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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氏家训

_9 颜之推(南北朝)
〔一〕宋本“氏”作“武”,续家训及诸本都作“氏”,今从之。何焯曰:“疑‘氏’字是,或‘代’字之讹。”案:秘阁,犹言内府。历代名画记一:“梁武帝尤加宝异,仍更搜葺。元帝雅有才艺,自善丹青,古之珍奇,充牣内府。侯景之乱,太子纲数梦秦皇更欲焚天下书,既而内府图画数百函果为景所焚也。及景之平,所有画皆加载江陵,为西魏将于谨所陷,元帝将降,乃聚名画法书及典籍二十四万卷,遣后合舍人高善宝焚之。帝欲投火俱焚,宫婢牵衣得免。吴、越宝剑,并将斫柱令折,乃叹曰:‘萧世诚遂至于此!儒雅之道,今夜穷矣。’于谨等于煨烬之中,收其书画四千余轴归于长安。故颜之推观我生赋云:‘人民百万而囚虏,书史千两而■扬。’史籍已来,未之有也。普天之下,斯文尽丧。”颜氏所言梁氏秘阁散逸,当指此事。
〔二〕赵曦明曰:“二王,羲之、献之也。本传:‘献之,字子敬。七八岁时学书,羲之密从后掣其笔,不得,叹曰:“此儿后当复有大名。”尝书壁为方丈大字,羲之甚以为能;观者数百人。’”
〔三〕器案:法书要录二、道藏茅山志一载梁武帝、陶隐居书启各数通,多为论列右军书者。隐居又号华阳真逸,所书瘗鹤铭,或以为王羲之书,亦足为陶书得羲之之体之证。说见王观国学林七。
〔四〕严式诲曰:“案:张怀瓘书断中:‘梁阮研,字文几,陈留人。官至交州刺史。善书,其行草出于大王,其隶则习于钟公。行草入妙,隶书入能。’又说陶宏景云:‘时称与萧子云、阮研,各得右军一体。’正本家训。”器案:陈思书小史七:“阮研,字文矶,陈留人。官至交州刺史。善书,其行草出于逸少,精熟尤甚。其势若飞泉交注,奔竞不息。张怀瓘云:‘文矶与子云齐名,时称萧、阮等各得右军一体。’而此公筋力最优:比之于勇,则被坚执锐,所向无前;论之于谈,则缓颊朵颐,离坚合异。有李信、王离之攻取,无子贡、鲁连之变通,可谓力过弘景,雄盖子云。其隶则习于钟公,风致稍怯。庾肩吾云:‘阮研居今观古,尽窥众妙之门,虽师王祖钟,终成别构一法,亦有得矣。’书赋云:‘文矶纤润,稳正利草;■媚横流,姿容娟好。若其抑阮褒殷,度几同尘,似泉激溜于悬磴,木垂条于晚春。’”案:阮研之字,一作文几,一作文矶,皆有义理,未能辄定。法书要录二引昂古今书评:“阮研书如贵胄失品次丛悴,不复排突英贤。陶隐居书如吴兴小儿,形容虽未成长,而骨体甚骏快。萧子云书如上林春花,远近瞻望,无处不发。”又引庾元威论书:“余见学阮研书者,不得其骨力婉媚,唯学挛拳委尽。”案:淳化阁帖四有阮交州研书。
〔五〕赵曦明曰:“谓子云也。本传:‘大同二年,迁员外散骑常侍国子祭酒。’”
〔六〕抱经堂校定本脱“诸书”二字,宋本及诸本、续家训、金壶记中都有此二字,今据补正。
〔七〕宋本“体”上有“逸”字,续家训及各本都无。金壶记引此句作“莫不得逸少之体”,亦无“逸”字。严式诲曰:“案:法书要录三李嗣真书品后:‘颜黄门有言:“阮交州、萧国子、陶隐居各得右军一体。”’书断下同(见前)。则宋本‘逸体’乃‘一体’之讹,当据改补。”
〔八〕金壶记“源”下有“矣”字。
〔九〕赵曦明曰:“羲之官右军将军。”器案:据此则羲之法书,有“年少时法”与“真草”之分。御览六六六引太平经:“郗愔字方回,高平金乡人。为晋镇军将军。心尚道法,密自遵行。善隶书,与右军相埒。手自起写道经,将盈百卷,于今多有在者。”(今所见正统道藏太平经无文,“入”上太平经卷之一百十四,某诀第一百九十二云:“前文原缺。”卷之一百十六云:“原缺一百一十五。”又某诀第二百四云:“前文原缺。”则今本缺文多矣。)则所谓“右军年少时法”者,盖亦取会时俗之隶书也。其后变为“真草”,即之推所谓“楷正可观,不无俗字”,亦即韩愈石鼓歌所谓“羲之俗书趁姿媚”者,即今所见兰亭序之等是也。王维故人张諲工诗善易卜兼能丹青草隶顷以诗见赠聊获酬之诗:“团扇草书轻内史。”亦谓羲之工草书也。
晋、宋以来,多能书者。故其时俗,递相染尚,所有部帙,楷正可观,不无俗字,非为大损〔一〕。至梁天监之间,斯风未变;大同之末,讹替滋生。萧子云改易字体,邵陵王颇行伪字〔二〕;朝野翕然,以为楷式,画虎不成〔三〕,多所伤败。至为一字,唯见数点,〔四〕或妄斟酌,逐便转移〔五〕。尔后坟籍,略不可看。北朝丧乱之余,书迹鄙〔六〕陋,加以专辄造字,猥拙甚于江南。乃以百念为忧〔七〕,言反为变,不用为罢〔八〕,追来为归〔九〕,更生为苏〔一0〕,先人为老〔一一〕,如此非一,遍满经传〔一二〕。唯有姚元标工于楷隶〔一三〕,留心小学,后生师之者众。洎于齐末,秘书缮写,贤于往日多矣。
〔一〕示儿编二二引“为”作“其”。
〔二〕宋本原注:“一本注:‘前上为草、能傍作长之类是也。’”案:续家训、罗本、傅本、颜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及类说引此十二字注,都作正文,少仪外传上及示儿编仍作注文,今从宋本。又少儀外傳引“偽”作“訛”,注“草”作“■”、“长”作“●”,示儿编“草”作“艹”、“长”作“●”。案:龙龛手鉴一刀部:“●,音前。”“山”当是“屮”字形近之误。
〔三〕赵曦明曰:“画虎不成,马援语,已见。”
〔四〕器案:龙龛手鉴三杂部:“●,古文,必尧反,今作焱,飞火也。”又:“●,音立。”颜氏所斥,当即此等。
〔五〕罗本、傅本、颜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逐”作“遂”;宋本、续家训及类说作“逐”,今从之。
〔六〕类说“鄙”作“猥”,涉下文而误。
〔七〕龙龛手鉴心部二:“●,古文,于求反,志也亦●愁也,今作忧,同。”器案:穆子容太公碑:“器业●洽。”优字从●。
〔八〕器案:龙龛手鉴三不部:“甭,音■。”音与此别。
〔九〕龙龛手鉴一来部:“●,音归。”
〔一0〕赵曦明曰:“此字今犹然。”郝懿行曰:“案:更生为苏,流俗至今,传以为然。”案:龙龛手鉴三更部:“苏,音苏。”
〔一一〕徐鲲曰:“顾炎武金石文字记云:‘追来为●,见穆子容太公碑,作●;先人为老,见张猛龙碑,作●;更生为苏,今人犹用之。’”李详曰:“案:张猛龙碑、北齐姜纂造像记,并有●字,谓张老及老君也。其余诸造像记,亦屡见之。”
〔一二〕魏书江式传:“延昌三年上表,求撰集古今文字,有云:‘皇魏承百王之季,绍五运之绪,世易风移,文字改变,篆形谬错,隶体失真,俗学鄙习,复加虚巧;谈辩之士,又以意说炫惑于时,难以厘改。故传曰:“以众非非行正。”信哉,得之于斯情矣!乃曰:追来为归,巧言为辩,(案:龙龛手鉴一言部:“●,古文辩字。”“●”当作“巧”。)小儿为●,(案:龙龛手鉴一儿部:“●,于盈切,●儿。”此文“●”当为“●”之误。)神虫为蚕,(案:龙龛手鉴二■部:“●,古,昨含反,吐丝虫也。”)如斯甚众,皆不合孔氏古书、史籀大篆、许氏说文、石经三字也。’”职官分纪十五引韦述集贤注记载开元十九年集贤院四库书中古代书云:“齐、周书纸墨亦劣,或用后魏时字,自反为归,(案:龙龛手鉴三自部:“●,音归。”)文子为字,欠画加点,应三反四,又无当时名辈书记。”苏氏演义上:“只如田夫民为农,(案:龙龛手鉴一田部有●字,音同。)百念为忧,更生为苏,两只为双,神虫为蚕,明王为圣,(案:龙龛手鉴三玉部:“●,古文,音圣。”即此字。)不见为,(龙龛手鉴三见部作●。)美色为艳,囗王为国,(案:龙龛手鉴一囗部:“●,俗,邦国也。正作国。”)文字为学:如此之字,皆后魏流俗所撰,学者之所不用。”诸所言北朝俗字,可以互参,近人乃有碑别字、碑别字补之作,可备观焉。又案:魏书世祖纪:“始光二年,初造新字千余,颁下远近,永为楷式。”则颜氏所斥为“专辄造字”者,特其一隅耳。
〔一三〕“标”,宋本、续家训作“摽”,未可从。“楷”,宋本作“草”,续家训及诸明本都作“楷”,今从之。卢文弨曰:“案:此言缮写坟籍,方以楷正为善,断无兼取于草,草固有逐便转移者,已见排斥于上矣,今改从楷字。”徐鲲曰:“北史崔浩传:‘左光禄大夫姚元标以工书知名于时。’”器案:北齐西门豹祠堂碑即姚元标所书。
江南闾里间有画书赋,乃陶隐居弟子杜道士所为
〔一〕;其人未甚识字,轻为轨则,托名贵师,世俗传信,后生颇为所误也〔二〕。
〔一〕续家训、罗本、傅本、程本、胡本、何本、鲍本“乃”上有“此”字。
〔二〕卢文弨曰:“案:林罕字源偏傍小说序云:‘俗有隶书赋者,假托许慎为名,颇乖经据。颜氏家训云:“斯实陶先生弟子杜道士所为,大误时俗,吾家子孙,不得收写。”’案:此作‘画书’,林作‘隶书’,此云‘贵师’,即隐居也,而林以为‘假托许慎’,未知实一书否。”
画绘之工,亦为妙矣;自古名士,多或能之。吾家尝有梁元帝手画蝉雀白团扇及马图〔一〕,亦难及也。武烈太子偏能写真〔二〕,坐上宾客,随宜〔三〕点染,即成数人,以问童孺,皆知姓〔四〕名矣。萧贲〔五〕、刘孝先〔六〕、刘灵,并文学已外,复佳此法。翫阅古今〔七〕,特可宝爱。若官未通显,每被公私使令,亦为猥役。〔八〕吴县顾士端出身湘东王国侍郎〔九〕,后为镇南府刑狱参军,有子曰庭,西朝〔一0〕中书舍人,父子并有琴书之艺,尤妙丹青,常被元帝所使,每怀羞恨〔一一〕。彭城刘岳,橐之子也,仕为骠骑府管记、平氏县令〔一二〕,才学快士,而画绝伦。后随武陵王入蜀〔一三〕,下牢〔一四〕之败,遂为陆护军画支江寺壁,与诸工巧杂处。向使三贤都不晓画,直运素业〔一五〕,岂见此耻乎?
〔一〕抱经堂校定本脱“家”字,各本俱有,今据补正。罗本、傅本、程本、胡本、黄本“尝”作“常”。续家训“团”作“圆”。历代名画记七:“梁元帝萧绎,字世诚,武帝第七子。初生便眇一目,聪慧俊朗,博涉技艺,天生善书画。初封湘东王,后乃即位,年四十七,追号元帝,庙号世祖。尝画圣僧,武帝亲为赞之。任荆州刺史日画蕃客入朝图,帝极称善。又画职贡图幷序,善画外国来献之事。姚最云:‘湘东天挺生知,学穷性表,心师造化,象人特尽神妙,心敏手运,不加点理。听讼之暇,众艺之余,时遇挥毫,造化惊绝,足使荀、卫阁笔,袁、陆韬翰。’”器案:艺文类聚五五引梁元帝职贡图序云:“臣以不佞,推毂上游,夷歌成章,胡人遥集,款开蹶角,沿泝荆门,瞻其容貌,诉其风俗;如有来朝京辇,不涉汉南,别加访采,以广闻见,名为职贡图云尔。”案:楼钥攻媿集七五跋傅钦甫所藏职贡图,亦详此事。
〔二〕历代名画记七:“梁元帝长子方等,字实相。尤能写真,坐上宾客,随意点染,即成数人,问儿童皆识之。后因战殁,年二十二。赠侍中中军将军、扬州刺史,谥忠庄太子。”案:南史梁元帝诸子传:“元帝即位,改谥武烈世子。”写真,谓传神肖像。梁简文帝咏美人看画诗:“可怜俱是画,谁能辨写真。”
〔三〕“随宜”,即历代名画记所言“随意”,元稹开元观闲居酬吴士矩侍御四十韵:“几案随宜设,诗书逐便拈。”随宜、逐便对文,义亦相同。
〔四〕傅本“姓”作“其”。
〔五〕徐鲲曰:“南史齐竟陵王子良传:‘子昭曹,昭曹子贲,字文奂,形不满六尺,神识耿介。幼好学,有文才,能书善画,于扇上图山水,咫尺之内,便觉万里为遥。矜慎不传,自娱而已。’”案:又见历代名画记七。
〔六〕赵曦明曰:“梁书刘潜传:‘第七弟孝先,武陵王纪法曹主簿。王迁益州,随府转安西记室。承圣中,与兄孝胜俱随纪军出峡口,兵败,至江陵,世祖以为黄门侍郎,迁侍中。兄弟并善五言诗,见重于世,文集值乱,今不具存。’”
〔七〕“翫阅古今”,宋本作“翫古知今”,续家训及诸明本都作“翫阅古今”,今从之。
〔八〕赵曦明曰:“猥,并杂也。”
〔九〕续家训、罗本、傅本、程本、胡本、何本无“王”字。赵曦明曰:“隋书百官志:‘王国置中尉侍郎,执事中尉。’”
〔一0〕器案:西朝指江陵,梁元帝建都于此,犹兄弟篇之称江陵为西台。
〔一一〕郝懿行曰:“案:唐初宰相阎立本驰誉丹青,亦尝怀此羞恨也。”
〔一二〕赵曦明曰:“宋书州郡志:‘南义阳太守,领县二,有平氏令,汉旧名,属南阳。’”
〔一三〕续家训“入蜀”下复出“下牢”二字,不可从。南史梁武帝诸子传:“武陵王纪,字世询,武帝第八子也。……天监十三年封武陵王……大同三年为都督、益州刺史。”
〔一四〕下牢,梁宜州旧治,在今湖北宜昌市西北。元刊本集千家注分类杜工部诗十秋风二首郑邛注引荆州记:“峡江突起最险处,山复陡下,名下牢关。”陆游入蜀记六:“八日五鼓尽,解船过下牢关。……西望群山如阙,江出其间,则所谓下牢滩也。欧阳文忠公有下牢津诗:‘入峡山渐曲,转滩山更多。’即此也。”
〔一五〕三国志魏书徐胡传评:“徐邈清尚弘通,胡质素业贞粹。”晋书陆纳传:“汝不能光益父叔,乃复秽我素业邪!”素业,谓儒素之业,云麓漫钞六载唐科目有抱儒素科。
弧矢之利,以威天下〔一〕,先王所以观德择贤
〔二〕,亦济身之急务也。江南谓世之常射〔三〕,以为兵射,冠冕儒生,多不习此;别有博射〔四〕,弱弓长箭,施于准的,揖让升降〔五〕,以行礼焉。防御寇难,了无所益〔六〕。乱离之后,此术遂亡。河北文士,率晓兵射,非直葛洪一箭,已解追兵〔七〕,三九燕集〔八〕,常縻荣赐。虽然要轻禽,截狡兽〔九〕,不愿汝辈为之。
〔一〕赵曦明曰:“易系辞下传:‘弦木为弧,剡木为矢,弧矢之利,以威天下,盖取诸暌。’”
〔二〕赵曦明曰:“礼记射义:‘射者,何也?射以观德也。孔子曰:射者何以射,何以听,循声而发,发而不失正鹄者,其唯贤者乎!’”
