为非。然不知删、山两韵,(举平声以赅上去入。)郭氏固读同一类也。如切韵菅音古颜反,在删韵,闲音古闲反,在山韵,而山海经北山经‘条菅之水出焉’,郭传:‘菅音闲。’是其证矣。”器案:韩非子十过篇:“内史廖曰:‘君其遗之女乐,以乱其政,而后为由余请期,以疏其谏;彼君臣有闲,而后可图也。’”谏、闲并用,史记秦本纪、说苑反质篇并改谏为闲矣。白虎通谏诤篇:“谏者何?谏者,闲也,更也,是非相闲,革更其行也。”论衡谴告篇:“故谏之为言闲也。”谏、闲古音相近,故得假借为用也。
〔七〕钱大昕曰:“今分黠、职两韵。”周祖谟曰:“案:唐韵戛音古黠反,在黠韵,棘音纪力反,在职韵。二音韵部相去甚远,故颜氏深斥其非。今考说文音戛为棘,自有其故。盖‘戛’说文训‘戟也’。又‘戟’训‘有枝兵也,读若棘。’是戛、戟同音。戟之读棘,由于音近义通。诗斯干‘如矢斯棘’,左氏传隐公十一年‘子都拔棘以逐之’,礼记明堂位‘越棘大弓’,笺、注并训棘为戟,是棘戟一物也。棘本谓木丛生有刺,而戟亦谓之棘者,盖以形旁出两刃,如木之有刺,故亦曰棘。今戛既与戟、棘同义,故亦读若棘矣。考说文之读若,不尽拟其字音,亦有兼明假借者,如此之例是也。虽戛、棘、戟三字于古音之属类不同,而同为一语,皆为见母字,故得通假。段注说文戛字下云:‘棘在一部(案即古部之部),相去甚远,疑本作“读若孑”而误。’是不明说文说若之例也。然颜氏亦习于故常,仅知戛字音古黠反,而不知戛字本有二音。二者之训释亦不相同。书益稷:‘戛击鸣球。’释文:‘马注,戛,栎也,居八反。’此一音也。张衡西京赋:‘立戈迤戛。’说文:‘戛,戟也,读若棘。’此又一音也。汉人音字,固尝分别言之。如汉书王子侯表羹颉侯信,应劭云:‘颉音戛击之戛。’其云‘戛击之戛’,正所以别于戈戛之戛也。若戛古仅有古黠反一音,应劭当直音颉为戛矣,何为词费,而云‘戛击之戛’乎?足证戛字古有二音。后世韵书只作古黠反,而纪力一音乃湮没无闻矣。幸说文存之矣,而颜氏又从而非之,此古音古义之所以日渐讹替也。”
〔八〕钱大昕曰:“皿,武永切,猛,莫杏切,同韵而异切。”周祖谟曰:“说文读皿为猛,与冏读若犷同例。切韵皿,武永反;猛,莫杏反;冏,举永反;犷,古猛反,同在梗韵,而猛、犷为二等字,皿、冏为三等字,音之洪细有别。故之推以皿音猛为非。案:猛从孟声,孟从皿声,猛、孟、皿三字音皆相近。孟古音读若芒,史记芒卯,淮南子作孟卯是也。猛字,扬雄太玄经强测与伤、强协韵,则亦在阳部。说文皿、●均云读若猛,盖谓皿、●当与猛同韵,顾炎武唐韵正卷九云:‘皿,古音武养反。’是也。”
〔九〕段玉裁曰:“看当为口干反,而作口甘,则入谈韵,非其伦矣。今韵书以邯入寒韵,徐铉所引唐韵已如此,其误正同。”周祖谟曰:“看,切韵音苦寒反,在寒韵。字林音口甘反,读入谈韵,与切韵音相去甚远。考任大椿字林考逸所录寒韵字,无读入谈韵者,疑甘字有误。若否,则当为晋世方音之异。如忝从天声,切韵音他玷反,●从干声,广韵音徒甘、直廉二切(广韵引字林云:小熟也),是其比矣。至如段氏所举之邯字,汉书高纪章邯,苏林音酒酣之酣,酣,故宫本王仁昫切韵音胡甘反,在谈韵,此即邯之本音。惟邯郸之邯,切韵所以收入寒韵,音胡安反者,盖受郸字之同化(assimilate)而音有变,与汉书杨雄传弸彋之彋,苏林音宏相同。段氏以此与看音口甘相比,非其类也。后世韵书邯仅作胡安反,其本音则无人知之矣。”
〔一0〕段玉裁曰:“此盖因古书信多音申故也。”钱大昕曰:“古无心、审之别。”周祖谟曰:“伸,切韵音书邻反,辛,音息邻反,申为审母三等,辛为心母,审、心同为摩擦音,故方言中,心、审往往相乱。字林音伸为辛,是审母读为心母矣。此与汉人读蜀为叟相似。钱大昕谓古无心、审之别,非是。盖此仅为方音之歧异,非古音心、审即为一类也。”
〔一一〕续家训“成仍”作“戒佩”,未可据。魏书江式传:“吕静作韵集五卷,宫、商、角、征、羽各为一篇。”
〔一二〕段玉裁曰:“今广韵本于唐韵,唐韵本于陆法言切韵。法言切韵,颜之推同撰集;然则颜氏所执,略同今广韵。今广韵成在十四清,仍在十六蒸,别为二韵。宏在十三耕,登在十七登,亦别为二韵。而吕静韵集,成、仍为一类,宏、登为一类,故曰合成两韵。今广韵为、奇同在五支,益、石同在二十二昔,而韵集为、奇别为二韵,益、石别为二韵,故曰分作四章。皆与颜说不合,故以为不可依信。”钱大昕曰:“汉世言小学者,止于辨别文字,至魏李登、吕静,始因文字,类其声音;虽其书不传,而宫、商、角、征、羽之分配,实自二人始之。颜氏家训言‘韵集以成、仍、宏、登合成两韵,为、奇、益、石分作四章’,犹后人分部也。”刘盼遂曰:“案:据此知韵书分部,自吕静韵集已然。世谓隋代以前,惟分四声,韵目之析,始于陆法言者,非也。今清宫出唐写本王仁昫刊缪补缺切韵平声一目录,冬下注云:‘无上声,阳与钟、江同,吕、夏侯别,今依吕、夏侯。’