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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氏家训

_4 颜之推(南北朝)
〔三三〕卢文弨曰:“梁书武帝纪:‘少而笃学,洞达儒玄,造周易讲疏、老子讲疏。’又简文帝纪:‘博综儒书,善言玄理,所着有老子义、庄子义。’”
〔三四〕器案:大同八年,周弘正启梁主周易疑义,见陈书弘正本传。
〔三五〕器案:江、荆,谓江陵、荆州。宋书武帝纪:“江、荆雕残,刑政多阙。”
〔三六〕宋本“召”作“故”。
〔三七〕史记屈原传:“劳苦倦极,未尝不呼天也。”倦剧即倦极也。
〔三八〕卢文弨曰:“梁书元帝纪:‘承圣三年九月辛卯,于龙光殿述老子义,尚书左仆射王褒为执经。乙巳,魏遗其柱国万纽、于谨来寇。冬十月景(丙)寅,魏军至于襄阳,萧率众会之。丁卯,停讲。’”
〔三九〕傅本、颜本、胡本、程本、黄本“旨”作“指”,古通。世说新语赏誉篇:“东海王敕世子毗云:‘讽味遗言,不如亲承音旨。’”注引赵吴郡行状:“代太傅越与穆及王承、阮瞻、邓攸书曰:‘讽味遗言,不如亲承音旨。’”(又见晋书王承传、阮瞻传)陶潜与子俨等疏:“四友之人,亲受音旨。”广弘明集十五沈约佛记序:“欲悟道者,必妙识所宗,然后能允得其门,亲承音旨。”水经淮水注:“丘明亲承圣旨,录为实证。”礼记曲礼上正义:“传谓传述为义,或亲承音旨,或师儒相传,故云传。”张怀瓘书断中:“师资大令,时亦众矣,非无云尘之远,若亲承妙旨,入于室者,唯独此公。”汉书楚元王传注:“师古曰:‘承指,谓取霍光之意。’”此亦谓亲自接受梁元之讲说耳。
〔四0〕朱本“不”误“一”。器案:之推父协,释褐湘东王国常侍,又兼府记室,见梁书协本传。寻梁书元帝纪:“天监十三年封湘东郡王。普通七年,出为使持节都督荆、湘、郢、益、宁、南梁六州诸军事、西中郎将、荆州刺史。大同五年,入为安右将军、护军将军、领石头戍军事。大同六年,出为使持节都督江州诸军事、镇南将军、江州刺史。”协以大同五年卒于江陵,时年四十二。本书序致篇云:“年始九岁,便丁荼蓼。”则之推以中大通三年生于江陵,类聚二六引之推古意诗云:“宝珠出东国,美玉产南荆,隋侯曜我色,卞氏飞吾声。”盖自道也。北齐书之推传云:“世善周官、左氏。之推早传家业,年十二,值绎讲庄、老,便预门徒,虚谈非其所好。”之推年十二时,为大同八年,时绎在江、荆间,北齐书所云,正与家训此文合。顽鲁,谓顽钝愚鲁。晋书阮种传:“臣猥以顽鲁之质,应清明之举。”
齐孝昭帝〔一〕侍娄太后〔二〕疾,容色憔悴〔三〕,服膳减损。徐之才〔四〕为灸两穴,帝握拳代痛,爪入掌心,血流满手。后既痊愈,帝寻疾崩,遗诏恨不见山陵〔五〕之事。其天性至孝如彼,不识忌讳如此,良由无学所为。若见古人之讥欲母早死而悲哭之〔六〕,则不发此言也。孝为百行之首〔七〕,犹须学以修饰之,况余事乎!
〔一〕赵曦明曰:“北齐书孝昭纪:‘帝讳演,字延安,神武第六子,文宣母弟。’”卢文弨曰:“孝昭纪:‘性至孝,太后不豫,出居南宫,帝行不正履,容色贬悴,衣不解带,殆将四旬。殿去南宫五百余步,鸡鸣而去,辰时方还,来去徒行,不乘舆辇。太后所苦小增,便即寝伏合外,食饮药物,尽皆躬亲。太后常心痛,不自堪忍,帝立侍帏前,以爪掐手心,血流出袖。’”
〔二〕赵曦明曰:“北齐书神武明皇后传:‘娄氏,讳昭君,司徒内干之女。’”
〔三〕宋本、罗本、傅本、颜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作“悴”。
〔四〕卢文弨曰:“北齐书徐之才传:‘之才,丹阳人,大善医术,兼有机辩。’”
〔五〕广雅释丘:“秦名天子冢曰山,汉曰陵。”
〔六〕沈揆曰:“淮南子说山训:‘东家母死,其子哭之不哀。西家子见之,归谓其母曰:“社何爱速死,吾必悲哭社。”(江、淮间谓母为社。)夫欲其母之死者,虽死亦不能悲哭矣。’”
〔七〕器案:玉海十一引郑玄孝经序:“孝为百行之首。”孟子公孙丑上赵岐章句:“孝,百行之首。”后汉书江革传:“孝,百行之冠。”三国志魏书王昶传:“昶家诫曰:‘夫孝敬仁义,百行之首,而立身之本也。’”
梁元帝尝为吾说:“昔在会稽〔一〕,年始十二,便已好学。时又患疥〔二〕,手不得拳,膝不得屈。闲斋〔三〕张葛帏避蝇独坐,银瓯贮山阴甜酒〔四〕,时复进之,以自宽痛〔五〕。率意自读史书,一日二十卷,既未师受〔六〕,或不识一字,或不解一语,要自重之,不知厌倦〔七〕。”帝子之尊,童稚之逸,尚能如此,况其庶士,冀以自达者哉?
〔一〕赵曦明曰:“隋书地理志:‘会稽属扬州。’”案:南朝会稽治山阴,即今浙江绍兴也。
〔二〕“时”字抱经堂校定本脱,各本俱有,今据补正。
〔三〕罗本、颜本、何本、朱本“闲斋”作“闭斋”。
〔四〕洪亮吉晓读书斋初录上:“今世盛行绍兴酒,或以为不知起于何时。今考梁元帝金楼子云:‘银瓯贮山阴甜酒,时复进之。’则绍兴酒梁时已有名。颜氏家训勉学篇亦引之。”陈汉章曰:“案:此言山阴酒,本金楼子。”
〔五〕“以自宽痛”,宋本原注:“一本作‘以宽此痛’。”
〔六〕卢文弨曰:“师受,受于师也。或改‘受’为‘授’。”
〔七〕卢文弨曰:“金楼子自序:‘吾年十三,诵百家谱,虽略上口,遂感心气疾。’又云:‘吾小时夏夕中,下绛纱蚊幮,中有银瓯一枚,贮山阴甜酒,卧读,有时至晓,率以为常。又经病疮,肘膝尽烂。比来三十余载,泛玩众书。’一本‘甜酒’作‘酒’。”
古人勤学,有握锥〔一〕投斧〔二〕,照雪〔三〕聚萤〔四〕,锄则带经〔五〕,牧则编简〔六〕,亦为勤笃〔七〕。梁世彭城刘绮〔八〕,交州刺史勃之孙,早孤家贫,灯烛难办〔九〕,常买荻尺寸折之,然明夜读。孝元初出会稽〔一0〕,精选寮寀〔一一〕,绮以才华,为国常侍兼记室〔一二〕,殊蒙礼遇〔一三〕,终于金紫光禄〔一四〕。义阳〔一五〕朱詹,世居江陵,后出扬都〔一六〕,好学,家贫无资,累日不爨,乃时吞纸以实腹〔一七〕。寒无毡被,抱犬而卧。犬亦饥虚〔一八〕,起行盗食,呼之不至,哀声动邻,犹不废业,卒成学士〔一九〕,官至镇南录事参军〔二0〕,为孝元所礼。此乃不可为之事,亦是勤学之一人〔二一〕。东莞〔二二〕臧逢世,年二十余,欲读班固汉书,苦假借不久,乃就姊夫刘缓乞丐客刺〔二三〕书翰纸末〔二四〕,手写一本,军府服其志尚,卒以汉书闻。
〔一〕赵曦明曰:“战国秦策:‘苏秦读书欲睡,引锥自刺其股,血流至足。’”
〔二〕赵曦明曰:“庐江七贤传:‘文党,字仲翁。未学之时,与人俱入山取木,谓侣人曰:“吾欲远学,先试投我斧高木上,斧当挂。”仰而投之,斧果上挂,因之长安受经。’”案:见北堂书钞九七、御览六一一引。
〔三〕赵曦明曰:“初学记引宋齐语:‘孙康家贫,常映雪读书,清淡,交游不杂。’”案:御览十二亦引宋齐语此文。
〔四〕赵曦明曰:“晋书车武子传:‘武子,南平人。博学多通。家贫,不常得油,夏月则练囊盛数十萤火以照书,以夜继日焉。’”
〔五〕赵曦明曰:“汉书儿宽传:‘带经而锄,休息,辄读诵。’魏志常林传注引魏略:‘常林少单贫,自非手力,不取之于人。性好学,汉末为诸生,带经耕鉏,其妻常自馈饷之,林虽在田野,其相敬如宾。’”
〔六〕赵曦明曰:“汉书路温舒传:‘温舒,字长君,钜鹿东里人。父为里监门,使温舒牧羊,取泽中蒲,截以为牒,编用书写。’注:‘小简曰牒。编,联次之。’”
〔七〕“为”宋本作“云”,原注:“一本作‘为’。”案:事文类聚别四作“云”。
〔八〕器案:何逊增新曲相对联句、照水联句、折花联句、摇扇联句、正钗联句,俱有刘绮,当即此人。
〔九〕“灯烛难办常买荻尺寸折之然明夜读”,宋本作“常无灯,折荻尺寸,然明夜读书”,原注:“一本云:‘灯烛难办,常买荻尺寸折之,然明夜读。’”罗本、颜本、胡本、程本、何本、朱本“然”作“燃”,燃,后起字。事文类聚引作“家贫常无灯,折荻尺寸,燃则(当作“明”)读书”,与宋本合。
〔一0〕赵曦明曰:“梁书元帝纪:‘天监十三年,封湘东王,邑二千户,初为宁远将军、会稽太守。’”
〔一一〕文选封禅文李善注:“汉书音义曰:‘寀,官也。’”尔雅释诂:“寮,寀,官也。”
〔一二〕赵曦明曰:“隋书百官志:‘皇子府置中录事、中记室、中直兵等参军,功曹史、录事、中兵等参军。王国置常侍官。’”北堂书钞六九引干宝司徒仪:“记室主书仪,凡有表章杂记之书,掌创其草。”孔顗辞荆州安西府记室笺:“记室之局,实惟华要,自非文行秀敏,莫或居之。”宋书孔顗传:“以记室之要,宜须通才敏忠,加性情勤密者。”唐六典二九:“亲王府记室,掌表启书疏。”
〔一三〕“殊蒙礼遇”,抱经堂本脱此四字,各本俱有,今据补正。
〔一四〕“终于金紫光禄”,宋本句末有“大夫”二字,原注云:“一本无‘大夫’二字。”赵曦明曰:“隋书百官志:‘特进、左右光禄大夫、金紫光禄大夫,并为散官,以加文武官之德声者。’”
〔一五〕赵曦明曰:“隋书地理志,荆州有义阳郡义阳县。”
〔一六〕器案:下文云:“下扬都言去海邦。”扬都俱指建业,即今江苏南京市。庾阐有扬都赋,所铺陈者俱为建业事。隋书地理志下:“丹阳郡,自东晋已后,置郡曰扬州,平陈,诏并平荡耕垦,更于石头城置蒋州。”
〔一七〕事类赋十五引“实”下有“其”字。
〔一八〕器案:饥虚,犹言饥饿,谓腹中空虚而饥饿也。饥、饥古混用。三国志魏书邴原传注引原别传:“诚副饥虚之心。”则饥虚为魏、晋、南北朝人习用语。
〔一九〕“卒成学士”,宋本作“卒成太学”,原注:“一本‘卒成学士’。”案:事文类聚作“卒成大学”,事类赋作“后以学显”。北户录二引云:“朱詹饥即吞纸,寒即抱犬读书。”
〔二0〕赵曦明曰:“梁书元帝纪:‘大同六年,出为使持节都督江州诸军事、镇南将军、江州刺史。’”案:唐六典二九:“亲王府录事参军,掌付勾稽,省署抄目。”
〔二一〕朱本“人”作“又”,属下句读。
〔二二〕赵曦明曰:“晋书地理志:‘徐州东莞郡,太康中置,东莞县,故鲁郓邑。’”案:臧逢世又见风操篇。
〔二三〕宋本“刺”下有“或”字,原注:“一本无‘或’字。”案:爱日斋丛钞二引无“或”字。胡三省通鉴一一四注:“书姓名于奏白曰刺。”
〔二四〕郝懿行曰:“古之客刺书翰,边幅极长,故有余处,可容书写,非如今时形制杀削之比也。”
齐有宦者内参田鹏鸾〔一〕,本蛮人也〔二〕。年十四五,初为阍寺,便知好学,怀袖握书,晓夕讽诵。所居卑末,使彼苦辛,时伺闲隙,周章〔三〕询请。每至文林馆〔四〕,气喘汗流,问书之外,不暇他语。及睹古人节义之事,未尝不感激沈吟〔五〕久之。吾甚怜爱,倍加开奖〔六〕。后被赏遇,赐名敬宣,位至侍中开府〔七〕。后主之奔青州〔八〕,遣其西出,参伺
〔九〕动静,为周军所获。问齐主〔一0〕何在,绐云
〔一一〕:“已去,计当出境。”疑其不信,欧捶服之
〔一二〕,每折一支〔一三〕,辞色愈厉,竟断四体而卒。蛮夷童丱,犹能以学成忠〔一四〕,齐之将相,比敬宣之奴不若也〔一五〕。
〔一〕宋本“有”下有“主”字,原注云:“一本无‘主’字。”何焯曰:“‘有’疑作‘后’,或倒一字。”器案:北齐书及北史傅伏传载此事,“鹏”下都无“鸾”字。
〔二〕器案:“蛮”为当时居住河南境内之少数民族。水经淮水注:“魏太和中,蛮田益宗效诚,立东豫州,以益宗为刺史。”田鹏鸾,盖益宗之族也。
〔三〕器案:楚辞九歌云中君:“聊遨游兮周章。”王逸注:“周章,犹周流也。”应劭风俗通义序:“天下孝廉卫卒交会,周章质问。”集韵十一唐:“徟●,行貌。”徟●即周章也。
〔四〕赵曦明曰:“北齐书文苑传:‘后主属意斯文,三年,祖珽奏立文林馆;于是更召引文学士,谓之待诏文林馆焉。’”案:北史齐本纪下:“后主武平四年二月景(丙)午,置文林馆。”
〔五〕胡三省通鉴七五注:“沈吟者,欲决而未决之意,今人犹有此语。”案:此处沈吟有咏叹之意。
〔六〕孔颖达尚书序:“虽有文笔之善,乃非开奖之路。”开奖,谓开导奖励。
〔七〕“位至侍中开府”,北齐书、北史俱作“开府中侍中”。赵曦明曰:“隋书百官志:‘中侍中省,掌出入门合,中侍中二人。’”器案:通鉴一七二胡注:“内参者,诸阉宦也。”
〔八〕后魏时置青州于乐安,即今山东省广饶县治;后移治东阳,即今山东省益都县治。
〔九〕乐府诗集四六读曲歌:“欢但且还去,遣信相参伺。”参伺,谓参稽侦伺也。
〔一0〕罗本、傅本、颜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主”作“王”。案:北齐书、北史俱作“主”。
〔一一〕卢文弨曰:“绐,徒亥切,欺也。”
〔一二〕朱本“欧”作“欲”。卢文弨曰:“欧与殴通,乌后切,捶击也。捶,之累切。”器案:通鉴卷一七三用颜氏此文。
〔一三〕支与肢通。
〔一四〕宋本此句作“犹能以学着忠诚”,原注:“一本作‘以学成忠’。”龚道耕先生曰:“家训忠字皆作诚,避隋讳,序致篇:‘圣贤之书,教人诚孝。’是其证。此当作‘以学着诚’。”
〔一五〕卢文弨曰:“将相,谓开府仪同三司贺拔伏恩、封辅相、慕容钟葵等宿卫近臣三十余人,西奔周师;穆提婆、侍中斛律孝卿皆降周;高阿那肱召周军,约生致齐主,而屡使人告言,贼军在远,以致停缓被获,颜氏故有此愤恨之言。”器案:北史唐邕传:“文宣或切责侍臣云:‘观卿等不中与唐邕作奴。’”语意与相似。
邺平之后,见徙入关〔一〕。思鲁尝谓吾曰:“朝无禄位,家无积财,当肆筋力,以申供养。每被课笃
〔二〕,勤劳经史,未知为子,可得安乎?”吾命之曰:“子当以养为心,父当以学为教〔三〕。使汝弃学徇财,丰吾衣食,食之安得甘?衣之安得暖?若务先王之道,绍家世之,藜羹缊褐〔四〕,我自欲之〔五〕。”
〔一〕赵曦明曰:“北齐后主纪:‘武平七年十月,周师攻晋州。十二月,战于城南,我军大败。帝入晋阳,欲向北朔州,改武平七年为隆化元年,除安德王延宗为相国,委以备御,帝入邺。延宗与周师战于晋阳,为周师所虏。甲子,皇太子从北道至,引文武入朱华门,问以御周之方;群臣各异议,帝莫知所从。于是依天统故事,授位幼主。幼主名恒,时年八岁,改元承光。帝为太上皇帝,后为太上皇后,自邺先趋济州。周师渐逼,幼主又自邺东走。乙丑,周师至紫陌桥,烧城西门。太上皇东走,入济州。其日,幼主禅位于大丞相任城王湝。太上皇幷皇后携幼主走青州,周军奄至青州;太上窘急,将逊于陈,与韩长鸾、淑妃等为周将尉迟纲所获,送邺,周武帝与抗宾主礼,幷太后、幼主俱送长安,封温国公,后皆赐死。’”
〔二〕器案:笃读为督,左传昭公二十二年司马督,古今人表作司马笃,是二字古通之证。文选潘安仁籍田赋:“靡谁督而常勤兮,莫之课而自厉。”李善注:“字书曰:‘督,察也。’王逸楚辞(天问)注:‘课,试也。’”以课督对文,与此以课笃连用,义同。汉书主父偃传:“上自虞、夏、殷、周,罔不程督。”注:“程,课也。督,责视也。”
〔三〕此句,宋本作“父当以教为事”,原注:“‘教’一本作‘学’,‘事’一本作‘教’。”
〔四〕卢文弨曰:“汉书司马迁传:‘墨者,粝粱之食,藜藿之羹。’注:‘藜草似蓬。’礼记玉藻:‘缊为袍。’注:‘谓今纩及旧絮也。’诗豳风七月笺:‘褐,毛布也。’”器案:说苑立节篇:“曾子布衣缊袍未得完,糟糠之食,藜藿之羹未得饱,义不合则辞上卿。不恬贫穷,安能行此。”以缊袍藜羹对言,当为此文所本。
〔五〕“我自欲之”,各本皆如此作,抱经堂校定本误作“吾自安之”,今据改正。
书曰:“好问则裕〔一〕。”礼云:“独学而无友,则孤陋而寡闻〔二〕。”盖须切磋相起〔三〕明也。见有闭门读书,师心自是,〔四〕稠人广坐〔五〕,谬误差失〔六〕者多矣。谷梁传称公子友与莒挐相搏,左右呼曰“孟劳”〔七〕。“孟劳”者,鲁之宝刀名,亦见广雅〔八〕。近在齐时,有姜仲岳谓:“‘孟劳’者〔九〕,公子左右,姓孟名劳,多力之人,为国所宝。”与吾苦诤。时清河郡守邢峙〔一0〕,当世硕儒,助吾证之,赧然而伏。又三辅决录〔一一〕云:“灵帝殿柱题曰:‘堂堂乎张,京兆田郎。’”盖引论语,偶以四言,目京兆人田凤也〔一二〕。有一才士,乃言:“时张京兆及田郎二人皆堂堂耳。”闻吾此说,初大惊骇,其后寻媿悔焉。江南〔一三〕有一权贵,读误本蜀都赋注〔一四〕,解“蹲鸱,芋也”,乃为“羊”字〔一五〕;人馈羊肉〔一六〕,答书云:“损惠〔一七〕蹲鸱。”举朝惊骇,不解事义〔一八〕,久后寻迹〔一九〕,方知如此〔二0〕。元氏〔二一〕之世,在洛京时〔二二〕,有一才学重臣,新得史记音〔二三〕,而颇纰缪〔二四〕,误反“颛顼”字,顼当为许录反〔二五〕,错作许缘反〔二六〕,遂谓朝士言〔二七〕:“从来谬音‘专旭’,当音‘专翾’耳。”此人先有高名,翕然信行;期年之后,更有硕儒,苦相究讨,方知误焉。汉书王莽赞云:“紫色■声〔二八〕,余分闰位〔二九〕。”谓以伪乱真耳。昔吾尝共人谈书,言及王莽形状,有一俊士,自许史学,名价甚高〔三0〕,乃云:“王莽非直鸱目虎吻,亦紫色蛙声〔三一〕。”又礼乐志云:“给太官挏马酒〔三二〕。”李奇注:“以马乳为酒也,揰挏〔三三〕乃成。”二字并从手。揰〔三四〕挏〔三五〕,此谓撞捣〔三六〕挺挏之,今为酪酒亦然〔三七〕。向学士又以为种桐时,太官酿马酒乃熟。其孤陋遂至于此。太山羊肃〔三八〕,亦称学问,读潘岳赋〔三九〕:“周文弱枝之枣〔四0〕”,为杖策之杖;世本:“容成造历〔四一〕。”以历为碓磨之磨
〔四二〕。
〔一〕赵曦明曰:“仲虺之诰文。”
〔二〕赵曦明曰:“学记文。”
〔三〕诗卫风淇奥:“如切如磋。”尔雅释训:“如切如磋,道学也。”郭璞注:“骨象须切磋而为器,人须学问以成德。”论语八佾篇:“起予者商也。”集解:“包曰:‘孔子言子夏能发明我意。’”
〔四〕卢文弨曰:“庄子齐物论:‘夫随其成心而师之,谁独且无师乎?’”