〔三〕续家训、罗本、傅本、程本、胡本、何本“谓”作“为”,今从宋本。
〔四〕南史柳恽传:“恽尝与琅琊王瞻博射,嫌其皮阔,乃摘梅帖乌珠之上,发必命中,观者惊骇。”案:梁书萧琛传:“善弓马,遣人伏地持帖,奔马射之,十发十中;持帖者亦不惧。”皮与帖俱谓射垛也。博射如博弈也。
〔五〕抱经堂校定本“升”作“升”;宋本作“升”;续家训、罗本、傅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鲍本、汗青簃本作“升”,今从之。
〔六〕梁书庾肩吾传:“梁简文与湘东王书:‘了不相似,……了无篇什之美。’”了字用法,与此相同。广雅释诂:“了,讫也。”
〔七〕续家训“非”作“策”,未可据。卢文弨曰:“抱朴子自叙篇:‘昔在军旅,曾手射追骑,应弦而倒,杀二贼一马,遂得免死。’”
〔八〕三九,已详勉学篇注。
〔九〕卢文弨曰:“要与邀同。枚乘七发:‘逐狡兽,集轻禽。’”器案:三国志魏书文纪注引魏文帝典论自叙:“要狡兽,截轻禽。”此用其文。
卜筮者,圣人之业也;但近世无复佳师,多不能中。古者,卜以决疑〔一〕,今人生疑于卜〔二〕;何者?守道信谋,欲行一事,卜得恶卦,反令(心式)(心式)〔三〕,此之谓乎!且十中六七,以为上手,〔四〕粗知大意,又不委曲。凡射奇偶,自然半收〔五〕,何足赖也。世传云:“解阴阳者,为鬼所嫉,坎壈贫穷,多不称泰〔六〕。”吾观近古以来,尤精妙者,唯京房〔七〕、管辂〔八〕、郭璞〔九〕耳,皆无官位,多或罹灾,此言令人益信。傥值世网〔一0〕严密,强负此名,便有诖误〔一一〕,亦祸源也。及星文风气〔一二〕,率不劳为之。吾尝学六壬式〔一三〕,亦值世闲好匠,聚得龙首、金匮、玉軨变、玉历十许种书〔一四〕,讨求无验,寻亦悔罢。凡阴阳之术,与天地俱生,亦吉凶德刑〔一五〕,不可不信;但去圣既远,世传术书,皆出流俗,言辞鄙浅,验少妄多。至如反支不行〔一六〕,竟以遇害;归忌寄宿,不免凶终〔一七〕:拘而多忌〔一八〕,亦无益也。
〔一〕赵曦明曰:“左氏桓十一年传:‘卜以决疑,不疑何卜。’”
〔二〕“生疑”,抱经堂校定本作“疑生”,宋本、续家训、诸明本及类说都作“生疑”,今据改正。
〔三〕宋本原注:“●音敕,惕也。”续家训此句作“反令怏怏”,无注;类说作“反经怏怏”,“经”误,盖“令”以形近误为“今”,“今”又以音近误为“经”也。●通作●,说文:“●,惕也。”郑玄注易云:“●,惕惧也。”广韵二十四职:“●,从也,慎也。”又:“●,意慎,●又惕也。”二字音并与敕同,耻力切。作怏者,唐、宋别本。
〔四〕器案:上手,谓上等手艺。唐段安节乐府杂录:“箜篌,太和中有季齐皋者,亦为上手。”
〔五〕续家训、类说“半收”作“一半”。
〔六〕抱经堂校定本引屠本“称泰”作“通泰”。案:颜本、朱本亦作“通泰”。卢文弨曰:“壈,力敢切。楚词九辩:‘坎壈兮贫士失职而志不平。’壈,一作廪。”
〔七〕赵曦明曰:“汉书京房传:‘房字君明,东郡顿丘人。治易,事梁人焦延寿。延寿曰:“得我道以亡身者,必京生也。”其说长于灾变,分六十卦,更值日用事,以风雨寒温为候,各有占验。房用之尤精。上意向之。石显、五鹿充宗皆嫉之,出为魏郡太守,去月余,征下狱,与前从房受学者张博皆弃市。’”
〔八〕赵曦明曰:“魏志管辂传:‘辂字公明,平原人。安平赵孔曜荐于冀州刺史裴徽曰:“辂雅性宽大,与世无忌,仰观天文,则妙同甘、石,俯览周易,则思齐季主。”徽辟为文学从事,大友善之。正元二年,弟辰谓辂曰:“大将军待君意厚,冀当富贵乎?”辂叹曰:“天与我才明,不与我年寿,恐四十七八间,不见女嫁儿娶妇也。”卒年四十八。’”
〔九〕赵曦明曰:“璞字景纯,河东闻喜人。妙于阴阳算历。有郭公者,客居河东,精于卜筮,复从之受业。公以青囊中书九卷与之,遂洞五行、天文、卜筮之术,攘灾转祸,通致无方,虽京房、管辂不能过也。王敦谋逆,使璞筮,璞曰:‘无成。’曰:‘卿更为筮寿几何。’答曰:‘思向卦,明公起事必祸不久,若往武昌,寿不可测。’敦大怒曰:‘卿寿几何。’曰:‘命尽今日日中。’敦怒,收璞诣南冈斩之。”
〔一0〕嵇康难养生论:“奉法循理,不絓世网。”
〔一一〕汉书文纪:“济北王背德反上,诖误吏民。”师古曰:“诖亦误也。音卦。”
〔一二〕汉书艺文志数术略天文:“泰壹杂子星二十八卷,五残杂变星二十一卷,黄帝杂子气三十三篇,常从日月星气二十一卷,皇公杂子星二十二卷,淮南杂子星十九卷,泰壹杂子云雨三十四卷,国章观霓云雨三十四卷,金度玉衡汉五星客流出入八篇,汉五星彗客行事占验八卷,汉日旁气行事占验三卷,汉流星行事占验八卷,汉日旁气行占验十三卷,……天文者,序二十八宿,步五星日月,以纪吉凶之象,圣王所以参政也。易曰:‘观乎天文以察时变。’然星事■悍,非湛密者弗能由也。夫观景以谴形,非明王亦不能服德也。以不能由之臣,谏不能听之主,此所以两有患也。”案:古人对于天文气象,不能具有正确之科学认识,于是倡为种种封建迷信的奇谈怪论,将以自欺欺人,由今日观之,俱不足致诘也。
〔一三〕赵曦明曰:“隋书经籍志:‘六壬式经杂占九卷,六壬式兆六卷。’余未见。”俞正燮癸巳类稿六壬古式考曰:“太白阴经云:‘元女式者,一名六壬式,元女所造,主北方万物之始,因六甲之壬,故曰六壬。’”器案:道藏“姜”字三号黄帝龙首经序曰:“令六壬领吉凶。”注:“言日辰阴阳及所坐所养之御,三阴三阳,故曰六壬也。”
〔一四〕“玉軨变玉历”,宋本原注:“一本作‘玉燮玉历’。”案:续家训、明、清诸本都与一本同,癸巳类稿作“玉軨五变玉历”,未知所本。卢文弨曰:“道藏目录:‘黄帝龙首经三卷。’注:‘上经三十六占,下经三十六占,共七十二占,法像六壬占门。’又黄帝金柜玉衡经一卷,亦六壬占法。”赵熙曰:“隋经籍志五行有黄帝龙首经二卷,又遯甲叙三元玉历立成一卷,郭远行撰。”俞正燮癸巳类稿六壬书跋曰:“道藏‘姜’三至‘姜’六,为黄帝龙首经二卷,黄帝金匮玉衡经一卷,黄帝授三子元女经一卷。抱朴子极言篇云:‘案龙首记。’(器案:遐览篇亦引黄帝龙首经。)颜氏家训杂艺篇云:‘吾尝学六壬式,亦值世间好匠,聚得龙首、金匮、玉軨五变、玉历十许种书。’其书古雅也。其在目录者,隋书经籍志五行类有黄帝龙首经二卷,元女式经要法一卷,通志艺文略有金匮经三卷,焦竑国史经籍内有六壬龙首经一卷。检释藏笑道论云:‘黄帝金匮何以不在道书之列乎?’知其书周、秦广行。辨正论出道伪谬篇云:‘元都观经目六千三百六十三卷,观中见有本二千四十卷,中诸子论八百八十四卷,黄帝龙首经一部五卷,元女、皇人等譔。宋人陆静修所上目,经书、药方、符图一千二百二十八卷,并无前色,乃妄添八百八十四卷。’释氏之说,大率嗔妒忿戾,悖其师法,然幸有其言,合之颜氏家训及隋志,知此数种是古书,久行于世,齐、梁时续收入道藏者。今览龙首经有吏家、长者、客、诸侯、二千石、令、长、丞、尉,金匮玉衡经有县官、赘婿,授三子元女经有唤人、白兽,知是遂古相传,秦、汉间始着笔札,甘、石星经、灵枢、素问之流比。又自唐人校写,至今未改,弥可宝贵矣。”器案:汉书艺文志数术略有堪舆金匮十四卷,通志艺文略天文类有玉钤步气术一卷,五行类有齐人行兵天文龟眼玉钤经二卷,玉钤三命秘术一卷,道家类有太上玉历经一卷。文宛英华二二五引颜之推神仙诗:“愿得金楼要,思逢玉钤篇。”则此“玉軨”疑“玉钤”之误。唐沈珣授契苾通振武节度使制:“挺鹄立鹰扬之操,知玉钤金匮之书。”亦以玉钤、金匮并言。
〔一五〕器案:德刑,亦阴阳五行生克之说。汉书艺文志数术略五行有刑德七卷。淮南天文训:“日为德,月为刑。月归而万物死,日至而万物生。”
〔一六〕抱经堂本脱“至”字,各本及续家训俱有,今据补。
〔一七〕赵曦明曰:“后汉书王符传:‘明帝时,公车以反支日不受章奏。’章怀注:‘凡反支日,用月朔为正:戌亥朔,一日反支;申酉朔,二日反支;午未朔,三日反支;辰巳朔,四日反支;寅卯朔,五日反支;子丑朔,六日反支。见阴阳书。’又郭躬传:‘桓帝时,汝南有陈伯敬者,行必矩步,坐必端膝,行路闻凶,便解驾留止,还触归忌,则寄宿乡亭。年老寝滞,不过举孝廉。后坐女婿亡吏,太守邵夔怒而杀之。’章怀注:‘阴阳书历法曰:“归忌日,四孟在丑,四仲在寅,四季在子,其日不可远行、归家及徙也。”’”徐鲲曰:“汉书游侠陈遵传:‘王莽败,张竦为贼兵所杀。’注:‘李奇曰:“竦知有贼,当去,会反支日不去,因为贼所杀,桓谭以为通人之蔽也。”’”郑珍、李慈铭、龚道耕先生说同。器案:论衡辨祟篇:“涂上之暴尸,未必出以往亡;室中之殡柩,未必还以归忌。”礼记王制:“执左道以乱政。”郑玄注:“谓诬蛊俗禁。”正义曰:“俗禁者,若张竦反支、陈伯子往亡归忌是也。”案:今临沂银雀山出土汉元光元年历谱,在日干支下间书“反”字,即所谓反支日也。王符潜夫论爱日篇亦言反支事。
〔一八〕徐鲲曰:“汉书司马迁传:‘窃尝观阴阳之术,大详而众忌讳,使人拘而多畏。然其叙四时之大顺,不可失也。’(案:当引史记太史公自序。)又后汉书方术传序:‘子长亦云:“观阴阳之书,使人拘而多忌。”盖为此也。’”
算术亦是六艺要事〔一〕;自古儒士论天道,定律历者,皆学通之〔二〕。然可以兼明,不可以专业。江南此學殊少,唯范陽祖■精之〔三〕,位至南康太守
〔四〕。河北多晓此术。
〔一〕卢文弨曰:“周礼保氏:‘六艺,六曰九数。’郑司农云:‘九数:方田,粟米,差分,少广,商功,均输,方程,赢不足,旁要。今有重差,句股。’疏云:‘此皆依九章算术而言。今以句股替旁要。’案:今所传周髀,乃周公问于殷高者,即句股之法。”
〔二〕卢文弨曰:“如张苍、郑康成、蔡邕、张衡诸人,皆明此术。”郝懿行曰:“案:长安许商善为算,着五行论历,见前汉书儒林传。又马融集诸生考论图纬,闻郑康成善算,乃召见于楼上。见后汉书郑玄传。王文考与父叔师到泰山从鲍子真学算,到鲁赋灵光殿,见博物志。”
〔三〕宋本原注:“■,音亙也。”卢文弨曰:“隋书律历志中:‘梁初因齐用元嘉历。天监三年,下诏定历。員外散騎侍郎祖■奏稱:“史官今所用何承天历,稍与天乖,纬绪参差,不可承案。”被诏付灵台与新历对课疏密。至大同十年,制诏更造新历。’”器案:广弘明集三引阮孝绪七录序:“乃分数術之文,更為一部,使奉朝請祖■撰其名錄。”南史祖冲之传:“(祖沖之)子■之,字景爍。少传家业,究极精微,亦有巧思,入神之妙,般、倕无以过也。当其诣微之时,雷霆不能入,尝行遇仆射徐勉,以头触之,勉呼乃悟。父所改何承天歷,時尚未行,梁天監初,■之更修之,于是始行焉。位至太舟卿。”此即颜氏所说之祖■。六朝人信奉道教,率于名下缀“之”字;颜氏盖嫌其一門五世,命名相似,故去“之”字簡稱祖■耳。隋書經籍志子部天文類有天文錄三十卷,梁奉朝請祖■之撰。
〔四〕鲍本“位”作“仕”。
医方之事,取妙极难,不劝汝曹以自命也。微解药性,小小和合,居家得以救急,亦为胜事,皇甫谧〔一〕、殷仲堪〔二〕则其人也。
〔一〕赵曦明曰:“晋书皇甫谧传:‘谧有高尚之志,自号玄晏先生。后得风痹疾,犹手不辍卷。或劝谧修名广交。谧以为居田里之中,亦可以乐尧、舜之道,何必崇接世利,事官鞅掌,然后为名乎?作玄守论以答之。初服寒食散,而性与之忤,每委顿不伦。’隋书经籍志:‘皇甫谧、曹歙论寒食散方二卷,亡。’”器案:唐书艺文志有皇甫谧黄帝三部针经十二卷。
〔二〕赵曦明曰:“晋书殷仲堪传:‘仲堪,陈郡人。父病积年,衣不解带,躬学医术,究其精妙,执药挥泪,遂眇一目。居丧哀毁,以孝闻。’”赵熙曰:“隋书经籍志:‘梁有殷荆州要方一卷,殷仲堪撰,亡。’”
礼曰:“君子无故不彻琴瑟〔一〕。”古来名士,多所爱好。洎于梁初,衣冠子孙,不知琴者,号有所阙;大同以末,斯风顿尽。然而此乐愔愔雅致〔二〕,有深味哉!今世曲解〔三〕,虽变于古,犹足以畅神情也〔四〕。唯不可令有称誉,见役勋贵,处之下坐〔五〕,以取残杯冷炙之辱〔六〕。戴安道犹遭之〔七〕,况尔曹乎!
〔一〕续家训曰:“乐记有之:‘致乐以治心者也,致礼以治躬者也。心中斯须不和不乐,而鄙诈之心入矣;外貌斯须不庄不钦,而漫易之心入之矣。且君子不可斯须而去礼,是以居处必慎独而常恭,君子不可斯须而去乐,是以琴瑟无故则不彻。’”卢文弨曰:“礼记曲礼下:‘大夫无故不彻县,士无故不彻琴瑟。’”器案:乐府诗集琴曲歌辞:“琴者,先王所以修身理性,禁邪防淫者也。是故君子无故不去其身。”
〔二〕赵曦明曰:“文选嵇叔夜琴赋:‘愔愔琴德,不可测兮。’李善注:‘韩诗曰:“愔愔,和悦貌。”’”器案:杜甫奉赠韦左丞丈二十二韵诗,分门集注引“愔愔”作一“音”字,类说作“愦愦”,俱误。周舍上云乐:“歌管愔愔,铿鼓锵锵。”
〔三〕曲,琴曲歌辞;解,歌辞段数。琴一曲曰曲,一段曰解。
〔四〕风俗通义声音篇:“琴,其道行和乐而作者,命其曲曰畅。畅者,言其道之美畅,犹不敢自安,不骄不溢,好礼不以畅其意也。”
〔五〕元刊集千家注分类杜工部诗卷十九奉赠韦左丞丈二十二韵王洙注、宋刊本草堂诗笺三注引“坐”作“座”。
〔六〕御览七五八引郭澄之郭子:“王光禄曰:‘正得残盘冷炙。’”此颜氏所本。杜甫奉赠韦左丞丈二十二韵:“残杯与冷炙,到处潜悲辛。”又本颜氏此文;师民瞻注曰:“残杯,谓瓮之余者,香已埋歇;柔肉曰炙,冷炙,谓宿炙也。”
〔七〕赵曦明曰:“晋书隐逸传:‘戴逵,字安道,谯国人。少博学,善属文,能鼓琴。武陵王晞使人召之,逵对使者破琴,曰:“戴安道不为王门伶人。”’”
家语曰:“君子不博,为其兼行恶道故也〔一〕。”论语云:“不有博弈者乎?为之,犹贤乎已〔二〕。”然则圣人不用博弈为教;但以学者不可常精,有时疲倦,则傥为之,犹胜饱食昏睡,兀然〔三〕端坐〔四〕耳。至如吴太子以为无益,命韦昭论之〔五〕;王肃、〔六〕葛洪
〔七〕、陶侃〔八〕之徒,不许目观手执,此并勤笃之志也。能尔为佳。古为大博则六箸,小博则二茕〔九〕,今无晓者。比世所行,一茕十二棋,数术浅短,不足可翫。围棋有手谈、坐隐之目〔一0〕,颇为雅戏〔一一〕;但令人耽愦〔一二〕,废丧实多,不可常也。
〔一〕卢文弨曰:“家语五仪解:‘哀公问于孔子曰:“吾闻君子不博,有之乎?”孔子曰:“有之。”公曰:“何为?”对曰:“为其有二乘。”公曰:“有二乘则何为不博?”子曰:“为其兼行恶道也。”’”
〔二〕此论语阳货篇文。赵曦明曰:“说文:‘博,局戏,六箸十二棋也。古者,乌曹作博。’方言五:‘围棋谓之弈,自关而东,齐、鲁之间皆谓之弈。’”器案:艺文类聚七四引李秀四维赋序:“四维戏者,卫尉挚侯之所造也,画纸为局,截木为棋。”则博弈又有四维之名。
〔三〕刘伶酒德颂:“兀然而醉,怳然而醒。”文选游天台山赋注:“兀,无知之貌也。”
〔四〕北史高昂传:“谁能端坐读书,作老博士也。”
〔五〕赵曦明曰:“吴志韦曜传:‘曜字弘嗣,吴郡云阳人。为太子中庶子。时蔡颖亦在东宫,性好博弈;太子和以为无益,命曜论之。’注:‘曜本名昭,史为晋讳改之。’”案:韦昭博弈论见本传及文选卷五十二,略云:“今世之人,多不务经术,好翫博弈,废事弃业,忘寝与食,穷日尽明,继以脂烛。当其临局交争,雌雄未决,专精锐意,心劳体倦,人事旷而不修,宾旅阙而不接。至或赌及衣服,徙棋易行,廉耻之意弛,而忿戾之色发。然其所志,不出一枰之上,所务不过方罫之间,技非六艺,用非经国,求之于战阵,则非孙、吴之伦也,考之于道艺,则非孔氏之门也。”
〔六〕王肃事未详。
〔七〕葛洪抱朴子外篇自叙:“见人博戏,了不目眄,或强牵引观之,殊不入神,有若昼睡,是以至今不知棋局上有几道,樗蒲齿名。亦念此辈末技,乱意思而妨日月,在位有损政事,儒者则废讲诵,凡民则忘稼穑,商人则失货财。至于胜负未分,交争都市,心热于中,颜愁于外,名之为乐,而实煎悴。丧廉耻之操,兴争竞之端,相取重货,密结怨隙。昔宋闵公、吴太子致碎首之祸,生叛乱之变,覆灭七国,几倾天朝,作戒百代,其鉴明矣。”
〔八〕赵曦明曰:“晋中兴书:‘陶侃为荆州,见佐吏博弈戏具,投之于江,曰:“围棋,尧、舜以教愚子;博,殷纣所造:诸君并国器,何以此为。”’”
〔九〕赵曦明曰:“鲍宏博经:‘博局之戏,各设六箸,行六棋,故云六博。用十二棋,六白六黑。所掷骰谓之琼。琼有五采,刻为一画者谓之塞,两画者谓之白,三画者谓之黑,一边不刻者,在五塞之间,谓之五塞。’”卢文弨曰:“广雅:‘博箸谓之箭。’楚辞招魂:‘菎蔽象棋有六簙。’王逸注:‘蔽,簙箸也。’案:茕,渠营切,即琼也。温庭筠诗用双琼,即二茕也。”器案:史记蔡泽传:“君独不观夫博者乎?或欲大投,或欲分功。”集解:“投,投琼也。”索隐:“言夫博弈,或欲大投其琼以致胜;或欲分功者,谓观其势弱,则投地而分功,以救远也。”西京杂记四:“许博昌,安陵人也。善陆博,……法用六箸,或谓之究,以竹为之,长六分。或用二箸。博昌又作大博经一篇,今世传。”案:究即茕之误。字又作●,唐写本王仁昫刊缪补缺切韵卌一清:“●,博●子,一曰投,渠营反。”宋本御览七五四引繁钦威仪箴:“操碁弄碁。”原注:“瞿营切,●,博子。”隋书经籍志:“梁有大小博法一卷。”唐志又有大博经行棋戏法二卷,鲍宏小博经一卷。刘梦得文集观博云:“客有以博戏自任者,迟余观焉。初,主人执握塑之器,置于庑下,曰:‘主进者要约之。’既揖让,即次有博齿二,异乎齿负之齿,其制用骨,觚棱四均,镂以朱墨,耦而合数,取应期月,视其转止,依以争道。是制也,通行之久矣,莫详所祖,以其用必投掷,故以博投诏之。”
〔一0〕赵曦明曰:“世说新语巧艺篇:‘王中郎以围棋是坐隐,支公以围棋为手谈。’”器案:艺文类聚七四引沈约棋品序:“支公以为手谈,王生谓之坐隐。”能改斋漫录七引语林:“王以围棋为手谈,在哀制中祥后,客来,方幅为会戏。”则又以手谈为王。高承事物纪原九:“王积新碁势谱图曰:‘王郎号为坐隐,祖约称为手谈。’由是言之,虽说有小同异,然疑晋以来语也。”案:唐志有王积薪金谷园九局图一卷,云:“开元待诏。”一作“新”,一作“薪”,未知谁是。