脂下注云:‘吕、夏侯与微韵大乱杂,阳、李、杜别,今依阳、李。’真下注云:‘吕与文同,夏侯、阳、杜别,今依夏侯、阳、杜。’臻下注云:‘无上声,吕、阳、杜与真同,夏别,今依夏。’按:所云夏侯者、夏侯咏,阳者、阳休之,杜者、杜台卿,吕即斥吕静韵集也;所云吕有别、吕有杂乱者,皆就韵集分部言也。此亦与黄门所云两部四章,足互相证明者。又按:陆云集与兄书云:‘彻与察皆不与日韵,思维不能得,愿赐此一字。’又云:‘李氏云雪与列韵,曹(谓子建之子志也)便不复用,人亦复云,曹不可用者,音自难得正。’又云:‘音楚,愿兄便定之。兄音与献、彦之属,皆愿仲宣须赋献与服索。张公语云云:“兄文故自楚,须作文为思,昔所识文,乃视兄作诔,又令结使说音耳。”’案:据上三事,决晋前无分韵之书,而尔时之士,则竞讲韵部,故吕氏分韵之书遂应运而生也。”周祖谟曰:“案:为、奇、益、石分作四章者,盖韵集为、奇不同一韵,益、石不同一韵也。王仁昫切韵所注吕氏分韵之部类,与切韵不合者甚多。如脂与微相乱,真、臻、文,董、肿,语、麌,吻、隐,旱、■,巧、皓,敢、槛,养、荡,耿、静、迥,个、禡,宥、候,艳、梵,质、栉,锡、昔、麦,叶、怗、洽,药、铎,诸韵无分,是也。”
〔一三〕隋书潘徽传:“撰集字书,名为韵纂,徽为序曰:‘……又有李登声类,吕静韵集,始判清浊,纔分宫羽;而全无引据,过伤浅局,诗赋所须,卒难为用。’”封氏闻见记一:“魏李登撰声类十卷,凡一万一千五百二十字,以五声命字。”卢文弨曰:“案:广韵:系,古诣切,羿,五计切,同在十二霁,而音微有别。”钱馥曰:“广韵:系,胡计切,喉音,匣母;若古诣切,则牙音,见母,乃系字之音也。羿,五计切,牙音,疑母。”周祖谟曰:“李登以系音羿,牙喉音相溷矣。”
〔一四〕钱大昕曰:“乘,食陵切,音同绳;承,署陵切,音同丞:此床、禅之别。今江浙人读承如乘。”段玉裁曰:“广韵:乘,食陵切,音同绳;承,署陵切,音同丞。今江浙人语多与刘昌宗音合。”钱馥曰:“刘读乘为丞,今人读承为乘,互有不是;乘,床母,承,禅母。”吴承仕经籍旧音辨证二:“案:周礼释文引昌宗音,唯此乘石一事,音常烝反,其车乘字并音绳证反。校以广韵声类,承、常属禅,乘、绳属神(唐写本切韵同),当之推时,其类别盖与切韵同,而昌宗则以常、绳同用,故特斥之,意谓乘合音食陵反,而昌宗误音为承(广韵:承署陵切,与常烝反同音),羿合音五计反,而李登误音为系,此亦古今音变之一例。(刘昌宗下距颜之推卒时约二百四五十年。)”周祖谟曰:“案:经典释文叙录,刘昌宗周官音一卷。周礼夏官:‘王行乘石。’释文云:‘刘音常烝反。’常烝即承字音。乘为床母三等,承为禅母。颜氏以为二者有分,不宜混同,故论其非。考床、禅不分,实为古音。如诗抑:‘子孙绳绳。’韩诗外传作‘子孙承承’,绳,床母,承,禅母也。诗下武:‘绳其祖武。’后汉书祭祀志刘昭注引谢承书东平王苍上言作‘慎其祖武’,绳,床母,慎,禅母也。又释名释饮食:‘食,殖也,所以自生殖也。’以殖训食,食,床母,殖,禅母也。此类皆是。下至晋、宋,以迄梁、陈,吴语床、禅亦读同一类。如嗜,广韵常例切,玉篇音食利切是也。”
〔一五〕续家训“又”作“文”。钱大昕曰:“颜氏以前世反语为不切,由于未审古音。”
〔一六〕赵曦明曰:“隋书经籍志:‘毛诗音二卷,春秋左传音三卷,并徐邈撰。’”钱大昕曰:“广韵:‘骤,锄佑切。’在宥韵,依徐音,当入候韵。”
〔一七〕续家训“切”作“反”。钱大昕曰:“广韵:‘椽,直挛切。’古音直如特,与徒缘无二音也。今分澄、定两母。”段玉裁曰:“骤字今广韵在四十九宥,锄佑切。依仙民在遘反,则当入五十候,与陆、颜不合。广韵:‘椽,直挛切。’仙民音亦与陆、颜不合。然仙民所音,皆与古音合契,而释文亦俱不取之,骤但载助救、仕救二反,皆非知仙民者也。”吴承仕经籍旧音辨证二:“案:广韵:‘骤,锄佑切;椽,直挛切。’直属澄,徒属定,锄属床,在属从,古声类同。之推以徐邈之反语为不切者,疑其时声纽定、澄、床、从,皆已别异,故谓为讹僻,不可依信也。又案:今本释文,与颜引亦不相应,盖徐邈毛诗、左传音,隋、唐之际,卷帙尚完,故其所称引,或非今本释文所能具也。”周祖谟曰:“徐仙民反骤为在遘,骤为宥韵字,遘为候韵字,以遘切骤,韵之洪细有殊,故颜氏深斥其非。而在遘与锄佑声亦不同,锄,床母,在,从母,床、从不同类。疑今本‘在’为‘仕’字之误,仕、在形近而讹。锄、仕皆床母字也。诗四牡:‘载骤骎骎。’释文:‘骤,助救反,又仕救反。’玉篇骤亦音仕救切,足证在为讹字。此云毛诗音反骤为仕遘,左传音切椽为徒缘,上论韵,下论声,若作在遘,则声韵均有不合,于辞例不顺,故知在必有误。椽,徐反为徒缘者,考左传桓公十四年:‘以大官之椽,归为卢门之椽。’释文:‘椽,音直专反。’直专与徒缘,本为一音,但直专为音和切,徒缘为类隔切,颜氏病其疏缓,故曰不可依信。”