〔五〕史记灌夫传:“稠人广众,荐宠下辈,士以此多之。”
〔六〕宋本“差失”作“羞惭”,原注:“一本有‘差失’字,无‘羞’字。”案:各本俱作“羞惭”。
〔七〕赵曦明曰:“事在僖元年,传无‘呼’字。”案:释文云:“孟劳,宝刀名。”
〔八〕赵曦明曰:“孟劳,刀也,见释器。”朱亦栋群书札记十:“案:孟劳二字,反语为刀,此左右之隐语,即当时之切音也。若姜仲岳所云,是以刀字讹作力字,真堪资笑谈之一噱也。”
〔九〕宋本原注:“一本无‘孟劳者’三字。”案:罗本、傅本、颜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文津本及天中记二九无此三字。
〔一0〕赵曦明曰:“北齐书儒林传:‘邢峙,字士峻,河间鄚人。通三礼、左氏春秋。皇建初,为清河太守,有惠政。’隋书地理志,冀州有清河郡。”
〔一一〕赵曦明曰:“隋书经籍志:‘三辅决录七卷,汉太仆赵岐撰,挚虞注。’”
〔一二〕器案:目谓题目,即品题也。后汉书许劭传:“曹操微时,常卑辞厚礼,求为己目。”李贤注:“命品藻为题目。”胡三省通鉴七一注:“目者,因其人之才品为之品题也。”赵曦明曰:“初学记十一引三辅决录注:‘田凤为尚书郎,容仪端正,入奏事,灵帝目送之,题柱曰:“堂堂乎张,京兆田郎。”’汉书百官公卿表:‘右扶风与左冯翊、京兆尹,是为三辅。’”案:论语子张篇:“堂堂乎张也,难与并为仁矣。”
〔一三〕太平广记二五引“江南”作“梁”。
〔一四〕赵曦明曰:“李善文选注:‘左思三都赋成,张载为注魏都,刘逵为注吴、蜀。’”
〔一五〕郝懿行曰:“篆文羊字作●,与芋形尤近,所以易讹,亦如李林甫读‘有杖之杜’矣。”
〔一六〕广记引此句作“后有人馈羊肉。”
〔一七〕罗本、程本、胡本、何本“损惠”误作“捐惠”。
〔一八〕本书文章篇:“文章当以理致为心肾,气调为筋骨,事义为皮肤,华丽为冠冕。今世相承,趋末弃本,率多浮艳,辞与理竞,辞胜而理伏,事与才争,事繁而才损。”器案:据此则之推之所谓事义,犹文心雕龙事类篇之所谓事类,与文选序之所谓“事出于沈思,义归乎翰藻”,分事与义为二者,区以别矣。
〔一九〕广记引“寻迹”作“寻绎”。案:刘子妄瑕章:“今忌(志)人之细短,忘人之所长,以此招贤,是书空而寻迹,披水而觅路,不可得也。”则“寻迹”为南北朝人习用语,广记作“寻绎”,当出臆改。
〔二0〕朱亦栋群书札记十:“伊世珍琅嬛记:‘张九龄知萧炅不学,相调谑。一日送芋,书称蹲鸱,萧答云:“损芋拜嘉,惟蹲鸱未至耳;然仆家多怪,亦不愿见此恶鸟也。”九龄以书示客,满坐大笑。’案:史记货殖传:‘卓氏曰:“吾闻汶山之下沃野,下有蹲鸱,至死不饥。”’注:‘徐广曰:“古蹲字作踆。”骃案:汉书音义曰:“水乡多鸱,其山下有沃野灌溉。一曰大芋。”’则蹲鸱原有别解,第二子之不学,则真可哂耳。(李善文选注--器案:当作刘逵注:“蹲鸱,大芋也,其形类蹲鸱。”)”李慈铭曰:“案:金楼子杂记篇述王翼向谢超宗借看凤毛事云:‘翼即是于孝武坐呼羊肉为蹲鸱者,乃其人也。’”孙诒让札迻十、刘盼遂说同。案:太平广记二五九引谭宾录:“唐率府兵曹参军冯光震入集贤院校文选,尝注蹲鸱云:‘蹲鸱者,今之芋子,即是着毛萝卜也。’萧令(案:即萧嵩)闻之,拊掌大笑。”(又见大唐新语九着述。)此又以蹲鸱贻为笑柄者。
〔二一〕广记“元氏”作“元魏”。
〔二二〕赵曦明曰:“魏书高祖孝文皇帝纪:‘太和十八年十一月,自代迁都洛阳。二十一年正月,诏改拓拔姓为元氏。’”
〔二三〕赵曦明曰:“隋书经籍志:‘史记音三卷,梁轻车都尉参军邹诞生撰。’”
〔二四〕礼记大传注:“纰缪,犹错也。”
〔二五〕太平广记二五八引“录”作“绿”。
〔二六〕卢文弨曰:“反与翻同。”
〔二七〕“遂谓朝士言”,宋本原注:“一本作‘遂一一谓言’。”案:罗本、傅本、颜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文津本同一本。
〔二八〕广记、类说引“■”作“蛙”,字同。
〔二九〕续家训七:“紫色,不正之色。■声,不正之声也。闰位者,不正之位也;故嬴秦、后魏、朱梁,皆为闰位。”卢文弨曰:“汉书注:‘■者,乐之淫声。近之学者,便谓蛙鸣,已乖其义,更欲改为蝇声,益穿凿矣。’”器案:卢引汉书注,见叙传“淫■而不可听”下。
〔三0〕名价,谓名誉声价。南史张敷传:“父邵使与高士南阳宗少文谈系、象……少文叹:‘吾道东矣。’于是名价日重。”
〔三一〕卢文弨曰:“汉书王莽传:‘莽为人侈口■顄,露眼赤睛,大声而嘶,反膺高视,瞰临左右,待诏曰:莽,所谓鸱目虎吻,豺狼之声者矣。’”
〔三二〕卢文弨曰:“汉书百官公卿表:‘少府属官有太官。’注:‘太官,主膳食。’”案:王观国学林三:“前汉礼乐志曰:‘师学百四十二人,其七十二人,给太官挏马酒。’李奇注曰:‘以马乳为酒,撞挏乃成也。’颜师古注曰:‘挏,音动,马酪味如酒,而饮之亦可醉,故呼为酒也。’又前汉百官公卿表曰:‘武帝太初元年,更名家马为挏马。’应劭注曰:‘主乳马,取其汁挏治之,味酢可饮,因以名官也。’如淳曰:‘主乳马,以韦革为夹兜,受数斗,盛马乳,挏取其上肥,因名曰挏马,今梁州亦名马酪为马酒。’晋灼曰:‘挏音挺挏之挏。’观国案:挏马者,乃官号,非酒名也。前汉百官公卿表曰:‘太仆掌舆马,有家马令,五丞一尉。’颜师古注曰:‘家马者,主供天子私用,非大祀、戎事、军国所须,故谓之家马。’武帝太初元年,更名家马为挏马,则改家马之官名为挏马耳。若然,则太仆有挏马令一人,有挏马丞五人,有挏马尉一人,其所治亦主供天子私用之马。则挏马者,乃太仆之属官也。字书曰:‘挏,拥也,引也。’以拥引其马为义,故曰挏马。礼乐志曰:‘师学百四十二人,其七十二人,给太官挏马酒’者,乃是以七十二人给事太官,令役以造酒而供挏马官也。以礼乐志上下文考之可以见。志曰:‘河间献王雅乐。至成帝时,谒者常山王禹,世受河间乐,其弟子宋煜等上书言之,下公卿,以为久远难明,议寝。是时,郑声尤甚,哀帝自为定陶王时疾之,及即位,乃下诏罢乐官,在经非郑、卫之乐者条奏。丞相孔光、大司马何武奏其不应经法,或郑、卫之声皆罢,其名号数千,或罢或不罢者也。师学百四十二人,其七十二人,给太官挏马酒,其七十人可罢者。’盖师学乃习学之有禄食者也,师学百四十二人者,冗员如此之多也。其七十二人给太官挏马酒者,以此七十二人拨隶太官,使之役之以造酒,而供挏马之所用也。盖挏马令五丞一尉,其官吏必多,当时挏马所用之酒,太官令供之,故给此七十二人使从役于太官,而使之造酒,而其七十人则罢而不用。盖师学百四十二人,以七十二人拨隶他局,而其余七十人又罢而不用,是师学百四十二人皆省而不在乐府矣,此皆不应经法者也。哀帝疾郑声而省乐官,本志首尾甚详,而诸家注释汉书,乃以挏马为酒名,则误矣。志曰:‘郊祭乐人员六十二人,给祠南北郊。’又曰:‘给祠南郊用六十七人。’又曰:‘郑四会员六十二人,一人给事雅乐,六十一人可罢。’凡此皆称给,盖给属别局,与给太官之给同也。如诸家注释汉书者,乃以给为给酒,则愈误矣。颜氏家训牵于汉书注释之说,不能稽考辨明,而卒取撞挏之义,又谓挏为桐,当桐花开时造马酒,其凿愈甚矣。”器案:王说给太官义甚是,而谓“役之以造酒而供挏马之所用”,又云:“挏马所用之酒”则非是,说详下。又汉书地理志上:“太原郡注:‘有家马官。’臣瓒曰:‘汉有家马厩,一厩万匹。时以边表有事,故分来在此。家马后改曰挏马也。’师古曰:‘挏音动。’”此足补王说之不逮。
〔三三〕类说“揰”作“撞”。
〔三四〕宋本原注:“揰,都统反。”续家训书证篇同,抱经堂本作“都孔反”。
〔三五〕宋本原注:“挏,达孔反。”器案:汉书百官公卿表上:“武帝太初元年,更名家马为挏马。”注:“晋灼曰:‘挏音挺挏之挏。’师古曰:‘晋音是也,挏音徒孔反。’”
〔三六〕类说“捣”作“捣”。
〔三七〕赵曦明曰:“汉书百官公卿表:‘武帝太初元年,更名家马为挏马。’注:‘应劭曰:“主乳马,取其汁挏治之,味酢可饮。”如淳曰:“以韦革为夹兜,受数升,盛马乳,挏取其上肥。今梁州亦名马酪为马酒。”’释名:‘酪,泽也,乳汁所作,使人肥泽也。’”邓廷桢双研斋笔记四:“汉百官公卿表有挏马官,……说文曰:‘挏,●引也。汉有挏马官作马酒。’案:此法至今西北两路蕃俗犹然,其法以革囊盛马乳,一人抱持之,乘马绝驰,令乳在囊中自相撞动,所谓挏也。往复数十次,即可成酒。余在西域时,亲见额鲁特,及移驻之察哈尔,皆沿此俗。”器案:元耶律铸双溪醉隐集六行帐八珍诗,“麆沆:麆沆,马駧也。汉有挏马,注曰:‘以韦革为夹兜,盛马乳,挏治之,味酢可饮,因以为官。’又礼乐志大官挏马酒,注曰:‘以马乳为酒。’言挏之味酢则不然,愈挏治则味愈甘,挏逾万杵,香味醇浓甘美,谓麆沆。麆沆,奄蔡语也,国朝因之。”(奄蔡,西汉西域传无音,大宛传宛王昧蔡,师古曰:“蔡,千葛切。”书:“二百里蔡。”毛晃韵:“蔡,柔葛切。”广韵亦然。奄蔡,蔡,千葛切为是,今有其种,率皆从事挏马。)
〔三八〕赵曦明曰:“羊肃,注见卷二。”
〔三九〕赵曦明曰:“晋潘岳,字安仁,着闲居赋,今见文选。”
〔四0〕文选闲居赋李善注:“西京杂记曰:‘上林苑有弱枝枣。’广志曰:‘周文王时有弱枝之枣甚美,禁之不令人取,置树苑中。’”李周翰注:“周文王时有弱枝枣树,味甚美。”
〔四一〕赵曦明曰:“汉书艺文志:‘世本十五篇。’注:‘古史官记黄帝以来讫春秋时诸侯大夫。’案:今不传,诸书尚有引用者。注云:‘容成,黄帝之臣。’”案:注详书证篇。
〔四二〕段玉裁曰:“古书字多假借,世本假‘磨’为‘历’,致有此误。古书历磿通用,同郎击切。碓,都内切,舂具。磨,模卧切,说文作,石硙也。”器案:古书磿与历通,为例甚多,如周官遂师注:“磿者,适历。”山海经中山经:“历山之石。”郭注:“或作磿。”史记高祖功臣侯表:“磿简侯程黑”,汉表作“历”,春申君传:“濮磿之北。”新序善谋篇作“历”;乐毅传:“故鼎返乎磿室。”战国策燕策作“历”,俱其证。又案:文选闲居赋李善注:“大山肃(脱“羊”字)亦称学问,读岳赋‘周文弱枝之枣’为杖策之杖,世本‘容成造历’为碓磨之磨。”即本此文。
谈说制文,援引古昔〔一〕,必须眼学,勿信耳受〔二〕。江南闾里闲,士大夫或不学问,羞为鄙朴〔三〕,道听涂说〔四〕,强事饰辞〔五〕:呼征质为周、郑〔六〕,谓霍乱为博陆〔七〕,上荆州必称陕西〔八〕,下扬都言去海郡〔九〕,言食则餬口〔一0〕,道钱则孔方〔一一〕,问移则楚丘〔一二〕,论婚则宴尔〔一三〕,及王则无不仲宣〔一四〕,语刘则无不公干〔一五〕。凡有一二百件,传相祖述〔一六〕,寻问莫知原由,施安〔一七〕时复失所。庄生有乘时鹊起之说〔一八〕,故谢朓〔一九〕诗曰:“鹊起登吴台〔二0〕。”吾有一亲表,作七夕诗云:“今夜吴台鹊,亦共往填河〔二一〕。”罗浮山记云〔二二〕:“望平地树如荠。”故戴暠〔二三〕诗云:“长安树如荠〔二四〕。”又邺下有一人咏树诗云:“遥望长安荠。”又尝见谓矜诞为夸毗〔二五〕,呼高年为富有春秋〔二六〕,皆耳学〔二七〕之过也。
〔一〕“援引古昔”,抱经堂本脱此句,各本俱有,今补。
〔二〕郝懿行曰:“耳受不如眼学,眼学不如心得,心得则眼与耳皆收实用矣。朱子所谓‘一心两眼,痛下工夫’是也。”
〔三〕抱经堂本“朴”作“朴”,各本俱作“朴”,少仪外传上同,今据改正。
〔四〕论语阳货篇:“道听而涂说。”集解引马融曰:“闻之于道路,则传而说之。”邢昺疏:“若听之于道路,则于道路传而说之。”汉书艺文志:“小说家者流,盖出于稗官,街谈巷语,道听涂说者之所造也。”
〔五〕类说“事”作“辨”。黄叔琳曰:“缪种流传,古今同慨。”黄侃文心雕龙札记曰:“案:晋来用字有三弊,……三曰用典饰滥:呼征质为周、郑,谓霍乱为博陆,言食则糊口,道钱则孔方,称兄则孔怀,论昏则宴尔,求莫而用为求瘼,计偕而以为计阶,转相祖述,安施失所,比喻乖方,斯亦彦和所云‘文浇之致弊’也。”说即本此。