〔一一〕南史朱异传:“沈约戏异曰:‘卿年少,何不廉?天下唯文义棋书,卿一时将去,可谓不廉也。’”沈戏朱之言,与颜氏此文所论列者合观之,足觇当时风尚。
〔一二〕卢文弨曰:“愦,胡对切,心乱也。”
投壶之礼〔一〕,近世愈精。古者,实以小豆,为其矢之跃也。〔二〕今则唯欲其骁,益多益喜〔三〕,乃有倚竿、带剑、狼壶、豹尾、龙首之名〔四〕。其尤妙者〔五〕,有莲花骁〔六〕。汝南周,弘正之子
〔七〕,会稽贺徽,贺革之子〔八〕,并能一箭四十余骁〔九〕。贺又尝为小障,置壶其外,隔障投之,无所失也。至邺以来,亦见广宁、兰陵诸王〔一0〕,有此校具〔一一〕,举国遂无投得一骁者〔一二〕。弹棋亦近世雅戏〔一三〕,消愁释愦,时可为之。
〔一〕此句上,胡本有“欲”字,未可从。
〔二〕卢文弨曰:“礼记投壶:‘壶颈修七寸,腹修五寸,口径二寸半,容斗五升。壶中实小豆焉,为其矢之跃而出也。壶去席二矢半。矢以柘若棘,毋去其皮。’”
〔三〕续家训“骁”作“骄”,类说、绀珠集四引此句作“今以跃为贵谓之骄”,类说又云:“‘骄’一作‘骁’。”何焯曰:“骁者,似投入而复跃出,挂于壶之口耳而名。”赵曦明曰:“西京杂记下:‘武帝时,郭舍人善投壶,以竹为矢,不用棘也。古之投壶,取中而不求还;郭舍人则激矢令还,一矢百余反,谓之为骁,言如博之腕枭于掌中为骁杰也。每为武帝投壶,辄赐金帛。’”
〔四〕御览七五三引投壶变(隋志:“梁有投壶变一卷,晋光禄大夫虞潭撰。”):“谓之投壶者,取名●(他由切)籔,渐而转易,铸金代焉。逮之于后,人事生矣。壶底去一尺,其下笋以龙玄,(玄,月中虾蟆,随其生死也。横曰笋,龙蛇之形。)运之以皫(平表切)虾、(谓龙下皫螭也。)燕尾,(燕识候而归,人来去有恒,投而归人,自数之极也。)矢十二,(数之极也。)长二尺八寸。(法于恒矢,古用柘棘。)古者投壶,击鼓为节,带剑十二,(入检类二带,谓之带剑。)倚十八,(倚并左右如狼尾状。)狼壶二十,(令矢圆转,面于壶口。)剑骄七十八,(带剑还如后也。)三百六十筹得一马,(言三百六十,岁功成也。马谓之近党,同得胜也)三马成都。”虞氏彼文之燕尾、龙笋,当即颜氏此文之豹尾、龙首。司马光投壶格:“倚竿,箭斜倚壶口中。带剑,贯耳不至地者。狼壶,转旋口上而成倚竿者。龙尾,倚竿而箭羽正向己者。龙首,倚竿而箭首正向己者。”则颜氏之豹尾,司马氏又作龙尾也。
〔五〕续家训“尤”作“以”。
〔六〕续家训、绀珠集“骁”作“骄”。绀珠集又云:“‘骄’一作‘骁’。”
〔七〕卢文弨曰:“陈书周弘正传:‘子,官至吏部郎。’”
〔八〕卢文弨曰:“梁书儒林传:‘贺玚子革,字文明。少通三礼,及长,遍治孝经、论语、毛诗、左传。’其子未见。”徐鲲曰:“南史贺革传:‘子徽,美风仪,能谈吐,深为革爱。先革卒,革哭之,因遘疾而卒。’”
〔九〕“并能一箭四十余骁”,续家训作“并能一箭四十余憍三十余骄”,“憍”当是“骄”误。
〔一0〕赵曦明曰:“北齐文襄六王传:‘广宁王孝珩,文襄第二子。爱赏人物,学涉经史,好缀文,有伎艺。兰陵武王长恭,一名孝瓘,文襄第四子。面柔心壮,音容兼美。为将躬勤细事,每得甘美,虽一瓜数果,必与将士共之。’”
〔一一〕文选奏弹刘整:“整语采音,其道汝偷车校具,……车栏、夹杖、龙牵,实非采音所偷。”此文校具,与文选义同,当指小障。校谓校饰也。古钞本文选颜延年赭白马赋:“宝校星缠。”注:“校,装饰也。”傅子有校工篇,言妇人首饰及其它车服舆马之饰。南齐书舆服志:“受福望龙诸校饰。”又云:“凤皇衔花诸校饰。”又云:“金辂制度校饰。”又云:“皇太子象辂校饰。”又云:“指南车皆铜校饰。”诸校字义并同。盖工艺谓之校饰,其物品则谓之校具也。
〔一二〕续家训“骁”作“骄”。
〔一三〕赵曦明曰:“艺经:‘弹棋,二人对局,黑白棋各六枚,先列棋相当,下呼上击之。’世说巧艺篇:‘弹棋始自魏宫内,用妆奁戏。文帝于此戏特妙,用手巾角拂之,无不中者。有客自云能,帝使为之;客着葛巾角,低头拂棋,妙踰于帝。’注‘傅玄弹棋赋叙曰:“汉成帝好蹴鞠。刘向谓劳人体,竭人力,非至尊所宜御,乃因其体作弹棋。”则此戏其来久矣。’”器案:御览七五五引弹棋经后序:“弹棋者,雅戏也,非同于五白枭橛之数,不游乎纷竞诋欺之间,淡薄自如,故趋名近利之人,多不尚焉。盖道家所为,欲习其偃亚导引之法,击博腾掷之妙自畅耳。”梦溪笔谈十八:“弹棋,今人罕为之。有谱一卷,盖唐人所为。其局方二尺,中心高如覆盂,其巅为小壶,四角隆起,今大名开元寺佛殿上有一石局,亦唐时物也。李商隐诗云:‘玉作弹棋局,中心最不平。’谓其中高也。白乐天诗:‘弹棋局上事,最妙是长斜。’谓抹角斜弹一发过半局,今谱中具有此法。柳子厚叙棋用二十四棋者,即此戏也。”老学庵笔记十:“吕进伯作考古图云:‘古弹棋局,状如香炉。’盖谓其中隆起也。李义山诗云:‘玉作弹棋局,中心亦不平。’今人多不能解,以进伯之说观之,则粗可见。然恨其艺之不传也。魏文帝善弹棋,不复用指,第以手巾拂之;有客自谓绝艺,及召见,自抵首以葛巾拂之,文帝不能及也。此说今不可解矣。大明(当作“名”)龙兴寺佛殿有魏宫玉石弹棋局,上有黄初中刻字。政和中取入禁中。”
终制〔一〕第二十
死者,人之常分,不可免也。吾年十九,值梁家丧乱,其间与白刃为伍者,亦常数辈〔二〕;幸承余福,得至于今。古人云:“五十不为夭〔三〕。”吾已六十余,故心坦然,不以残年为念。先有风气之疾〔四〕,常疑奄然〔五〕,聊书素怀,以为汝诫。
〔一〕器案:终制,谓送终之制,犹今言遗嘱。后汉书宋均传:“送终逾制。”三国志魏书文帝纪:“表首阳山东为寿陵,作终制云云。”又常林传注引魏略:“沐并作终制。”晋书石苞传:“豫为终制。”金楼子有终制篇。黄叔琳曰:“古多厚葬,故杨王孙之论,班史传之,魏、晋间人效其义,多载之于史,要非中道也。况近世物力日艰,人子之情日减,若复以薄葬为训,将举而委之于壑矣。然此篇从遭乱不得厚葬其亲,说到己身不当有加于先,犹恻然动仁人孝子之感也。”纪昀曰:“昆圃先生之说甚是。然厚葬可也,厚歛不可也,二事大有分别,混而一之,则反生拗戾矣。先生亦未免草草也。”
〔二〕辈犹言人次。史记秦始皇本纪:“高使人请子婴数辈。”用法与此相同。
〔三〕赵曦明曰:“蜀志先主传注:诸葛亮集载先主遗诏敕后主曰:‘人五十不称夭,年已六十有余,何所复恨!不复自伤。但以卿兄弟为念。’”
〔四〕史记扁鹊仓公列传:“所以知齐王太后病者,臣意诊其脉,切其太阴之口,湿然风气也。脉法曰:‘沈之而大坚,浮之而大紧者,病主在肾。’肾切之而相反也,脉大而臊。大者,膀胱气也。臊者,中有热而溺赤。”
〔五〕奄然,即下文奄忽之意。文选马季长长笛赋:“奄忽灭没。”李善注:“方言:‘奄,遽也。’”
先君先夫人皆未还建邺旧山〔一〕,旅葬江陵东郭。承圣末,已启求扬都〔二〕,欲营迁厝〔三〕。蒙诏赐银百两,已于扬州小郊北地烧砖〔四〕,便值本朝
〔五〕沦没,流离如此,数十年间,绝于还望。今虽混一〔六〕,家道〔七〕罄穷,何由办此奉营〔八〕资费?且扬都污毁,无复孑遗〔九〕,还被下湿〔一0〕,未为得计。自咎自责,贯心刻髓〔一一〕。计吾兄弟,不当仕进;但以门衰,骨肉单弱,五服之内,傍无一人,播越〔一二〕他乡,无复资荫〔一三〕;使汝等沈沦厮役〔一四〕,以为先世之耻;故腼冒〔一五〕人间,不敢坠失〔一六〕。兼以北方政教严切,全无隐退者故也。
〔一〕卢文弨曰:“之推九世祖含随晋元帝东渡,故建邺乃其故土也。本传观我生赋:‘经长干以掩抑,展白下以流连。’自注:‘靖侯以下七世坟茔皆在白下。’”器案:旧山,犹今言故乡。文选谢灵运过始宁墅诗:“剖竹守沧海,枉帆过旧山。”吕延济注:“谓枉曲船帆,来过旧居。”又初发石首城诗:“故山日已远,风波岂还时。”张铣注:“故山,谓所居旧山也。”全唐诗周贺卷秋思:“旧山余业在,杳隔洞庭波。”原注:“‘旧山’一作‘故乡’。”
〔二〕宋本有“已”字,续家训及各本俱无,今从宋本。
〔三〕器案:厝又作措,柩暂置也。迁厝,即迁葬。文选寡妇赋:“又将迁神而安措。”李周翰注:“迁神安措,谓迁柩归葬也。”
〔四〕抱经堂本“砖”作“砖”,宋本、续家训及各本都作“砖”,今从之,下同。
〔五〕徐鲲曰:“顾炎武云:‘古人谓所事之国为本朝,魏文钦降吴表,言“世受魏恩,不能扶翼本朝,抱媿俛仰,靡所自厝。”又如吴亡之后,而蔡洪与刺史周俊书言吴朝举贤良是也。之推仕历齐、周及隋,而犹称梁为本朝;盖臣子之辞,无可移易,而当时上下亦不以为嫌者矣。’见日知录十三卷。”
〔六〕赵曦明曰:“通鉴:‘隋文帝开皇七年灭梁,废其主萧琮为莒公。八年冬十月,以晋王广为淮南行省尚书令行军元帅,帅师伐陈,九年正月,获其主叔宝,陈国平。’”器案:晋书恭纪:“混一六合。”隋书炀纪:“车书混一。”混一,谓混同一统也。
〔七〕胡式钰窦存四:“家资曰家道。陆士衡百年歌:‘子孙昌盛家道丰。’颜氏家训云云,与易‘夫夫妇妇而家道正’不同。”
〔八〕奉营,谓奉祀营葬。
〔九〕诗经大雅云汉:“周余黎民,靡有孑遗。”传:“孑然遗失也。”正义:“释训云:‘孑然,孤独之貌。’言靡有孑遗,谓无有孑然得遗漏。”案:隋书地理志下:“丹阳郡,自东晋已后,置郡曰扬州,平陈,诏并平荡耕垦,更于石头城置蒋州。”
〔一0〕古人多言江南卑湿。史记屈原贾生列传两言“长沙卑湿”,又淮南衡山列传:“南方卑湿。”又货殖列传:“江南卑湿。”陈书萧传:“愍时赋:‘南方卑而叹屈,长沙湿而悲贾。’”下湿,犹卑湿也。
〔一一〕续家训“髓”作“体”。潜夫论交际篇:“精诚相射,贯心达髓。”此用其文。
〔一二〕后汉书袁术传:“天子播越。”李贤注:“播,迁也;越,逸也;言失所居。”
〔一三〕周书苏绰传:“今之选举者,当不限资荫,唯在得人。”通鉴一一一胡三省注:“资谓门地成资。”
〔一四〕卢文弨曰:“何休注公羊宣十二年传:‘艾草为防者曰厮,汲水浆者曰役。’”
〔一五〕卢文弨曰:“腼,土典切,面丑也。”器案:徐陵与王吴郡书:“孤子无心腼冒,苟■光阴,风疾弥留,示有余息。”杜甫去矣行:“野人旷荡无腼颜。”
〔一六〕本书止足篇:“吾近为黄门郎,已可收退,当时羁旅,惧罹谤讟,思为此计,仅未暇尔。”与此所言,皆为腼冒人间自解耳。
今年老疾侵〔一〕,傥然奄忽,岂求备礼乎?一日放臂,沐浴而已,不劳复魄〔二〕,殓以常衣〔三〕。先夫人弃背〔四〕之时,属世荒馑,家涂空迫〔五〕,兄弟幼弱,棺器率薄,藏内无砖〔六〕。吾当松棺二寸,衣帽已外,一不得自随,床上唯施七星板〔七〕;至如蜡弩牙、玉豚、锡人之属〔八〕,并须停省,粮罂明器〔九〕,故不得营,碑志旒旐〔一0〕,弥在言外。载以鳖甲车〔一一〕,衬土而下〔一二〕,平地无坟
〔一三〕;若惧拜扫不知兆域〔一四〕,当筑一堵低墙于左右前后,随为私记耳〔一五〕。灵筵勿设枕几〔一六〕,朔望祥禫〔一七〕,唯下白粥清水干枣,不得有酒肉饼果之祭。亲友来餟酹者,一皆拒之。汝曹若违吾心,有加先妣,则陷父不孝,在汝安乎?其内典功德〔一八〕,随力所至,勿刳竭生资〔一九〕,使冻馁也。四时祭祀,周、孔所教,欲人勿死其亲〔二0〕,不忘孝道也。求诸内典,则无益焉。杀生为之,翻增罪累〔二一〕。若报罔极之德〔二二〕,霜露之悲〔二三〕,有时斋供,及七月半盂兰盆,望于汝也〔二四〕。
〔一〕续家训无“侵”字。
〔二〕赵曦明曰:“仪礼士丧礼:‘复者一人。’注:‘复者,有司招魂复魄也。’”器案:礼记丧大记注:“复,招魂复魄也,……气绝则哭,哭而复,复不苏,可以为死事。”牟子理惑篇:“人临死,其家上屋呼之。死已复呼谁?或曰,呼其魂魄。”太平广记三二0引幽明录:“蔡谟在厅事上坐,忽闻邻左复魄声,乃出庭前望,正见新死之家,有一老妪,上着黄罗半袖,下着缥裙,飘然升天;闻一唤声,辄回顾,三唤三顾,徘徊良久,声既绝,亦不复见。问丧家,云亡者衣服如此。”复魄本为生者不忍其死,故叫呼以冀其复苏,好事者乃造为故事以说之,亦迷信之一端耳。
〔三〕殓,同歛,衣尸曰小歛,以尸入棺曰大歛,见仪礼士丧礼及礼记丧大记。
〔四〕王羲之书:“周嫂弃背,切割心情。”文选寡妇赋:“良人忽以捐背。”李周翰注:“良人忽弃捐我而逝矣。”捐背犹弃背也。
〔五〕杜甫郑典设自施州归诗:“旅兹殊俗远,竟以屡空迫。”用“空迫”字本此。
〔六〕后汉书赵岐传:“先自为寿藏。”注:“寿藏,谓冢圹也;称寿者,取其久远之意也,犹如寿宫、寿器之类。”新唐书姚崇传:“自作寿藏于万安山南原,……署兆曰寂居穴,坟曰复真堂,中剟土为床曰化台,而刻石告后世。”
〔七〕七星板,古代棺中所用垫尸之板。通典八五大歛引大唐元陵仪注:“加七星板于梓宫内,其合施于板下者,并先置之,乃加席褥于板上。”则七星板之制,上自封建帝王,下至庶民百姓,皆得用之。宋诩宋氏家仪部三:“治棺不用太宽,而作虚檐高足,内外漆灰裨布,内朱外黑,中炒糯米焦灰,研细铺三寸厚,隔以绵纸,纸上以七星板,板上以卧褥,褥中以灯草,此皆附于身者。”明彭演重刻申阁老校正朱文公家礼正衡四:“七星板,用板一片,其长广棺中可容者,凿为七孔。”姚范援鹑堂笔记四八:“今人棺内有七星板,此见颜氏家训终制篇。又左昭二十五年:‘宋元公曰:“惟见楄柎,所以借干者,请无及先君。”’注:‘楄柎,棺中笭床也。干,骸骨也。’”曹斯栋贩贩八:“棺中借干者为七星板,蔡补轩谓即左传楄柎。愚案:楄柎,棺中笭床也,颜氏家训云云,则楄柎又似借以安版之物。然案释名:‘荐物者曰笭,湿漏之水,突然从下过也。’即指为楄柎亦可。”
〔八〕续家训“豚”作“肫”,借“■”字。刘盼遂曰:“上虞罗氏所藏古明器,有小弩机张长二寸,中有中士二字;玉豚五枚,铅人二枚(古者锡铅通言不别),上有朱书。”又曰:“日本于大正十四年春,发掘乐浪郡古坟,得玉豚一枚,在死者左胁边指轮之旁,长三寸五分,广七分,高八分八厘。尾端有孔二,盖以丝绳贯之,缠绕于死者腕上,防其脱离而然。朝鲜平壤覆审法院保存玉豚一对,一长四寸,广八分,高九分三厘;一长三寸九分,广七寸,高九分。各刻四足,屈伏地下,作平卧形。眼耳口鼻,仅可分辨。故吴清卿古玉图考虽收有玉豚数枚,而皆误以为周礼虎节之琥,而推及于汉之金虎符。盖以其形本胡,不易明辨;使非乐浪发见于死者■下,吾人至今仍未敢肯定其为玉豚,盖可知也。日人关野贞诸氏定此玉豚于丧制为握,并引刘熙释名释丧制云:‘握,以物着尸手中使握之也。’(以上节译日本乐浪时代的遗迹。)”器案:异苑二:“弘农杨子阳闻土中有声,掘得玉■,长可尺许。”幽明录:“余杭人沈纵家素贫,与父同入山,得玉胁。”则玉豚于南北朝时已纷纷出人间矣。
〔九〕卢文弨曰:“礼记杂记上:‘载粻,有子曰:“非礼也。”’注:‘粻,米粮也,言死者不食粮也。’又曰:‘瓮甒筲衡实,见闲而后折入。’注:‘此谓葬时藏物也。衡当为桁,所以庪瓮甒之属。’檀弓上:‘孔子曰:“竹不成用,瓦不成味,木不成斲,琴瑟张而不平,竽笙备而不和,有钟磬而无簨■:其曰明器,神明之也。”’又下篇:‘孔子谓为明器者,知丧道矣,备物而不可用也。涂车刍灵,自古有之。孔子谓为刍灵者善,谓为俑者不仁。’”
〔一0〕卢文弨曰:“释名:‘碑,被也。此本葬时所设,施其辘轳,以绳被其上以引棺也。臣子追述君父之功美以书其上,后人因焉,无故建于道陌之头,显见之处,名其文,就谓之碑也。’案:志墓起于后世,盖纳于圹中,使后人误发掘者从而掩之耳。然能如此者百不一二,今金石文字中所载诸志铭甚多,未闻有复掩于故土者,则亦无益之举而已。旒旐,古之明旌也,旒则旐之垂者。世说排调篇:‘桓南郡与殷荆州共作了语,桓曰:“白布缠棺竖旒旐。”’又案:释名‘无故’之言,犹云物故耳。”器案:御览五八九引释名,无“无”字。
〔一一〕卢文弨曰:“周礼遂师:‘共丘笼及蜃车之役。’注:‘四轮迫地而行,有似于蜃,因取名焉。’礼记杂记上:‘其輤有裧。’注:‘輤,载柩将殡之车饰也。裧谓鳖甲边缘,缁布裳帷,围棺者也。’又云:‘载以輲车。’注:‘輲读为辁,或作槫,周礼有蜃车,蜃辁声相近,其制同乎辁,崇盖半乘车之轮。’正义:‘以其蜃类盖迫地而地,其轮宜卑。’”器案:太平广记四五六引列异记:“夜有乘鳖盖车从数千骑来,自称伯敬,候少千。”鳖盖车即鳖甲车。
〔一二〕续家训“衬”作“儭”。
〔一三〕礼记檀弓上:“古也墓而不坟。”注:“墓谓兆域,今之封茔也。古谓殷时也。土之高者曰坟。”
〔一四〕兆域,坟墓之界域。周礼春官:“冢人掌公墓之地,辨其兆域而为之图。”又见上条注。
〔一五〕续家训及各本俱无“耳”字,宋本有,今从之。庾信五张寺经藏碑:“秦景遥传,竺兰私记。”则“私记”亦六朝人习用语。
〔一六〕灵筵,供亡灵之几筵,后人又谓之灵床,或曰仪床。五灯会元十三洪州同安院威禅师:“室内无灵床,浑家不着孝。”唐诗鼓吹四曹唐哭陷边许兵马使:“更无一物在仪床。”元郝天挺注:“仪床,供灵之几筵也。”
〔一七〕卢文弨曰:“案:礼记祭义有朔月月半之文,即后世所谓朔望也。又闲传:‘期而小祥,又期而大祥,中月而禫。’”
〔一八〕胜鬟经室窟:“恶尽言功,善满言德。又德者得也,修功所得,故曰功德。”
〔一九〕生资,犹今言生活数据。元结舂陵行:“悉使索其家,而又无生资。”通鉴二三八胡三省注:“财物田园,人资以生,谓之资产。”与生资义同。
〔二0〕器案:左传僖公三十二年:“栾枝曰:‘未报秦施,而伐其师,其为死君乎?’”又襄公二十一年:“栾祁曰:‘死吾父而专于国,有死而已,吾蔑从之矣。’”国语晋语:“荀息曰:‘死吾君而杀其孤。’”吕氏春秋悔过篇:“先轸曰:‘不吊吾丧,不忧吾丧,是死吾君而弱其孤也。’”诸死字用法相同,俱谓人一死便忘得一乾二净也。
〔二一〕本书归心篇:“好杀之人,临死报验,子孙祸殃。”
〔二二〕诗经小雅蓼莪:“欲报之德,昊天罔极。”郑笺:“昊天乎,我心无极!”