〔一八〕钱大昕曰:“读此知古音失传,坏于齐、梁,颜氏习闻周、沈绪言,故多是古非今。”
〔一九〕此句,原误作“通俗文曰入室日(句)搜”,今从卢氏重校正改。按:续家训正作“入室求曰搜”。
〔二0〕续家训“侯”作“旧”。
〔二一〕郝懿行曰:“案:兄音所荣反,它无所见,唯释名云:‘兄,公,俗间又曰兄伀。’与此相近;其伀即所荣声之转,或音随俗变也。”
〔二二〕段玉裁曰:“搜,所鸠反;兄,许荣反。服虔以兄切搜,则兄当为所荣反,而不谐协。颜时,北俗兄字所荣反,南俗呼许荣反,颜谓兄侯、所荣二反,虽传闻自古语,而不可用也。又搜反兄侯,则在侯韵,合今人语,而法言改入尤韵,当时韵与服异也。入室求日与法言合,黄门摭之,盖与下句连文并引。”(段说从钱馥引。)钱馥曰:“案:‘日’当作‘曰’,不宜句;通俗文言入室寻求谓之搜,反搜为兄侯也。杨子方言:‘搜,略也,求也,就室曰搜,于道曰略。’许氏说文解字:‘●,入家搜也。’入室求与入家同意。又案:当音语气,颜氏盖谓搜所鸠反,兄许荣反,通俗文以兄切搜,则兄当音所荣反矣;而兄固许荣反也,则兄侯之反为不正矣。今北俗通行此兄侯反之音,虽是古反语,亦不可用也。若颜时北俗兄字所荣反,则兄字讹而搜字不讹也。颜氏自订兄字可矣,何必引通俗文乎?段注不得颜意。”周祖谟曰:“‘此音’,当指兄侯反而言,颜云兄当音所荣反者,假设之辞。其意谓搜以作所鸠反为是,若作兄侯,则兄当反为所荣矣,岂不乖谬。服音虽古,亦不可承用,故曰今北俗通行此音,亦古语之不可用者。段氏不得其解。”
〔二三〕赵曦明曰:“左定五年传:‘季平子卒,阳虎欲以玙璠歛。’注:‘玙璠,美玉,君所佩。’”器案:说文玉部:“玙璠,鲁之宝玉。”
〔二四〕赵曦明曰:“释文同。”
〔二五〕钱大昕曰:“烦,附袁切,藩,甫垣切,此奉、非异母。”
〔二六〕说文系传十二厩下引此句作“厩本音奇,后人始音抵也”文有讹误。钱大昕曰:“古书支与氏通,江南音不误。广韵只、岐同纽,正用江南音,是法言亦不尽用颜说。”卢文弨曰:“广韵:‘璠,附袁切;藩,甫烦切;奇,渠羁切;只,巨支切。’岐与同纽,亦巨支切。俗间俱读岐为奇,与颜氏合。”周祖谟曰:“切韵:‘烦,附袁反;藩,甫烦反。’二字同在元韵,而烦为奉母,藩为非母,清浊有异。切韵璠作附袁反,与颜说正合。惟左传定公五年:‘季平子卒,阳虎欲以玙璠歛。’释文:‘璠音烦,又方烦反。’空海篆隶万象名义本顾野王玉篇而作,璠音甫园反。方烦、甫园,即为藩音。是江南有此一读。切韵:‘奇,渠羁反;只,巨支反。’二字同在支韵,皆群母字,而等第有差。奇三等,只四等。切韵岐山之岐,音巨支、渠羁二反(见王抄切韵第二种,故宫本王仁昫切韵同),易升卦象曰:‘王用享于岐山。’释文云:‘岐,其宜反,或祁支反。’亦有二音。祁支即巨支,其宜即渠羁也。颜云:‘河北、江南所读不同。’亦言其大略耳。考原本玉篇岐即作渠宜反,是江南亦有读奇者也。”
〔二七〕通鉴一四二胡注:“案,文案也,藏之以案据。”
〔二八〕续家训“之”作“知”。
北人之音,多以举、莒为矩;唯李季节云:“齐桓公与管仲于台上谋伐莒,东郭牙望见桓公〔一〕口开而不闭〔二〕,故知所言者莒也〔三〕。然则莒、矩必不同呼〔四〕。”此为知音矣。
〔一〕“见”字原脱,今据宋本补。
〔二〕卢文弨曰:“管子小问篇作‘开而不阖’,说苑作‘吁而不吟’。”
〔三〕赵曦明曰:“吕氏春秋重言篇:‘齐桓公与管仲谋伐莒,谋未发而闻于国,桓公怪之。管仲曰:“国必有圣人也。”桓公曰:“嘻!日之役者,有执柘杵而上视者,意者其是耶?”乃令复役,无得相代。少顷,东郭牙至。管子曰:“此必是已。”乃令宾者延之而上,分级而立。管子曰:“子邪?言伐莒者!”对曰:“然。”管子曰:“我不言伐莒,子何故言伐莒?”对曰:“臣闻君子善谋,小人善意。臣窃意之也。”管仲曰:“子何以意之?”对曰:“臣闻君子有三色:显然喜乐者,钟鼓之色也;湫然清净者,衰绖之色也;艴然充盈,手足矜者,兵革之色也。日者,臣望君之在台上也,君呿而不吟,所言者莒也;君举臂而指,所当者莒也。臣窃以虑诸侯之不服者,其惟莒乎!臣故言之。”’‘柘杵’本作‘跖●’,讹,从说苑权谋篇改。”卢文弨曰:“注‘吕氏有执柘杵而上视者’,管子作‘执席食以视上者’。”器案:颜氏此文,系据管子,非用吕氏。