〔六〕赵曦明曰:“左隐二年传:‘周、郑交质。’”卢文弨曰:“质,音致,说文:‘质以物相赘。’案:赘如赘婿,谓男无娉财,以身自质于妻家也。”
〔七〕赵曦明曰:“汉书严助传:‘夏月暑时,欧泄霍乱之病相随属也。’又霍光传:‘光字子孟,封博陆侯。’”案:本传注:“文颖曰:‘博,大;陆,平;取其嘉名,无此县也。’师古曰:‘亦取乡聚之名以为国号,非必县也,公孙弘平津乡则是矣。’”
〔八〕“陕”,各本并如此作,抱经堂本作“峡”,云:“荆在巴峡西。”此不知妄作,又从而为之辞者也。钱大昕曰:“南齐书州郡志:‘江左大镇,莫过荆、扬。周世二伯总诸侯,周公主陕东,召公主陕西,故称荆州为陕西也。’俗生耳受,便以陕西代江陵之称,则昧于地理,故颜氏讥之。”龚道耕先生曰:“江左侨置雍州于襄阳,襄阳为荆州郡,故称荆州为陕西耳。”刘盼遂曰:“案:北周书王褒传:‘周弘让复褒书云:“与弟分袂西陕,言返东区。”’此正荆州倾没,与褒分散之事也,此西陕斥荆州明矣。陈书周弘正传:‘弘正与仆射王褒言于元帝,宜舆驾入建业,时荆、陕人士,咸言王、周皆是东人,弘正面折之曰:“若东人劝东,谓为非计;君等西人欲西,岂是良策。”’荆、陕连言,且与东人为对,益明当时通以陕西称荆州矣。”器案:世说新语识鉴篇:“王忱死,西镇未定,……晋孝武欲拔亲近腹心,遂以殷为荆州,事定,诏未出。王珣问殷曰:‘陕西何故未有处分?’”宋书蔡兴宗传:“兴宗出为南郡太守,行荆州事,外甥袁顗曰:‘舅今出居陕西。’”又邓琬传:“荆州刺史临海王子顼练甲陕西。”南史侯景传:“童谣曰:‘荆州天子挺应着。’……今庙树重青,必彰陕西之瑞,议者以为湘东军下之征。”又周弘正传:“时朝议迁都,但元帝再临荆陕,前后二十余年,情所安恋,不欲归建业。”陈书何之元传:“之元作梁典序云:‘洎高祖晏驾之年,太宗幽辱之岁,讴歌狱讼,向陕西不向东都,不庭之民,流逸之士,征伐礼乐,归世祖不归太宗。’”所言陕西,俱指荆州。又宋书王弘传、谢晦传皆称荆州刺史为分陕,文选齐竟陵文宣王行状:“初,沈攸之跋扈上流,称乱陕服。”李善注:“臧荣绪晋书曰:‘武陵王令曰:“荆州势据上流,将军休之,委以分陕之重。”’”御览一六七引盛弘之荆州记:“元嘉中,以京师根本之所寄,荆楚为重镇,上流之所总,拟周之分陕,晋、宋以降,此为西陕。”胡三省通鉴一三0注:“萧子显曰:‘江左大镇,莫过荆、扬。’弘农郡陕县,周二伯主诸侯,周公主陕东,召公主陕西,故称荆州为陕西。”盖东晋以后,扬、荆两州刺史,膺分陕之任,故荆州有陕西之称。梁元帝封湘东王,是时正在荆州也。
〔九〕抱经堂本“郡”作“邦”,各本俱作“郡”,今改。少仪外传上引“言去海郡”作“要言海郡”,戒子通录七引辨志录引、类说引俱作“要云海郡”,“要云”“要言”,都与上“必称”对文,义较今本为胜。
〔一0〕赵曦明曰:“左氏昭七年传:‘正考父之鼎铭云:“饘于是,鬻于是,以餬余口。”’”器案:左传隐公十一年:“而使餬其口于四方。”说文食部:“餬,寄食也。”
〔一一〕赵曦明曰:“晋鲁褒钱神论:‘亲爱如兄,字曰孔方。’”
〔一二〕赵曦明曰:“左氏闵二年传:‘僖之元年,齐桓公迁邢于夷仪,封卫于楚丘。邢迁如归,卫国忘亡。’”
〔一三〕类说“婚”作“昏”,“宴”作“燕”,少仪外传、戒子通录“宴”作“燕”,古俱通。赵曦明曰:“诗邶谷风:‘宴尔新昏,如兄如弟。’”
〔一四〕赵曦明曰:“王粲已见。”
〔一五〕赵曦明曰:“魏志,东平刘桢字公干,附见王粲传。”
〔一六〕类说“传”作“转”。器案:陆游老学庵笔记八:“国初尚文选,文人专意此书,故草必称王孙,梅必称驿使,月必称望舒,山水必称清晖。至庆历后,恶其陈腐,诸作始一洗之。方其盛时,士子至为之语曰:‘文选烂,秀才半。’”则齐、梁余风,宋初犹大扇也。
〔一七〕“施安”,少仪外传作“施行”,戒子通录作“文翰”。
〔一八〕赵曦明曰:“太平御览九百二十一引庄子云:‘鹊上高城之垝,而巢于高榆之颠,城坏巢折,陵风而起。故君子之居世也,得时则蚁行,失时则鹊起也。’困学纪闻(卷十)载庄子逸篇有之。”器案:类聚八八、九二、文选和伏武昌登孙权故城诗注又赠冯文熊诗注并引庄子此文。嵇康集一附秀才答诗:“当流则蚁行,时逝则鹊起。”则全用庄子此文。
〔一九〕赵曦明曰:“南齐书谢朓传:‘朓字玄晖,少好学,有美名。文章清丽,善草隶,长五言诗,沈约常云:二百年来无此诗也。’”
〔二0〕案:文选载谢玄晖和伏武昌登孙权故城诗作“鹊起登吴山,凤翔陵楚甸”,李注:“孙氏初基武昌,后都建邺,故云吴山、楚甸也。”孙志祖读书脞录七:“六朝人用鹊起二字为美词,谢灵运述征赋:‘初鹊起于富春,果鲸跃于川湄。’文选谢玄晖和伏武昌诗云云,其意并同。据李善注引庄子云云,然则鹊起非美词矣。”吴骞拜经楼诗话一:“‘吴台’,谢宣城集及文选皆作‘吴山’,黄门所见,盖是朓原本如此。何义门谓吴台即姑苏台。予重刊宣城集,特为更正。”
〔二一〕“亦共往填河”,抱经堂本作“亦往共填河”,各本都作“亦共往填河”,今改。类说作“亦起往填河”。赵曦明曰:“白帖:‘乌鹊填河成桥而渡织女。’尔雅翼:‘相传七夕,牵牛与织女会于汉东,乌鹊为梁以渡,故毛皆脱去。’”卢文弨曰:“岁华纪丽引风俗通云:‘织女七夕当渡河,使鹊为桥。’”
〔二二〕赵曦明曰:“罗浮山记:‘罗浮者,盖总称焉。罗,罗山也,浮,浮山也,二山合体,谓之罗浮。在增城、博罗二县之境。’”器案:赵引罗浮山记,见御览四一引,御览同卷又引裴渊广州记:“罗山隐天,唯石楼一路,时有闲游者少得至。山际大树合抱,极目视之,如荠菜在地。山之阳有一小岭,云蓬莱边山浮来着此,因合号罗浮山。”
〔二三〕戴暠,梁人。
〔二四〕卢文弨曰:“此暠度关山诗也,首云:‘昔听陇头吟,平居已流涕;今上关山望,长安树如荠。’”器案:戴诗见乐府诗集二七。苕溪渔隐丛话后九引复斋漫录云:“余因读浩然秋登万山(能改斋漫录作“方山”)诗:‘天边树若荠,江畔洲(能改斋漫录作“舟”是。)如月。’乃知孟真得暠(原误“嵩”)意。”又见能改斋漫录三。杨升庵文集五六:“罗浮山记云:‘望平地树如荠。’自是俊语。梁戴暠诗:‘长安树如荠。’用其语也。后人翻之益工,薛道衡诗:‘遥原树若荠,远水舟如叶。’孟浩然诗:‘天边树若荠,江畔洲(当作“舟”)如月。’”器案:王维送秘书晁监还日本诗序:“扶桑若荠,郁岛如萍。”用法亦同。
〔二五〕赵曦明曰:“尔雅释训:‘夸毗,体柔也。’案:与矜诞义相反。”
〔二六〕赵曦明曰:“后汉书乐恢传:‘上疏谏曰:“陛下富于春秋,纂承大业。”’注:‘春秋谓年也。言年少,春秋尚多,故称富。’案:与高年义相反。”黄叔琳曰:“自骈丽声韵之文盛,而假借讹谬之语益多矣。”
〔二七〕南史沈庆之传:“庆之厉声曰:‘众人附见古今,不如下官耳学也。’”
夫文字者,坟籍〔一〕根本。世之学徒,多不晓字:读五经者,是徐邈而非许慎〔二〕;习赋诵者,信褚诠而忽吕忱〔三〕;明史记者,专徐、邹而废篆籀〔四〕;学汉书者,悦应、苏而略苍、雅〔五〕。不知书音是其枝叶,小学乃其宗系〔六〕。至见服虔、张揖音义则贵之,得通俗〔七〕、广雅而不屑。一手之中〔八〕,向背如此,况异代各人乎〔九〕?
〔一〕坟籍,犹言书籍。文选应休琏与从弟君苗君胄书:“潜精坟籍,立身扬名,斯为可矣。”吕延济注曰:“坟籍为典坟也。”文选序:“概见坟籍,旁出子史。”
〔二〕赵曦明曰:“晋书儒林传:‘徐邈,东莞姑幕人。永嘉之乱,家于京口。邈姿性端雅,博涉多闻。孝武招延儒学之士,谢安举以应选。年四十四,始补中书舍人,在西省侍帝。虽不口传章句,然开释文义,标明指趣,撰五经音训,学者宗之。’后汉书儒林传:‘许慎字叔重,汝南召陵人。性淳笃,博学经籍,撰五经异义,又作说文解字十四篇,皆传于世。’”
〔三〕宋本“忽”作“笑”。赵曦明曰:“汉书扬雄传所载诸赋注内时引诸诠之之说,宋祁亦时引之,经典释文闲亦引之。诸、褚字不同,未知孰是。隋书经籍志:‘字林七卷,晋弦令吕忱撰。’”李详曰:“隋书经籍志:‘百赋音十卷,宋御史褚诠之撰。’”刘盼遂曰:“汉书司马相如传上颜注:‘近代之读相如赋者,多皆改易义文,竞为音说,徐广、邹诞生、褚诠之、陈武之属是也。今于彼数家,并无取焉。’今案:颜监之不取褚诠,盖亦绳其祖武则然。”器案:隋书经籍志:“梁又有中书舍人褚诠之集八卷,录一卷,亡。”史记会注本魏公子传正义:“(吕)忱,字伯雍,任城人,吕姓,晋弦令,作字林七卷。”
〔四〕“徐”原作“皮”,今据少仪外传上引改。案:司马贞史记索隐序:“贞观中,谏议大夫崇贤馆学士刘伯庄,达学宏才,钩深探赜,又作音义二十卷,比于徐、邹,音则具矣。”正以徐、邹并言,以徐、邹注史记,重在字义,故此云“专徐、邹而废篆籀”也。赵曦明曰:“‘皮’未详,疑是‘裴’字之误,裴骃着史记集解八十卷。或云是‘徐’,宋中散大夫徐野民撰史记音义十二卷,见隋书经籍志。”刘盼遂引吴承仕曰:“邹谓邹诞生,‘皮’疑当为‘裴’,或当为‘徐’,谓裴骃、徐广也。使皮音为世所行,不应隋、唐间人都不一引。书证篇曰:‘史记又作悉,误而为述,裴、徐、邹皆以悉音述。’连言裴、徐、邹,足证此文‘皮’字之误。又按:赵注以为‘裴’之讹。”器案:谓“皮”为“徐”之误者是,少仪外传引正作“徐”,今已据以改正矣。赵曦明曰:“许慎叙说文解字略云:‘黄帝之始初作书,盖依类象形。及宣王大篆五十篇,与古文或异。其后七国言语异声,文字异形,秦兼天下,丞相李斯乃奏同之。斯作仓颉篇,中车府令赵高作爰历篇,太史令胡毋敬作博学篇,皆取史籀大篆,或颇省改,所谓小篆者也。是时务繁,初有隶书,以趣约易,而古文由是绝矣。’”
〔五〕赵曦明曰:“汉书叙例:‘应劭,字仲瑗,汝南南顿人。后汉萧令、御史、营陵令、(原脱“陵”字,器据意林引风俗通补。)泰山太守。苏林,字孝友,陈留外黄人。魏给事中。黄初中,迁博士,封安成亭侯。’隋书经籍志:‘汉书集解音义二十四卷,应劭撰。三苍三卷,郭璞注。’秦相李斯作苍颉篇,汉扬雄作训纂篇,后汉郎中贾鲂作滂喜篇,故曰三苍。又埤苍三卷、广雅三卷,并魏博士张揖撰。小尔雅一卷,孔鲋撰,李轨略解。”
〔六〕黄叔琳曰:“韩云:‘士大夫宜略识字。’苏东坡闲时,恒看字书。”
〔七〕赵曦明曰:“隋书经籍志:‘通俗文一卷,服虔撰。’”
〔八〕器案:意林引抱朴子:“一手之中,不无利钝;方之他人,若江、汉之与潢污。”
〔九〕宋本原注:“世人皆以通俗文为服虔造,未知非服虔而轻之,犹谓是服虔而轻之,故此论从俗也。”赵曦明曰:“案:后汉书儒林传:‘服虔,字子慎,初名重,又名只,后改为虔。河南荥阳人。以清苦建志,有雅才,善着文论,作春秋左氏传解,又以左传驳何休之所驳汉事六十余条。拜九江太守。免,遭乱行客,病卒。’”
夫学者贵能博闻也。郡国山川,官位姓族,衣服饮食,器皿制度,皆欲根寻,得其原本;至于文字,忽不经怀〔一〕,己身姓名,或多乖舛,纵得不误,亦未知所由。近世有人为子制名:兄弟皆山傍立字,而有名峙者〔二〕;兄弟皆手傍〔三〕立字,而有名机者〔四〕;兄弟皆水傍〔五〕立字,而有名凝〔六〕者。名儒硕学,此例甚多。若有知吾钟之不调〔七〕,一何可笑〔八〕。
〔一〕器案:本书名实篇:“公事经怀。”南史袁粲传:“虽位仕隆重,不以世务经怀。”经怀,犹今言经心也。
〔二〕宋本“峙”作“歭”。何焯曰:“‘峙’疑‘歭’。”段玉裁曰:“说文有歭无峙,后人凡从止之字,每多从山;至如岐字本从山,又改路岐之岐从止,则又山变为止也。颜意谓从山之峙不典,不可以命名。”郝懿行曰:“峙盖邢峙耶?”刘盼遂引吴承仕曰:“按北齐书:‘邢峙字士峻。’名字相应,亦从山作之。颜氏所讥,此其一例。”龚道耕先生曰:“宋本是也。颜时俗书‘歭’作‘峙’,故以正体书之,以见其字本不从山。”
〔三〕宋本及类说“手傍”作“手边”,罗本、傅本、何本作“手傍”,余本作“木傍”。