〔二三〕礼记祭义:“霜露既降,君子履之,必有凄怆之心,非其寒之谓也!”注:“非其寒之谓,谓凄怆及怵惕,皆为感时念亲也。”
〔二四〕宋本原注:“一本无‘七月半盂兰盆’六字,却作‘及尽忠信不辱其亲所望于汝也’。”案:续家训及各本与一本合。赵曦明曰:“案:颜笃信佛理,固宜有此言。今诸本删去六字,必后人以其言太陋,而因易以他语耳。然文义殊不贯。”卢文弨曰:“盂兰盆经:‘目莲见其亡母生饿鬼中,即钵盛饭,往饷其母,食未入口,化成火炭,遂不得食。目莲大叫,驰还白佛。佛言:“汝母罪重,非汝一人所奈何,当须十方众僧威神之力,至七月十五日,当为七代父母厄难中者,具百味五果,以着盆中,供养十方大德。”佛敕众僧,皆为施主,祝愿七代父母,行禅定意,然后受食。是时,目莲母得脱一切饿鬼之苦。目莲白佛:“未来世佛弟子行孝顺者,亦应奉盂兰盆供养。”佛言:“大善。”’故后人因此广为华饰,乃至刻木割竹,饴蜡剪彩,摸花叶之形,极工妙之巧。”郝懿行曰:“案:颜氏以薄葬饬终,近于达矣;乃不遵周、孔所教,而笃信内典功德不忘,至于盂兰斋供,谆谆属望后人,可谓通人之蔽者也。”器案:岁时广记三0引韩琦家祭式云:“近俗七月十五日有盂兰斋者,盖出释氏之教,孝子之心,不忍违众而忘亲,今定为斋享。”案:不忍违众而忘亲之说,最足说明封建士大夫佞佛之心理,颜氏之以此望于子弟,正复尔尔。
孔子之葬亲也,云:“古者,墓而不坟。丘东西南北之人也,不可以弗识也〔一〕。”于是封之崇四尺
〔二〕。然则君子应世行道,亦有不守坟墓之时,况为事际〔三〕所逼也!吾今羁旅,身若浮云,〔四〕竟未知何乡是吾葬地;唯当气绝便埋之耳。汝曹宜以传业扬名为务,不可顾恋朽壤,以取堙没也。
〔一〕卢文弨曰:“识音志。”
〔二〕卢文弨曰:“已上礼记檀弓上文。”
〔三〕器案:事际,谓多事之际,犹言多事之秋。晋书杨佺期传:“时人以其晚过江,婚宦失类,每排抑之。恒慷慨切齿,因事际以逞其事。”齐书王宴传:“高祖虽以事际须宴,而心相疑斥。”义俱同,朱本作“事势”,不知妄改。
〔四〕论语述而篇:“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郑玄注:“富贵而不以义者,于我如浮云,非己之有。”此则用为飘忽不定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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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录一 各本序跋
宋本序跋颜氏家训序
北齐黄门侍郎颜之推,学优才赡,山高海深。常雌黄朝廷,品藻人物,为书七卷,式范千叶,号曰颜氏家训。虽非子史同波,抑是王言盖代。其中破疑遣惑,在广雅之右;镜贤烛愚,出世说之左。唯较量佛事一篇,穷理尽性也。余曾于官舍,论公制作弘奥。众或难余曰:“小小者耳,何是为怀?”余辄请主人纸笔、便录腕(乌焕反)、揎(宣)、(岁)、■(药)、獡(铄)、嫕(于计反)、扊(剡)、■(移)、秠(疋来反)等九字以示之,方始惊骇。余曰:“凡字以诠义,字犹未识,义安能见?旋云小小,颇亦匆匆。”众乃谢余,令为解识。余遂作音义以晓之,岂惭法言之论,定即定矣;实愧孙炎之侣,行即行焉云尔。(序中“王言”义未详。)
卢文弨曰:“此序宋本所有,不着撰人,比拟多失伦,行文亦无法,今依宋本校正,即不便弃之。有疑‘王言盖代’,未详所出者。案:家语有王言解,或用此矣。”
器案:家语王言解系袭大戴记王言篇,宋本大戴记“王言”讹“主言”;管子亦有王言篇,今佚。
宋本校刊名衔
乡贡士州学正林宪同校
迪功郎司户参军赵善德监刊
从事郎特添差军事推官钱庆祖
从事郎军事推官王柟
承直郎军事判官崔暠
迪功郎州学教授史昌祖同校
承议郎添差通判军州事楼钥
朝请郎通判军州事管鈗
朝奉郎权知台州军州事沈揆
钱大昕竹汀先生日记钞一:“读颜氏家训,淳熙刊本凡七卷,前有序一篇,不题姓名,当是唐人手笔。后有淳熙七年二月沈揆跋(云去年春来守天台郡),及考证一卷;后列‘朝奉郎权知台州军州事沈揆、朝请郎通判军州事管鈗、承议郎添差通判军州事楼钥、迪功郎州学教授史昌祖同校’;又有‘监刊’、‘同校’诸人衔,皆以左为上,盖台州公库本也。而前序后又有长记云:‘廉台田家印’,则是宋椠元印,故于宋讳间有不缺笔者耳。”
又十驾斋养新录十四:“颜氏家训七卷,前有序一篇,不题姓名,当是唐人手笔。后有淳熙七年二月沈揆跋。又有考证一卷,后列‘朝奉郎权知台州军州事沈揆、朝请郎通判军州事管鈗、承议郎添差通判军州事楼钥、迪功郎州学教授史昌祖同校’,又有‘监刊’、‘同校’诸人衔,皆以左为上,盖台州公库本也。淳熙中,高宗尚在德寿宫,故卷中‘构’字,皆注‘太上御名’,而阙其文。前序后有墨长记云:‘廉台田家印。’宋时未有廉访司,元制乃有之;意者,元人取淳熙本印行,间有修改之叶,则于宋讳不避矣。”
宋本沈跋
颜黄门学殊精博。此书虽辞质义直,然皆本之孝弟,推以事君上,处朋友乡党之闲,其归要不悖六经,而旁贯百氏。至辩析援证,咸有根据;自当启悟来世,不但可训思鲁、愍楚辈而已。揆家有闽本,尝苦篇中字讹难读、顾无善本可雠。比去年春,来守天台郡,得故参知政事谢公家藏旧蜀本;行闲朱墨细字,多所窜定,则其子景思手校也。乃与郡丞楼大防取两家本读之,大氐闽本尤谬误:“五皓”实“五白”,盖“博名”而误作“传”;“元叹”本顾雍字,而误作“凯”;“丧服经”自一书,而误作“绖”;马牝曰“騲”,牡曰“骘”,而误作“驒骆”。至以“吴趋”为“吴越”,“桓山”为“恒山”,“僮约”为“童幼”,则闽、蜀本实同。惟谢氏所校颇精善,自题以五代宫傅和凝本参定,而侧注旁出,类非取一家书。然不正“童幼”之误;又秦权铭文“●”实古“则”字,而谢音制,亦时有此疏舛;雠书之难如此。于是稍加刊正,多采谢氏书,定着为可传。又别列考证二十有三条为一卷,附于左。若其转写甚讹与音训辞义所未通者,皆存之,以俟洽闻君子。淳熙七年春二月,嘉兴沈揆题。
案:中兴馆阁续录七:“沈揆,字虞卿,嘉兴人,绍兴三十年梁克家榜进士出身。治书。淳熙十一年十一月除,十四年五月为秘阁修撰、江东运判。”赤城志九:“淳熙六年正月二十三日,沈揆以朝奉郎知嘉兴,人号儒者之政。官至礼部侍郎,七年十二月一日召。”文渊阁书目十:“沈虞卿野堂集一部(二册完全)。”桑世昌兰亭考六审定上有沈揆文。俞松兰亭续考一有沈虞卿题二首,绍熙壬子仲冬四日揆题一首,檇李沈揆题二首,又绍兴癸丑正月十日书于姑苏郡斋一首。
明嘉靖甲申傅太平刻本序刻颜氏家训序
史璧曰:书靡范,曷书也?言靡范,曷言也?言书靡范,虽联篇缕章,赘焉亡补。乃北齐颜黄门家训,质而明,详而要,平而不诡。盖序致至终篇,罔不折衷今古,会理道焉,是可范矣。璧少时,家君东轩公尝援引为训,俾知向方。顾其书虽晦庵小学间见一二;然全帙寡传,莫获考见。顷得中秘本,手自校录。适辽阳傅太平以报政来,就予索古书;予出之观,且语之故。太平曰:“吾志也。是恶可弗传诸?”亟持归刻焉。夫振古渺邈,经残教荒,驯至于今,变趋愈下。岂典范未尝究耶?孰谓古道不可复哉?乃若书之传,以禔身,以范俗,为今代人文风化之助,则不独颜氏一家之训乎尔!兹太平刻书之意也。太平名钥,以司谏作郡,有治行,今为浙江副使。嘉靖甲申夏六月望吉。赐进士出身翰林院侍讲承德郎经筵国史官南郡阳峰张璧序。
案:是本分上下卷,大题下题“北齐黄门侍郎颜之推撰,明蜀荣昌后学冷宗元校”。考明敬思堂刊本白虎通德论二卷,新都俞元符重校,书前有刻白虎通序云:“予寅长辽阳傅公希准,乃正其误而刻之;太平可谓文以饬吏,而为用世之通儒也夫!公名钥,以给谏出守,得士民心,而名位功业殆未涯云。后学蜀昌冷宗元序。”据此,则傅太平且刻有白虎通德论,亦冷宗元为之序也。俞元符所刻之白虎通德论,即据其本,故称“重校”云。
明万历甲戌颜嗣慎刻本序跋重刻颜氏家训序
尝闻之:三代而上,教详于国;三代而下,教详于家。非教有殊科,而家与国所繇异道也。盖古郅隆之世,自国都以及乡遂,靡不建学,为之立官师,辨时物,布功令;故民生不见异物,而胥底于善。彼其教之国者,已粲然详备。当是时,家非无教,无所庸其教也。迨夫王路陵夷,礼教残阙,悖德覆行者,接踵于世;于是为之亲者,恐恐然虑教敕之亡素,其后人或纳于邪也,始丁宁饬诫,而家训所由作矣。斯亦可以观世哉!颜氏家训二十篇,黄门侍郎颜公之推所撰也。公阅天下义理多,以此式谷诸子,后世学士大夫亟称述焉。顾刻者讹误相袭,殊乏善本。公裔孙翰博君嗣慎,重加厘校,将托梓以传,乃来问序。余手是编而三叹,盖叹颜氏世德之远也。昔孔子布席杏坛之上,无论三千,即身通六艺者,颜氏有八人焉。无论八人,即杞国、兖国父子,相率而从之游,数亩之田不暇耕,先人之庐不暇守,赢粮于齐、楚、宋、卫、陈、蔡之郊,艰难险阻,终其身而未尝舍。意其家庭之所教诏,父子之所告语,必有至训焉,而今不及闻矣。不然,何其家之同心慕谊如此邪?嗣后渊源所渐,代有名德,是知家训虽成于公,而颜氏之有训,则非自公始也。乃公当梁、齐、隋易代之际,身婴世难,间关南北,故幽思极意而作此编,上称周、鲁,下道近代,中述汉、晋,以刺世事。其识该,其辞微,其心危,其虑详,其称名小而其指大,举类迩而见义远。其心危,故其防患深;其虑详,故繁而不容自已。推此志也,虽与内则诸篇并传可也。或因其稍崇极释典,不能无疑。盖公尝北面萧氏,饫其余风;且义主讽劝,无嫌曲证,读者当得其作训大旨,兹固可略云。昔子思居卫,卫人曰:“慎之哉!子圣人之后也,四方于子乎观礼。”颜氏为复圣后,而翰博君禔身好礼,盖能守家训者;乃犹以遏佚为惧,汲汲欲广其传。余由此信颜氏之裔,无复有失礼,而足为四方观矣。传不云乎:“国之本在家。”“人人亲其亲、长其长而天下平。”若是,则家训之作,又未始无益于国也。万历甲戌仲秋之吉。翰林国史修撰新安张一桂稚圭甫书。
兹家训一书,予先祖复圣颜子三十五代孙北齐黄门侍郎之推撰也。自唐、宋以来,世世刊行天下。迨我圣朝成化年间,建宁府同知程伯祥、通判罗春等,尝命工重刊,但未广其传耳。今予幸生六十四代宗嫡,叨袭翰林博士,窃念此刻诚吾家之天球河图也,罔敢失坠,遂夙谒张公玉阳、于公谷峰乞叙其始末,将绣梓以共天下。观者诚能择其善者,而各教于家,则训之为义,不特曰颜氏而已。时万历三年,岁次乙亥,孟春之吉。复圣六十四代嫡孙世袭翰林院博士不肖嗣慎顿首谨识。(以上二首,载原书之首。)
是书历年既久,翻刻数多,其间字画,颇有差谬。今据诸书,暨取证于先达李兰皋诸公。尤有未尽,姑阙以俟知者。(以上载原书之末。)
案:是本分上下二卷,上卷大题下题“北齐黄门侍郎颜之推撰,建宁府同知绩溪程伯祥刊”,下卷大题下题“北齐黄门侍郎颜之推撰,建宁府通判庐陵罗春刊”。
颜氏家训后叙
余观鲁颜氏世谍记,自复圣之先,有爵邑于国者,固十数世矣。迨素王作,及门之徒,颜氏八人焉,斯已盛矣。其后历晋、宋、隋、唐千余年,名人硕士,垂声实载籍者,固不可胜数;北齐颜之推,其著者也。语曰:“芝草无根,醴泉无源。”岂然哉!侍郎博雅闳达,为六朝人望,所著书甚众,其逸或不传,顾独有家训二十篇。翰林博士颜君,今所为奉复圣祀者也,雅重其家遗书,顾此编无藏者。而鲁望洋王孙故好积书,尝购得一帙。博士君造其门请观,乃其故本,多阙不可读,博士奉而藏焉,又惧其逸也,于是重加校定,梓之其家以传。甲戌秋入贺诣阙下,以观于子曰:“此吾家天球赤刀也,愿子缀之一言。”于子受卒业,则■曰:嗟渊哉沨沨乎,其有先贤之遗耶!非令德之后,言固不能若是。然其说著者,先儒各往往采摭之矣。夫其言阃以内,原本忠义,章叙内则,是敦伦之矩也;其上下今古,综罗文艺,类辨而不华,是博物之规也;其论涉世大指,曲而不诎,廉而不刿,有大易、老子之道焉,是保身之诠也;其撮南北风土,俊俗具陈,是考世之资也。统之,有关于世教,其粹者考诸圣人不缪,儒先之慕用其言,岂虚哉?然予尝窃怪侍郎,当其时,大江以南,踵晋、宋遗风,学士大夫,操盈尺之简,日夜雕画其中,穷极绮丽,即有谈说先王,则裂眦扼腕,塞耳而不愿闻。江以北,故胡也,民控弦椎髻,王公大人,拥■裘饮酪者居什五;即士流名裔,且将裂冠而从之。此何时也!侍郎故游江南,已又栖迟关、洛之间,乃能不没溺于俗,而秉礼树风,以准绳矩矱,修之于家,不陨先世之声问,岂不超然风气之外者哉?然余窃又以悲其不遇焉。以彼其材,毋论得游圣人之门,借令遭统一之主,深谋朝廷,矩范当世,即汉世诸儒,何多让焉。然而播越戎马,羁旅秦、吴,朝绾一绂,夕更一绶,其志何悲也!夫河自龙门、砥柱而下,天下之水皆河也,济独以一苇之流,横贯其中,清浊可望而辨。夫济固不能不河也,然无失其济固难矣,侍郎之所遭则是哉!昔虞卿去赵,困于梁,不得意,乃著书以自见。故虞卿非羁旅,其言不传。侍郎倘亦其指与?抑以察察之迹,而浮游世之汶汶,固将有三闾大夫之愤而莫之宣耶!恨不见其全书,使其志沕没而不章,窃又以悲其不传也。侍郎子若孙,则思鲁、师古,并以文雅著名;其后真卿、杲卿兄弟,大节皎皎如日星,至今在人耳,斯又圣贤之泽也。然谓非垂训之力,乌乎可哉?博士名嗣慎,兖国六十四代裔孙,醇雅而文,通达世故,能世其训者也。梓不漫矣。万历甲戌季秋望日,赐进士翰林院修撰承务郎同修两朝国史鲁人于慎行谨叙。
明程荣汉魏丛书本序跋及其它颜氏家训序
昔我皇祖迪哲,垂范立训,有典有则,以贻子孙。子孙克遵厥训,明征定保,至于今有成法。予小子钦念哉!粤我皇祖迈种德:在齐有黄门侍郎公,在唐有鲁国常山公,在宋有潭州安抚公,文章节义,昭回于天壤,扬耿光而垂休裕,用大庇于我后人。而黄门公所着家训,迪我后人德业尤切,子孙灵承厥志,曰惟我祖之德,是彝是训,罔敢遏佚前人光,兹予其永保哉!自时厥后,寖微寖昌,子孙有弗若厥训,亦弗克保厥家,则训教之不立也。凡民性非有恒,善恶罔不在厥初;图惟厥初,莫先教训。诗曰:“螟蛉有子,果蠃负之。教诲尔子,式谷似之。”言子必用教,教必用善也。教之以善,犹惧弗率,况导之以不轨不物,俾惟慆淫是即,其何善之有?故子之在教也,犹金之有铏,水之有源也;铏正则正,源清则清,弗可改也已!我黄门祖恭立厥训,佑启后人;后人有弗获睹厥训,以闲于有家,若瞽之无相,伥伥乎其曷所底止哉?邦大惧祖德之克宣,子孙之弗迪也,爰求家训善本,重锓诸梓,俾子孙守焉。是本乃宗人如环同知苏州时所刻,娄江王太史万书阁所藏,而出以示余。维时余缉家谱,未获家训全书,窃以为憾。兹得之如获拱璧。厥惟我颜氏之文献乎!子孙如是乎有征焉,罔或失坠,则我颜氏忠义之家风,与家训俱存而不泯。兹刻也,维清熙,迄用有成,惟我颜氏之祯祥也,岂曰小补之哉?万历戊寅季冬,茶陵平原派三十四代孙颜志邦书于东海佐储公署。
颜氏家训序
家训二十篇,自吾黄门侍郎祖始着,去今盖九百余年,失传已久。吾弟四会掌教士英,尝有志访刻而未遂,以嘱其子如瑰。正德戊寅,如瑰同知苏州之三年,获全本重校刊之,既自识其后矣,复以书来请曰:“祖训重刊,首序非异人任,吾伯父其成之!”谨按:侍郎既着是训,继而其子讳思鲁,以博学善属文,官至校书东宫学士;愍楚直内史;游奏校秘阁;再传至夔府长史赠虢州刺史讳勤礼、弘文馆学士师古、相时、司经校定经史育德,三传至侍读曹王属赠华州刺史讳昭甫,以至濠州刺史赠秘书监元孙、暨通议大夫赠国子祭酒太子少保讳惟真,遂生我鲁国公讳真卿、常山太守杲卿,与夫司丞春卿、淄川司马曜卿、胤山令旭卿、犍为司马茂曾、杭州参军缺疑,金乡男允南、富平尉乔卿、左清道兵曹幼舆、荆南行军允臧;其后复生彭州司马威明昆季,佐父破土门,同时为逆胡所害者八人。建中改元,鲁国迁秩之际,子侄同封男者亦八人。又其后鲁国五世孙讳翊,为台州招讨使,诩为永新令,是皆奕叶重光,联芳并美,颜氏于斯为盛。谓非家训所自,不可也。自是而后,历宋而元,仕籍虽不乏,而彰显不逮前,岂非家训失传之故欤?迨入国朝,文庙靖内难时,沛县令伯玮父子死忠,则我招讨使之后自永新徙庐陵之派者也。其犹有鲁国、常山之余烈,而得家训之坠绪乎!乃今如瑰克继父志,是训复续,意者天将复兴颜氏乎!书曰:“毋忝尔祖,聿修厥德。”易曰:“积善之家,必有余庆。”颜氏之子若孙,其遵承是训,而修德积善,则前日之盛,未必不可复也。是固吾与吾弟若侄之所愿望者也。是为序。正德戊寅冬十二月丙寅。前睢宁学谕八十五翁广烈拜手谨序。(案:以上二首见卷首。)