〔四〕卢文弨曰:“广韵举、莒俱居许切,在八语,矩,俱雨切,在九麌,故云不同呼。”段玉裁曰:“说文巨、■同字,即今矩字也,其吕切;举、莒皆居许切,此本孙愐唐韵,唐韵距陆法言、颜黄门辈尚未远也。广韵亦引说文■,其吕切,莒、■同在八语而不同呼,莒第一声开口,■第三声闭口也;若如广韵矩读俱雨切,则虽与莒分别八语、九麌,而实同呼矣。此广韵与唐韵出入不同之一条,黄门所云‘北人多以举、莒为矩’者,北人三字皆其吕切也。李季节音谱出,而后知举、莒读居许切,合于管子所云口开而不闭。又案:毛诗‘以按徂旅’,孟子作‘以遏徂莒’,然则古人莒、旅同音。莒从吕声,本读如吕,管子所云‘口开而不阖’,彼时正读吕音耳。”钱馥曰:“巨说文以为规矩字,经典以为钜细字,唐韵其吕切,乃为巨(钜)字作音耳,说文加音切者,于巨(矩)字之下引之误也。(说文金部:“钜,其吕切。”五经文字艹部:“万与矩同。”见考工记经典释文。万,姜禹反,矩,俱宇反,姜禹、俱宇、俱雨,一也。)且矩即读其吕切,牙音第三群母,与莒之居许切,牙音第一见母,同为摄口呼,不无清浊之分,非有开口、闭口之别也。所云莒、矩不同呼者,自当读矩为俱雨切,与莒分八语、九麌之为是也。北音则举、莒并读俱雨切耳。莒从吕声,不必即读为吕,如举从与声,夫岂当读为与字乎?吕,力举切,亦撮口呼。说文工部巨重文无■字。案:鬯部●字说云:‘从鬯矩声。’则说文非无矩字也,正文偶缺耳。(吴氏新唐书纠谬郑余庆传“损增仪矩”,谓矩当作■,辛楣詹事校云:“广韵、集韵皆云■同矩,■虽说文正字,然经典规矩字皆不从木,似不必改。”案:说固是矣,然吴氏有知,未必心服也,宜以此证之。)”牟庭相雪泥书屋杂志三:“道德经‘下者举之’,举与抑为韵,音纪。颜氏家训云云,据颜黄门、李季节之说,矩音几语反,微闭口言之,而举、莒皆音居倚反,微开口言之也。今之人皆以举、莒为矩,无复知古读之不同音矣。”周祖谟曰:“此引李季节之言,当见音韵决疑。举、莒切韵音居许反,在语韵,矩音俱羽反,在麌韵。颜氏举此以见鱼、虞二韵,北人多不能分,与古不合。李氏举桓公伐莒事,以证莒、矩音呼不同,其言是矣。盖莒为开口,矩为合口。故东郭牙望桓公口开而不闭;知其所言者莒也。”器案:举、莒、矩,古音呼俱同,率相通用,故春秋定公四年之柏举,公羊作伯莒;水经江水三注之举水,庾仲雍作莒水,京相璠作洰水;颜氏以举、莒、矩并举,此其征也。
夫物体自有精麤,精麤谓之好恶〔一〕;人心有所去取,去取谓之好恶〔二〕。此音见于葛洪、徐邈〔三〕。而河北学士读尚书云好生恶杀〔四〕。是为一论物体,一就人情,殊不通矣〔五〕。
〔一〕续家训不重“精麤”二字。卢文弨曰:“好、恶并如字读。”
〔二〕续家训不重“好恶”二字。宋本原注:“上呼号、下乌故反。”器案:经典释文叙录条例、史记正义论音例俱云:“夫质有精麤,谓之好恶;心有爱憎,称为好恶。”说与颜氏同,盖俱本之葛洪、徐邈。
〔三〕周祖谟曰:“案:以四声区别字义,始于汉末。好、恶之有二音,当非葛洪、徐邈所创,其说必有所本(详见拙著四声别义释例)。葛有要用字苑一卷,见两唐志。徐有毛诗、左传音,见经典释文叙录。”
〔四〕宋本原注:“好,呼号反。恶,于各反。”
〔五〕卢文弨曰:“顾氏炎武音论:‘先儒两声各义之说不尽然。余考恶字,如楚辞离骚有曰:“理弱而媒拙兮,恐导言之不固。时溷浊而嫉贤兮,好蔽美而称恶。闺中既已邃远兮,哲王又不寤。怀朕情而不发兮,余焉能忍与终古。”又曰:“何所独无芳艹兮,尔何怀乎故宇。时幽昧以眩曜兮,孰云察余之美恶。”汉赵幽王友歌:“我妃既妒兮,诬我以恶。谗女乱国兮,上曾不寤。”此皆美恶之恶而读去声。汉刘歆遂初赋:“何叔子之好直兮,为群邪之所恶;赖祁子之一言兮,几不免乎徂落。”魏丁仪厉志赋:“嗟世俗之参差兮,将未审乎好恶;咸随情而与议兮,固真伪以纷错。”此皆爱恶之恶而读入声。乃知去入之别,不过发言轻重之间,而非有此疆尔界之分也。’案:顾氏此言极是,但不可施于今耳。”钱大昕曰:“予谓顾氏之说辨矣。读颜氏家训乃知好、恶两读,出于葛洪字苑,汉、魏以前,本无此分别也。陆氏经典释文于孝经‘爱亲者不敢恶于人’,‘行满天下无怨恶’,并云:‘恶,乌路反,旧如字。’‘示之以好恶而民知禁’云:‘好,如字,又呼报反;恶,如字,又乌路反。’元朗本笃信字苑者,而于此处兼存两读,可见人之好恶,物之好恶,义本相因,分之无可分也。”郝懿行曰:“案:好恶古音多不分别。臧玉林经义杂记第十五云:‘案:孝经天子章:“爱亲者不敢恶于人。”卿大夫章:“行满天下无怨恶。”释文并云:“恶,乌路反,旧如字。”又三才章:“示之以好恶而民知禁。”释文:“好,如字,又呼报反;恶,如字,又乌路反。”则好、恶二字,虽各具两义,古人实通之矣。“读尚书云好生恶杀”句,原注“好,呼号反”,当依唐韵作呼皓切,此盖误。’”
甫者,男子之美称,古书多假借为父子;北人遂无一人呼为甫者,亦所未喻〔一〕。唯管仲、范增之号,须依字读耳〔二〕。
〔一〕王国维观堂集林卷三女字说曰:“经典男子之字,多作某父,彝器则皆作父,无作甫者,知父为本字也。男子字曰某父,女子字曰某母,盖男之美称莫过于父,女子之美称莫过于母,男女既冠笄,有为父母之道,故以某父某母字之也。汉人以某甫之甫为且字,颜氏家训并讥北人读某父之父与父母之父无别,胥失之矣。”