〔四〕段玉裁曰:“机字本作机,说文有机无机,其几微亦不从木,世俗作机字,亦不典也。”卢文弨曰:“‘兄弟皆手傍(本作“边”)立字,而有名●者’,‘手’误作‘木’,‘●’误作‘机’,今并注一皆改正。”龚道耕先生曰:“宋本作‘手边’是也。颜时俗书‘机’作‘●’,而‘机’字本不从手,与上‘歭’字同。说文木部:‘机,主发谓之机。’‘机,机木也。’唐韵:‘居履切。’与机字音义俱异,段谓‘机字本作机,说文有机无机’,皆不可解。”器案:南史梁安成康王秀传:“子机嗣。机字智通。机弟推,字智进。”之推所讥,此其一例。以子云之姓或从木作杨、或从■作扬例之,则相沿久矣。
〔五〕类说“水傍”作“水边”。
〔六〕“凝”,宋本以下诸本俱如此作,獨抱經堂本改作“■”。段玉裁曰:“此亦颜时俗字。凝本从●,俗本从水,故颜谓其不典,今本正文仍作正体,则又失颜意矣。”龚道耕先生曰:“‘■’当依原本作‘凝’,段说误,见上。”严式诲曰:“案:北齐神武诸子澄、洋、演、湛之属,皆水旁立字,而有新平王凝,正颜氏所讥也。”
〔七〕沈揆曰:“淮南子修务篇:‘昔晋平公令官为钟,钟成而示师旷,师旷曰:“钟音不调。”平公曰:“寡人以示工,工皆以为调;而以为不调,何也?”师旷曰:“使后世无知音则已,若有知音者,必知钟之不调。”’‘吾’字疑当为‘晋’字。一本以‘钟’为‘种’者尤非。”郝懿行曰:“见吕览。”器案:见吕氏春秋长见篇。
〔八〕器案:战国策燕策上:“齐王按戈而却曰:‘此一何庆吊相随之速也。’”说苑尊贤篇:“应侯曰:‘今日之琴,一何悲也。’”古乐府陌上桑:“使君一何愚。”古诗十九首:“音响一何悲。”丰溪艮思氏辞征曰:“一,语助词。”
吾尝从齐主〔一〕幸幷州〔二〕,自井陉关入上艾县〔三〕,东数十里,有猎闾村。后百官受马粮在晋阳东百余里亢仇城侧。并不识二所本是何地,博求古今,皆未能晓。及检字林、韵集〔四〕,乃知猎闾是旧躐(足改谷)余聚〔五〕,亢仇旧是亭〔六〕,悉属上艾。时太原王劭〔七〕欲撰乡邑记注,因此二名闻之,大喜〔八〕。
〔一〕宋本、罗本、鲍本、汗青簃本作“齐主”,余本俱误作“齐王”,永乐大典三五八0亦误作“齐王”。
〔二〕赵曦明曰:“隋书地理志:‘太原郡,后齐幷州。’”案:北齐书文宣帝纪:“天保九年六月乙丑,帝自晋阳北巡,己巳,至祁连池,戊寅,还晋阳。”又之推传:“天保末,从至天池。”天池即祁连池,胡人呼天曰“祁连”。家训所言,即此时事。
〔三〕赵曦明曰:“汉书地理志:‘常山郡石邑,井陉山在西。太原郡有上艾县。’”器案:井陉为太行八陉之一,见元和郡县志引述征记。尔雅释山:“山绝,陉。”郭璞注:“连山中断绝。”
〔四〕赵曦明曰:“字林见前。隋书经籍志:‘韵集十卷,又六卷,晋安复令吕静撰。’”
〔五〕宋本原注:“躐(足改谷),音猎也。”赵曦明曰:“案:说文:‘邑落曰聚。’”
〔六〕宋本原注:“,上音武安反,下音仇。”永乐大典同。刘盼遂曰:“按:‘亢’疑为‘丸’字之形误,亭名丸仇,故易讹为。吴检斋(承仕)先生曰:‘“亢”或是“万”字之误。万、同音,较丸尤近也。’”器案:广韵二十六桓“,,亭名,在上女,毋官切。,音求。”当即本之字林、韵集,“上女”即“上艾”之讹。
〔七〕隋书王劭传:“王劭,字君懋,太原晋阳人也。父松年,齐通直散骑侍郎。劭少沈嘿,好读书。弱冠,齐尚书仆射魏收辟参开府军事,累迁太子舍人,待诏文林馆。时祖孝征、魏收、阳休之等尝论古事,有所遗忘,讨阅不能得,因呼劭问之;劭具论所出,取书验之,一无舛误。自是,大为时人所许,称其博物。后迁中书舍人。齐灭入周,不得调。高祖受禅,授著作佐郎云云。”
〔八〕永乐大典“大喜”作“甚善”。
吾初读庄子“螝二首〔一〕”,韩非子曰:“虫有螝者,一身两口,争食相龁,遂相杀也〔二〕”,茫然不识此字何音,逢人辄问,了无解者。案:尔雅诸书,蚕蛹名螝〔三〕,又非二首两口贪害之物。后见古今字诂〔四〕,此亦古之虺字〔五〕,积年凝滞,豁然雾解。
〔一〕器案:一切经音义四六引庄子,作“虺二首”,螝、虺古今字。
〔二〕赵曦明曰:“汉书艺文志:‘韩子五十五篇。名非,韩诸公子,使于秦,李斯害而杀之。’案:此所引见说林下,今本‘螝’即作‘●’,又讹‘蚢’。”郝懿行曰:“见韩子说林下篇,今本‘螝’作‘蚘’,或作‘蚢’,并讹也。”器案:尔雅翼三二引韩非,文与颜氏所引同。
〔三〕宋本原注:“螝,音溃。”赵曦明曰:“螝蛹,释虫文。”
〔四〕赵曦明曰:“隋书经籍志:‘古今字诂三卷,张揖撰。’”
〔五〕李枝青西云札记二:“按:管子水地篇曰:‘涸泽之精者生于螝。螝者,一头而两身,其形若蛇,其长八尺,以其名呼之,可以取鱼鳖。’此与韩非所云,当是一物。但此云一头两身,与一身两口为异。马骕绎史引韩非子‘螝’作‘蚘’。”郝懿行曰:“大戴礼记虞戴德篇云:‘昔商老彭及仲傀。’傀即螝字传写之讹也,可证颜氏之说。”陈倬敤经笔记:“案:据此,则虺或作螝,今毛诗巧言篇:‘为鬼为蜮。’鬼即螝之省形存声字,三家诗当作‘为螝为蜮’,文选鲍照芜城赋云:‘坛罗虺蜮。’盖本三家诗也。”器案:楚辞招魂:“雄虺九首。”王逸注:“一身九头。”九头极言其多,非一头之谓而已,则虺一身而多首,先民自有此传说。又案:“螝”作“蚘”之蚘,字当作●,盖俗字也,鬼、九音近古通,如鬼侯一作九侯,即其比也。寻天问:“中央共牧后何怒?”王逸注:“言中央之州,有歧首之蛇,争共食牧草之实,自相啄啮。”王注可与此互参。
尝游赵州〔一〕,见柏人城北〔二〕有一小水,土人亦不知名。后读城西门〔三〕徐整〔四〕碑云:“(水百)流东指〔五〕。”众皆不识。吾案说文,此字古魄字也,(水百),浅水貌〔六〕。此水汉来本无名矣,直以浅貌目之,或当即以(水百)为名乎?
〔一〕赵曦明曰:“通典:‘赵州,春秋时晋地,战国属赵,后魏为赵郡,明帝兼置殷州,北齐改为赵州。’”器案:北齐书之推传:“河清末,被举为赵州功曹参军。”游赵州,当在此时。
〔二〕赵曦明曰:“柏人,赵地。汉高祖将宿,心动,问知其名,曰:‘柏人者,迫于人也。’遂去之。即此。”案:见史、汉高纪。
〔三〕宋本“西”作“南”,说文系传二一●字下引作“西”。
〔四〕徐整,字文操,豫章人,仕吴为太常卿。
〔五〕“●流东指”,说文系传作“●水东会。”
〔六〕段玉裁曰:“‘(水百),古魄字’,此语不见于说文,今本但云:‘(水百),浅水也。’以颜语订之,说文有脱误,当云:‘泊,浅水貌,从水白声;(水百),古文泊字也,从水百声。’颜书‘魄’字亦误,当作‘泊’。”(案:段说又见说文解字注十一篇●篆下。)郝懿行曰:“今本说文魄下无●字,盖阙脱也,当据补。”
世中书翰,多称勿勿〔一〕,相承如此,不知所由〔二〕,或有妄言此忽忽之残缺耳。案:说文:“勿者,州里所建之旗也,象其柄及三斿之形,所以趣民事
〔三〕。故■遽者〔四〕称为勿勿〔五〕。”
〔一〕类说、履斋示儿编二三、群书通要己四“勿勿”俱误作“匆匆”。郝懿行曰:“今俗书勿勿为匆匆,尤为谬妄。”
〔二〕“不知所由”,东观余论上、稗史汇编一一三作“莫原其由”,史容山谷外集诗注六作“莫知其由”。
〔三〕说文勿部无“事”字。山谷外集诗注“趣”作“促”,东观余论上作“趋”。
〔四〕说文无“■”字,宋本“■”作“■”,乃“■”之俗体,吾丘衍闲居录引作“■”,罗本、傅本、颜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文津本作“忽”,类说作“急”。
〔五〕闲居录无“为”字。东观余论上:“王世将……表中有云:‘顿乏勿勿。’案:颜氏家训云:‘世中书翰,多称勿勿,相承如此,莫原其由,或有妄言此忽忽之残阙耳。说文:“勿者,州里所建之旗,盖以趋民事,故■遽者称勿勿。”’仆谓颜氏以说文证此字为长。而今世流俗,又妄于勿勿中斜益一点,读为■字,弥失真矣。按祭义云:‘勿勿诸,其欲飨之也。’注:‘勿勿,犹勉勉也,(器案:大戴礼记曾子立事篇:“君子终身守此勿勿。”注:“勿勿犹勉勉。”)悫爱之貌。’杜牧之诗:‘浮生长勿勿。’是知勿勿出于祭义,唐人诗中用之,不特称于书翰也。”楼钥攻媿集七六跋黄长睿东观余论:“颜之推在牧之数十百年之前,似难以此诗为证。”吾丘衍闲居录曰:“颜说大为谬误。说文曰:‘勿,州里所建旗,象其柄有三游,杂帛幅半异,所以趣民,故遽称勿勿。’又连书●字于下,或从●,音偃,即周礼旗●之●,今周礼作从牛,亦误也。匆字说文作■,解曰:‘多遽■■也,从心从■。’当是此■声字,颜氏之说误。”陆继辂合肥学舍札记九:“■,说文:‘多遽■■也。’晋书王彪之传:‘无事■■,先自猖獗。’是也。勿,说文:‘州里所建旗,象其柄有三游,所以趣民,故冗遽称勿勿。’王大令帖:‘勿勿不具。’是也。今名士简牍,多作勿勿,无所不可。或以■为勿字之误则非也。”
吾在益州〔一〕,与数人同坐,初晴日晃〔二〕,见地上小光,问左右:“此是何物?”有一蜀竖〔三〕就视,答云:“是豆逼耳。〔四〕”相顾愕然,不知所谓。命取将来〔五〕,乃小豆也。穷访蜀士,呼粒为逼,时莫之解。吾云:“三苍、说文,此字白下为匕,皆训粒,通俗文音方力反〔六〕。”众皆欢悟。
〔一〕赵曦明曰:“通典:‘益州,理成都、蜀二县。秦置蜀郡。晋武帝改为成都国,寻亦复旧。自魏、晋、宋、齐、梁,皆为益州。’”
〔二〕“日晃”,宋本如此作,余本皆作“日明”,今从宋本。卢文弨曰:“释名:‘光,晃也,晃晃然也。’”
〔三〕卢文弨曰:“广韵:‘竖,童仆之未冠者。’”
〔四〕说文系传十“皂”下引作“蜀竖谓豆粒为豆皂”,盖总下文言之。广韵二十一麦:“●,豆中小硬者。出新字林。博厄切。”音义与此相近,今四川犹有豆●之说。魏浚方言据下:“小豆谓之豆逼。颜氏家训云云,今俗谓之豆婢,遂又谓之豆奴。”
〔五〕“命取将来”,宋本作“命将取来”。刘淇助字辨略二:“此将字,今方言助句多用之,犹云得也。”
〔六〕卢文弨曰:“说文:‘皂,谷之馨香也,象嘉谷在裹中之形,匕所以扱之。或说,一粒也,读若香。’徐锴系传:‘扱,载也。白象谷食。鵖亦从此。’朱翱音皮及切。”
愍楚友婿〔一〕窦如同从河州〔二〕来,得一青鸟,驯养爱翫,举俗〔三〕呼之为鹖。吾曰:“鹖出上党〔四〕,数曾见之〔五〕,色并黄黑,无驳杂也。故陈思王鹖赋云:‘扬玄黄之劲羽〔六〕。’”试检说文:“(介鸟)〔七〕雀似鹖而青,出羌中。”韵集音介〔八〕。此疑顿释。
〔一〕赵曦明曰:“释名:‘两婿相谓曰亚,又曰友婿,言相亲友也。’”
〔二〕赵曦明曰:“通典:‘河州,古西羌地,秦、汉、蜀陇西郡,前秦苻坚置河州,后魏亦为河州。’”
〔三〕“举俗”,傅本、程本、胡本、何本、文津本作“举族”。
〔四〕赵曦明曰:“汉书地理志:‘上党郡,秦置属幷州,有上党关。’”案:北魏时上党治壶关,在今山西省长治县东南。
〔五〕说文系传七鹖下引“曾”作“尝”。卢文弨曰:“数,音朔。”
〔六〕卢文弨曰:“魏志陈思王传:‘植,字子建,太和六年,封植为陈王。’此赋在集中。”
〔七〕“●”,原注云:“音介。”诸本“●”作“鳻”,“介”作“分”,今俱从抱经堂本改正。说文系传七●下引正作“●”,不误。
〔八〕“音介”,各本皆误作“音分”,今从抱经堂本。段玉裁曰:“汉书黄霸传鹖雀,师古以为●雀,今本汉书注亦误鳻,宋祁据徐锴本曾辨之。”赵曦明曰:“案:段说是也,今从改正。”郝懿行曰:“说文今本作●,从鸟介声,则当音介,而此作鳻音分,盖非颜君之过,板本传刻,以形近而讹耳。汉书黄霸传注,讹与此同。”器案:困学纪闻十二:“黄霸传鹖雀,颜氏注当为鳻,徐楚金考说文当为●。”翁注引王煦曰:“颜氏家训引说文云云,即小颜所本也。玉篇亦作鳻,集韵音分,今徐锴系传作●,徐铉本同。别有鳻字,训为鸟聚,非鸟名也。”
梁世有蔡朗者讳纯〔一〕,既不涉学,遂呼莼为露葵〔二〕。面墙之徒,递相仿效〔三〕。承圣〔四〕中,遣一士大夫〔五〕聘齐,齐主客郎李恕〔六〕问梁使曰:“江南有露葵否?”答曰:“露葵是莼,水乡所出。卿今食者绿葵菜耳〔七〕。”李亦学问,但不测彼之深浅,乍闻无以核究〔八〕.