颜氏家训后序
如瑰龆年时,受小学于先君,习句读,至颜氏家训,请曰:“岂先世所遗?何不授全书?”先君笑曰:“童子能知问此,可教矣。此北齐黄门侍郎祖讳之推所着,世远书亡,家藏宋本,篇章断缺。吾每留意访求全本弗获;汝能读书成立,它日求诸好古积书之家,当必得之。”又曰:“侍郎祖五世生鲁国公讳真卿、常山太守讳杲卿,并以忠义大显于唐,世居金陵。鲁国五世生永新令讳诩,与弟招讨使讳翊,因家永新。招讨十二世生祖讳子文,又自永新徙居安福,流传至今。自吾去鲁国,盖二十七世,去侍郎,盖三十一世,具载家谱可考。此书苟得,其重刻之,以承先志,以贻子孙,毋忽!”如瑰谨识不敢忘。既而宦游南北,虽尝笃意访求,亦弗获。正德乙亥,自陕州转官姑苏,遍访始得宋董正工续本于都太仆玄敬,继得宋刻抄本于皇甫太守世庸,乃合先君所藏缺本,参互校订,而是训复完。因命工重刻以传,盖庶几少副先君遗志,而于颜氏之后,或有裨焉。序致篇曰:“非敢轨物范世也,业以整齐门内,提撕子孙。”如瑰仰述先君重刻之意,亦此意也。为颜氏子孙者,其尚慎行之哉!正德戊寅冬十月望日。如瑰谨识。
颜氏家训小跋
余,楚产也。家训,楚未有刻也。虽散见诸书旁引,而恒以不获全书为憾。余倅东仓,迎家君至养。时王太史凤洲翁以诗赠,有“家训传来旧姓颜”之句,因走弇山园以请,乃出是书,如获拱璧。阅之,则前以戊寅刻,而今又以戊寅遘也。如环其有以俟我乎!奇矣!奇矣!王太史既出是训,又贻余以家庙碑,而为之跋。他日请叙家谱,又云:“家训未列诸颜及杲卿传。”而属余以梓。太史公之益我颜氏,亦远矣哉!因奉命锓诸梓,以淑来裔,以永保太史相成之意云。时万历戊寅季冬。茶陵颜志邦又言。(案:以上二首见书末。)
案:是书分上下二卷。大题下题“北齐琅琊颜之推着,明新安程荣校”。收入所刻汉魏丛书。又案:余藏嘉庆二十二年刻本颜氏通谱,收入之推此书,所据底本为颜志邦本,列有康熙五十年沔阳颜星重刻颜氏家训小引,及嘉庆二十二年沩宁颜邦城三刻黄门家训小引,以其祖本既取以校雠矣,则无取于■床架屋之为也,故未加征引,而最录其二小引于后焉。
重刊颜氏家训小引
星兄弟每侍先人侧,先人必举黄门祖家训提撕星兄弟曰:“儿辈当以圣贤自命,黄门祖家训,所以适于圣贤之路也。世间无操行人,口诵经史,举足便差;总由游心千里之外,自家一个身子,都无交涉,猖狂龌龊,惭负天地,断送形骸,可为寒心哉!黄门祖家训仅二十篇,该括百行,贯穿六艺,寓意极精微,称说又极质朴。盖祖宗切切婆心,谆谆诰诫,迄今千余年,只如当面说话,订顽起懦,最为便捷。儿辈于六经子史,岂不当留心?但‘同言而信,信其所亲;同命而行,行其所服’,黄门祖于家训篇首,曾揭是说,以引诱儿孙矣。今日亲听祖宗说话,便要思量祖宗是如何期望我,我如何无憾于祖宗;悚敬操持,不徒作语言文字观,则六经子史,皆家训脚注也。念之!念之!”又曰:“儿辈得读家训不容易!家训我世世宝之。正统间,思聪公曾经校刊,以授儿孙。无如兵燹之余,散轶颇多,苦无善本。戊午春,坐徐认斋书屋,抽架上得家训全集,喜心翻泪;又以中多讹舛,携至京师,获与东鲁学山先生,参互考订,手录成编,乃得与儿辈共读之。目前艰于梨枣,待我纂修通谱时,重刻谱端,俾我颜氏一家人,各各奉为宝训,以无忝厥祖志可也。念之,念之!”呜呼!先人言犹在耳也,奈何竟赍志以没哉!余小子风木增悲,堂构滋愧,先人欲成未成之志,余小子未克负荷者多矣,重刻家训,遑敢遏佚哉!岁辛卯,综修通谱,自沔水走吉郡数千里,伯叔昆季出如环公同知苏州时所得家训全集,后为吉人公三修谱牒内重加校刊一帙举似余,证验符同,相得益彰,乃命梓人将鲁公祖事实、文集及东鲁陋巷志,俱行刊刻,与家训同列谱端。星愿环家人相与悚敬操持,不徒作语言文字观,以自弃于圣贤之外。此先人志,即黄门祖志也。时今上御极之五十年,岁在辛卯。三十九裔楚沔阳星识。(案:此为康熙五十年。)
三刻黄门家训小引
记有之:“太上立德,其次立功,其次立言。”则立言似为末务矣。嗟乎,立言岂易哉!彼夫掞藻摛华,引商刻羽,非勿工丽也,长江大河,一泻千里,非勿博大也,尺牍寸楮,短兵犀利,非勿遒劲也;然而不出风云之状,尽皆月露之形,无益于当时,莫裨于后世,言之者虽为得意,闻之者未足为戒也。若我三十五世祖黄门子介公之家训则不然,惟恐后人或懈于克己复礼之功,或愆于视听言动之准;故不惜繁称博引之谆谆,庶几动有法,守克驯,至于道耳。顾或者曰:易奇而法,诗正而葩,春秋谨严,左氏浮夸,尚书则纪政治也,戴记则明经典(原误“曲”)poiu也,谁则非训万世者,公之为此,不亦赘乎?而不知非也。六经之文,非不本末兼该,大小具备;而词旨深远,义理蕴奥,必文人学士,日亲师友之讲论,始能通之。若公之为训,则自乡党以及朝廷,与夫日用行习之地,莫不有至正之规,至中之矩;虽野人女子,走卒儿童,皆能诵其词而知其义也。是深之可为格致诚正之功者,此训也;浅之可为动静语默之范者,此训也;谁不奉为暮鼓晨钟也哉?古所称立言不朽者,其在斯与!其在斯与!时嘉庆丁丑廿二年仲春月吉旦,沩宁四十三派孙邦城谨识。嗣孙邦特、邦辉、邦耀、怀德、邦昱、振泗、邦屏同刊。
案:此本颜氏通谱列于谱端,三刻小引书口鱼尾上方即标为颜氏通谱。余所藏本三刻小引首页有木记,前四行楷书“南省总谱,以‘博文约礼’四字编(一行)定号数,每字八十号,总计三百二十(二行)号,外增一号,即为伪造。其各房给领(三行)支谱,必于总谱注明通数,以便考验(四行)。”后为朱文篆书“源远流长”四字。木记下有朱字楷书“文字廿一”印记,书眉上有“锡字贰号”朱文楷书印记,盖支谱编号也。此本先列三刻黄门家训小引,次列重刻颜氏家训旧序,即颜广烈序,而误以为颜志邦序,足以知其鲁莽灭裂矣;最后为颜星之重刊颜氏家训小引。据颜星文,知正统间尚有颜思聪刻本,今亦不可得见矣。
清康熙五十八年朱轼评点本序颜氏家训序
始吾读颜侍郎家训,窃意侍郎复圣裔,于非礼勿视、听、言、动之义庶有合,可为后世训矣,岂惟颜氏宝之已哉?及览养生、归心等(朱文端公集卷一载此序“等”作“二”)篇,又怪二氏树吾道敌,方攻之不暇,而附会之,侍郎实忝厥祖,欲以垂训可乎?虽然,著书必择而后言,读书又言无不择。轼不自量,敢以臆见,逐一评校,以涤瑕着媺,使读者黜其不可为训而宝其可为训,则侍郎之为功于后学不少矣。康熙五十八年冬至日,高安后学朱轼序。
案:此本分上下卷,大题下题“北齐颜之推着,后学朱轼评点”。朱序外,尚有于慎行颜氏家训叙(略)、张一桂重刻颜氏家训序(略)。此书与嗣后续刻诸书合称朱文端公藏书十三种。是本为吴梅手批本,书末有吴氏题记云:“丁丑十一月十四日,霜■读讫。时避寇湘潭,东望吴门,公私涂炭,俯仰身世,略似黄门,点朱展卷,凄然无尽。”文末有“灵”二字朱文篆书章。又卷首有“五万卷藏书楼”朱文篆书、“沈氏家藏”白文篆书、“吴梅”白文篆书、“瞿安心赏”朱文篆书、“霜崖手校”白文篆书、“长洲吴氏藏书”白文篆书等章。书藏北京图书馆。
清雍正二年黄叔琳刻颜氏家训节钞本序颜氏家训节钞序
人之爱其子孙也,何所不至哉!爱之深,故虑焉而周;虑之周,故语焉而详。详于口者,听过而忘,又不如详于书者,足以垂世而行远,此家训所为作也。然历观古人诏其后嗣之语,往往未满人意。叔夜家诫,骫骳逢时,已绝巨源交,而又幸其子之不孤;渊明责子,付之天理,但以杯中物遣之;王僧虔虑其子不晓言家口实;徐勉屑屑以田园为念;杜子美云:“诗是吾家事”,“熟精文选理”,其末已甚;即卓荦如韩退之,亦惟以公相潭府之荣盛,利诱其子,而未及于道义。彼数贤者,岂虑之不周,语之不详哉?识有所不足,而爱有所偏■故也。余观颜氏家训廿篇,可谓度越数贤者矣。其谊正,其意备。其为言也,近而不俚,切而不激。自比于傅婢寡妻,而心苦言甘,足令顽秀并遵,贤愚共晓。宜其孙曾数传,节义文章,武功吏治,绳绳继起,而无负斯训也。惟归心篇阐扬佛乘,流入异端;书证篇、音辞篇,义琐文繁,有资小学,无关大体;他若古今风习不同,在当日言之,则切近于事情,由今日视之,为闲谈而无当。不揣谫陋,重加决择,薙其冗杂,掇其菁英,布之家塾,用启童蒙。苏子瞻云:“药虽进于医手,方多传于古人。若已经效于世间,不必皆从于己出。”窃谓父兄之教子弟,亦犹是也,以古人之训其家者,各训乃家,不更事逸而功倍乎?此余节钞是书之微意也。时雍正二年岁次甲辰,仲春既望。北平黄叔琳序。
据养素堂刊本。是书分上下二卷,大题下署“北平黄叔琳昆圃编”,书末记“男登贤云门、登谷挹辛校字”。北京图书馆藏有纪昀手批本,目录大题下有“献陵”(朱文篆书)“纪晓岚”(白文篆书)二印。
清干隆五十四年卢文弨刻抱经堂丛书本序跋及其它注颜氏家训序
士少而学问,长而议论,老而教训,斯人也,其不虚生于天地间也乎!余友江阴赵敬夫先生,方严有气骨,与余游处十余年,八十外就钟山讲舍,取宋本颜氏家训而为之注。余夺于他事,不暇相助也。又甚惜其劳,谓姑置其易明者可乎?先生曰:“此将以教后生小子也。人即甚英敏,不能于就傅成童之年,圣经贤传,举能成诵;况于历代之事迹乎?吾欲世之教子弟者,既令其通晓大义,又引之使略涉载籍之津涯,明古今之治乱,识流品之邪正。他日依类以求,其于用力也亦差省。”书成未几,而先生捐馆矣。余感畴昔周旋之雅,又重先生惓惓启迪后人之意至深且挚,乌可以无传?就其孙同华索是书,一再阅之,翻然变余前日尚简之见,而更为之加详,以从先生之志。则是书也,匪直颜氏之训,亦即赵先生之训也。先生之学问,先生之议论,不即于是书有可想见者乎?呜呼!无用之言,不急之辩,君子所弗贵。若夫六经尚矣,而委曲近情,纤悉周备,立身之要,处世之宜,为学之方,盖莫善于是书,人有意于训俗型家者,又何庸舍是而叠床架屋为哉?干隆五十四年岁在己酉,重阳前五日,杭东里人卢文弨书于常州龙城书院之取斯堂。
例言
一,黄门始仕萧梁,终于隋代,而此书向来唯题北齐。唐人修史,以之推入北齐书文苑传中。其子思鲁既纂父之集,则此书自必亦经整理,所题当本其父之志可知。今亦仍之。
一,黄门九世祖从晋元南度,江宁颜家巷,其旧居也,则当为江宁人,而此书向题琅邪。唐人修史,例皆不以土断,而远取本望,刘知几为史官,曾非之,不能革也。故北齐书亦曰琅邪临沂人,今亦姑仍其旧。
一,此书为江阴赵敬夫注,始余觉其过详。敬夫以启迪童子,不得不如是。余甚韪其言,故今又从而补之,凡以成敬夫真切为人之志,非敢以求胜也。
一,黄门笃信说文,后乃从容消息,始不过于骇俗。然字体究属审正,历经转写,讹谬滋多。今于甚俗且别者正之,其非说文所有,而为世所常行者,一仍其旧,亦黄门志也。
一,此书音辞篇,辩析文字之声音,致为精细。今人束发受书,师授不能皆正;又南北语音各异,童而习之,长大不能变改,故知正音者绝少。近世唯顾宁人、江慎修、戴东原,能通其学,今金坛段若膺,其继起者也。此篇实赖其订正云。
一,此书段落,旧本分合不清。今于当别为条者,皆提行,庶几眉目了然。
一,宋本经沈氏订正,误字甚少;然俗间通行本,亦颇有是者。今择其义长者从之,而注其异同于下。后人或别有所见,不敢即以余之弃取为定衡也。
一,沈氏有考证一卷,系此书之后;今散置文句之下,取翻阅较便,勿以缺漏为疑。
一,黄门本传中,载所作观我生赋,家国际遇,一生艰危困苦之况,备见于是,此即其人事迹,不可略也。句下有自注,尽皆当日情事;其辞所援引,今为之考其出处,目为加注,使可识别。但赋中尚有脱文,别无他书补正,意犹缺然。
一,涉猎之弊,往往不求甚解,自谓了然。余于此书,向亦犹夫人之见耳。今再三阅之,犹有不能尽知其出处者。自愧窾启,尚赖博雅之士,有以教我焉。
一,敬夫先生以诸生终,隐德不曜,余为作瞰江山人传,今并系于后(今省),使人得因以想见其为人。
一,此书经请正于贤士大夫,始成定本;友朋间复互相订证,厥有劳焉。授梓之际,及门诸子又代任校雠之役;而剞●之费,深赖众贤之与人为善,故能不数月而讫功。今于首简各载姓名,以见懿德之有同好云。抱经氏识,时年七十有三。
颜氏家训注
鉴定嘉定钱大昕莘楣仁和孙志祖怡谷沧州李廷敬宁圃
参订金坛段玉裁懋堂孝感程明愫蔌园新会谭大经敷五仁和潘本智镜涵江阴周宗学象成
雠校江阴杨敦厚仲伟江阴陈宏度师俭江阴王璋秉政江阴汤裕岵瞻(赵门人)江阴沙照耀沧(赵门人)武进臧镛堂在东武进丁履恒基士瞰江孙赵同华俊章校梓(以上见卷首,以下见卷末。)
壬子年重校颜氏家训
向刻在己酉年,但就赵氏注本增补,未及取旧刻本及鲍氏所刻宋本详加比对,致有讹脱。今既省觉,不可因循,贻误观者。故凡就向刻改正者,与夫为字数所限不能增益者,以及字画小异,咸标明之,庶已行之本,尚可据此订正;注有未备,兼亦补之。七十六叟卢文弨识。
赵跋
北齐黄门侍郎颜公,以坚正之士,生秽浊之朝,播迁南北,他不暇念,唯绳祖诒孙之是切,爰运贯穿古今之识,发为布帛菽粟之文,着家训二十篇。虽其中不无疵累,然指陈原委,恺切丁宁,苟非大愚不灵,未有读之而不知兴起者。谓当家置一编,奉为楷式。而是书先有姚江卢檠斋之分章辨句,金坛段懋堂之正误订讹;区区短才,遂不揣鄙陋,取而注释之。年当耄耋,前脱后忘,必多缺略,第令俭于腹笥者,不至迷于援据,退然自阻,则亦不为无益。至于补厥挂漏,俾臻完善,不能无望于将伯之助云。干隆五十一年岁次丙午冬十月十日,瞰江山人赵曦明书于容膝居,是年八十有二。
翁方纲复初斋文集卷十六书卢抱经刻颜氏家训注本后
同年卢弓父学士以其友赵君所注颜氏家训校正精椠,其益人神智,颇有出宋本上者。然如第六卷内诏内下,沈校宋本空格,此云沈氏不空;●字注作●,此云作■,則疑弓父所見沈校宋本者,特偶見一鈔本,而非原本耳。沈氏考证二十三条,自为一卷,而卢刻皆散置文句之下,虽于学者翻阅较便,然愚谓古书当存其旧式;即如沈氏考证内“孟子曰:‘图景失形。’”一条,卢刻竟删去之,虽于义无害,然古书之面目,竟不存矣。又沈跋前一纸,系于末一行紧贴跋语书“朝奉郎知台州军事沈揆”,又前一行“通判军州事管鈗”,又前一行“添差通判楼钥”,皆又低一格书之,又再前又低一格,则“教授、判官、推官、参军”,其最前最低格书者,则“乡贡进士州学正林宪同校”,凡九人,前七行皆总书“同校”,后二行则曰“监刊”,又曰“同校”,乃是锓木时之覆校耳。愚考宋时牒后系衔,皆自后而前,官尊者在后,卑者在前,此其式也。以今所传影宋椠本,如说文卷末雍熙三年进状后,徐铉在句中正前,其牒尾平章事李昉在参知政事吕蒙正、辛仲甫之前;又如群经音辨载宝元二年牒后,平章事二人,亦在最前也。必宜依其原样,末尾一行紧贴跋语书之,乃可依次自后而前读之耳。今卢本将沈跋另刻于前纸,而又自起一纸,题曰“宋本校刊名衔”,则疑于自前而后者,殊乖其式矣。乃先曰“同校”,次曰“监刊”又次以七人“同校”,则最前之“同校”二字,为不可通矣。昔弓父校李雁湖王荆公诗注,将其卷尾所谓“补注”者,皆移置于本诗之下;及予考其补注,乃别是临川曾景建所为,非出雁湖之手;以语弓父,弓父始追悔,而已无及矣。今校阅此书,故缕缕及之,以为古书刊式不可更动之戒。沈揆,字虞卿,见桑泽卿兰亭考。钱遵王读书敏求记云:“沈君雠勘此书,当时为宋人名笔,缮写精妙,古香袭人者也。未谷进士从其友某君家借观,是影写宋椠之本,前后有汲古毛氏诸印。予因得转假,详校一遍,附识于此。