〔二〕宋本原注:“管仲号仲父,范增号亚父。”卢文弨曰:“案:太公望号师尚父,乃师之尚之父之,亦当依字读。”郝懿行曰:“臧玉林又云:‘说文父作●,从又举杖;甫作●,从用父,父亦声。是父甫本同声,故经传多假父为甫。士冠礼曰:“伯某父。”注:“甫是丈夫之美称,孔子为尼甫,周大夫有嘉父(案:即诗家父),宋大夫有孔甫,是其类。字或作父。”又“章甫”注:“甫或为父。”诗大明:“维时尚父。”传:“尚父,可尚可父。”笺云:云:“尚父,吕望也,尊称焉。”正义云:“父亦男子之美号。”释名释亲:“父,甫也,始生己也。”则父、甫非特字通,义亦本通,是皆不必强为区别矣。’懿行按:据诗正义,以尚父之父亦男子之美称,此说是也。”周祖谟曰:“甫、父二字不同音,切韵:‘甫,方主反;父,扶雨反。’皆麌韵字,而甫非母,父奉母。北人不知父为甫之假借,辄依字而读,故颜氏讥之。”
案:诸字书,焉者鸟名〔一〕,或云语词,皆音于愆反〔二〕。自葛洪要用字苑分焉字音训:若训何训安,当音于愆反,“于焉逍遥”,“于焉嘉客”〔三〕,“焉用佞”,“焉得仁”〔四〕之类是也;若送句〔五〕及助词,当音矣愆反,“故称龙焉”,“故称血焉”〔六〕,“有民人焉”,“有社稷焉”〔七〕,“托始焉尔”〔八〕,“晋、郑焉依”〔九〕之类是也。江南至今行此分别,昭然易晓;而河北混同一音,虽依古读,不可行于今也〔一0〕。
〔一〕“者”字原误作“字”,宋本以下诸本及续家训都作“者”,今据改正。野客丛书八亦误作“字”。
〔二〕“词”原作“辞”,宋本以下诸本及续家训、野客丛书都作“词”,今据改正。“音于愆反”,野客丛书作“音嫣”,下同,当出王楙所改。
〔三〕赵曦明曰:“见诗小雅白驹篇。”
〔四〕赵曦明曰:“见论语公冶长篇。”
〔五〕器案:古言文章,有发送之说:发句安头,送句施尾。文心雕龙颂赞篇:“昭灼以送文。”又章句篇:“乎哉矣也,亦送末之常例。”日本藤原宗国作文大体:“送句,施尾:者也,而已,者欤,如是,云尔,如尔,如此,如件,以何,毕之,者乎,如斯,焉,矣,耳,乎,哉,也,此等类皆名送句。”野客丛书“助词”作“助语”,“音矣愆反”作“音延”,亦出王楙所改。
〔六〕赵曦明曰:“见易坤文言。”
〔七〕赵曦明曰:“见论语先进篇。”
〔八〕赵曦明曰:“隐二年公羊传文。”
〔九〕赵曦明曰:“隐六年左传文。”
〔一0〕周祖谟曰:“案:焉音于愆反,用为副词,即安、恶一声之转。安(乌寒切)恶(哀都切)皆影母字也。焉音矣愆反,用为助词,即矣、也一声之转。矣(于纪切)也(羊者切)皆喻母字也。焉(于愆反)焉(矣愆反)之分,陆氏经典释文区别甚严。凡训何者,并音于虔反,语已辞,则云如字。如左传隐公六年:‘我周之东迁,晋、郑焉依。’释文:‘焉如字,或于虔反,非。’(案:晋、郑焉依,即晋、郑是依之意。)又论语:‘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学也。”’释文:‘焉如字,卫瓘于虔反,为下句首。’(案:晋卫瓘注本,焉字属下句。)是也。惟公羊桓公二年:‘殇公知孔父死,己必死,趋而救之,皆死焉。’释文焉音于虔反,殆误。”器案:野客丛书八:“左传:‘晋、郑焉依。’今读为延字,非嫣字也。然观庾信有‘晋、郑靡依’之语,是读为嫣字矣。考颜氏家训云云,然则‘晋、郑焉依’者,谓晋、郑相依也,焉者语助,而庾信谓靡依,则失其义。”今案:庾信谓靡依,即释文所云“或于虔反”之音也。
邪者〔一〕,未定之词〔二〕。左传曰:“不知天之弃鲁邪?抑鲁君有罪于鬼神邪〔三〕?”庄子云:“天邪地邪〔四〕?”汉书云:“是邪非邪〔五〕?”之类是也。而北人即呼为也〔六〕,亦为误矣〔七〕。难者曰:“系辞云:‘乾坤,易之门户邪〔八〕?’此又为未定辞乎〔九〕?”答曰:“何为不尔!上先标问,下方列德以折之耳〔一0〕。”
〔一〕宋本原注:“音■”
〔二〕经典释文序录:“如、而靡异,邪(不定之词)也(助句之词)弗殊,如此之俦,恐非为得,将来君子,幸留心焉。”
〔三〕赵曦明曰:“见左昭廿六年传,第二句不作邪,本文‘是故及此也’,也亦可通邪,说在下。”
〔四〕卢文弨曰:“案:当作‘父邪母邪’,见大宗师篇。”
〔五〕赵曦明曰:“武帝李夫人歌,见外戚传。”
〔六〕罗本、傅本、颜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也”下有“字”字。郝懿行曰:“案:呼邪为也,今北人俗读犹尔。”
〔七〕卢文弨曰:“案:也字可通邪,如论语:‘子张问十世可知也?’荀子正名篇:‘其求物也?养生也?粥寿也?’皆作邪字用。当由互读,故得相通。”周祖谟曰:“案:卢说是也。邪、也古多通用。惟后世音韵有异,切韵邪以遮反,在麻韵,也以者反,在马韵,邪平声,也为上声。”
〔八〕赵曦明曰:“本文乃‘乾坤其易之门邪’。”器案:释文:“‘其易之门邪’,本又作‘门户邪’。”
〔九〕罗本、傅本、程本、胡本此句作“此又未为定辞乎”,何本作“此又未为定词乎”。