〔一〕“者”字各本俱脱,今据类说、能改斋漫录六、海录碎事七补;抱经堂本臆增作“父”,今不从。
〔二〕宋本“葵”下有“菜”字,类说、能改斋漫录、海录碎事都无“菜”字。赵曦明曰:“案:露葵乃人家园中所种者,列女传:‘鲁漆室女谓:“昔晋客马逸践吾园葵,使吾终岁不厌葵味。”’古诗:‘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潘岳闲居赋:‘绿葵含露。’唐王维诗:‘松下清斋折露葵。’其非水中之莼明甚。”器案:古文苑载宋玉讽赋:“烹露葵之羹。”即指水产之莼,则蔡朗所呼,不无所本。杜甫夔府书怀四十韵:“倾阳逐露葵。”王洙注引曹子建求通亲亲表“若葵藿之倾太阳”以说之。本草家谓:“古人采葵,必待露解,故名露葵。”李时珍本草纲目菜部:“露葵,今人呼为滑菜。”盖水产之葵,尔雅谓之菟葵,倾阳之葵,尔雅谓之蘬,蘬、葵音近,而俱以露称,故相混耳。
〔三〕“仿效”,宋本、鲍本、汗青簃本作“仿效”,同。
〔四〕赵曦明曰:“承圣,元帝年号。”
〔五〕“士大夫”,能改斋漫录、类说作“士人”。
〔六〕李慈铭曰:“案:李恕之‘恕’当作‘庶’。李庶为李阶子,北史附李崇传,历位尚书郎,以清辩知名,常摄宾司,接对梁客,梁客徐陵深叹美焉。”案:隋书百官志中,记后齐官制,尚书省下,祠部尚书所统有主客,“掌诸蕃杂客等事”。
〔七〕类说、能改斋漫录引此句作“今食者绿葵耳”。
〔八〕“核究”,各本皆作“覆究”,今从宋本。
思鲁等姨夫彭城刘灵,尝与吾坐,诸子侍焉。吾问儒行、敏行曰:“凡字与谘议〔一〕名同音者,其数多少,能尽识乎?”答曰:“未之究也,请导示之。”吾曰:“凡如此例,不预研检,忽见不识,误以问人,反为无赖〔二〕所欺,不容易也。”因为说之,得五十许字〔三〕。诸刘叹曰:“不意乃尔!”若遂不知,亦为异事。
〔一〕卢文弨曰:“隋书百官志:‘皇弟、皇子府置谘议参军。’”器案:此盖之推于诸刘前,不便直斥刘灵之名,故举其官号。
〔二〕卢文弨曰:“史记高祖纪集解:‘江湖之间,谓小儿多诈狡猾者为无赖。’”胡三省通鉴二八七注:“俚俗语谓夺攘苟得无媿耻者为无赖。”
〔三〕刘盼遂曰:“案:敦煌写本切韵下平十六青韵,灵纽字凡二十八,广韵下平十五青韵,灵纽字凡八十七,集韵下平十五青韵,灵纽字凡一百六十五,黄门预修切韵,而所收之字乃减于黄门所说,异矣。”
校定书籍,亦何容易,自扬雄、刘向〔一〕,方称此职耳。观天下书未遍,不得妄下雌黄〔二〕。或彼以为非,此以为是;或本同末异;或两文皆欠,不可偏信一隅也〔三〕。
〔一〕卢文弨曰:“汉书扬雄传:‘雄字子云,蜀郡成都人。少好学博览,无所不见,校书天禄阁上。’又艺文志:‘成帝时,以书颇散亡,使谒者陈农求遗书于天下;诏光禄大夫刘向校经传诸子诗赋,每一书已,向辄条其篇目,撮其指意,录而奏之。’”案:刘向字子政,传附见汉书楚元王传。
〔二〕黄叔琳曰:“为好雌黄者下一针砭,可谓要言不烦。”卢文弨曰:“梦溪笔谈(卷一):‘改字之法,粉涂则字不没,惟雌黄漫则灭,仍久而不脱。’”案:宋景文笔记上:“古人写书,尽用黄纸,故谓之黄卷。颜之推曰:‘读天下书未遍,不得妄下雌黄。’雌黄与纸色类,故用之以灭误。今人用白纸,而好事者多用雌黄灭误,殊不相类。道、佛二家写书,犹用黄纸。齐民要术有治雌黄法。或曰:‘古人何须用黄纸?’曰:‘糱染之,可用辟蟫。今台家诏敕用黄,故私家避不敢用。’”
〔三〕器案:本书文章篇:“举此一隅,触途宜慎。”一隅有单辞、孤证及一个例证之意。此文用前义,文章篇则用后义也。荀子尧问篇:“天下其在一隅。”吕氏春秋用众篇:“此其一隅也。”周礼肆师职:“岁时之祭祀亦如之。”注:“月令:‘仲春命民社。’此其一隅。”战国策秦策一注:“此其一隅也。”嵇康声无哀乐论:“今蒙启导,将言其一隅焉。”又明胆论:“故略举一隅,想不重疑。”梁书刘歊传:“各得一隅,无伤厥义。”北齐书宋游道传:“举此一隅,余诈可验。”诸“一隅”,都和文章篇用法相同。论语述而篇:“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不复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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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四 文章 名实 涉务
文章第九
夫文章者,原出五经〔一〕:诏命策檄〔二〕,生于书者也;序述论议〔三〕,生于易者也;歌咏赋颂〔四〕,生于诗者也;祭祀哀诔〔五〕,生于礼者也;书奏箴铭〔六〕,生于春秋者也。朝廷宪章〔七〕,军旅誓诰〔八〕,敷显仁义,发明功德,牧民〔九〕建国,施用多途〔一0〕。至于陶冶性灵〔一一〕,从容讽谏
〔一二〕,入其滋味〔一三〕,亦乐事也。行有余力,则可习之〔一四〕。然而自古文人,多陷轻薄〔一五〕:屈原露才扬己,显暴君过〔一六〕;宋玉体貌容冶,见遇俳优〔一七〕;东方曼倩,滑稽不雅〔一八〕;司马长卿,窃赀无操〔一九〕;王褒过章僮约〔二0〕;扬雄德败美新〔二一〕;李陵降辱夷虏〔二二〕;刘歆反复莽世〔二三〕;傅毅党附权门〔二四〕;班固盗窃父史〔二五〕;赵元叔抗竦过度〔二六〕;冯敬通浮华摈压〔二七〕;马季长佞媚获诮〔二八〕;蔡伯喈同恶受诛〔二九〕;吴质诋忤乡里〔三0〕;曹植悖慢犯法
〔三一〕;杜笃乞假无厌〔三二〕;路粹隘狭已甚〔三三〕;陈琳实号麤疏〔三四〕;繁钦性无检格〔三五〕;刘桢屈强输作〔三六〕;王粲率躁见嫌〔三七〕;孔融、祢衡,诞傲致殒〔三八〕;杨修、丁廙,扇动取毙
〔三九〕;阮籍无礼败俗〔四0〕;嵇康凌物凶终〔四一〕;傅玄忿斗免官〔四二〕;孙楚矜夸凌上〔四三〕;陆机犯顺履险〔四四〕;潘岳干没取危〔四五〕;颜延年负气摧黜〔四六〕;谢灵运空疏乱纪〔四七〕;王元长凶贼自诒〔四八〕;谢玄晖侮慢见及〔四九〕。凡此诸人,皆其翘秀〔五0〕者,不能悉记,大较如此〔五一〕。至于帝王,亦或未免。自昔天子而有才华者,唯汉武、魏太祖、文帝、明帝、宋孝武帝,皆负世议〔五二〕,非懿德之君也。自子游、子夏、〔五三〕荀况
〔五四〕、孟轲〔五五〕、枚乘〔五六〕、贾谊〔五七〕、苏武〔五八〕、张衡〔五九〕、左思〔六0〕之俦,有盛名而免过患者,时复闻之,但其损败居多耳。每尝思之,原其所积〔六一〕,文章之体,标举兴会〔六二〕,发引性灵,使人矜伐〔六三〕,故忽于持操〔六四〕,果于进取〔六五〕。今世文士,此患弥切〔六六〕,一事惬当〔六七〕,一句清巧〔六八〕,神厉九霄,志凌千载,〔六九〕自吟自赏,不觉更有傍人〔七0〕。加以砂砾所伤,惨于矛戟〔七一〕,讽刺之祸,速乎风尘〔七二〕,深宜防虑,以保元吉。〔七三〕
〔一〕文心雕龙宗经篇:“故论说辞序,则易统其首;诏策章奏,则书发其源;赋颂歌赞,则诗立其本;铭诔箴祝,则礼总其端;记传盟檄(从唐写本),则春秋为根。”此亦当时主张文章原本五经之说也。
〔二〕文心雕龙诏策篇:“命者,使也。秦幷天下,改命曰制。汉初定仪则,则命有四品:一曰策书,二曰制书,三曰诏书,四曰戒敕。敕戒州部,诏诰百官,制施赦命,策封王侯。策者,简也。制者,裁也。诏者,告也。敕者,正也。”又檄移篇:“檄者,皦也,宣露于外,皦然明白也。”
〔三〕文心雕龙论说篇:“故议者宜言;说者说语;传者转师;注者主解;赞者明意;评者平理;序者次事;引者胤辞:八名区分,一揆宗论。论也者,弥纶群言,而研精一理者也。”又颂赞篇:“及迁史、固书,托赞褒贬,约文以总录,颂体以论辞,又纪传后评,亦同其名;而仲洽流别,谬称为述,失之远矣。”案:汉书叙传下曰:“其叙曰:‘皇矣汉祖云云。’”师古曰:“自‘皇矣汉祖’以下诸叙,皆班固论撰汉书意,此亦依放史记之叙目耳。史迁则云为某事作某本纪某传,班固谦不言作而改言述,盖避作者之谓圣,而取述者之谓明也。但后之学者,不晓此为汉书叙目,见有述字,因谓此文追述汉书之事,乃呼为汉书述,失之远矣。挚虞尚有此惑,其余曷足怪乎?”
〔四〕尚书舜典:“诗言志,歌永言。”文心雕龙明诗篇:“民生而志,咏歌所含。”说文欠部:“歌,咏也。”徐锴系传曰:“歌者,长引其声以诵之也。”玉篇言部:“咏,长言也,歌也。”文心雕龙诠赋篇:“赋者,铺也,铺采摛文,体物写志也。”又颂赞篇:“颂者,容也,所以美盛德而述形容也。”赵曦明曰:“‘颂’,宋本作‘诵’,古通用。”案:艺苑卮言一引作“颂”。
〔五〕祭,祭文,文选有祭文类。祀,郊庙祭祀乐歌。乐府诗集一:“周颂昊天有成命,郊祀天地之乐歌也;清庙,祀太庙之乐歌也;我将,祀明堂之乐歌也;载芟、良耜,借田社稷之乐歌也。然则祭乐之有歌,其来尚矣。”文心雕龙哀吊篇:“赋宪之谥,短折曰哀。哀者,依也,悲实依心,故曰哀也。”又诔碑篇:“诔者,累也,累其德行,旌之不朽也。”御览五九六引挚虞文章流别论:“哀辞者,诔之流也,崔媛、苏顺、马融等为之,率以施于童殇夭折,不以寿终者。建安中,文帝与临淄侯各失稚子,命徐干、刘桢等为之哀辞。哀辞之体,以哀痛为主,缘以叹息之辞。”
〔六〕文心雕龙书记篇:“书者,舒也,舒布其言,陈之简牍,取象于夬,贵在明决而已。”又奏启篇:“奏者,进也,言敷于下,情进于上也。”又铭箴篇:“铭者,名也,观器必也正名,审用贵乎盛德。”又曰:“箴者,针也(从唐写本),所以攻疾防患,喻针石也。”
〔七〕文章辨体总论作文法引句首有“故凡”二字。
〔八〕礼记曲礼下:“约信曰誓。”尚书甘誓正义曰:“马融云:‘军旅曰誓,会同曰诰。’诰誓俱是号令之辞,意小异耳。”
〔九〕牧民,犹言治民,管子有牧民篇。
〔一0〕施用多途,宋本作“不可暂无”,注云:“一本作‘施用多途’。”余师录三引正文及注,俱同宋本,文章辨体总论作文法引作“皆不可无”。
〔一一〕卢文弨曰:“性灵者,天然之美也,陶冶而成之,如董仲舒所言‘犹泥之在钧,唯甄者之所为;犹金之在镕,唯冶者之所铸。’则有质而有文矣。”器案:汉书董仲舒传:“陶冶而成之。”师古曰:“陶以喻造瓦,冶以喻铸金也,言天之生人有似于此也。”文心雕龙原道篇:“性灵所钟,是谓三才。”诗品上:“咏怀之作,可以陶性灵,发幽思。”南史文学传叙:“自汉以来,辞人代有,大则宪章典诰,小则申叙性灵。”邵氏闻见后录十七:“少陵‘陶冶性灵存底物’,本颜之推‘至于陶冶性情,从容讽谏,入其滋味,亦乐事也’。”苕溪渔隐丛话前十二说同。
〔一二〕卢文弨曰:“白虎通谏诤篇:‘讽谏者,智也。’孔子曰:‘谏有五,吾从讽之谏。’”
〔一三〕卢文弨曰:“滋味,喻嗜学也。滋者,草木之滋,见礼记檀弓上曾子之言,记者以为姜桂之谓也。”器案:诗品序,“五言居文词之要,是众作之有滋味者也。”杜甫九月一日过孟十二仓曹十四主簿兄弟:“清谈见滋味。”
〔一四〕论语学而篇:“行有余力,则以学文。”
〔一五〕楚辞离骚后序补注引“多”作“常”。器案:魏、晋以来,对于文人无行,摘斥甚众。文选魏文帝与吴质书:“观古今文人,类不护细行,鲜能以名节自立。”三国志魏书王粲传注:“鱼豢曰:‘寻省往者,鲁连、邹阳之徒,援譬引类,以解缔结,诚彼时文辩之隽也。今览王、繁、阮、陈、路诸人前后文旨,亦何肯不若哉!其所以不论者,时世异耳。余又窃怪其不甚见用,以问大鸿胪卿韦仲将。’仲将曰:‘仲宣伤于肥戆,休伯都无格检,元瑜病于体弱,孔璋实自麤疏,文蔚性颇忿鸷,如是彼为,非徒以脂烛自煎糜也,其不高蹈,盖有由矣。然君子不责备于一人,譬之朱漆,虽无桢干,其为光泽,亦壮观也。’”文心雕龙程器篇:“略观文士之疵:相如窃妻而受金,扬雄嗜酒而少算,敬通之不循廉隅,杜笃之请求无厌,班固谄窦以作威,马融党梁而黩货,文举傲诞以速诛,正平狂憨以致戮,仲宣轻脆以躁竞,孔璋■恫以麤疏,丁仪贪婪以乞货,路粹餔啜而无耻,潘岳诡诪于愍、怀,陆机倾仄于贾、郭,傅玄刚隘而詈台,孙楚狠愎而讼府。诸有此类,并文士之瑕累。”魏书文苑温子升传:“杨遵彦作文德论,以为古今辞人,皆负才遗行,浇薄险忌;惟邢子才、王元美、温子升,彬彬有德素。”颜氏论点,与诸家大同,可互参也。
〔一六〕陈仁锡曰:“此句不是。”黄叔琳曰:“文人多陷轻薄,评论悉当;独于三闾,未免失实。”纪昀曰:“此自班生语,不干颜君事,谓之决择无识可,谓之失实不可。”赵曦明曰:“史记屈原传:‘屈原者,名平,楚之同姓也。为怀王左徒,王甚任之。上官大夫与之同列,争宠而心害其能,因谗之王,王怒而疏屈平。屈平疾王听之不聪也,谗谄之蔽明也,邪曲之害公也,故忧愁幽思而作离骚。’曦明案:三闾纯臣,此论未是。”钱馥曰:“‘露才扬己’,乃班孟坚语,非颜氏自为评也,注似宜提明。”李详曰:“见班固离骚序,附见王逸楚辞章句后。”
〔一七〕赵曦明曰:“宋玉登徒子好色赋:‘大夫登徒子侍于楚王,短宋玉曰:“玉为人体貌闲丽,口多微辞,性又好色,王勿令出入后宫。”王以登徒子之言问玉,玉对云云。于是楚王称善,宋玉遂不退。’”卢文弨曰:“史记屈原传:‘屈原既死之后,楚有宋玉、唐勒、景差之徒者,皆好辞,而以文见称;然皆祖屈原之从容辞令,终莫敢直谏。’”器案:宋玉讽赋序:“玉为人身体容冶。”即此文所本。
〔一八〕赵曦明曰:“汉书东方朔传:‘朔字曼倩,平原厌次人。上书,高自称誉。上伟之,令待诏公车,稍得亲近。上使诸数射覆,连中,赐帛。时有幸倡郭舍人者,滑稽不穷,与朔为隐,应声即对,左右大惊。上以朔为常侍郎,尝至太中大夫,后常为郎,与枚皋、郭舍人俱在左右,诙啁而已。’”卢文弨曰:“严助传:‘东方朔、枚皋,不根持论,上颇俳优畜之。’”器案:汉书朔本传赞云:“依隐玩世,诡时不逢,其滑稽之雄乎!”