清文津阁四库全书本提要及辨证颜氏家训二卷(江西巡抚采进本)
旧本题北齐黄门侍郎颜之推撰。考陆法言切韵序,作于隋仁寿中,所列同定八人,之推与焉,则实终于隋。旧本所题,盖据作书之时也。
余嘉锡四库总目提要辨证曰:“谨案:北齐书文苑传有之推传,云:‘隋开皇中,太子召为学士,甚见礼重。寻以疾终。’北史文苑传同。陈书文学阮卓传云:‘至德元年,聘隋。隋主夙闻其名,遣河东薛道衡、琅玡颜之推等,与卓谈宴赋诗。’南史文学传略同。然则之推终于隋,史传且有明文;不知提要何以舍正史不引,而必旁征切韵也。考切韵序末,虽题大隋仁寿元年,然其序云:‘昔开皇初,有仪同刘臻等八人,同诣法言门宿。夜永酒阑,论及音韵,萧、颜多所决定(萧该、颜之推也),魏著作(著作郎魏渊)谓法言曰:“向来论难处悉尽,何不随口记之?”法言即烛下握笔,略记纲纪。十数年间,未遑修集。今返初服,私训诸弟子。凡有文藻,即须明声韵。屏居山野,交游阻绝,疑惑之所,质问无从。亡者则生死路殊,空怀可作之叹;存者则贵贱礼隔,以报绝交之旨。遂取诸家音韵,古今字书,以前所记者定之,为切韵五卷。’是则法言之书,虽作于仁寿元年,而其与之推等论韵,实在开皇之初。本传云:‘开皇中,太子召为学士,寻以疾终。’法言亦有‘亡者生死路殊’之语,盖之推即卒于开皇时。(钱大昕疑年录卷一云:“颜之推,六十余,生梁中大通三年辛亥,卒隋开皇中。”自注云:“本传不书卒年,据家训序致篇云:‘年始九岁,便丁荼蓼。’以梁书颜协卒年证之,得其生年。又终制篇云:‘吾已六十余。’则其卒盖在开皇十一年以后矣。”)提要乃云:‘切韵序作于仁寿中,所列同定八人,之推与焉。’一若之推至仁寿时尚存者,亦误也。切韵序前所列八人姓名,有内史颜之推(古逸丛书本作“外史”),内史之官,本传不书。史通正史篇云:‘齐天保二年敕秘书监魏收勒成一史,成魏书百三十卷,世薄其书,号为秽史。至隋开皇,敕著作郎魏澹,与颜之推、辛德源,更撰魏书,矫正收失,总九十二篇。’此亦之推入隋后逸事之可见者。唐颜真卿撰颜氏家庙碑云:‘北齐给事黄门侍郎、待诏文林馆、平原太守、隋东宫学士讳之推,字介,着家训廿篇,冤魂志三卷,证俗音字五卷,文集卅一卷,事具本传。’(据拓本,亦见金石萃编卷一百一。)又颜勤礼神道碑亦云:‘祖讳之推,北齐给事黄门郎、隋东宫学士,齐书有传。’(此碑仅见于集古录,他家皆不着录,近时始复出土。)叙之推官职,皆与史合;提要谓:‘旧本题北齐黄门侍郎,为据作书之时。’考家训屡叙齐亡时事,其终制篇云:‘先君先夫人,皆未还建邺旧山;今虽混一,家道罄穷,何由办此奉营经费。’则家训实作于隋开皇九年平陈之后。提要以为作于北齐,盖未尝一检原书,姑以臆说耳。颜真卿所撰殷夫人颜氏碑云:‘北齐黄门侍郎之推。’(据拓本,“齐”字“推”字泐,亦见萃编卷一百一)与家训署衔同。家庙碑虽书隋官,而下又云‘黄门兄之推’,仍举齐官为称;岂非以之推在齐颇久,且官位尊显耶?新唐书颜籀传云:‘祖之推,终隋黄门郎。’其以官黄门为隋时事固误,然亦可见从来举之推官爵必署黄门矣。隶释卷九司隶校尉鲁峻碑跋云:‘汉人所书碑志,或以所重之官揭之。司隶权尊而职清,非列校可比;亦犹冯绲舍廷尉而用车骑也。’余谓唐人之以黄门称之推,亦从所重言之耳。卢文弨补家训赵曦明注例言曰:‘黄门始仕萧梁,终于隋代,而此书向来惟题北齐,唐人修史,以之推入北齐书文苑传中。其子思鲁既纂其父之集,则此书自必亦经整理,所题当本其父之志。’此言是也。然则此书之题北齐黄门侍郎,不关作书之时,亦明矣。”
陈振孙书录解题云:“古今家训,以此为祖;然李翱所称太公家教,虽属伪书,至杜预家诫之类,则在前久矣。特之推所撰,卷帙较多耳。
余氏辨证曰:“案:李翱文公集卷六答朱载言书云:‘其理往往有是者,而词意不能工者,有之矣,刘氏人物志、王氏中说、俗传太公家教是也。’幷未尝指为齐之太公所作,更未言其真伪,四库既不着录,作提要者未见其书,何从知其为伪书耶?宋王明清玉照新志卷三云:‘世传太公家教,其书极浅陋鄙俚,然见之唐李习之文集,至以文中子为一律,观其中犹引周、汉以来事,当是有唐村落间老校书为之。太公者,犹曾高祖之类,非谓渭滨之师臣明矣。’然则此所谓太公,幷非吕望,宋人辨之甚明,提要不考,而以为伪书,误矣。考八旗通志阿什坦传云:‘阿什坦翻译大学、中庸、孝经及通鉴总论、太公家教等书刊行之。当时翻译者,咸奉为准则。即仅通满文者,亦得借为考古资。’是其书清初尚存,其后不知何时佚去。宣统间,敦煌石室千佛洞发现古写本书中,有太公家教一卷,上虞罗氏得之,影印入鸣沙石室古佚书中,其书开卷即云:‘代(此句上缺五字),长值危时。望乡失土,波迸流离,只欲隐山居住,不能忍冻受饥,只欲扬名后代,复无晏婴之机,才轻德薄,不堪人师,徒消人食,浪费人衣,随缘信业,且逐时之随。辄以讨其坟典,简择诗、书,依傍经史,约礼时宜,为书一卷,助幼儿童,用传于后,幸愿思之。’观其自序,真王明清所谓‘村落间老校书’也,何尝有伪托古人之意哉?王国维跋云(在本卷后,亦见观堂集林卷二十一):‘原书有云:“太公未遇,钓渔水,(原注:“‘水’上疑脱‘渭’字。”)相如未达,卖卜于市,□天(嘉锡案:“此字似脱上半,恐非‘天’字。”)居山,鲁连海水,孔鸣(原注:“‘明’字之误。”)盘桓,候时而起。”书中所用古人事止此,或后人取太公二字冠其书,未必如王仲言曾高祖之说也。’嘉锡案:古人摘字名篇,多取之第一句,否则亦当在首章之中。今王氏所引,在其书之后半,未必摘取以名其书。且其前尚有‘唐、虞虽圣,不能化其明主;微子虽贤,不能谏其暗君;比干虽惠,(“惠”字疑是“忠”字之误)不能自免其身’云云,亦是用古人事,不独太公数句也。名书之意,仍当以王明清说为是。要之,无论如何,绝非伪托为齐太公所撰,则可断言也。”
晁公武读书志云:“之推本梁人,所着凡二十篇,述立身治家之法,辨正时俗之谬,以训世人。”今观其书,大抵于世故人情,深明利害,(器案:此绝似纪昀语,于所评黄叔琳节钞本中数见不鲜,则此提要,或出其手。)poiu而能文之以经训,故唐志、宋志俱列之儒家。然其中归心等篇,深明因果,不出当时好佛之习;又兼论字画音训,并考正典故,品第文艺,曼衍旁涉,不专为一家之言,今特退之杂家,从其类焉。又是书隋志不着录,唐志、宋志俱作七卷,今本止二卷,钱曾读书敏求记载有宋钞淳熙七年嘉兴沈揆本七卷,以闽本、蜀本及天台谢氏所校五代和凝本参定,末附考证二十三条,别为一卷,且力斥流俗幷为二卷之非。今沈本不可复见,(器案:明万历间何镗刊汉魏丛书,即用七卷本,清康熙间武林何允中覆刻之,称为广汉魏丛书,此非罕见之书,何云不可复见也!)poiu无由知其分卷之旧,姑从明人刊本录之。然其文既无异同,则卷帙分合,亦为细故。惟考证一卷,佚之可惜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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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录二 颜之推传(北齐书文苑传)
颜之推,字介,琅邪临沂人也〔一〕。九世祖含,从晋元东度,官至侍中右光禄西平侯〔二〕。父勰,梁湘东王绎镇西府谘议参军。〔三〕世善周官、左氏学〔四〕。
〔一〕洪亮吉晓读书斋四录下:“南史颜协在文学传,其子颜之推,在北史文苑传,皆云‘琅邪临沂人’。按:琅邪系东晋成帝时侨郡,临沂亦侨县,属琅邪。今琅邪故侨郡,在今句容县有琅邪乡,即其地;临沂故侨县,在今上元县东北三十里。卢学士文弨近今颜氏家训凡例,据方志云:‘黄门九世祖从晋元渡江,今江宁颜家巷,其旧居也。’以为当作江宁人。不知琅邪侨郡县,今亦皆属江宁,不必改也。元和姓纂等书,颜氏本贯琅邪,晋永嘉过江,居丹阳。是颜氏本自江北琅邪渡江,又居侨郡之琅邪耳。景定建康志亦不载江宁有颜家巷,方志盖据观我生赋原注:‘颜家巷在长干。’与下句‘展白下以流连’,白下、长干,皆在今江宁县境。至晋书孝友传颜含,即协七世祖,传云:‘琅邪莘人。’‘莘’盖又‘华’字之误也。”
〔二〕卢文弨曰:“晋书孝友传:‘颜含,字宏都,琅邪莘人也。祖钦,给事中。父默,汝阴太守。含少有操行,以孝闻。元帝过江,以为上虞令,历散骑常侍、大司农,豫讨苏峻功,封西平县侯,拜侍中,迁光禄勋,以年老逊位。成帝美其素行,就加右光禄大夫。年九十三,卒。谥曰靖。三子:髦,谦,约,并有声誉。’”器案:艺文类聚四八、御览二一九、又三八九引颜含别传:“颜髦,字君道,含之子也。少慕家业,惇于孝行,仪状严整,风貌端美,大司马桓公叹曰:‘颜侍中,廊庙之望,喉舌机要。’”
〔三〕卢文弨曰:“梁书文学传下:‘颜协,字子和。七代祖含。父见远,博学有志行,齐和帝即位于江陵,以为治书侍御史兼中丞,高祖受禅,见远乃不食,发愤数日而卒。协幼孤,养于舅氏,少以器局见称,博涉群书,工于草隶。释褐,湘东王国常侍,又兼府记室。世祖出镇荆州,转正记室。感家门事义,恒辞征辟,游于蕃府而已。卒年四十二。二子:之仪,之推。’案:梁书以含为协七世祖,则是之推之八世祖也。史家所纪世数,往往不同,有从本身数者,亦有离本身数者。今考颜氏家庙碑:含子髦,字君道;髦子綝,字文和;綝子靖之,字茂宗;靖之子腾之,字弘道;腾之子炳之,字叔豹;炳之子见远,字见远;见远子协。则梁书离本身数,北齐书连本身数,是以不同。勰之与协,义相近,家庙碑作‘协’,与梁书同。”器案:南史文学传、北史文苑传,并作“颜协”,尔雅释诂:“勰,和也。”释文:“本亦作‘协’。”是勰、协古通也。又案:观我生赋:“逮微躬之九叶。”此北齐书说所本。又注文“北齐书”,原误作“晋书”,今从严本校改。
〔四〕案:宋蜀大字本北齐书本传无“学”字,北史本传有。
之推早传家业〔一〕。年十二,值绎自讲庄、老,便预门徒;虚谈非其所好〔二〕,还习礼传〔三〕。博览群书,无不该洽〔四〕;词情典丽,甚为西府所称
〔五〕。绎以为其国左常侍,加镇西墨曹参军。好饮酒,多任纵,不修边幅〔六〕,时论以此少之。
〔一〕器案:之推八世祖颜髦,亦“少慕家业”,见上引颜含别传。
〔二〕案:勉学篇:“洎于梁世,兹风复扇,庄、老、周易,总谓三玄。武皇、简文,躬自讲论,周弘正奉赞大猷,化行都邑,学徒千余,实为盛美。元帝在江、荆间,复所爱习,召置学生,亲为教授,废寝忘食,以夜继朝,至乃倦剧愁愤,辄以讲自释。吾时颇预末筵,亲承音旨,性既顽鲁,亦所不好云。”即北齐书所本。
〔三〕案:序致篇:“虽读礼传,微爱属文。”
〔四〕“无不该洽”,册府元龟五九七作“无不该遍”。
〔五〕西府,谓江陵,又称西台,见通鉴一四四胡三省注。
〔六〕卢文弨曰:“谓无容仪也。此之推自言云尔,见序致篇。”
绎遣世子方诸〔一〕出镇郢州,以之推掌管记。值侯景陷郢州,频欲杀之,赖其行台郎中王则〔二〕以获免,囚送建邺。景平,还江陵。时绎已自立〔三〕,以之推为散骑侍郎,奏舍人事。后为周军所破,大将军李穆〔四〕重之,荐往弘农,令掌其兄阳平公远书翰〔五〕。值河水暴长,具船将妻子来奔,经砥柱之险〔六〕,时人称其勇决。
〔一〕方诸,梁元帝王夫人所生,南史、梁书并有传。
〔二〕王则,字符轨,自云太原人,北史、北齐书并有传。
〔三〕宋蜀本“时”误“江”,北史本传不误。
〔四〕“李穆”,原误作“李显”,今据殿本及北史本传校改。
〔五〕此句,原误作“令掌其兄平阳王庆远书干”,今据北史校改。北史云:“大将军李穆重之,送往弘农,令掌其兄阳平公远书翰。”此字“远”上“庆”字,盖由读者注“显庆”字于“穆”旁,而传钞者误以“显”字代“穆”,又移植“庆”字于“远”上也。李穆字显庆,见北史卷五十九、周书卷三十。兄远,字万岁,封阳平公,镇弘农,见北史卷五十九、周书卷二十五。
〔六〕详后观我生赋注。
显祖见而悦之,即除奉朝请,引于内馆中;侍从左右,颇被顾眄。天保末,从至天池〔一〕,以为中书舍人,令中书郎段孝信〔二〕将敕书出示之推;之推营外饮酒。孝信还,以状言,显祖乃曰:“且停。”由是遂寝。河清末,被举为赵州功曹参军,寻待诏文林馆〔三〕,除司徒录事参军。之推聪颖机悟,博识有才辩,工尺牍,应对闲明,大为祖珽所重;令掌知馆事,判署文书,寻迁通直散骑常侍,俄领中书舍人。帝时有取索,恒令中使传旨。之推禀承宣告,馆中皆受进止〔四〕;所进文章,皆是其封署,于进贤门奏之,待报方出。兼善于文字,监校缮写,处事勤敏,号为称职。帝甚加恩接,顾遇逾厚,为勋要者所嫉,常欲害之。崔季舒等将谏也,之推取急〔五〕还宅,故不连署;及召集谏人,之推亦被唤入,勘无其名,方得免祸〔六〕。寻除黄门侍郎〔七〕。及周兵陷晋阳,帝轻骑还邺〔八〕,窘急,计无所从。之推因宦者侍中邓长颙进奔陈之策,仍劝募吴士千余人,以为左右,取青、徐路,共投陈国〔九〕。帝甚纳之,以告丞相高阿那肱等;阿那肱不愿入陈〔一0〕,乃云:“吴士难信,不须募之。”劝帝送珍宝累重向青州,且守三齐〔一一〕之地,若不可保,徐浮海南度〔一二〕。虽不从之推计策,犹以为平原太守〔一三〕,令守河津。
〔一〕“天池”,北史作“天泉池”,在山西宁武县西南六十里管涔山上。水经■水注:“溹涫水潜承太原汾阳县北燕京山之大池,池在山原之上,世谓之天池,方里余,其水澄渟干净而不流。”北齐书文宣纪:“天保七年六月乙丑,帝自晋阳北巡,己巳,至祁连池。”资治通鉴一六七:“六月己巳,齐主至祁连池。”胡三省注:“祁连池,即汾阳之天池,北人谓天为祁连。”
〔二〕器案:段荣字孝言,历中书黄门,典机密。见北史卷五十四、北齐书卷十六,此“孝信”疑是“孝言”之误。
〔三〕北齐书后主纪:“帝幼而念善,及长,颇学缀文,置文林馆,引诸文士焉。”册府元龟一九二:“后主颇好讽咏,幼稚时曾读诗赋,语人云:‘终有解作此理否?’及长,亦稍留意。初,因画屏风,■通直郎兰陵萧放及晋陵王孝武录古名贤烈士,及近代轻艳诸诗,以充图画,帝弥重之。从复追齐州录事参军萧悫、赵州功曹参军颜之推同入撰;犹依霸朝,谓之馆客。放及之推意欲更广其事;又祖珽辅政,爱重之推,又托邓长颙渐说后主,属意斯文。(邓长颙、颜之推奏立文林馆,见北齐书阳休之传。)三年,祖珽奏立文林馆,于是更召弘文学士,谓之待诏文林馆焉。(之推后为黄门侍郎,与中书侍郎李德林同判文林馆事,见北史、隋书李德林传。)”
〔四〕进止,犹言可否。隋书裴蕴传:“是后,大小之狱,皆以付蕴,宪部大理,莫敢与夺,必禀承进止,然后决断。”彼文所谓“禀承进止”,即此文之“受进止”也。唐、宋以后,臣僚上札子,末尾概言“取进止”,或云“奉进止”,“奉宣进止”,或云“伏候进止”,皆可否取决之辞,盖沿六朝之旧式也。
〔五〕取急,犹言请假也。通鉴一0三胡注:“晋令:‘急假者,五日一急,一岁以六十日为限。’史书所称取急、请急,皆谓假也。”
〔六〕卢文弨曰:“北齐书崔季舒传:‘祖珽受委,奏季舒总监内作,韩长鸾欲出之,属车驾将适晋阳,季舒与张雕议,以为寿春被围,大军出拒,信使往还,须禀节度,兼道路小人或相惊恐,云大驾向幷,畏避南寇,若不启谏,必动人情。遂与从驾文官连名进谏,赵彦深、唐邕、段孝言等初亦同心,临时疑贰,季舒与争,未决,长鸾遂奏云:“汉儿文官连名总署,声云谏止向幷,其实未必不反,宜加诛戮。”帝即召已署官人集含章殿,以季舒、张雕、刘逖、封孝琰、裴泽、郭遵等为首,斩之殿庭。’”
〔七〕器案:艺文类聚四八引齐职仪:“给事黄门侍郎四人,秩六百硕,武冠,绛朝服。汉有中黄门,位从诸大夫,秦制也,与侍中掌奏文案,赞相威仪,典署其事。”
〔八〕北齐书后主纪:“(武平七年十二月)丁巳大赦,改武平七年为隆化元年。其日,穆提婆降周,诏除安德王延宗为相国,委以备御,延宗流涕受命。帝乃夜斩五龙门而出,欲走突厥,从官多散,领军梅胜郎叩马谏,乃回之邺。”