〔一0〕“方”原误作“乃”,各本俱作“方”,今据改正。“列”程本作“●”,刘盼遂引吴承仕曰:“‘列德’当作‘效德’,校者意改为‘列’耳。”器案:吴说是,程本作“●”,即“效”之讹体也。又案:刘淇助字辨略二:“案:凡邪、乎、与、哉,并有两义:一疑而未定之辞,一咏叹之辞。如‘乾坤其易之门邪!’是咏叹辞也。如管子:‘如此而近有德,而远有色,则四封之内视其君,其犹父母邪!’韩昌黎施先生墓铭:‘县曰万年,原曰神禾,高四尺者,先生墓邪!’并是咏叹之辞。呼邪为也,固非;而单训未定,其意亦狭。”
江南学士读左传,口相传述〔一〕,自为凡例,军自败曰败,打破人军曰败〔二〕。诸记传未见补败反,徐仙民读左传,唯一处有此音〔三〕,又不言自败、败人之别,此为穿凿耳〔四〕。
〔一〕续家训“口相传述”作“曰相传迷乱”,疑有讹误。
〔二〕宋本原注:“败,补败反。”
〔三〕续家训“处”作“家”。
〔四〕卢文弨曰:“左氏哀元年传:‘夫先自败也已,安能败我。’案:释文无音,知本不异读也。”钱大昕曰:“广韵十七夬部,败有薄迈、补迈二切,以自破、破他为别,此之推指为穿凿者。”刘盼遂曰:“案:敦煌唐写本切韵去声十七夬:‘败,薄迈反,自败曰败。’又:‘败字北迈反,破他曰败。’是颜氏定切韵时,分自败、败他二音,依江南音读,与家训合。又案:王氏筠说文句读■部●字注云:‘●,●也,■部败,毁也,是知●、败一字,此重文之在两部者也。颜氏家训“江南学士读左传自败曰败,打破人军曰败。”此人殆不知有●字,若知之,当如字林之分坏、●为二字矣。’”周祖谟曰:“案:自败、败人之音有不同,实起于汉、魏以后之经师,汉、魏以前,当无此分别。徐仙民左传音亡佚已久,惟陆氏释文存其梗概。释文于自败、败他之分,辨析甚详。叙录云:‘夫质有精麤,谓之好恶(并如字),心有爱憎,称为好恶(上呼报反,下乌路反);当体即云名誉(音预),论情则曰毁誉(音余);及夫自败(蒲迈反)、败他(补败反,补原误作蒲,今正)之殊,自坏(呼怪反)、坏撤(音怪)之异,此等或近代始分,或古已为别,相仍积习,有自来矣。余承师说,皆辨析之’云云。考左传隐公元年:‘败宋师于黄。’释文云:‘败,必迈反,败佗也,后放此。’斯即陆氏分别自败、败他之例。他如‘败国’、‘必败’、‘败类’、‘所败’、‘侵败’等败字,皆音必迈反。必迈、补败音同。是必江南学士所口相传述者也。尔后韵书乃兼作二音,唐韵夬部:‘自破曰败,薄迈反;破他曰败,北迈反。’即承释文而来。北迈与必迈、补败同属帮母,薄迈与蒲迈同属并母,清浊有异。卢氏引左传哀公元年‘自败败我’释文无音一例,以证本不异读,非是。盖此或释文偶有遗漏,卷首固已发凡起例矣。”
古人云:“膏粱难整〔一〕。”以其为骄奢自足,不能克励也。〔二〕吾见王侯外戚,语多不正,亦由内染贱保傅,外无良师友故耳〔三〕。梁世有一侯,尝对元帝饮谑,自陈“痴钝”,乃成“飔段”,元帝答之云:“飔异凉风〔四〕,段非干木〔五〕。”谓“郢州”为“永州”,元帝启报简文,简文云:‘庚辰吴入,遂成司隶〔六〕。”如此之类,举口皆然。元帝手教诸子侍读,以此为诫〔七〕。
〔一〕续家训“整”作“正”,与国语合。卢文弨曰:“晋语七:悼公曰:‘夫膏粱之性难正也,故使惇惠者教之,使文敏者道之,使果敢者谂之,使镇靖者修之。’”器案:六朝以膏粱为富贵之美称。柳芳论氏族:“凡三世有三公者曰膏粱,有令、仆者曰华腴。”
〔二〕器案:文选陆士衡君子有所思行注及王子渊圣主得贤臣颂注引贾逵国语注曰:“膏,肉之肥者,粱,食之精者,言其食肥美者率骄放,其性难正也。”颜说本之。
〔三〕“良”各本作“贤”,抱经堂校定本从宋本作“良”,案:续家训亦作“良”,今从之。又续家训无“保”、“友”二字。
〔四〕赵曦明曰:“说文:‘飔,凉风也。’”
〔五〕赵曦明曰:“段干木,魏文侯时人。广韵引风俗通,以段为氏。”
〔六〕赵曦明曰:“春秋:‘定四年冬十有一月庚午,蔡侯以吴子及楚人战于柏举,楚师败绩,楚囊瓦出奔郑。庚辰,吴入郢。’”龚道耕先生曰:“后汉鲍永为司隶校尉,有名。六朝文词,习用其事,故简文云然。谓其以庚辰吴入之郢,误呼为鲍司隶之名耳,与地理无涉。”周祖谟曰:“案:梁侯自陈‘痴钝’而成‘飔段’,上字声误,下字韵误。盖痴切韵丑之反,飔楚治反,二字同在之韵,而痴为彻母,飔为穿母二等,舌齿部位有殊。钝王仁昫切韵徒困反,在慁韵,段徒玩反,在翰韵,同属定母,而韵类有别。故元帝短之。至如谓‘郢州’为‘永州’,则声韵皆非矣。郢切韵以整反,在静韵,永荣昺反,在梗韵。梗、静韵有洪杀,以、荣声有等差,岂可混同?其音不正,是不学之过也。简文所云‘庚辰吴入’云者,曾运干喻母古读考云:‘后汉书:“鲍永字君长,建武十一年征为司隶校尉,永辟扶风鲍恢为都从事,帝尝曰:贵戚且宜歛手,以避二鲍。又永父宣,哀帝时为司隶校尉,永子昱,中元时拜司隶校尉,帝尝曰:吾固欲天下知忠臣之子复为司隶也。”简文答语,举春秋吴入楚都为郢之歇后语,举后汉抗直不阿之司隶为永之歇后语,齐、梁之际,多通声韵,故剖判入微如此云。’”