〔一九〕赵曦明曰:“汉书司马相如传:‘相如字长卿,蜀郡成都人。客游梁,梁孝王薨,归而家贫无以自业。素与临邛令王吉相善,往舍都亭。令缪为恭敬,日往朝相如,相如初尚见之,后称病谢吉,吉愈谨肃。富入卓王孙乃与程郑谓令:“有贵客,为具召之。”幷召令。长卿谢病不能临,令身自迎,相如为不得已而往。酒酣,令前奏琴,相如为鼓一再行。时王孙有女文君新寡,好音,故相如缪与令相重,而以琴心挑之。文君窃从户窥,心悦而好之,恐不得当也。既罢,相如乃令侍人重赐文君侍者,通殷勤。文君夜奔相如。相如与驰归成都,家徒四壁立。后俱之临邛,卖酒。卓王孙不得已,分与财物。乃归成都,买田宅,为富人。’”李详曰:“案汉书杨雄传:‘司马长卿,窃赀于卓氏。’”器案:后汉书崔骃传注引华峤书曰:“骃讥杨雄,以为窃赀卓氏,割炙细君,斯盖士之赘行,而云不能与此数公者同,以为失类而改之也。”
〔二0〕罗本、傅本、颜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黄本、文津本、鲍本、汗青簃本及奇赏引“僮”作“童”,书证篇亦作“童”。沈揆曰:“褒有僮约一篇,自言到寡妇杨惠舍,故言‘过章僮约’,下对‘扬雄德败美新’。‘约’字颇似‘幼’字,诸本误以为‘过章童幼’。”赵曦明曰:“案:僮约全文载徐坚初学记。”卢文弨曰:“各本‘僮’并作‘童’,合古仆竖之义,沈氏考证,即已作‘僮’,姑仍之。”钱馥曰:“汉书:‘王褒,字子渊,蜀人,宣帝时为谏议大夫。’”器案:僮约见古文苑十七,为一篇侮辱劳动人民之文。南齐书文学传论:“王褒僮约,……滑稽之流。”太公家教云:“疾风暴雨,不入寡妇之门。”子渊自言到寡妇杨惠舍,故颜氏谓之“过章”也。
〔二一〕赵曦明曰:“李善文选杨雄剧秦美新注:‘王莽潜移龟鼎,子云进不能辟戟丹墀,亢词鲠议,退不能草玄虚室,颐性全真;而反露才以耽宠,诡情以怀禄,“素餐”所刺,何以加焉。抱朴子方之仲尼,斯为过矣。’”器案:李善注引李充翰林传论:“扬子论秦之剧,称新之美,此乃计其胜负,比其优劣之义。”
〔二二〕余师录“虏”作“庭”。赵曦明曰:“史记李将军传:‘广子当户有遗腹子,名陵,为建章监。天汉二年,将步兵五千人,出居延北,单于以兵八万围击陵军。陵军兵矢既尽,士死者过半,且引且战,未到居延百余里,匈奴遮狭绝道,食乏而救兵不到,虏急击,招降陵。陵曰:“无面目报陛下。”遂降匈奴,单于以女妻之。汉闻,族陵母妻子。自是之后,李氏名败,陇西之士居门下者,皆用为耻焉。’”
〔二三〕赵曦明曰:“汉书楚元王传:‘向少子歆,字子骏。哀帝崩,王莽持政,少与歆俱为黄门郎,白太后,留歆为右曹太中大夫,封红休侯。以建平元年改名秀,字颖叔。及莽篡位,为国师。’王莽传:‘甄丰、刘歆、王舜,为莽腹心,倡导在位,褒扬功德,“安汉”、“宰衡”之号,……皆所共谋。欲进者并作符命,莽遂据以即真。丰子寻复作符命,言平帝后为寻之妻。莽怒,收寻,寻亡,岁余捕得,词连国师公歆子隆威侯棻、棻弟伐虏侯泳,及歆门人侍中丁隆等,列侯以下,死者数百人。’‘先是,卫将军王涉素养道士西门君惠,君惠好天文谶记,为涉言:“刘氏当复兴,国师公姓名是也。”涉以语大司马董忠,与俱至国师殿中庐道语,歆因言:“天文人事,东方必成。”涉曰:“董公主中军,涉领宫卫,伊休侯主殿中,同心合谋,劫帝东降南阳天子,宗族可全。”歆怨莽杀其三子,遂与涉、忠谋,欲发,孙急、陈邯告之,刘歆、王涉皆自杀。’”
〔二四〕赵曦明曰:“后汉书文苑传:‘傅毅字武仲,扶风茂陵人,文雅显于朝廷。窦宪为大将军,以毅为司马,班固为中护军,宪府文章之盛,冠于当时。’”
〔二五〕赵曦明曰:“后汉书班彪传:‘子固,字孟坚。以彪所续前史未详,欲就其业。有人上书,告固私改作国史者,收固系狱。郡上其书,显宗甚奇之,除兰台令史,使终成前所著书。永平中,始受诏,潜精积思,二十余年,至建初中始成。’然则非盗窃父史也。固后亦坐窦宪免官。固不教学诸子,诸子多不遵法度,吏人苦之。及窦氏败,宾客皆逮考,因捕系固,死狱中。若此责固,无辞矣。”器案:文心雕龙史传篇:“及班固述汉,因循前业,观司马迁之辞,思实过半。其十志该富,赞序弘丽,儒雅彬彬,信有遗味。至于宗经矩圣之典,端绪丰赡之功,遗亲攘美之罪,征贿鬻笔之愆:公理辨之究矣。”则谓班固盗窃父史,仲长统已辨其诬。汉书韦贤传注:“汉书诸赞,皆固所为,其有叔皮先论述者,固亦具显,以示后人。而或者谓固窃盗父名,观此,可以免矣。”又案:周书柳芑传有班固受金之说,与文心“征贿鬻笔”说合,则六朝人对于班固汉书固有微辞矣。
〔二六〕赵曦明曰:“后汉书文苑传:‘赵壹,字符叔,汉阳西县人。恃才倨傲,为乡党所指,屡抵罪,有人救,得免。作穷鸟赋,又作刺世疾邪赋,以纾其怨愤。举郡计吏,见司徒袁逢,长揖而已。欲见河南尹羊陟,会其高卧,哭之。’此所谓抗竦过度也。”器案:抗竦,谓高抗竦立,广雅释诂:“竦,上也。”文选西京赋注:“竦,立也。”
〔二七〕赵曦明曰:“后汉书冯衍传:‘衍字敬通,京兆杜陵人。更始二年,鲍永行大将军事,安集北方,以衍为立汉将军,领狼孟长,屯太原。世祖即位,永、衍审知更始已死,乃罢兵,降于河内。帝怨永、衍不时至,永以立功任用,而衍独见黜。顷之,为曲阳令,诛斩剧贼,当封,以谗毁,故赏不行。建武末,上疏自陈,犹以前过不用。显宗即位,人多短衍以文过其实,遂废于家。’”
〔二八〕赵曦明曰:“后汉书马融传:‘融字季长,扶风茂陵人。才高博洽,为世通儒。惩于邓氏,不敢违忤势家,遂为梁冀草奏李固,又作大将军西第颂,以此颇为正直所羞。’”
〔二九〕赵曦明曰:“后汉书蔡邕传:‘邕字伯喈,陈留圉人。董卓为司徒,举高第,三日之间,周历三台。及卓被诛,邕在司徒王允坐,殊不意,言之而叹,有动于色。允勃然叱之,收付廷尉治罪,死狱中。’”
〔三0〕罗本、傅本、颜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黄本“忤”作“诃”,宋本及余师录作“忤”,今从之。赵曦明曰:“魏志王粲传附:‘吴质,济阴人。’裴松之注:‘质字季重,始为单家,少游遨贵戚间,不与乡里相浮沉,故虽已出官,本国犹不与之士名。’”器案:王粲传注引质别传:“质先以怙威肆行,谥曰丑侯。质子应上书论枉,至正元中,乃改谥威侯。”此云“诋忤乡里”,当即其怙威肆行,为乡人所不满,故士名不立也。
〔三一〕赵曦明曰:“魏志陈思王植传:‘善属文,太祖特见宠爱,几为太子者数矣。文帝即位,植与诸侯并就国。黄初二年,监国谒者灌均希旨,奏植醉酒悖慢,劫胁使者。有司请治罪。帝以太后故,贬爵安乡侯。’余已见前。”
〔三二〕赵曦明曰:“后汉书文苑传:‘杜笃,字季雅,京兆杜陵人。博学不修小节,不为乡人所礼。居美阳,与令游,数从请托,不谐,颇相恨。令怨,收笃送京师。’”
〔三三〕赵曦明曰:“魏志王粲传:‘自颍川邯郸淳、繁钦、陈留路粹、沛国丁仪、丁廙、弘农杨修、河内荀纬等,亦有文采,而不在七人之列。’裴注引典略曰:‘粹字文蔚,与陈琳、阮瑀等典记室,承指数致孔融罪;融诛之后,人睹粹所作,无不嘉其才而畏其笔也。至十九年,从大军至汉中,坐违禁贱请驴,伏法。’鱼豢曰:‘文蔚性颇忿鸷。’”
〔三四〕陈琳实号麤疏,详见下条。
〔三五〕赵曦明曰:“魏志裴注:‘繁音婆。典略曰:“钦字休伯,以文才机辩,少得名于汝、颍,其所与太子书,记喉转意,率皆巧丽。为丞相主簿,卒。”韦仲将曰:“陈琳实自麤疏,休伯都无检格。”’”器案:检格,犹言法式。北史儒林传:“徐遵明游燕、赵,师事张吾贵,伏膺数月,乃私谓友人曰:‘张生名高,而义无检格,请更从师。’”
〔三六〕赵曦明曰:“王粲传:‘东平刘桢字公干,太祖辟为丞相掾属,以不敬被刑,刑竟署吏。’裴注引典略曰:‘太子尝请诸文学,酒酣坐欢,命夫人甄氏出拜,坐中众人咸伏,而桢独平视。太祖闻之,乃收桢,减死输作。’”器案:世说言语篇注引文士传:“桢性辨捷,所问应声而答,坐平视甄夫人,配输作部,使磨石。武帝至尚方观作者,见桢匡坐正色磨石,武帝问曰:‘石何如?’桢因得喻己自理,跪而对曰:‘石出荆山悬岩之巅,外有五色之章,内含卞氏之珍,磨之不加莹,雕之不增文,■气坚贞,受之自然;顾其理枉屈纡绕,而不得申。’帝顾左右大笑,即日赦之。”又见水经谷水注引。
〔三七〕赵曦明曰:“魏志王粲传:‘王粲字仲宣,山阳高平人。以西京扰乱,乃之荆州,依刘表。表以粲貌寝,而体弱通侻,不甚重也。太祖辟为丞相掾,魏国建,拜侍中。’裴注引韦仲将曰:‘仲宣伤于肥戆。’”器案:三国志魏书杜袭传:“王粲性躁竞。”文心雕龙程器篇:“仲宣轻脆以躁竞。”此皆六朝人谓王粲为率躁之证。
〔三八〕赵曦明曰:“后汉书孔融传:‘融见操雄诈渐着,数不能堪,故发辞偏宕,多致乖忤。’文苑传:‘祢衡,字正平,平原般人。少有才辩,而气尚刚傲,好矫时慢物,惟善孔融,融亦深爱其才。衡始弱冠,而融年四十,遂与为交友,称于曹操。而衡素轻操,操不能容,送与刘表。后复傲慢于表,表耻不能容,以送江夏太守黄祖,祖性急,故送衡与之。祖大会宾客,而衡言不逊。祖大怒,欲加捶,而衡方大骂祖,遂令杀之。’”器案:艺文类聚四0引袁淑吊古文:“文举疏诞以殃速。”又抱朴子有弹祢篇,详正平诞傲致殒之故。
〔三九〕赵曦明曰:“魏志陈思王植传:‘植既以才见异,而丁仪、丁廙、杨修为之羽翼,几为太子者数矣。文帝御之以术,故遂定为嗣。太祖既虑终始之变,以修颇有才策,于是以罪诛修。文帝即位,诛丁仪、丁廙,并其男口。’裴注:‘丁仪,字正礼,沛郡人。丁廙,字敬礼,仪之弟。’”卢文弨曰:“廙音异。”器案:陈思王植传注引文士传:“廙尝从容谓太祖曰:‘临淄侯天性仁孝,发于自然,而聪明智达,其殆庶几。至于博学渊识,文章绝伦,当今天下之贤才君子,不问少长,皆愿从其游而为之死,实天之所以钟福于大魏,而永受无穷之祚也。’欲以劝动太祖,太祖答曰:‘植吾爱之,安能若卿言?吾欲立之为嗣何如?’廙曰:‘此国家之所以兴衰,天下之所以存亡,非愚劣■贱者所敢与及。廙闻知臣莫若于君,知子莫若于父。至于君不论明闇,父不问贤愚,而能常知其臣子者何?盖犹相知非一事一物,相尽非一旦一夕。况名公加之以圣哲,习之以人子,今发明达之命,吐永安之言,可谓上应天命,下合人心,得之于须臾,垂之于万世者也。廙不避斧钺之诛,敢不尽心。’太祖深纳之。”
〔四0〕赵曦明曰:“晋书阮籍传:‘籍母终,正与人围棋,对者求止,籍留与决赌。既而饮酒二斗,举声一号,吐血数升。裴楷往吊之,籍散发箕踞,醉而直视。’刘孝标注世说引晋阳秋曰:‘何曾于太祖座谓阮籍曰:“卿任性放荡,伤礼败俗,若不变革,王宪岂能兼容?”谓太祖:“宜投之四裔,以洁王道。”太祖曰:“此贤羸病,君为我恕之。”’”
〔四一〕赵曦明曰:“已见三卷。”案:诗品中:“晋中散嵇康诗,颇似魏文,过为峻切,讦直露才,伤渊雅之致。”
〔四二〕赵曦明曰:“晋书傅玄传:‘玄字休奕,北地泥阳人。武帝受禅,广纳直言,玄及散骑常侍皇甫陶共掌谏职,俄迁侍中。初玄进陶,及陶入而抵玄以事,玄与陶争言諠哗,为有司所奏,二人竟坐免官。’”
〔四三〕赵曦明曰:“晋书孙楚传:‘楚字子荆,太原中都人。才藻卓绝,爽迈不群,多所陵傲,缺乡曲之誉。年四十余,始参镇东军事,后迁佐著作郎,复参石苞骠骑将军事。楚既负其才气,颇侮易于苞,至则长揖曰:“天子命我参卿军事。”因此而嫌隙遂构。’”案:“矜夸”省事篇作“矜夸”,同。
〔四四〕艺苑卮言八“履”作“陵”。赵曦明曰:“晋书陆机传:‘赵王伦辅政,引为相国参军。伦将篡位,以为中书郎。伦之诛也,齐王冏疑九锡文及禅诏,机必与焉,收机等九人付廷尉。成都王颖、吴王晏并救理之,得减死徙边,遇赦而止。时成都王颖推功不居,劳谦下士,机遂委身焉。太安初,颖与河间王颙起兵讨长沙王乂,假机后将军河北大都督,战于鹿苑,机军大败。宦人孟玖,谮其有异志;颖大怒,使牵秀密收机,遂遇害于军中。’”器案:弘明集四颜延之又释何衡阳达性论:“至人尚矣,何为犯顺而居逆哉。”
〔四五〕赵曦明曰:“晋书潘岳传:‘岳字安仁,荥阳中牟人。性轻躁,趋世利。其母数诮之曰:“尔当知足,而干没不已乎!”岳终不能改。初,父为琅邪内史,孙秀为小史给岳,岳恶其为人,数挞辱之。赵王伦辅政,秀为中书令,遂诬岳及石崇等谋奉淮南王允、齐王冏为乱,诛之,夷三族,无长幼一时被害。’”案:通雅五:“干没,犹言白没之也。张汤传:‘始为小吏干没。’如淳曰:‘豫居物以待之,得利为干,失利为没。’此解非也。苏鹗谓干没如陆沉。隋书王劭赞:‘干没营利。’宋子京撰刘待制墓铭:‘吏得傍缘干没。’干犹言干得之也,没犹言没为己有也,今人动言落钱,落即没字意。”日知录三二曰:“史记酷吏传:‘张汤始为小吏干没。’徐广曰:‘干没,随势沈浮也。’服虔曰:‘干没,射成败也。’如淳曰:‘豫居物以待之,得利为干,失利为没。’三国志傅嘏传:‘岂敢寄命洪流,以徼干没。’裴松之注:‘有所徼射,不计干燥之与沈没而为之也。’晋书潘岳传:‘其母数诮之曰:“尔当知足,而干没不已乎!”’张骏传:‘从事刘庆谏曰:“霸王不以喜怒兴师,不以干没取胜。”’卢循传:‘姊夫徐道覆素有胆决,知刘裕已还,欲干没一战。’魏书宋维传:‘维见乂宠势日隆,便至干没。’北史王劭传论:‘为河朔清流,而干没荣利。’梁书止足传序:‘其进也光宠夷易,故愚夫之所干没。’晋鼙鼓歌明君篇:‘昧死射干没,觉露则灭族。’抱朴子:‘忘发肤之明戒,寻干没于难冀。’干没大抵是徼幸取利之意。史记春申君传:‘没利于前而易患于后也。’即此意。”黄汝成集释引杨氏曰:“愚谓干没者,干而亦没,知进不知退,知得不知丧之义。”黄生义府下:“汉书注:‘得利为干,失利为没。’非也。言以公家财物入己,如水之淹物,沈没无迹也。不水而没,故曰干,与陆沈意同。”
〔四六〕赵曦明曰:“南史颜延之传:‘延之字延年,琅邪临沂人。读书无所不览,文章冠绝当时,疏诞不能取容。刘湛等恨之,言于义康,出为永嘉太守。延年怨愤,作五君咏,湛以其词旨不逊,欲黜为远郡,文帝诏曰:“宜令思愆里闾,纵复不悛,当驱往东土,乃至难恕,自可随事录之。”于是屏居,不与人间事者七年。’”案:五代史周太祖纪:“为人负气好使酒。”
〔四七〕赵曦明曰:“南史谢灵运传:‘少好学,文章之美,与颜延之为江左第一。袭封康乐公。性豪侈,衣服多改旧形制,世共宗之,咸称谢康乐也。宋受命,降爵为侯,又为太子左卫率,多愆礼度,朝廷唯以文义处之,自谓不见知,常怀愤惋。出为永嘉太守,肆意游遨,动踰旬朔,理人听讼,不以关怀,称疾去职。文帝征为秘书监,迁侍中。自以名辈,应参时政,多称疾不朝,出郭游行,经旬不归。上不欲伤大臣,讽旨令自解。东归,因祖父之资,生业甚厚,凿山浚湖,功役无已。尝自始宁南山伐木开径,直至临海,太守王琇惊骇,谓为山贼。文帝不欲复使东归,以为临川内史。在郡游放,不异永嘉,为有司所纠,司徒遣使收之。灵运兴兵叛逸,遂有逆志,追讨禽之,廷尉论斩,降死,徙广州。令人买弓刀等物,要合乡里,有司奏收之,文帝诏于广州弃市。’”钱大昕曰:“案:‘灵运空疏,延之隘薄’二语,见宋书庐陵王义真传。”
〔四八〕赵曦明曰:“南史王弘传:‘曾孙融,字符长,文词捷速,竟陵王子良特相友好。武帝疾笃暂绝,融戎服绛衫,于中书省阁口断东宫仗不得进,欲矫诏立子良。上重苏,朝事委西昌侯鸾,俄而帝崩。融乃处分,以子良兵禁诸门。西昌侯闻,急驰到云龙门,不得进,乃排而入,奉太孙登殿,扶出子良。郁林深怨融,即位十余日,收下廷尉狱,赐死。’”诗小雅小明:“心之忧矣,自诒伊戚。”
〔四九〕侮,鲍本、奇赏作“悔”,不可据。赵曦明曰:“南史谢裕传:‘裕弟述,述孙朓,字玄晖,好学,有美名,文章清丽,启王敬则反谋,迁尚书吏部郎。东昏失德,江祏欲立江夏王宝玄,末更回惑,欲立始安王遥光,遥光又遣亲人刘沨致意于朓,朓自以受恩明帝,不肯答。少日,遥光以朓兼知卫尉事,朓惧见引,即以祏等谋告左兴盛,又语刘暄。暄阳惊,驰告始安王及江祏。始安王欲出朓为东阳郡,祏固执不与。先是,朓尝轻祏为人,至是,构而害之,收朓下狱,死。’”器案:南史本传:“先是,朓尝轻祏为人。祏尝诣朓,朓因言有一诗,呼左右取,既而便停。祏问其故,云:‘定复不急。’祏以为轻己。后祏及弟祀、刘沨、刘晏俱候朓,朓谓祏曰:‘可谓带二江之双流。’以嘲弄之,祏转不堪。至是,构而害之。”