〔九〕北齐书幼主纪:“于是黄门侍郎颜之推、中书侍郎薛道衡、侍中陈德信等,劝太上皇往河外募兵,更为经略;若不济,南投陈国。从之。”
〔一0〕北齐书无“阿那肱”三字,今据殿本、北史、册府元龟四七七补。卢文弨曰:“阿那肱召周军约生致齐主故也,见幼主纪。”
〔一一〕三齐,指今山东北部及中部地区。史记项羽本纪:“徙齐王田市为胶东王;齐将田都从共救赵,因从入关,故立都为齐王,都临菑;故秦所灭齐王建孙田安,项羽方渡河救赵,田安下济北数城,引其兵降项羽,故立安为济北王,都博阳。……田荣闻项羽徙齐王市胶东,而立齐将田都为齐王,乃大怒,不肯遣齐王之胶东。因以齐反,迎击田都,田都走楚。齐王市畏项羽乃亡之胶东就国,田荣怒追击,杀之即墨。荣因自立为齐王,而西击杀济北王田安,幷王三齐。”集解:“汉书音义曰:‘齐与济北、胶东。’”正义:“三齐记云:‘右即墨,中临淄,左平陆(今山东汶上县北),谓之三齐。’”
〔一二〕册府元龟四七七“度”作“渡”。
〔一三〕北齐书、北史“犹”上俱有“然”字。器案:封氏闻见记十修复:“颜真卿为平原太守,立三碑,皆自撰亲书。其一立于郭门之西,记颜氏曹魏时颜裴(按:三国志魏书仓慈传作颜斐,字文林)、高齐时颜之推,俱为平原太守,至真卿凡三典兹郡。”又案:法苑珠林一一九传记篇称“齐光禄大夫颜之推”,史传失载。
齐亡,入周,大象末,为御史上士。
隋开皇中,太子召为学士,甚见礼重〔一〕。寻以疾终。有文三十卷、家训二十篇,并行于世〔二〕。
〔一〕陈书文学阮卓传:“至德元年,入为德教殿学士。寻兼通直散骑常侍,副王话聘隋。隋主夙闻卓名,乃遣河东薛道衡、琅邪颜之推等,与卓谈燕赋诗,赐遗加礼。”
〔二〕器案:之推撰箸,除见于本传者外,尚有:承天达性论(法苑珠林一一九传记篇),训俗文字略一卷(隋书经籍志、册府元龟六0八),证俗文字音五卷(家庙碑。隋书经籍志颜之推证俗音字略六卷,宋史艺文志颜之推证俗音字四卷,又字始三卷,郭忠恕修汗简所得凡七十一家事迹,列有颜黄门说字及证俗古文,即证俗音字略,亦即证俗文字音也,今有辑本。玉海四五:“颜之推证俗音字四卷,援诸书为据,正时俗文字之谬,凡三十五目。”新唐书艺文志有张推证俗音三卷,说者谓“张推”即“颜之推”之误),急就章注一卷(旧唐书经籍志、新唐书艺文志。王应麟急就篇后序:“颜之推注解,轶而不传。”则是书于南宋时已亡佚矣),笔墨法一卷(新唐书艺文志),集灵记二十卷(隋书经籍志、册府元龟五五六。旧唐书经籍志、新唐书艺文志作十卷。今有辑本),冤魂志三卷(今存。册府元龟五五六作“冤魄志”,法苑珠林一一九作一卷,宋以后书目着录者作“还冤志”。又有敦煌写本),诫杀训一卷(法苑珠林一一九。广弘明集二六引诫杀家训,即从家训归心篇后半部分别出单行者),八代谈薮(遂初堂书目),七悟一卷(隋书经籍志。新唐书艺文志作“七悟集”,旧唐书经籍志误作颜延之撰),稽圣赋(令狐峘颜鲁公神道碑铭。新唐志有李淳风注颜之推稽圣赋一卷,今案:一切经音义五一引李淳风注稽圣赋一条)。
曾撰观我生赋〔一〕,文致清远〔二〕,其词曰:
仰浮清之藐藐〔三〕,俯沈奥之茫茫〔四〕,已生民而立教〔五〕,乃司牧以分疆〔六〕,内诸夏而外夷、狄〔七〕,骤五帝而驰三王〔八〕。大道寝而日隐,小雅摧以云亡〔九〕,哀赵武之作孽〔一0〕,怪汉灵之不祥〔一一〕,旄头翫其金鼎〔一二〕,典午失其珠囊〔一三〕,瀍、涧鞠成沙漠〔一四〕,神华泯为龙荒,吾〔一五〕王所以东运,我祖于是南翔〔一六〕。去琅邪之迁越〔一七〕,宅金陵之旧章〔一八〕,作羽仪于新邑〔一九〕,树杞梓于水乡〔二0〕,传清白而勿替〔二一〕,守法度而不忘〔二二〕。逮微躬之九叶,颓世济之声芳〔二三〕。问我辰之安在〔二四〕,钟厌恶于有梁〔二五〕,养傅翼之飞兽〔二六〕,子贪心之野狼〔二七〕。初召祸于绝域,重发衅于萧墙〔二八〕,虽万里而作限〔二九〕,聊一苇而可航〔三0〕,指金阙以长铩〔三一〕,向王路而蹶张〔三二〕。勤王踰于十万〔三三〕,曾不解其搤吭〔三四〕,嗟将相之骨鲠〔三五〕,皆屈体于犬羊〔三六〕。武皇忽以厌世,白日黯而无光,既飨国而五十,何克终之弗康?嗣君听于巨猾〔三七〕,每凛然而负芒〔三八〕。自东晋之违难,寓礼乐于江、湘,迄此几于三百,左衽浃于四方〔三九〕,咏苦胡而永叹,吟微管而增伤〔四0〕。世祖赫其斯怒〔四一〕,奋大义于沮、漳〔四二〕。授犀函与鹤膝〔四三〕,建飞云及艅艎〔四四〕,北征兵于汉曲,南发餫于衡阳〔四五〕。
〔一〕卢文弨曰:“案:诸本多删此赋不录,今以颜氏一生涉履,备见此中,故依史文全录之,且为之注。”刘盼遂曰:“案:周易观卦九五爻:‘观我生,君子■咎。’颜氏取经文以名赋。”
〔二〕屈大均道援堂诗集一赠颜君:“遗响在黄门,一赋如琼玖。”沈豫秋阴杂记八:“有说哀江南赋,情词悱恻,子山独步一时。然云:‘宰相以干戈为儿戏,缙绅以清谈为庙略。’全是责人,而致命遂志之语,一无流露。读颜之推观我生赋,其哀音苦节,与子山同遭侯景之难,而其词则曰:‘小臣耻其独死,实有愧于胡颜。’较信颇为悃款。”
〔三〕卢文弨曰:“淮南子天文训:‘清阳者薄靡而为天,重浊者凝滞而为地。’诗大雅瞻卬:‘藐藐昊天,无不克巩。’传:‘藐藐,大貌。’”
〔四〕卢文弨曰:“左氏襄四年传:‘虞人之箴曰:“芒芒禹迹,画为九州。”’”徐鲲曰:“文选班孟坚典引:‘太极之元,两仪始分,烟烟熅熅,有沈而奥,有浮而清。’注:‘蔡邕曰:“奥,浊也。言两仪始分之时,其气和同,沈而浊者为地,浮而清者为天。”’”李详注同。
〔五〕器案:此用尚书泰誓上“天佑下民,作之君,作之师”之意也。
〔六〕左传襄公十四年:“师旷曰:‘天生民而立之君,使司牧之,勿使失性。’”新语道基篇:“后稷乃立封疆,画界畔,以分土地之所宜。”司马相如上林赋:“封疆画界者,非为守御,所以禁淫也。”
〔七〕卢文弨曰:“公羊成十五年传:‘春秋内其国而外诸夏,内诸夏而外夷、狄。’”
〔八〕卢文弨曰:“白虎通号篇:‘钩命决曰:“三皇步,五帝趋,三王驰,五霸骛。”’”徐鲲曰:“后汉书曹传:‘三五步骤,优劣殊轨。’注:‘孝经钩命决曰:“三皇步,五帝骤,三王驰。”宋均注云:“步谓德隆道备,日月为步;时事弥须,日月亦骤;勤思不已,日月乃驰。”’”
〔九〕卢文弨曰:“班孟坚两都赋序:‘昔成、康没而颂声寝,王泽竭而诗不作。’孟子离娄上:‘王者之迹熄而诗亡。’毛诗序:‘小雅尽废,则四夷交侵,中国微矣。’”
〔一0〕卢文弨曰:“赵武谓赵武灵王也。武灵王胡服骑射,事见战国赵策。”
〔一一〕卢文弨曰:“续汉书五行志:‘灵帝好胡服、胡帐、胡床、胡坐、胡饭、胡箜篌、胡笛、胡舞,京都贵戚皆竞为之,此服妖也。其后董卓多拥胡兵,填塞街衢,虏掠宫掖,发掘园陵。’”
〔一二〕卢文弨曰:“史记天官书:‘昴曰旄头,胡星也。’一本作髦头。左氏宣三年传:‘楚子伐陆浑之戎,遂至于雒,观兵于周疆。定王使王孙满劳楚子,楚子问鼎之大小轻重焉。对曰:“在德不在鼎。昔夏之方有德也,远方图物,贡金九牧,铸鼎象物,使民知神奸。桀有昏德,鼎迁于商;载祀六百,商纣暴虐,鼎迁于周。”’”
〔一三〕卢文弨曰:“蜀志谯周传:‘典午忽兮,月西没兮。’典午者,谓司马也。案:代魏者晋,姓司马氏。珠囊,当出纬书。孔颖达周易正义序:‘秦亡金镜,未坠斯文。汉理珠囊,重兴儒雅。’初学记引尚书考灵曜云:‘河图子提期地留,赤用藏,龙吐珠。’康成注:‘河图子刘氏而提起也;藏,秘也;珠,宝物,喻道也;赤汉当用天之秘道,故河龙吐之。’”器案:御览六引郑玄纬注曰:“日月遗其珠囊。珠囊谓五星也;遗其珠囊者,盈缩失度也。”此颜氏所本,卢氏漫引考灵曜为证,非是。
〔一四〕卢文弨曰:“尚书禹贡:‘荆、河惟豫州,伊、洛、瀍、涧,既入于河。’汉书地理志:‘瀍水出河南谷城■亭北。涧水出弘农新安县。’通典州郡七:‘荆、河之州,永嘉之乱,没于刘、石。’诗小雅小弁:‘踧踧周道,鞠为茂草。’汉书苏建传:‘李陵歌曰:“径万里兮度沙幕。”’古沙漠作幕字。”
〔一五〕卢文弨曰:“神华,中华也。史记孟子荀卿列传:‘驺衍以为儒者所谓中国者,于天下乃八十一分居其一分耳。中国名曰赤县神州。’汉书匈奴传:‘五月,大会龙城,祭其先、天地、鬼神。’又叙传:‘龙荒幕朔,莫不来庭。’”器案:史记夏本纪:“要服外五百里荒服。”集解:“马融曰:‘政教荒忽,因其故俗而治之。’”汉人称匈奴之龙城为龙荒,义即本之。洛阳伽蓝记二景宁寺条:“晋、宋以来,号为荒中。”荒字义同,谓长江以北,尽是夷狄也。
〔一六〕自注:“晋中宗以琅邪王南渡,之推琅邪人,故称吾王。”
〔一七〕卢文弨曰:“金陵本吴地,后越灭吴,其地遂为越有,故称越也。”严式诲曰:“案:迁越疑是迁流播越之义,注非。”今案:严说是。
〔一八〕卢文弨曰:“说金陵者各不同,惟张敦颐六朝事迹序为明析,言楚威王因山立号,置金陵邑。或云,以此有王气,故埋金以镇之。或云,地接金坛之陵,故谓之金陵。秦时望气者云:‘五百年后,有天子气。’始皇东巡,乃凿钟阜,断金陵长陇以通流,改其地为秣陵县。诗大雅卷阿:‘尔土宇昄章。’”器案:诗大雅假乐:“不愆不忘,率由旧章。”之推兼用此义。
〔一九〕卢文弨曰:“易渐上九:‘鸿渐于陆,其羽可用为仪,吉。’尚书召诰:‘周公朝至于洛,则达观于新邑营。’”器案:班固幽通赋:“有羽仪于上京。”
〔二0〕卢文弨曰:“左氏襄二十六年传:‘如杞梓皮革,自楚往也。’洛阳伽蓝记三:‘萧衍子西丰侯萧正德曰:“下官虽生于水乡,而立身以来,未遭阳侯之难。”’”徐鲲曰:“文选陆士衡答张士然诗:‘余固水乡士。’李善注云:‘水乡,谓吴也。汉书曰:“武功中,水乡人三舍垫为池。”’”器案:郭璞无题诗:“杞梓生南荆,奇才应世出。”梁书处士庾诜传:“高祖闻而下诏曰:‘新野庾诜,荆山珠玉,江陵杞梓。’”梁元帝中书令庾肩吾墓志:“杞梓之材,有均廊庙。”陈书蔡景历传:“景历答书曰:‘杞梓方雕,岂盼樗枥。’”庾信竹杖赋:“是乃江、汉英灵,荆、衡杞梓。”周书儒林沉重传:“高祖优诏答之曰:‘开府汉南杞梓,每轸虚衿;江东竹箭,亟疲延首。’”用法与此相同,俱以杞梓良材,取譬人物异才。
〔二一〕卢文弨曰:“后汉书杨震传:‘转涿郡太守,子孙常蔬食步行,故旧长者或欲令为开产业,震不肯,曰:“使后世称为清白吏子孙,以此遗之,不亦厚乎!”’”器案:诗小雅楚茨:“子子孙孙,勿替引之。”
〔二二〕卢文弨曰:“左氏昭二十九年传:‘仲尼曰:“夫晋国将守唐叔之所受法度。”’”
〔二三〕卢文弨曰:“左氏文十八年传:‘世济其美,不陨其名。’”
〔二四〕卢文弨曰:“我辰安在,诗小雅小弁文,本作‘我良’者讹。”
〔二五〕器案:左传隐公十一年:“郑庄公曰:‘天而既厌周德矣,吾其能与许争乎!’”即此厌恶字所本。
〔二六〕自注:“梁武帝纳亡人侯景,授其命,遂为反叛之基。”卢文弨曰:“傅读曰附。飞兽,飞虎也,史臣避唐讳改。周书寤儆解:‘无虎傅翼,将飞入邑,择人而食。’”
〔二七〕自注:“武帝初养临川王子正德为嗣,生昭明后,正德还本,持封临贺王,犹怀怨恨,径叛入北而还,积财养士,每有异志也。”卢文弨曰:“史记项羽纪:‘猛如虎,很如羊,贪如狼。’左氏宣四年传:‘谚曰:“狼子野心。”’”
〔二八〕自注:“正德求征侯景,至新林叛,投景,景立为主,以攻台城。”器案:论语季氏篇:“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也。”集注引郑玄云:“萧之言肃也;墙谓屏也;君臣相见之礼,致屏而加肃敬焉,是以谓之萧墙。”释名释宫室:“萧墙在门内。萧,肃也,臣将入于此,自肃敬之处也。”
〔二九〕三国志吴书孙权传注引吴录:“是冬,魏文帝至广陵,临江观兵,兵有十余万,旌旗弥数百里,有渡江之意。权严设固守。时天大寒冰,舟不得入江,帝见波涛汹涌,叹曰:‘嗟乎,固天所以隔南北也!’遂归。”
〔三0〕诗卫风河广:“谁谓河广?一苇杭之。”毛传:“杭,渡也。”孔颖达正义曰:“言一苇者,谓一束也,可以浮之水上而渡,若浮■然,非一根苇也。”案:杭与航通。三国志魏书文帝纪注引魏书,载丕于马上为诗曰:“观兵临江水,水流何汤汤,……谁云江水广?一苇可以航。”文选嵇康兄秀才公穆入军赠诗:“谁谓河广?一苇可航。”三国志吴书贺邵传:“臣闻否泰无常,吉凶由人,长江之限,不可久恃,苟我不守,一苇可航也。”抱朴子外篇汉过:“汤池航于一苇。”都用航字,与颜氏同。
〔三一〕卢文弨曰:“贾谊书过秦上:‘鉏耰棘矜,不敌于钩戟长铩。’”
〔三二〕卢文弨曰:“汉书申屠嘉传:‘以材官蹶张。’如淳曰:‘材官之多力能脚踏强弩张之。律有蹶张士。’师古曰:‘今之弩,以手张者曰擘张,以足踏者曰蹶张。’”
〔三三〕卢文弨曰:“左氏僖二十五年传:‘求诸侯莫如勤王。’”
〔三四〕卢文弨曰:“史记刘敬传:‘夫与人斗,不搤其肮,拊其背,未能全其胜也。’集解张晏曰:‘肮,喉咙也。’索隐:‘嗌,音厄,肮,音胡浪反,一音胡刚反。苏林以为颈大脉,俗所谓胡脉者也。’案:肮与吭同,汉书作‘亢’。”
〔三五〕“鲠”原作“鲠”,今据严本校改。严式诲曰:“‘鲠’原本误‘鲠’今据史文校改。”卢文弨曰:“史记专诸传:‘方今吴国外困于楚,而内空无骨鲠之臣,是无如我何。’”
〔三六〕自注:“台城陷,援军并问讯二宫,致敬于侯景也。”
〔三七〕卢文弨曰:“陶潜读山海经诗:‘巨猾肆威暴,钦●违帝旨。’”
〔三八〕卢文弨曰:“汉书霍光传:‘宣帝谒见高庙,大将军光从骖乘,上内严惮之,若有芒刺在背。’”
〔三九〕论语宪问篇:“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
〔四0〕李详曰:“案:文选傅亮为宋公修张良庙教:‘微管之叹。’任昉为范始兴求立太宰碑表:‘功参微管。’又百辟劝今上笺:‘叹深微管。’谢朓和王著作八公山诗:‘微管寄明牧。’李善注皆引论语‘微管仲’释之;二字积为六朝人恒语,凡建勋重臣,俱可以之譬况,亦‘色斯’、‘友于’之类也。”刘盼遂说同。
〔四一〕诗大雅文王皇矣:“王赫斯怒。”
〔四二〕自注:“孝元时为荆州刺史。”卢文弨曰:“左氏哀六年传:‘江、汉、沮、漳,楚之望也。’”徐鲲曰:“文选江赋:‘吸引沮、漳。’李善注云:‘沮与睢同。’谢灵运拟邺中集诗:‘沮、漳自可美。’”
〔四三〕卢文弨曰:“犀函,犀甲也。周礼考工记:‘燕无函。’注:‘函,铠也。’孟子曰:‘矢人岂不仁于函人哉。’又:‘函人为甲,犀甲七属,兕甲六属;犀甲寿百年,兕甲寿二百年。’方言九:‘矛骹如雁胫者谓之鹤■。’”器案:文选左思吴都赋:“家有鹤膝,户有犀渠。”刘渊林注:“鹤膝、矛也,矛骹如鹤胫,上大下小,谓之鹤膝。”案:释名释用器:“锄,头曰鹤,似鹤头也。”农器之锄曰鹤头,兵器之矛曰鹤膝,俱就其形似而言,今江津谓锄头之长厚者曰鸦嘴,义亦同也。唐书郑惟忠传:“时议禁岭南酋户不得畜兵。惟忠曰:‘善为政者因其俗。且吴人所谓“家鹤膝,户犀渠”,此民风也,禁之得无扰乎?’”即据吴都赋为言。
〔四四〕卢文弨曰:“初学记引晋令曰:‘水战有飞云船、苍隼船、先登船、飞鸟船。’郭璞江赋:‘漂飞云,建艅艎。’艅艎,即左氏传之余皇。”李详曰:“刘逵吴都赋注:‘飞云,吴大船名。’春秋昭公十七年左氏传:‘大败吴师,获其乘舟余皇。’杜注:‘余皇,舟名。’”
〔四五〕自注:“湘州刺史河东王誉、雍州刺史岳阳王,并隶荆州都督府。”卢文弨曰:“说文:‘餫,野馈也。’”
昔承华之宾帝〔一〕,寔兄亡而弟及〔二〕;逮皇孙之失宠〔三〕,叹扶车之不立〔四〕。闲王道之多难,各私求于京邑,襄阳阻其铜符〔五〕,长沙闭其玉粒〔六〕,遽自战于其地,岂大勋之暇集〔七〕。子既损〔八〕而侄攻,昆亦围而叔袭;褚乘城而宵下,杜倒戈而夜入〔九〕。行路弯弓而含笑〔一0〕,骨肉相诛而涕泣;周旦其犹病诸〔一一〕,孝武悔而焉及〔一二〕。