〔七〕“诫”原作“戒”,宋本以下诸本及续家训都作“诫”,今据改正。
河北切攻字为古琮〔一〕,与工、公、功三字不同,殊为僻也。〔二〕比世有人名暹〔三〕,自称为纤
〔四〕;名琨,自称为衮;名洸,自称为汪;名■〔五〕,自称为獡〔六〕。非唯音韵舛错,亦使其儿孙避讳纷纭矣〔七〕。
〔一〕续家训“切”作“反”。
〔二〕赵曦明曰:“广韵攻与公、工、功皆同纽。”器案:尚书甘誓:“左不攻于左,汝不恭命;右不攻于右,汝不恭命。”墨子明鬼下引两“攻”字都作“共”,与河北切音近。经典释文叙录条例云:“又以登、升共为一韵,攻、公分作两音,如此之俦,恐非为得。”
〔三〕颜本、程本、胡本、朱本“比”作“北”,未可从。北齐有崔暹,北齐书有传,此或指其人。
〔四〕卢文弨曰:“广韵暹与纤皆息廉切,不知颜读何音。”
〔五〕“■”,宋本原注:“音药。”
〔六〕宋本原注:“獡音烁。”崇文本“烁”误“●”,陈汉章曰:“‘●’当是‘烁’之讹,广韵十八药:‘烁,书药切。’同纽下有獡。”
〔七〕赵曦明曰:“盖谓同音之字难避也。”周祖谟曰:“案:此杂论当时语音之不正。攻字切韵(王写本第二种)有二音:一训击,在东韵,与工、公、功同纽,音古红反;一训伐,在冬韵,音古冬反。二者声同韵异。此云河北切为古琮,即与古冬一音相合。颜氏以为攻当作古红反,河北之音,恐未为得。暹、纤切韵并音息廉反,在盐韵,颜读当与切韵相同,疑此‘纤’字或为‘歼’、‘瀸’等字之误。歼、瀸切韵子廉反,亦盐韵字,而声有异。暹心母,歼精母也。琨切韵古浑反,在魂韵,衮古本反,在混韵,一为平声,一为上声,读琨为衮,则四声有误。洸切韵古皇反,汪乌光反,二字同在唐韵,而洸为见母,汪为影母。读洸为汪,牙喉音相乱。■音药,切韵以灼反,獡音烁,书灼反。■为喻母,獡为审母。读■为獡,亦舛错之甚者。揆颜氏此论,无不与切韵相合。陆氏切韵序尝称‘欲更捃选精切,除削疏缓,颜外史、萧国子多所决定’。由此可知,切韵之分声析韵,多本乎颜氏矣。”
杂艺第十九〔一〕
真草书迹〔二〕,微须留意。江南谚云:“尺牍书疏,千里面目也〔三〕。”承晋、宋余俗,相与事之,故无顿狼狈者〔四〕。吾幼承门业〔五〕,加性爱重,所见法书〔六〕亦多,而翫习功夫颇至,〔七〕遂不能佳者,良由无分故也〔八〕。然而此艺不须过精。夫巧者劳而智者忧,常为人所役使,更觉为累〔九〕;韦仲将遗戒〔一0〕,深有以也。
〔一〕黄叔琳曰:“此篇所述虽琐细,然亦游艺之所不废。”
〔二〕卢文弨曰:“真书即隶书,今谓之楷书。晋书卫瓘传:‘子恒,善草隶书,为四体书势云:“隶书者,篆之捷也。上谷王次仲始作楷法。”又曰:“汉兴而有草书,不知作者姓名。”’案:真草之语,见魏武选举令及蔡琰别传。”器案:褚先生补史记三王世家:“谨论次其真草诏书,编于左方。”则真草之语,西汉已有之矣。
〔三〕类说“尺”作“亦”,盖“赤”字之误,古尺、赤通用。翰苑新书六五引此作“书疏尺牍,千里眉目”,极是,牍、目协韵,谚语本色也。当据改正。刘盼遂曰:“按:谚语多属韵语,此文当是‘书疏尺牍,千里面目’,牍与目为韵。”其说是也。永乐大典一九六三六引“面目”亦作“眉目”。卢文弨曰:“汉书游侠传:‘陈遵赡于文辞,善书,与人尺牍,主皆藏去以为荣。’师古曰:‘去亦藏也,音邱吕反,又音举。’案:今人多作■字。疏,所助切。”器案:汉书韩信传:“奉咫尺之书。”师古曰:“八寸曰咫。咫尺者,言其简牍或长咫,或短尺,喻轻率也。今俗言尺书,或言尺牍,盖其遗语耳。”又案:后汉书蔡邕传:“相见无期,唯是书疏,可以当面。”与江南谚意微异。
〔四〕卢文弨曰:“狼狈,兽名,皆不善于行者,故以喻人造次之中,书迹不能善也。”徐鲲曰:“段云:‘狼狈即狼跋,李善西征赋注云:“文字集略曰:狼狈即狼跋也。孔丛子曰:吾于狼狈,见圣人之志。”(器案:见李令伯陈情表注引。)孔丛子所云,谓狼跋之诗也。跋■古通用。(器案:尔雅释文:“跋,郭音贝。”)■又讹狈。酉阳杂俎乃言狼狈,狈兽如蛩蛩之与蟨,迷误日甚矣。’”
〔五〕器案:门业,谓家门素业。弘明集十一孔稚圭答竟陵王启:“民积世门业,依奉李老,以冲静为心,以素退成行。”南史贺琛传:“梁武帝召见文德殿,与语悦之,谓徐勉曰:‘琛殊有门业。’”又文学传论:“丘灵鞠等,或克荷门业,或风怀慕尚。”案:梁书颜协传:“博涉群书,工于草隶。”陈思书小史七:“颜协……为湘东王记室。少博涉群书,工草隶飞白。吴人范怀约能隶书,协学其书,殆过真也。荆楚碑碣,皆协所书。时有会稽谢善勋,能为八体六文,方寸千言;京兆韦仲,善飞白;并在湘东王府。善勋为录事参军,仲为中兵参军,府中以协优于韦仲,而减于善勋。”此之推所谓“吾幼承门业”也。
〔六〕器案:法书,谓书迹之可以为楷法者。唐张彦远有法书要录十卷。
