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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素如简》都市言情

_11 陆观澜(当代)
  心素含笑欲摇头,但被他钳制住了腰,紧紧拖了过去,两个人手牵着手,像孩子般快乐地手舞足蹈着。
  红红的篝火掩映下,心素凝视着简庭涛那张充满活力的脸庞,心底涌上无限的满足和欣喜,多希望,多希望时间停留在这一刻,多希望所有的厄运就此不见,多希望……
  她垂下眼帘。
  深夜里,心素跟简庭涛坐在水边,看到孩子将美丽的纸灯放到水中,烛光点点,带上纯洁的心愿,任它飘向未知的远方。看着那些孩童质朴的小脸,她浅浅一笑,转过眼来,立刻就撞到了简庭涛那双深幽的眸子,他看着心素,缓缓地道:“今天一天,玩得开不开心?”
  心素点头,“嗯。”她微微闭眼,脸上微泛红晕,嘴角漾起一缕恬静的笑,“真的很希望,有一天,等我上了年纪,白发苍苍老得哪儿也去不了,就坐在这个花丛中,坐在这个清溪旁,开开心心地晒着太阳,闲聊着天,什么都不必去想。”
  简庭涛轻轻揽住她,“一个人吗?”
  声音中,带有一丝压抑,还有试探。
  心素不语,遥望天际那颗璀璨的星辰。半晌之后,她转过头来,微努起嘴,“你一定没时间。”她凑近他,仔细端详着,若有所思地撇撇嘴,隐隐的酸意,“好像我忘了,有时间也未必有兴趣,你简庭涛肯定不喜欢这么安静的地方,你不是向来就喜欢打高尔夫,喜欢看音乐剧,还喜欢……”话未说完,她的唇就被堵住了。
  片刻之后,简庭涛略带诧异和笑意的声音就扬了起来,“关心素,你几时变得这么伶牙俐齿尖酸刻薄了?”
  真是令他感到意外。
  不过,他喜欢这个变化。自两人签字仳离之际开始的这个微妙而直接的变化。至少,这个小女人苦苦隐藏的一面逐渐逐渐,始现端倪。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陪你一起慢慢变老,直到我们老得哪儿也去不了……
  到那时,还会有他陪着心素,不是吗?
  他心旌一漾,情不自禁地又俯下身去。
  这晚,回到宾馆房内,简庭涛躺在心素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聊着些什么。他不经意般地道:“你们部门那个叫温如枫的,你跟她关系很好吗?”
  心素“嗯”了一声,有点奇怪,“怎么了?”好端端地又毫无缘由。
  简庭涛不再说话。
  心素等不及,过去扯他耳朵,“说话。”
  简庭涛有些无奈又有些气恼,外人都可以这么牵动她迟钝的神经,他伸手挡她,“别闹。”
  心素不依不饶地道:“说。”
  他不耐烦,闭着眼假寐。
  心素重重拧了下去。
  他翻身紧紧覆住她,有些赌气般,“你就这么关心她?”
  心素诧异于他的不理智和不可理喻,她叹了一口气,“如枫单纯,遭遇又坎坷,我不想她再受伤害。”
  简庭涛侧过脸轻轻一笑,“单纯?坎坷?关心素,你真了解你这位朋友吗?”
  心素有些不快,“有什么你就直说好了。”
  简庭涛微笑,“心素,不要以为我存心看轻你这位朋友。”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道:“苏亦寒,你听过这个名字吗?”
  心素点头。她见过他。那个有着跟另一个人完全相同面孔的人。
  “那你知道。真正掌控现在的宇文集团的那个人是谁吗?”
  心素抬头,心里一动。
  简庭涛点了点头,“没错,就是他。”
  心素有些吃惊,“宇文集团?他……”
  当年宇文集团跟另一集团为了什么事竞相争夺地盘,叶问曦是无辜牺牲品。坊间传言为了替主犯开脱,宇文集团砸下重金四处买通关节,适逢严打未能得逞,所以后来沉寂了很长时间,直到最近一两年才似乎重新冒出头来,涉足多种行业,跟政界沟通互动也颇佳。
  她完全糊涂。事情仿佛一团迷雾。
  简庭涛微微蹙眉,“世事无绝对。宇文集团既然声称要做合法企业,绝不再做违法乱纪的事,市里似乎又很支持关照,我们自然生意照做关系照联络。但问题的关键在于,你那个同事温如枫,现在正和这个苏亦寒……”他还是意味深长地道,“同居。”
  “同居?”心素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几乎立刻坐了起来,“怎么可能?”从巴厘岛回来之后,工作忙,再说个人私事也不怎么方便询问,她平时寡言,跟如枫也就是工作往来点到为止。可是苏亦寒,超市门口那一瞥,就不得不让人心生寒意,而现如今,他居然跟如枫扯到一起,算怎么回事?
  心素只得把事情来龙去脉简略跟简庭涛说了一番,说着说着不由气起来:“她怎么这么糊涂?”