〔五0〕卢文弨曰:“翘,高貌;翘秀,谓其出拔尤异者。”器案:抱朴子勖学篇:“陶冶庶类,匠成翘秀。”宋史熊克传:“克幼而翘秀。”
〔五一〕大较,犹言大略。史记货殖传:“此其大较也。”
〔五二〕赵曦明曰:“汉承秦敝,礼文多阙。孝武即位,罢黜百家,表章六经,兴学校,修郊祀,改正朔,定律历,号令文章,焕然可观;而穷兵黩武,致巫蛊之祸。魏之三祖,咸蓄盛藻,终难免于汉贼之讥。文则薄于兄弟,明则侈于土木。孝武于简文之崩,时年十岁,至晡不临,左右进谏,答曰:‘哀至则哭,何常之有!’谢安叹其名理不减先帝。既威权已出,雅有人君之量,已而溺于酒色,为长夜之饮,见弒宠妃。所谓皆负世议者也。”钱馥曰:“本文是宋孝武帝,注所云乃晋武帝,盖误也。拟改云:‘孝武为人,机警勇决,学问博洽,文章华敏,省读书奏,七行俱下,又善骑射,而奢欲无度,大修宫室,土木被锦绣,嬖妾幸臣,赏赐倾府藏,末年尤贪财利,终日酣饮,少有醒时,所谓皆负世议者也。’或恐赵所据本作‘晋孝武帝’,然检诸刻,并是‘宋孝武帝’。又案晋纪:‘孝武帝或宴集酣乐之后,好为手诏诗章,以赐近臣。或文词率尔,所言薉杂,中书舍人徐邈应时收敛,还省刊削,皆使可观,经帝重览,然后出之,时议以此多邈。’据此,则必非晋孝武也,赵翁误耳。”李慈铭曰:“案:颜氏正文明作‘宋孝武帝’,此谓宋世祖孝武帝骏,雅好文藻,而即位后,荒淫酒色,纳其叔父义宣女为殷贵妃,故云负世议也。注以晋武帝当之,误。”刘盼遂曰:“按鲍氏知不足斋本家训亦作‘宋孝武帝’,赵注误也。考晋、宋二书,于两孝武帝,皆不言有文学,惟隋书经籍志集部:‘宋孝武帝集二十五卷。’元注:‘梁三十一卷,有录一卷。’文心雕龙时序篇:‘自宋武爱文,文帝彬雅,孝武多才,英采云构。’是宋之孝武,其沈思翰藻,有过越人者,而晋帝无闻焉,赵氏必欲以晋易宋,盖其失也。”
〔五三〕论语先进篇:“文学:子游,子夏。”子游姓言名偃,子夏姓卜名商,俱孔子弟子,详史记仲尼弟子列传。
〔五四〕赵曦明曰:“汉书艺文志:‘孙卿子三十三篇。名况,赵人,为齐稷下祭酒。’师古注:‘本曰荀卿,避宣帝讳,故曰孙。’案今书三十二篇。”器案:荀卿,史记有传。汉志云“三十三篇”者,盖并录一卷计之也。
〔五五〕史记孟子列传:“孟轲,驺人也。受业子思之门人。……退而与万章之徒,序诗、书,述仲尼之意,作孟子七篇。”
〔五六〕赵曦明曰:“汉书枚乘传:‘乘字叔,淮阴人。为吴王濞郎中,王谋逆,谏不用,去游梁。梁客皆善属辞赋,乘尤高。孝王薨,归淮阴。武帝自为太子时,闻乘名,及即位,乘年老,以安车征,道死。’”
〔五七〕赵曦明曰:“汉书贾谊传:‘谊,雒阳人。以能诵诗书属文,称于郡中。文帝召以为博士,超迁,岁中至太中大夫,后为长沙王、梁怀王太傅,死,年三十三。’艺文志儒家:‘贾谊五十八篇,又赋七篇。’”
〔五八〕赵曦明曰:“汉书苏建传:‘建中子武,字子卿。以栘中监使匈奴,单于欲降之,武不从,留十九岁始归。’文选载武五言诗四篇。”
〔五九〕赵曦明曰:“后汉书张衡传:‘衡字平子,南阳西鄂人。作二京赋。’”
〔六0〕赵曦明曰:“晋书文苑传:‘左思,字太冲,齐国临淄人。造齐都赋,一年乃成。复欲赋“三都”,积思十年,门庭藩溷,皆着笔纸,遇得一句,即便疏之。’”器案:王得臣麈史中:“颜氏家训亦足为良,至论文章,以游、夏、孟、荀、枚乘、张衡、左思为狂(王正德余师录三引作“枉”),而又诋忤子云(杨本云:“而文崇尚释氏。”),吾不取焉。”即指此文。移孟于荀之上,此则为尊孟而改易古文也。
〔六一〕黄叔琳曰:“文章与学问各别,深于学问,则无此病矣。”
〔六二〕淮南子要略篇:“标举终始之坛。”许慎注:“标,末也。”世说赏誉篇:“王恭始与王建武甚有情,后遇袁悦间之,遂致疑隙。然每至兴会,故有相思时。”文选谢灵运传论:“灵运之兴会标举。”李善注:“兴会,情兴所会也。郑玄注周礼曰:‘兴者,托事于物也。’”
〔六三〕淮南子泛论训:“无擅恣之志,无伐矜之色。”御览六二一引作“矜伐”。史记淮阴侯传论:“不伐己功,不矜其能。”三国志魏书邓艾传:“深自矜伐。”
〔六四〕卢文弨曰:“庄子齐物论:‘罔两问景曰:“曩子行,今子止,曩子坐,今子起,何其无持操与?”’‘持’一作‘特’。”
〔六五〕论语子路篇:“狂者进取。”邢昺疏:“狂者进取于善道,知进而不知退。”
〔六六〕弥切,更为深切。
〔六七〕文体明辨文章纲领引“事”作“字”。少仪外传下“惬”引作“偶”,不可从,下文亦有“文章地理,必须惬当”之语,文选文赋:“惬心者贵当。”李善注:“欲快心者,为文贵当。惬犹快也。”
〔六八〕清巧,谓清新奇巧,为六朝诗一种特征,下文亦言:“何逊诗实为清巧。”又云:“子朗信饶清巧。”诗品下:“鲍令晖歌诗,往往断绝清巧。”
〔六九〕文选嵇叔夜赠秀才入军诗:“凌厉中原。”李善注:“广雅曰:‘凌,驰也。厉,上也。’”案:广雅见释诂。
〔七0〕晋书王猛传:“扪虱而谈,旁若无人。”
〔七一〕李详曰:“荀子荣辱篇:‘伤人之言,深于矛戟。’”
〔七二〕少仪外传下引“尘”作“霆”,义较胜,淮南子兵略训:“卒如雷霆,疾如风雨。”
〔七三〕易坤:“黄裳元吉。”文选东京赋:“祚灵主以元吉。”薛综注:“元,大也;吉,福也。”
学问有利钝,文章有巧拙。钝学累功,不妨精熟;拙文研思,终归蚩鄙〔一〕。但成学士,自足为人。必乏天才,勿强操笔〔二〕。吾见世人,至无才思〔三〕,自谓清华〔四〕,流布丑拙,亦以众矣〔五〕,江南号为詅痴符〔六〕。近在幷州,有一士族,好为可笑诗赋,誂撇〔七〕邢、魏诸公〔八〕,众共嘲弄,虚相赞说〔九〕,便击牛酾酒〔一0〕,招延声誉。其妻,明鉴妇人也〔一一〕,泣而谏之。此人叹曰:“才华不为妻子所容〔一二〕,何况行路!”至死不觉。自见之谓明〔一三〕,此诚难也。
〔一〕陈琳答东阿王笺:“然后东野、巴人,蚩鄙益着。”
〔二〕宋本“笔”下有“也”字,余师录引有,少仪外传下引无。梁书文学庾肩吾传载梁简文帝萧纲与湘东王书:“操笔写志,更摹酒诰之文。”黄叔琳曰:“至论。”
〔三〕罗本、傅本、颜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文津本“至”下有“于”字,宋本无,今从宋本,少仪外传下、攻媿集五二詅痴符序、说郛本翻古丛编、余师录引俱无“于”字。
〔四〕晋书左贵嫔传:“言及文义,辞对清华。”北史辛德源传:“文章绮艳,体调清华。”
〔五〕攻媿集、余师录引“以”作“已”,古通。
〔六〕宋本原注:“詅,力正反。”赵曦明曰:“案:玉篇云:‘力丁切。’广雅:‘●也。’类篇:‘鬻也。’”郝懿行曰:“案:博雅:‘詅,卖也。’”器案:詅痴符,犹后人之言卖痴騃。攻媿集詅痴符序:“海邦货鱼于市者,夸诩其美,谓之詅鱼,虽微物亦然。字书以为‘詅,衒卖也。’颜黄门之推作家训云云。”苕溪渔隐丛话后集三九:“宋子京云:‘江左有文拙而好刻石者,谓之詅嗤符。’”说郛三六翻古丛编曰:“胡氏渔隐丛话作‘詅嗤符’,宋景文书作‘嗤詅符’,要以颜氏‘詅痴’为正,大抵论其文藻骫骳,矜伐自鬻,质之集韵:‘詅,力正反。’注:‘卖也。’岂非痴自衒鬻之意!”稗史汇编一一三:“予案:宋景文题三泉龙洞诗,刊落因漕为刻石,以石本寄公,公答书有云:‘江左有文拙而好刊石,谓詅嗤符,非此乎?’予穷其原,乃出于颜之推家训云云。”杨升庵文集七一:“和凝为文,以多为富,有集百卷,自镂版以行,识者多非之曰:‘此颜之推所谓詅痴符也。’”
〔七〕誂撇,宋本原注:“上音窕,相呼诱也。下音瞥。”说文手部:“撇,别也;一曰击也。”吴文英吴下方言考三:“誂撇,音调皮。颜氏家训:‘誂撇邢、魏诸公。’案:誂撇,戏言也,吴中谓以言戏人曰誂撇。”太平广记一五八引作“轻蔑”,臆改。
〔八〕赵曦明曰:“北齐邢邵传:‘邵字子才,河间鄚人。读书五行俱下,一览便记,文章典丽,既赡且速,每一文出,京师为之纸贵。与济阴温子升为文士之冠,世论谓之温、邢。钜鹿魏收,虽天才艳发,而年事在二人之后,故子升死后,方称邢、魏焉。有集三十卷。’魏收传:‘收字伯起,小字佛助,钜鹿下曲阳人。以文华显,辞藻富逸,撰魏书一百三十卷,有集七十卷。’”
〔九〕余师录“虚”作“戏”,太平广记“赞说”作“称赞”。器案:魏书成淹传:“子霄,字景鸾,亦学涉,好为文咏,但词彩不伦,率多鄙俗。与河东姜质等朋游相好,诗赋间起,知音之士,所共嗤笑,闾巷浅识,颂讽成群,乃至大行于世。”疑姜质其人,即颜氏所谓幷州士族也。
〔一0〕击牛酾酒,太平广记作“必击牛酾酒延之”。史记李牧传:“日击数牛飨士。”诗小雅伐木:“酾酒有藇。”释文引葛洪云:“酾谓以筐●酒。”器案:后人作筛酒,一音之转也。
〔一一〕太平广记无“妇”字。
〔一二〕太平广记“容”下有“与”字。
〔一三〕赵曦明曰:“老子道经:‘自知者明。’”卢文弨曰:“韩非喻老:‘知之难,不在见人,在自见。故曰:自见之谓明。’”
学为文章,先谋亲友,得其评裁,知可施行〔一〕,然后出手;〔二〕慎勿师心自任〔三〕,取笑旁人也〔四〕。自古执笔为文者,〔五〕何可胜言。然至于宏丽精华,不过数十篇耳〔六〕。但使不失体裁〔七〕,辞意可观〔八〕,便称才士〔九〕;要须〔一0〕动俗盖世,亦俟河之清乎〔一一〕!
〔一〕得其评裁,宋本原注:“一本无此四字。”案:罗本、傅本、颜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黄本、文津本、类说作“得其评裁者”,无此四字,余师录引同宋本,并有原注。今从宋本。
〔二〕陈书徐陵传:“每一文出手,好事者已传写成诵。”
〔三〕关尹子五鉴篇:“善心者师心不师圣。”又曰:“如捕蛇,师心不怖蛇。”书断二王献之:“尔后改变制度,别创其法,率尔师心,冥合天矩。”
〔四〕刘盼遂曰:“案下文云:‘江南文制,欲人弹射,知有病累,随即改之。陈王得之于丁廙也。’即发明此文之义。又唐白乐天云:‘凡人为文,私于自是,不忍割截,或失于繁多,其间妍媸,益又自惑。必待交友有公鉴,无姑息者,讨论而削夺之,然后繁简当否,得其中矣。’最足发明颜氏此意。”
〔五〕余师录“者”作“章”。
〔六〕黄叔琳曰:“眼大如箕。”纪昀曰:“正眼小如豆耳。以宏丽精华论文,是卖木兰之椟,贵文衣之媵也。”
〔七〕文选谢灵运传论:“延年之体裁明密。”李善注:“体裁,制也。”
〔八〕宋本“意”作“义”。
〔九〕罗本、傅本、颜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黄本、文津本“便”作“遂”,宋本及余师录作“便”,今从宋本。
〔一0〕宋本、余师录无“须”字。
〔一一〕赵曦明曰:“左氏襄八年传:‘周诗有之曰:“俟河之清,人寿几何?”’”器案:后汉书赵壹传:“河清不可俟,人命不可延。”亦本左传。
不屈二姓,夷、齐之节也〔一〕;何事非君,伊、箕之义也〔二〕。自春秋已来,家有奔亡,国有吞灭,君臣固无常分矣〔三〕;然而君子之交绝无恶声〔四〕,一旦屈膝而事人,岂以存亡而改虑?陈孔璋居袁裁书,则呼操为豺狼〔五〕;在魏制檄,则目绍为蛇虺〔六〕。在时君所命〔七〕,不得自专,然亦文人之巨患也,当务从容消息之〔八〕。
〔一〕史记伯夷列传:“伯夷、叔齐,孤竹君之二子也。……武王已平殷乱,天下宗周,而伯夷、叔齐耻之,义不食周粟,隐于首阳山。”
〔二〕傅本“非君”作“我为”。赵曦明曰:“史记宋世家:‘纣为淫佚,箕子谏,不听,或曰:“可以去矣。”箕子曰:“为人臣谏不听而去,是彰君之恶,而自悦于民,吾不忍为也。”乃披发佯狂而为奴。’”器案:孟子公孙丑上:“何事非君,何使非民,治亦进,乱亦进,伊尹也。”赵岐注:“伊尹曰:‘事非其君,何伤也,使非其民,何伤也,要欲为天理物,冀得行道而已矣。’”又万章下:“伊尹曰:‘何事非君,何使非民,治亦进,乱亦进。’”
〔三〕卢文弨曰:“左氏昭三十二年传:‘史墨曰:“社稷无常奉,君臣无常位,自古以然。”’”案:此颜氏自解之辞也。
〔四〕赵曦明曰:“战国燕策:‘乐毅报燕惠王书曰:“臣闻古之君子,交绝不出恶声;忠臣去国,不洁其名。”’”
〔五〕赵曦明曰:“魏志袁绍传注引魏氏春秋:‘陈琳为袁绍檄州郡文云:“操豺狼野心,潜包祸谋,乃欲挠折栋梁,孤弱汉室。”’”
〔六〕赵曦明曰:“琳集不传,此无考。”
〔七〕黄本“在”作“任”。
〔八〕消息,注详风操篇。
或问扬雄曰:“吾子少而好赋?”雄曰:“然。童子雕虫篆刻,壮夫不为也〔一〕。”余窃非之曰:虞舜歌南风之诗〔二〕,周公作鸱鸮之咏〔三〕,吉甫、史克雅、颂之美者〔四〕,未闻皆在幼年累德也。孔子曰:“不学诗,无以言〔五〕。”“自卫返鲁,乐正,雅、颂各得其所〔六〕。”大明孝道,引诗证之〔七〕。扬雄安敢忽之也?若论“诗人之赋丽以则,辞人之赋丽以淫”〔八〕,但知变之而已,又未知雄自为壮夫何如也?着剧秦美新〔九〕,妄投于阁〔一0〕,周章〔一一〕怖慑,不达天命,童子之为耳。桓谭以胜老子〔一二〕,葛洪以方仲尼〔一三〕,使人叹息。此人直以晓算术〔一四〕,解阴阳〔一五〕,故着太玄经〔一六〕,数子为所惑耳〔一七〕;其遗言余行,孙卿、屈原之不及,安敢望大圣之清尘〔一八〕?且太玄今竟何用乎?不啻覆酱瓿而已〔一九〕。
〔一〕罗本、颜本、程本,何本、朱本“雕”作“雕”,“雕”后起字。宋本“壮夫”作“壮士”,余本及余师录作“壮夫”。赵曦明曰:“宋本‘壮夫’作‘壮士’,非,案:见法言吾子篇。”汪荣宝法言义疏三曰:“‘童子雕虫篆刻’者,说文:‘雕,琢文也。’‘篆,引书也。’虫者,虫书;刻者,刻符。说文序云:‘秦书有八体:一曰大篆,二曰小篆,三曰刻符,四曰虫书,五曰摹印,六曰署书,七曰殳书,八曰隶书。汉兴有草书。尉律:“学僮十七以上,始试,讽籀书九千,乃得为史,又以八体试之。”郡移大吏,并课最者以为尚书史。’系传云:‘案汉书注,虫书即鸟书,以书幡信,首象鸟形,即下云鸟虫也。又案:萧子良以刻符摹印,合为一体。臣以为符者内外之信,若晋鄙夺魏王兵符,又云借符以骂宋;然则符者,竹而中剖之,字形半分,理应别为一体。’是虫书刻符,尤八书中纤巧难工之体,以皆学僮所有事,故曰童子雕虫篆刻,言文章之有赋,犹书体之有虫书刻符,为之者劳力甚多,而施于实用者甚寡,可以为小技,不可以为大道也。壮夫不为者,曲礼云:‘三十曰壮。’自序云:‘雄以为赋者,又颇似俳优淳于髡、优孟之徒,非法度所存,贤人君子诗赋之正也,于是辍不复为赋。’”器案:齐书陆厥传载沈约答陆厥书:“宫商之声有五,文字之别累万,以累万之繁,配五声之约,高下低昂,非思力所学,又非止若斯而已也。十字之文,颠倒相配,字不过十,巧历已不能尽,何况复过于此者乎?灵均已来,未经用之于怀抱,固无从得其髣佛矣。若斯之妙,而圣人不尚,何邪?此盖曲折声韵之巧,无当于训义,非圣哲立言之所急也。是以子云譬之雕虫篆刻,云:‘壮夫不为。’”
〔二〕赵曦明曰:“礼记乐记:‘昔者,舜作五弦之琴,以歌南风。’家语辩乐解:‘昔者,舜弹五弦之琴,造南风之诗,其诗曰:“南风之熏兮,可以解吾民之愠兮;南风之时兮,可以阜吾民之财兮。”’”器案:乐记郑注:“歌词未闻。”孔疏:“尸子亦载此歌。尸子杂书,家语非郑所见,故云未详。”
〔三〕赵曦明曰:“诗序:‘鸱鸮,周公救乱也。成王未知周公之志,公乃为诗以遗王。’”
〔四〕赵曦明曰:“诗序:‘大雅嵩高、蒸民、韩奕,皆尹吉甫美宣王之诗,駉,颂僖公也,僖公能遵伯禽之法,鲁人尊之,于是季孙行父请命于周,而史克作是颂。’”郝懿行曰:“杨德祖答陈思王书,已尝非之,颜氏即本其意为说尔。”案:文选杨德祖答临淄侯笺:“修家子云,老不晓事,强着一书,悔其少作。若此,仲山、周旦之俦,为皆有■邪?”李善注:“毛诗序曰:‘七月,周公遭变,陈王业之艰难。’然诗无仲山甫作者,而吉甫美仲山甫之德,未详德祖何以言之?”