〔七〕金壶记中引“颇至”作“益智”。器案:隶释广汉长王君治石路碑:“功夫九百余日。”三国志魏书三少帝纪:“齐王芳青龙七月秋八月己酉诏曰:‘……昨出已见治道得雨,当复更治,徒弃功夫。’”梁书冯道根传:“每征伐终,不言功,其部曲或怨之,道根喻曰:‘明主自鉴功夫多少,吾亦何事。’”则功夫为汉、魏、六朝人习用语。
〔八〕卢文弨曰:“分谓天分,扶问切。”
〔九〕“更觉为累”,绀珠集四引作“乃觉累身”。
〔一0〕朱本“戒”作“训”。赵曦明曰:“世说巧艺篇:‘韦仲将能书,魏明帝起殿,欲安榜,使仲将登梯题之。既下,头鬓皓然,因敕儿孙勿复学书。’刘孝标注:‘文章叙录:“韦诞,字仲将,京兆杜陵人。以光禄大夫卒。”卫恒四体书势云:“诞善楷书,魏宫观多诞所题。明帝立陵霄观误先钉榜,乃笼盛诞,辘轳长引上,使就题之。去地二十五丈,诞甚危惧。乃戒子孙,绝此楷法,箸之家令。”’”器案:世说新语方正篇注引宋明帝文章志曰:“太元中,新宫成,议者欲屈王献之题榜,以为万代宝。谢安与王语次,因及魏时起陵云阁,忘题榜,乃使韦仲将县梯上题之,比下,须发尽白,裁余气息,还语子弟云:‘宜绝楷法。’安欲以此风动其意。王解其旨,正色曰:‘此奇事!韦仲将魏朝大臣,宁可使其若此!有以知魏德之不长。’安知其心,乃不复逼之。”献之以方正自处,故不为人所役使,贤于之推习艺不须过精之说矣。
王逸少风流才士,萧散名人,举世惟知其书〔一〕,翻以能自蔽也〔二〕。萧子云每叹曰:“吾着齐书
〔三〕,勒成一典,文章弘义〔四〕,自谓可观;唯以笔迹得名,亦异事也〔五〕。”王褒地胄〔六〕清华,才学优敏,后虽入关,亦被礼遇。犹以书工〔七〕,崎岖碑碣之间〔八〕,辛苦笔砚之役,尝悔恨曰:“假使吾不知书,可不至今日邪〔九〕?”以此观之,慎勿以书自命〔一0〕。虽然,厮猥之人,以能书拔擢者多矣〔一一〕。故道不同不相为谋也〔一二〕。
〔一〕“惟”原作“但”,宋本以下诸本及续家训都作“惟”,今据改正。
〔二〕此句,绀珠集四作“是以小技而掩其义”。赵曦明曰:“晋书王羲之传:‘羲之字逸少。幼讷于言,及长辩赡,以骨鲠称。尤善隶书,为古今之冠。论者称其笔势,以为飘若浮云,矫若惊龙。’案:逸少人品绝高,有远识,此以风流萧散目之,亦浅甚矣。”郝懿行曰:“晦庵朱子论王右军,意亦如此。”
〔三〕少仪外传下“着”作“编”。
〔四〕金壶记中“弘”作“内”。
〔五〕金壶记“亦”下有“为”字。赵曦明曰:“梁书萧子恪传:‘子恪第八弟子显,着齐书六十卷。’又:‘子云字景乔,子恪第九弟也。善草隶,为世楷法。自云善效钟元常、王逸少,而微变字体。高祖论其书曰:“笔力劲骏,心手相应,巧踰杜度,美过崔寔,当与钟元常并驱争先。”其见赏如此。着晋书一百十卷。’无着齐书事,此盖误记也。”
〔六〕卢思道劳生论:“地胄高华。”通鉴一一0胡三省注:“地谓门地。”
〔七〕少仪外传“书工”作“工书”。
〔八〕后汉书窦宪传注:“方者谓之碑、圆者谓之碣。”
〔九〕赵曦明曰:“周书王褒传:‘褒字子渊,琅邪临沂人。自祖俭至父规,并有重名于江左。褒识量渊通,志怀沈静,博览史传,尤工属文。梁国子祭酒萧子云,其姑夫也,特善草隶。褒遂相模范,而名亚子云,并见重于世。江陵城陷,元帝出降。褒与王克等数十人俱至长安。太祖谓褒及克曰:“吾即王氏甥也。卿等并吾之舅氏,当以亲戚为情,勿以去乡介意。”俱授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并荷恩眄。世宗笃好文学,褒与庾信才名最高,特加亲待,乘舆行幸,褒常侍从。’”器案:北史儒林赵文深传:“及平江陵之后,王褒入关,贵游等翕然并学褒书,文深之书,遂被遐弃。文深惭恨,形于言色。后知好尚难及,亦改习褒书;然竟无所成,转被讥议,谓之学步邯郸焉。”(又见御览七四九引三国典略)此亦褒入周后以书见重于世之事。
〔一0〕朱轼曰:“字画必楷正,非求工也,即此便是敬。颜公数百言,何曾道着!”
〔一一〕续家训无“书”字。器案:北齐书张景仁传:“张景仁者,济北人也。幼孤,家贫,以学书为业,遂工草隶,选补内书生,与魏郡姚元标、颍川韩毅、同郡袁买奴、荥阳李超等齐名。世宗并引为宾客。……自苍颉以来,以八体取进,一人而已。”之推所谓“厮猥之人,以能书拔擢者”,盖即指张景仁之流也。
〔一二〕此用论语卫灵公篇文。郝懿行曰:“案:为之犹贤乎已,且当作博弈观。颜君此论,颇似未公否?”
梁氏秘阁散逸以来〔一〕,吾见二王真草多矣〔二〕,家中尝得十卷;方知陶隐居〔三〕、阮交州〔四〕、萧祭酒〔五〕诸书〔六〕,莫不得羲之之体〔七〕,故是书之渊源〔八〕。萧晚节所变,乃右军〔九〕年少时法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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