  简庭涛也点头,“那个苏亦寒,我倒是打过几次交道,外表上看嘛,干脆利落,绝不拖泥带水,不过听说私底下做事狠辣,”他沉吟片刻,“我明白你的疑惑跟想法,可是你知道吗,从正规渠道和公开资料看,他的一切履历都无懈可击,从小学、中学到大学都在日本名校就读,一切依照家族企业接班人程序严格培养,年前才刚回国。未雨绸缪部署严密,看得出来即便当年不出那件事,宇文集团也早有漂白自己的企图,看起来,他们做得颇有成效。”他默然片刻,“不过,有一个人似乎好久没有出现过了,你没发现吗?”
  心素抬头看他,不解。
  简庭涛松开手躺回到床上,闭上眼有些倦怠地跟她解释:“有传言,宇文博跟苏亦寒达成某种私下见不得光的交易,宇文博为了保住自己的独生爱子而拱手让出经营权,退到幕后不再亲自管理事务。就连这次T市最大的正式二十四小时、全年无休营业的风一超商开业,也是苏亦寒全权负责。不过,”他淡淡地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一种感觉,事情的真相远不止这么简单。心素,”他睁开眼,眼眸锁住她,紧紧的,“不要跟那个温如枫走得太近。事情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我想,连她自己都已经糊涂惶恐到了不堪的地步。”
  心素沉默不语。扑朔迷离的事件,危机重重的现实,偏偏那个飞蛾扑火的人是如枫。她隐隐头痛。
  简庭涛安慰她:“或者她自有考虑,你又何必杞人忧天?”
  心素还是不吭声,心里隐隐有些伤心。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
  久久等不到回应,简庭涛闭上眼,他是真的累极了,竟然就此睡了过去。
  直到半夜,他口渴,想要寻摸水喝。一睁开眼睛,便接触到一双黑白分明,清澈得莹莹然的眼睛。
  他心底微微一漾。
  终于逮了个现行。
  他看着心素窘迫而大大涨红的脸,到处游离的眼,微笑,明知故问:“怎么了?”
  心素低头,吞吞吐吐地乱以他语:“你……”
  简庭涛挑眉,不经意般搞起突然袭击,“心素,难道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他伸出手来,一用劲,心素就跌到他怀中,他一个翻身,将心素压在身体底下,眷恋地在她脖子上轻啄着,他的唇,滑过那根链子,但是,他只是顿了片刻,便又继续吻下去。
  心素轻喘:“简庭涛……”
  他在她耳边啮咬着,在她颈项间来回流连。心素挣扎着,简庭涛在她耳边,“放心,我不会强迫你的。”
  虽然他很想。
  心素心底的委屈和伤痛仿佛突然间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她眼前几乎泛起淡淡的泪光,未经思考一句话便脱口而出:“可是,你——”
  简庭涛身体顿时一僵,是的,他曾经……
  他们正式离婚前两个月。关心素一夜未归的第二天。
  一大早天还没亮,在公司刘副总,从小看着他长大,也陪了他将近半夜的这个公司元老的搀扶下,有些醉醺醺地回到了家。
  当简庭涛打开卧室房门的时候,看到心素正安安静静地睡在床上。
  他到现在都不明白,可是记得很清楚,自己居然稳稳地走了过去,站在床头,俯视着心素,她穿着素色睡袍,半盖着丝被,眼睛安静地阖着,睡得很是平稳,一弯乌黑的长发散落在枕头上,一双手交握在胸前。
  岁月很是厚待她,二十六七岁的她,仍跟十八岁那年一样,纯净而年轻,温和而恬静。
  但是,这种纯净的背后,究竟隐藏了些什么样不堪的秘密和心事?
  他真的,很想挖出来看看。
  他的眼睛又落到心素胸前的那个项链上,从一开始,他就注意到,每当心素的手抚过那条链子的时候,她的脸上总会掠过淡淡的若有所思的哀伤。他知道心素的母亲早逝,因此,一直都以为……
  但此刻,他竟然鬼使神差般伸出手去,悄悄地打开了那个小小的吊坠。
  一刹那间,他如遭雷击。
  他的心头,腾起万丈火焰。
  他有生二十八年以来,还从未被羞辱得如此彻底过!
  他几乎是失去理智地上前一把掀开了心素身上的被子,随即重重覆上她的身体,他的唇狠狠地朝心素的脸、脖颈和身体碾了下去。
  心素一惊中终于醒了过来,她推他,有些疑惑,有些喜悦,又有些微恼地开口:“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他忘了昨天是他们结婚三周年的日子了吗?