〔一〕卢文弨曰:“文选陆士衡皇太子宴玄圃诗:‘弛厥负檐,振缨承华。’李善注引洛阳记曰:‘太子宫在大宫东,中有承华门。’周书太子晋解:‘王子曰:“吾后三年,将上宾于帝所。”’”
〔二〕自注:“昭明太子薨,乃立晋安王为太子。”卢文弨曰:“史记鲁周公世家:‘叔牙曰:“一继一及,鲁之常也。”’集解:‘何休曰:“父死子继,兄终弟及。”’”案:抱经堂校定本自注脱“昭明”二字,卢文弨重校正补正,严氏刻本据补。本传有,今从之。
〔三〕自注:“嫡皇孙驩出封豫章王而薨。”自注“嫡”原作“娇”,钱大昕曰:“‘娇’当作‘嫡’。”严氏刻本据改,今从之。钱大昕曰:“梁书‘驩’作‘欢’。”
〔四〕卢文弨曰:“‘扶车’疑是‘绿车’,独断:‘绿车名曰皇孙车,天子有孙乘之。’”钱大昕曰:“‘扶车’疑是‘扶苏’之讹,盖以秦太子扶苏比昭明太子也。”今案:钱说较胜。
〔五〕卢文弨曰:“史记孝文本纪:‘二年,初与郡国守相为铜虎符、竹使符。’集解:‘应劭曰:“铜虎符第一至第五,国家当发兵,遣使者至郡合符,符合乃听受之。”’索隐:‘古今注云:“铜虎符,银错书之。”张晏云:“铜取其同心也。”’”
〔六〕自注:“河东、岳阳皆昭明子。”卢文弨曰:“梁书河东王誉传:‘台城没,誉还湘镇,世祖遣周弘直督其粮,前后使三反,誉并不从。’”器案:玉粒,谓粮也。杜甫茅堂检校收稻诗:“玉粒未吾悭。”又云:“玉粒定晨炊。”
〔七〕书泰誓上:“大勋未集。”
〔八〕宋蜀大字本“损”作“殒”。
〔九〕自注:“孝元以河东不供船艎,乃遣世子方等为刺史,大军掩至,河东不暇遣拒;世子信用群小,贪其子女玉帛,遂欲攻之,故河东急而逆战,世子为乱兵所害。孝元发怒,又使鲍泉围河东,而岳阳宣言大猎,即拥众袭荆州,求解湘州之围。时襄阳杜岸兄弟怨其见劫,不以实告,又不义此行,率兵八千夜降,岳阳于是遁走,河东府褚显族据投岳阳,所以湘州见陷也。”案:梁书河东王誉传:“出为南中郎将湘州刺史。”书武成:“前徒倒戈。”
〔一0〕孟子告子下:“有人于此,越人关弓而射之,则己谈笑而道之,无他,疏之也。”文选左思吴都赋李善注引孟子作“弯弓”,弯、关古通。文选西京赋注:“弯,挽弓也。”
〔一一〕论语雍也篇:“尧、舜其犹病诸。”集解:“孔曰:‘尧、舜至圣,犹病其难。’”又宪问篇:“尧、舜其犹病诸。”集解:“孔曰:‘病犹难也。’”
〔一二〕卢文弨曰:“汉书武五子传:‘戾太子据因江充陷以巫蛊自经。上怜太子无辜,乃作思子宫,为归来、望思之台于湖,天下闻而悲之。’”
方幕府之事殷〔一〕,谬见择于人群,未成冠而登仕,财解履以从军〔二〕。非社稷之能卫〔三〕,□□□□□□,仅书记于阶闼〔四〕,罕羽翼于风云。
〔一〕资治通鉴释文二七:“师出无常处,所在张幕居之,以将帅得主府,故曰幕府。”
〔二〕自注:“时年十九,释褐湘东国右常侍,以军功,加镇西墨曹参军。”器案:财古通纔,汉书霍光传:“长财七尺三寸。”师古曰:“财读与纔同。”解履,与自注“释褐”义相似,即出仕之意。古代人臣见君须解履,左传哀公二十五年:“褚师声子■而登席,公怒。”杜注:“古者,见君解■。”吕氏春秋至忠篇:“文挚至,不解屦登床,履王衣,问王之疾。王怒而不与言。”文馆词林六九五曹操春祠令:“议者以为祠庙上殿当解履。”自注之“右常侍”,北齐书本传作“左常侍”。案:北史及通志都作“右常侍”,与之推自注合,疑北齐书误。
〔三〕自注:“童汪琦。”卢文弨曰:“礼记檀弓下:‘能执干戈以卫社稷。’”钱大昕曰:“‘童汪琦’三字,疑非本注。”
〔四〕抱经堂校定本“阶”误“陛”,卢文弨已重校正,严刻本从之,今据改。
及荆王之定霸〔一〕始雠耻而图雪,舟师次乎武昌,抚军镇于夏汭〔二〕。滥充选于多士〔三〕,在参戎之盛列;惭四白之调护〔四〕,厕六友之谈说〔五〕;虽形就而心和,匪余怀之所说〔六〕。
〔一〕左传僖公二十七年:“取威定霸,于是乎在。”
〔二〕自注:“时遣徐州刺史徐文盛领二万人,屯武昌芦州,拒侯景将任约。又第二子绥宁度方诸为世子,拜中抚军将军郢州刺史,以盛声势。”殿本考证曰:“‘绥宁度’三字未审。”卢文弨曰:“注中‘绥宁度’三字疑讹。左氏闵二年传:‘大子曰■子,君行则守,有守则从;从曰抚军,守曰监国。’”钱大昕曰:“‘度’当作‘侯’,下文‘阳侯’字亦讹为‘度’,可证也。梁世诸王之子,例封县侯。”器案:左传昭公四年:“吴伐楚,楚沈尹射奔命于夏汭。”杜注:“汉水曲入江,今夏口也。”案:夏口即今汉口。
〔三〕多士即众士,见尚书多士伪孔传。
〔四〕卢文弨曰:“四白,四皓也。史记留侯世家:‘上欲废太子,留侯画计曰:“上有所不能致者,天下有四人,迎此四人来从太子。”年皆八十有余,须眉皓白,衣冠甚伟。上怪之,问曰:“彼何为者?”四人前对,各言名姓,曰:东园公,甪里先生,绮里季,夏黄公。上乃大惊,曰:“烦公幸卒调护太子。”’”
〔五〕自注:“时迁中抚军外兵参军,掌管记,与文圭、刘民英等与世子游处。”卢文弨曰:“初学记引晋公卿礼秩曰:‘愍、怀立东宫,乃置六傅,省尚书事,始置詹事丞,文书关由六傅,时号太子六友。’”器案:梁书元帝纪及贞慧世子方诸传:“简文帝大宝元年九月,湘东王绎以世子方诸为中抚军,出为郢州刺史。”北齐书本传:“绎遣世子方诸出镇郢州,以之推掌管记。”又案:刘民英疑是刘缓之子。缓幼子民誉,见家训书证篇,梁书刘昭传云:“缓字含度,少知名,历官安西湘东王记室,时西府盛集文学,缓居其首,除通直郎,俄迁镇南湘东王中录事,复随府江州,卒。”盖是时西府盛集文学,刘氏父子,俱在江陵,故民英得与之推、文圭等与世子游处也。
〔六〕卢文弨曰:“说,音悦。”刘盼遂曰:“案:此数语述与世子方诸游处事也。庄子人间世:‘颜阖将傅卫灵公太子,而问于蘧伯玉,伯玉曰:“形莫若就,心莫若和;就不欲入,和不欲出。”’”
繄深宫之生贵,矧垂堂与倚衡〔一〕,欲推心以厉物〔二〕,树幼齿以先声〔三〕;忾敷求之不器
〔四〕,乃画地而取名〔五〕。仗御武于文吏〔六〕,委军政于儒生〔七〕。值白波之猝骇〔八〕,逢赤舌之烧城〔九〕,王凝坐而对寇〔一0〕,向栩拱以临兵〔一一〕。莫不变蝯而化鹄〔一二〕,皆自取首以破脑,将睥睨于渚宫,〔一三〕先凭陵于地道〔一四〕。懿永宁之龙蟠〔一五〕,奇护军之电扫〔一六〕,奔虏快其余毒,缧囚膏乎野草〔一七〕。幸先主之无劝〔一八〕,赖滕公之我保〔一九〕,剟鬼录于岱宗〔二0〕,招归魂于苍昊〔二一〕,荷性命之重赐,衔若人以终老。
〔一〕卢文弨曰:“汉书袁盎传:‘臣闻千金之子不垂堂,百金之子不骑衡。’如淳曰:‘骑,倚也;衡,楼殿边栏楯也。’案:颜用倚衡,正与如淳说合,颜师古乃云:‘骑谓跨之。’非古义也。”器案:史记袁盎传:“臣闻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百金之子,不骑衡。”索隐:“案:张揖云:‘恐檐瓦堕中人。’或云:‘临堂边垂,恐堕坠也。’”集解:“骃案:服虔曰:‘自惜身,不骑衡。’如淳曰:‘骑,倚也。衡,楼殿边栏楯也。’”索隐:“案:如淳之说为长。案:纂要云:‘宫殿四面栏,纵者云槛,横者云楯也。’”又水经灞水注引袁盎,亦作“立不倚衡。”司马相如传:“故鄙谚曰:‘家累千金,坐不垂堂。’”索隐:“乐产云:‘垂,边也,恐堕坠之也。’”
〔二〕卢文弨曰:“后汉书光武帝纪:‘降者更相谓曰:“萧王推赤心置人腹中,安得不投死乎!”厉,摩厉也。汉书梅福传:“爵禄束帛者,天下之底石,高祖所以厉世磨钝也。”’”
〔三〕自注:“中抚军时年十五。”卢文弨曰:“树,立也。齿,年也。汉书韩信传:‘广武君曰:“兵固有先声而后实者。”’”
〔四〕卢文弨曰:“诗曹风下泉:‘忾我寤叹。’笺云:‘忾,叹息之意。’释文:‘苦爱反。’书伊训:‘敷求哲人,俾辅于尔后嗣。’不器,言不器使也。”
〔五〕徐鲲曰:“魏志卢毓传:‘诏曰:“得其人与否在卢生耳。选举莫取有名,名如画地作饼,不可餤也。”’”
〔六〕自注:“以虞预为郢州司马,领城防事。”
〔七〕自注:“以鲍泉为郢州行事,总摄州府也。”
〔八〕卢文弨曰:“后汉书献帝纪:‘白波贼寇河东。’章怀注:‘薛莹书曰:“黄巾郭泰等起于西河白波谷,时谓之白波贼。”’”
〔九〕卢文弨曰:“太玄经干次八:‘赤舌烧城,吞水于缾。’”
〔一0〕龚向农先生曰:“晋书王凝之传:‘仕历会稽内史。王氏世事张氏五斗米道,凝之弥笃,孙恩之攻会稽,寮佐请为之备,凝之不从,方入靖室请祷,出语诸将佐曰:“吾已请大道,许鬼兵相助,贼自破矣。”遂为孙恩所害。’”刘盼遂曰:“案:王凝谓王凝之也,如褚诠之勉学篇亦作褚诠,减名末‘之’字矣。六朝人于名末‘之’字,往往可减去,如世说新语张玄之亦作张玄,顾悦之或作顾悦,袁悦之或作袁悦,隋书称王述为王述之(见经籍志春秋),水经注载王歆之杂称王歆(凑水注与洭水注)等,皆是矣。”
〔一一〕自注:“任约为文盛所困,侯景自上救之,舟舰弊漏,军饥卒疲,数战失利,乃令宋子仙、任约步道偷郢州,城预无备,故陷贼。”器案:“向栩”原误作“白诩”,今据龚向农先生说校改。龚曰:“‘白诩’疑‘向栩’之讹,后汉书独行向栩传:‘张角作乱,栩上便宜,不欲国家兴兵,但遣将于河上,北向读孝经,贼当自消灭。’此与上句王凝为对,皆以喻荆州无备也。南监本北齐书作‘白羽’,亦误。”器案:龚说是,“向栩”,魏、晋、南北朝人多作“向诩”,如陶潜集圣贤群辅录引魏文帝令及甄表、广弘明集卷二八上引梁元帝与刘智藏书、北堂书钞一三二、太平御览七三九引英雄记,都作“向诩”,是其证,“向”与“白”形近,又涉上文“白波”字而误,今据改正。何焯校本、殿本考证俱改“白诩”为“白羽”,非是。卢氏乃以白面书生说之,更匪夷所思矣!又案:向栩传之所谓孝经,当是术士之书,非孔门陈孝道者,盖如后世所传墨子五行记、孔圣枕中记之流耳。艺文类聚六九引汉献帝传:“尚书令王允奏曰:‘太史令王立,说孝经六隐事,能消却奸邪。’常以良日、允与立入为帝诵孝经一章,以丈二竹簟,画九宫其上,随日时而出入焉。及允被害,乃不复行也。”御览七0八引东观汉记:“尚书令王允奏云:‘太史令王立说孝经六隐事,令朝廷行之,消灾却邪,有益圣躬。’诏曰:‘闻王者当修德耳,不闻孔子制孝经有此而却邪者也。’允固奏请曰:‘立学深厚,此圣人秘奥,行之无损。’帝乃从之。常以良日,王允与王立入为帝诵孝经一章,以丈二竹簟,画九宫其上,随日时而出入焉。”又见袁宏后汉纪二六。风俗通义怪神篇:“谨案:北部督邮西平郅(原误“到”)伯夷……日晡时到亭,敕前导人且止(此二字据搜神记十补),录事掾白:‘今尚早,可至前亭。’曰:‘欲作文书,便留。’吏卒惶怖,言当解去,传云:‘督邮欲于楼上观望,亟扫除,须臾便上。’未冥,楼灯,阶下复有火。敕:‘我思道,不可见火,灭去。’吏知必有变,当用赴照,但藏置壶中耳。既冥,整服坐,诵六甲孝经、易本讫。”诸书所举孝经、孝经六隐、六甲孝经,俱言其有消灾却邪之功,盖即一书。后汉书方术传注云:“遁甲,推六甲之阴而隐遁也。”然则六隐实六甲耳。
〔一二〕卢文弨曰:“抱朴子释滞篇:‘周穆王南征,久而不归,一军尽化:君子为猿为鹤,小人为沙为虫。’‘鹄’与‘鹤’同。”
〔一三〕卢文弨曰:“汉书田蚡传:‘辟睨两宫间。’师古曰:‘辟睨,旁视也。’案:辟睨即睥睨也。左氏文十年传:‘子西沿汉泝江,将入郢,王在渚宫下见之。’案:渚宫在荆州,正义云:‘当郢都之南。’”器案:南史元帝纪:“宗懔及御史大夫刘懿以为建邺王气已尽,且渚宫洲已满百。……又江陵先有九十九洲,古老相承云:‘洲满百,当出天子。’”
〔一四〕“地道”、原误作“他道”,今据姚姬传说校改。姚氏惜抱轩笔记七:“按:景纯江赋云:‘包山洞庭,巴陵地道。’此言景之犯巴陵,以地道字代,犹以渚宫代荆州耳,‘他’字误也。”器案:山海经中山经:“又东南一百二十里曰洞庭之山。”郭注:“今长沙巴陵县西又有洞庭陂,潜伏通江,离骚曰:‘邅吾道兮洞庭。’‘洞庭波兮木叶下。’皆谓此也。”又海内东经:“湘水出舜葬东南陬,西环之,入洞庭下。”郭注:“洞庭,地穴也,在长沙巴陵。今吴县南大湖中有包山,下有洞庭穴道,潜行水底,云无所不通,号为地脉。”寻地穴谓潜行水底,潜伏通江,故有洞庭之名。巴陵、吴县皆有洞庭,故巴陵之洞庭又有地道之称,而吴县之洞庭亦有地脉之名也。卢文弨曰:“左氏襄廿五年传:‘今陈介恃楚众,以冯陵我敝邑。’”
〔一五〕自注:“永宁公王僧辩据巴陵城,善于守御,景不能进。”抱经堂校定本自注“据”误“救”,严刻本据卢氏重校正改正,案:宋蜀本作“据”,今据改。卢文弨曰:“此龙蟠以喻莫之敢撄耳。”器案:李商隐咏史诗:“北湖南埭水漫漫,一片降旗百尺竿;三百年间同晓梦,钟山何处有龙盘!”龙盘虽用钟山本典,而其取义,则与颜赋一概也。
〔一六〕自注:“护军将军陆法和破任约于赤亭湖,景退走,大溃。”卢文弨曰:“后汉书皇甫嵩传:‘阎忠说嵩曰:“将军兵动若神,谋不再计,摧强易于折枯,消坚甚于汤雪,旨月之间,神兵电扫。”’”器案:后汉书崔骃传,骃撰慰志赋曰:“运欃枪以电扫兮,清六合之土宇。”
〔一七〕卢文弨曰:“左氏成三年传:‘两释累囚,以成其好。’杜注:‘累,系也。’案与缧同,孔安国论语注:‘缧,黑索。’文选司马长卿谕巴蜀檄:‘肝脑涂中原,膏液润野草。’李善注引春秋考异邮曰:‘枯骸收胲,血膏润草。’”
〔一八〕卢文弨曰:“先主,谓蜀先主也,旧本作‘先生’,讹。魏志吕布传:‘布既降,生缚之,布请曰:“明公将步,布将骑,则天下不足定也。”太祖有疑色。刘备进曰:“明公不见布之事丁建阳及董太师乎?”太祖颔之,于是缢杀布。’”
〔一九〕自注:“之推执在景军,例当见杀,景行台郎中王则初无旧识,再三救护,获免,囚以还都。”卢文弨曰:“史记淮阴侯列传:‘韩信亡楚归汉,为连敖,坐法当斩,其辈十三人已斩,次至信,信仰视,适见滕公,曰:“上不欲就天下乎?何为斩壮士!”滕公奇其言,乃释而不斩;与语,大说之,言于上。上拜以为治粟都尉。’滕公乃夏侯婴也。”
〔二0〕卢文弨曰:“剟,削也。魏文帝与吴质书:‘徐、陈、应、刘,一时俱逝,顷撰其遗文,都为一集,观其姓名,已为鬼录。’博物志(卷二):‘援神契曰:“太山,天帝孙也,主召人魂。东方,万物始,故主人生命之长短。”’古乐府怨诗行:‘人间乐未央,忽然归东岳。’魏应璩百一诗:‘年命在桑榆,东岳与我期。’”器案:文选刘公干赠五官中郎将诗:“常恐游岱宗,不复见故人。”
〔二一〕自注:“时解衣讫而获全。”卢文弨曰:“楚辞有招魂。尔雅释天:‘春曰苍天,夏曰昊天。’”
贼弃甲而来复〔一〕,肆觜距之鵰鸢〔二〕,积假履而弒帝〔三〕,凭衣雾以上天〔四〕。用速灾于四月,奚闻道之十年〔五〕!就狄俘于旧坏,陷戎俗于来旋。慨黍离于清庙〔六〕,怆麦秀于空廛〔七〕;鼖鼓卧而不考〔八〕,景钟毁而莫悬〔九〕;野萧条以横骨,邑阒寂而无烟。畴百家之或在〔一0〕,覆五宗而翦焉〔一一〕;独昭君之哀奏〔一二〕,唯翁主之悲弦〔一三〕。经长干以掩抑,〔一四〕展白下以流连〔一五〕;深燕雀之余思〔一六〕,感桑梓之遗虔〔一七〕;得此心于尼甫,信兹言乎仲宣〔一八〕。
〔一〕卢文弨曰:“左氏宣二年传:‘宋城,华元为植巡功,城者讴曰:“睅其目,皤其腹,弃甲而复;于思于思,弃甲复来。”’杜注:‘弃甲谓亡师。’”
〔二〕卢文弨曰:“张茂先鹪鹩赋:‘鵰鹖介其觜距。’诗小雅四月传:‘鵰鸢,贪残之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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