〔五〕见论语季氏篇。汉书艺文志诗赋略:“古者,诸侯卿大夫交接邻国,以微言相感,当揖让之时,必称诗以喻其志,盖以别贤不肖而观盛衰焉,故孔子曰:‘不学诗无以言也。’”器案:诗墉风定之方中传叙九能之士,中有“登高能赋”一项,即言会同之时,坛坫之上,能赋诗见意也,事见左传、国语者,多不胜举也。
〔六〕论语子罕篇:“子曰:‘吾自卫返鲁,然后乐正,雅、颂各得其所。’”史记孔子世家:“古者,诗三千余篇,及至孔子,去其重,取可施于礼义,上采契、后稷,中述殷、周之盛,至幽、厉之缺,始于衽席,故曰:‘关雎之乱,以为风始,鹿鸣为小雅始,文王为大雅始,清庙为颂始。’三百五篇,孔子皆弦歌之,以求合韶、武、雅、颂之音,礼乐自此可得而述。”
〔七〕赵曦明曰:“谓孝经。”器案:孔子为曾子陈孝道,撰述孝经,每章之末,俱引诗以明之。
〔八〕赵曦明曰:“二语亦见吾子篇。”汪荣宝义疏曰:“诗人之赋,谓六义之一之赋,即诗也。周礼太师:‘教六诗:曰风,曰赋,曰比,曰兴,曰雅,曰颂。’班孟坚两都赋序云:‘赋者,古诗之流也。’李注云:‘毛诗序曰:“诗有六义焉,二曰赋。”故赋为古诗之流也。’尔雅释诂云:‘则,法也。’诗人之赋丽以则者,谓古诗之作,以发情止义为美,即自序所谓:‘法度所存,贤人君子,诗赋之正也’,故其丽以则。艺文志颜注云:‘辞人,谓后代之为文辞。’辞人之赋丽以淫者,谓今赋之作,以形容过度为美,即自序云‘必推类而言,闳侈钜衍,使人不能加也’,故其丽以淫。艺文类聚五十六引挚虞文章流别论云:‘古之作诗者,发乎情,止乎礼义。情之发,因辞以形之,礼义之指,须事以明之,故有赋焉,所以假象尽辞,敷陈其志。古诗之赋,以情义为主,以事类为佐;今之赋以事形为本,以义正为助。情义为主,则言省而文有例矣;事形为本,则言富而辞无常矣。文之烦省,辞之险易,盖由于此。夫假象过大,则与类相远;逸辞过壮,则与事相违;辨言过理,则与义相失;丽靡过美,则与情相悖:此四过者,所以背大体而害政教,是以司马迁割相如之浮说,杨雄疾辞人之赋丽以淫。’案:过即淫也。仲洽此论,推阐杨旨,可为此文之义疏。”
〔九〕赵曦明曰:“文见文选。”案:李善注曰:“李充翰林论曰:‘扬子论秦之剧,称新之美,此乃计其胜负,比其优劣之义。’汉书:‘王莽下书曰:“定有天下之号曰新。”’”
〔一0〕赵曦明曰:“汉书杨雄传:‘王莽时,刘歆、甄丰皆为上公。莽既以符命自立,欲绝其原,丰子寻,歆子棻复献之。诛丰父子,投棻四裔。辞所连及,便收不请。时雄校书天禄阁上,治狱事使者来,欲收雄,雄恐不免,乃从阁上自投下,几死。莽闻之曰:“雄素不与事,何故在此间?”问其故,乃棻尝从雄学作奇字,雄不知情,有诏勿问。然京师为之语曰:“惟寂寞,自投阁;爰清静,作符命。”’”器案:雄解嘲云:“惟寂惟寞,守德之宅;爰清爰静,游神之庭。”京师语据此以讽雄。
〔一一〕周章,注详风操篇。
〔一二〕宋本“桓谭”作“袁亮”,余师录同,并有注云:“案‘袁亮’今本作‘桓谭’。”赵曦明曰:“汉书杨雄传:‘大司空王邑、纳言严尤问桓谭曰:“子尝称雄书,岂能传于后世乎?”谭曰:“必传。顾君与谭不及见也。凡人贱近而贵远,亲见子云禄位容貌,不能动人,故轻其书。老聃着虚无之言两篇,薄仁义,非礼乐,然后世好之者,以为过于五经,自汉文、景之君及司马迁皆有是言。今杨子之书,文义至深,而论不诡于圣人,若使遭遇时君,更阅贤知,为所称善,则必度越诸子矣。”’宋本‘桓谭’作‘袁亮’,未详,当由避‘桓’字,并下字亦讹。”刘盼遂引吴承仕曰:“杨雄本传:‘昔老聃着虚无之言两篇,后世好之者,以为过于五经,今杨子之书,文义至深,而论不诡于圣人,若使遭遇时君,更阅贤智,为所称善,则必度越诸子矣。’桓谭新论称:‘玄经数百年,其书必传,世咸尊古卑今,故轻易之;若遇上好事,必以太玄次五经也。’又云:‘老子其心玄远,而与道合。’此太玄胜老子之说,班书盖本于桓谭也。家训应作‘桓谭’,事在不疑。本作‘袁亮’者,‘老子与道合’一语,引见袁彦伯三国名臣赞李善注,后世校书者,因相涉而致误欤?”
〔一三〕赵曦明曰:“晋书葛洪传:‘洪字稚川,丹阳句容人。自号抱朴子,因以名书。’其尚博篇云:‘世俗率神贵古昔,而黩贱同时,虽有益世之书,犹谓之不及前代之遗文也。是以仲尼不见重于当时,太玄见蚩薄于比肩也。’”器案:文选剧秦美新李善注:“王莽潜移龟鼎,子云进不能辟戟丹墀,亢辞鲠议,退不能草玄虚室,颐性全真,而反露才以耽宠,诡情以怀禄,素餐所刺,何以加焉。抱朴方之仲尼,斯为过矣。”抱朴子吴失篇:“孔、墨之道,昔曾不行;孟轲、杨雄,亦居困否,有德无时,有自来耳。”此亦抱朴以子云方仲尼之证。
〔一四〕汉书艺文志数术略有许商算术二十六卷,杜忠算术十六卷。今有九章算术传于世。直,特也。
〔一五〕汉书艺文志诸子略:“阴阳家者流,盖出于羲和之官,敬顺昊天,历象日月星辰,敬授民时:此其所长也。及拘者为之,则牵于禁忌,泥于小数,舍人事而任鬼。”
〔一六〕赵曦明曰:“雄传:‘以为经莫大于易,故作太玄。’”卢文弨曰:“王涯说玄:‘合而连之者易也,分而着之者玄也。四位之次:曰方,曰州,曰部,曰家。最上为方,顺而数之,至于家。家一一而转,而有八十一家。部三三而转,故有二十七部。州九九而转,故有九州。一方,二十七首而转,故三方而有八十一首。一首九赞,故有七百二十九赞。其外踦赢二赞,以备一仪之月。’”
〔一七〕此句原作“为数子所惑耳”,向宗鲁先生曰:“当作‘数子为所惑耳’。”今据改。
〔一八〕后汉书赵咨传:“复拜东海相,之官,道经荥阳,令敦煌曹嵩,咨之故孝廉也,迎路谒候,咨不为留;嵩送至亭次,望尘不及。”文选卢子谅赠刘琨诗幷书:“自奉清尘。”李善注:“楚辞曰:‘闻赤松之清尘。’然行必尘起,不敢指斥尊者,故假尘以言之。言清,尊之也。”
〔一九〕不啻,余师录作“不翅”,古通。赵曦明曰:“雄传:‘刘歆谓雄曰:“空自苦。今学者有禄利,然尚不能明易,又如玄何?吾恐后人用覆酱瓿也。”雄笑而不答。’师古注:‘瓿,音蔀,小罂也。’”卢文弨曰:“案侯芭而后,若虞翻、宋衷、陆绩、范望、王涯、吴秘、司马光诸人,咸重太玄,惜颜氏不及见耳。”案:卢氏此言失之,虞、宋、陆、范之徒,颜氏何尝不及见乎?
齐世有席毗〔一〕者,清干〔二〕之士,官至行台尚书〔三〕,嗤鄙文学,嘲刘逖云〔四〕:“君辈〔五〕辞藻,譬若荣华〔六〕,须臾之翫,非宏才也〔七〕;岂比吾徒千丈松树〔八〕,常有风霜,不可凋悴矣!”刘应之曰:“既有寒木,又发春华,何如也?”席笑曰:“可哉〔九〕!”
〔一〕席毗,宋本如此作,余本及别解、余师录俱作“辛毗”,下并同。赵曦明曰:“俗本误作‘辛毗’,乃曹魏时人,今从宋本。”器案:御览九五三、事类赋二四引亦作“席毗”,御览五九九引三国典略载此事,正作“席毗”,今从之。
〔二〕齐书王晏传:“晏启曰:‘鸾清干有余,然不谙百氏,恐不可以居此职。’”南史阮孝绪传:“孝绪父彦之,宋太尉从事中郎,以清干流誉。”清干,谓清明能干。
〔三〕赵曦明曰:“隋书百官志:‘后齐制,官行台在令无文,其官置令、仆射,其尚书丞、郎,皆随权制而置员焉。其文未详。’”
〔四〕赵曦明曰:“北齐书文苑传:‘刘逖,字子长,彭城丛亭里人。魏末,诣霸府,倦于羁旅,发愤读书,在游宴之中,卷不离手。亦留心文藻,颇工诗咏。’”器案:御览五九九引三国典略:“刘逖字子长,少好弋猎骑射,后发愤读书,颇工诗咏。行台尚书席毗尝嘲之曰:‘君辈辞藻,譬若春荣,须臾之翫,非宏材也;岂比吾徒千丈松树,常有风霜,不可雕悴。’逖报之曰:‘既有寒木,又发春荣,何如也?’毗笑曰:‘可矣!’”三国典略之文,当即本此。
〔五〕辈,鲍本误“辇”。
〔六〕荣华,宋本作“朝菌”,御览、事类赋、余师录、月令广义二俱作“朝菌”。器案:文选郭景纯游仙诗:“蕣荣不终朝。”李善注:“潘岳朝菌赋序:‘朝菌者,时人以为蕣华,庄生以为朝菌,其物向晨而结,绝日而殒。’”庄子逍遥游:“朝菌不知晦朔。”释文:“朝菌,支遁云:‘一名舜英。’则荣华、朝菌,一物而异名。
〔七〕才,御览九五三作“材”,三国典略亦作“材”。
〔八〕千丈,罗本、傅本、颜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文津本、奇赏、别解及余师录俱作“十丈”,今从宋本。御览、事类赋、月令广义作“千丈”,三国典略亦作“千丈”。卢文弨曰:“世说赏誉上篇:‘世庾子嵩目和峤森森如千丈松,虽磊砢有节目,施之大厦,有栋梁之用。’”器案:王隐晋书云:“庾敳见和峤曰:‘森森如千丈松,虽磥砢多节目,施之大厦,梁栋之用。’”见御览九五三引。
〔九〕可哉,罗本、傅本、颜本、程本、胡本、朱本、文津本、奇赏、别解及月令广义作“可矣”,三国典略亦作“可矣”,事类赋作“可也”,今从宋本。御览、余师录亦作“可哉”。傅本、鲍本不分段。
凡为文章,犹人乘骐骥〔一〕,虽有逸气〔二〕,当以衔勒制之〔三〕,勿使流乱轨躅〔四〕,放意〔五〕填坑岸〔六〕也。
〔一〕宋本无“人”字,余师录亦无;余本有“人”字,类说、文体明辨文章纲领亦有,今从之。
〔二〕文选魏文帝与吴质书:“公干有逸气,但未遒耳。”三国志魏书王粲传注引典论论文:“徐干时有逸气,然非粲匹也。”文心雕龙风骨篇论刘桢亦云:“有逸气。”逸气,谓俊逸之气。
〔三〕衔勒,宋本及余师录作“衔策”,余本作“衔勒”,类说同,今从之。赵曦明曰:“宋本‘衔勒’作‘衔策’,非。说文:‘衔,马勒口中衔行马者也。’‘勒,马头络衔也。’家语执辔篇:‘夫德法者,御民之具,犹御马之有衔勒也。’此言文贵有节制,自当用衔勒;若策者,所以鞭马而使之疾行,非本意矣。”
〔四〕轨躅,犹言轨迹。汉书叙传上:“伏周、孔之轨躅。”注:“郑氏曰:‘躅,迹也,三辅谓牛蹄处为躅。’”文选魏都赋:“不睹皇舆之轨躅。”
〔五〕放意,犹言肆意、纵意。列子杨朱篇:“卫端木叔者,子贡之世也。籍其先资,家累万金,不治世故,放意所好,其生民之所欲为,人意之所欲玩者,无不为也,无不玩也。”陶潜咏二疏:“放意乐余年,遑恤身后虑。”
〔六〕卢文弨曰:“坑岸,犹言坑堑。”案:后汉书朱穆传:“颠队坑岸。”
文章当以理致为心肾〔一〕,气调〔二〕为筋骨,事义为皮肤,华丽为冠冕〔三〕。今世相承,趋本弃末,率多浮艳〔四〕。辞与理竞,辞胜而理伏;事与才争,事繁而才损〔五〕。放逸者流宕而忘归〔六〕,穿凿者补缀而不足〔七〕。时俗如此,安能独违?但务去泰去甚耳〔八〕。必有盛才重誉〔九〕,改革体裁者,实吾所希〔一0〕。
〔一〕理致,义理情致。南史刘之遴传:“说义属诗,皆有理致。”傅本、文体明辨文章纲领引“心肾”作“心胸”,未可从。
〔二〕气调,气韵才调。隋书豆卢绩传:“绩器识优良,气调英远。”
〔三〕之推所持文学理论,以思想性为第一,艺术性为第二。文心雕龙附会篇云:“夫才量学文,宜正体制,必以情志为神明,事义为骨髓,辞采为肌肤,宫商为声色;然后品藻玄黄,摛振金玉,献可替否,以裁厥中,斯缀思之恒数也。”所论与颜氏相合,可以互参。萧统文选序曰:“事出于沈思,义归于翰藻。”萧统之所谓事,即刘、颜之所谓事义;其所谓义,则刘、颜之所谓辞藻也。
〔四〕浮艳,轻浮华艳。陈书江总传:“总好学,能属文,于五言、七言尤善,然伤于浮艳。”
〔五〕黄叔琳曰:“南北朝文章之弊,两言道尽。”
〔六〕艺文类聚二五引梁简文帝诫当阳公大心书:“立身先须谨重,文章且须放荡。”与之推之说相合,足觇当时风尚。
〔七〕补缀,补葺联缀。类说作“补衲”。
〔八〕去泰去甚,余师录作“去太甚”。纪昀曰:“老世故语,隔纸扪之,亦知为颜黄门语。”
〔九〕重誉,谓隆重之声誉,与下文重名意同。
〔一0〕卢文弨曰:“希,望也,本当作‘睎’。”案:傅本、鲍本不分段。
古人之文〔一〕,宏材〔二〕逸气,体度〔三〕风格〔四〕,去今实远;但缉缀疏朴〔五〕,未为密致耳。今世音律谐靡〔六〕,章句偶对〔七〕,讳避精详
〔八〕,贤于往昔多矣〔九〕。宜以古之制裁为本〔一0〕,今之辞调为末,并须两存,不可偏弃也。
〔一〕广川书跋五引无“人”字。
〔二〕广川书跋、余师录“材”作“才”。
〔三〕体度,体态风度。左传文公十八年正义:“和者,体度宽简,物无乖争也。”
〔四〕风格,风标格范。晋书和峤传:“少有风格。”文心雕龙议对篇:“亦各有美,风格存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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