  昨晚,她跟厨房里的师傅一起,精心钻研努力实践,忙了足足一天,做了好些他爱吃的菜等他回来,结果打他手机的时候,却已经关机。她打了无数遍,回应她的都是那个冰冷而机械的声音:“对不起,您拨的电话已关机。”
  她一直迷迷糊糊地等着,直到深更半夜才睡去。
  简庭涛对她的话恍若未闻,他几乎是粗暴地撕扯开心素的睡袍,他的眼睛里起着浓浓的红雾,他看不到她微带惊惶的脸,他看不到她抗拒的眼神,他只看到她细腻而莹润的肌肤,她纤细而美好的身体,至少,此时此刻,这个身体,还是属于他的。
  他的手重重地在她身上游移着,他的唇渐渐下移到心素的胸口,深吮出红红的印痕。
  心素慌乱极了,她极力挣脱,却无法挣脱得开,不一会儿,她的颈项,她的身体,到处都遍布了重重的吻痕。
  她的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屈辱感。
  她的眼中,滑下大滴大滴的泪,她不再挣扎,就那样躺着。
  不知过了多久,简庭涛终于意识到了她的异常,他终于停下狂乱的动作,他抬头看向心素。
  他看到了心素满眼满脸的泪,凄楚,绝望,无奈。
  他抹了一下脸,几乎是狼狈不堪地立刻直起身来。一瞬间,他羞惭得几乎无地自容。
  他从来没有这么失态过,一直以来,即便是在他期盼已久的新婚之夜,他都是温柔呵护的。或者说,对心素,他一直是温柔呵护的。他待她始终若珍宝。所以,她才会把他的一腔柔情,狠狠地踩在脚下。
  于是,他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几乎是疏离地道:“对不起。”拾起地上的西服,他几乎是快步走了出去。从那天起,他们一直分居。心素睡在外面的大床上,他睡在卧室里面小套间的床上。
  除了他们,再无第三者知晓。
  第十四章 无言的印迹
  同一个深夜,叶青岚跟一个年轻男子坐在一个小小的酒吧中。男子约莫二十七八岁,一双细长的凤眼,干练的平头,薄唇抿着,手中握着一杯酒,有些不以为然地看向她,“早跟你说过了,让你少喝点酒,年纪轻轻的,对胃不好。”
  叶青岚凝视着自己手中色泽绚烂的液体,放下酒杯,又从包里掏出一支烟,点上,刚吸了一口,就突如其来地呛了一下,“咳咳咳——”
  男子也放下酒杯,为她拍着后背,“好点了没?”
  叶青岚掩住面,过了半天,才轻轻地道:“程凯,庭涛哥走了五天了,但是,我一直打不通他的电话,我一直联系不到他,我就连他去了哪里,都不知道。”她抬起头来,脸上已经有了薄薄的泪痕,她略带讽刺地笑,“我这个绯闻女友做得很不称职,是不是?”
  程凯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俏丽无比的薄薄短发,高挑得堪比模特儿的个子,薄施脂粉的洁净脸庞,若是抹去那一脸的淡淡幽怨,眼前的这个女子,事业顺心,才貌双全,又有谁能及?
  他突然之间对那个男人心生浓浓的恨意。得到,却从头到尾不曾珍惜。
  他求若珍宝,他弃如敝屣。
  半晌,他转过眼去,“你听过心理学中的瓦伦达效应吗,他是美国一个著名的高空走钢索表演者,他在一次重大表演中,不幸失足身亡。他的妻子事后说,我知道这次一定要出事,因为他上场前总是不停地说,‘这次太重要了,不能失败。’”他轻轻地道,“他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句不经意的话,都能让你猜疑许久,青岚,你觉得这样做,值得吗?”
  叶青岚侧过头去,神色迷茫,“值得?这个世上的事情,值或不值,又能怎样?”她又喝下一口酒,“谁爱谁,谁欠谁,或谁背谁的债,又怎能分得清楚?
  “程凯,你知道吗,我认识庭涛哥那年,他十岁,我才七岁,那天,我跟哥哥去他们家玩,在花园里,我跌倒了,他把我扶起来,哄我上药,给我讲故事,他对女孩子,从来都是这么温柔。从小到大,他就跟哥哥一样关心我,照顾我。有时候,我想买什么,想要什么,不敢去求我哥,但是,只要去求庭涛哥,他都会帮我跟哥哥去提。
  “后来,我们慢慢长大了。我念初中,他们念高中,功课越来越紧,我也越来越少见到庭涛哥,可是,我经常想起他小时候爬到树上去捕蝉重重摔下来人事不省,想起他跟我哥在我生日那天深更半夜偷偷带我去滑冰,想起他跟父母出国旅行的时候回来总不忘给我带礼物。
  “再后来,我哥和庭涛哥念大学了。有一天,他来我家找我哥,迎着阳光慢条斯理地走进来,笑得那么灿烂开心,又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嗨,青岚,好久不见!’他好像一下子就从我以前的记忆里鲜活了起来,他有些调皮的笑,他的神态,他的眼睛,他的背影……突然间我就发现自己没有办法把他当哥哥了,我开始天天想着他,希望能多见他几面。”
  “从十八岁那年,他开始交女朋友了,来来去去的,一个换一个,忙得我根本找不着他。但连我哥都说,他是那么看得开,那么定不下性,那么潇洒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轻轻易易地就被一个女孩子绑住了呢?”
  “可是,从他二十岁那年起,他就真的变了,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迷上了一个女孩子,他开始失魂落魄,他不再像以前那么开朗,那年,我才念高三,听到哥哥说起来,我怎么都不相信,我一定要亲眼看到那个女孩子,于是,我从学校逃课,偷偷跑去T大,随便找了个借口叫人把她从宿舍里找出来,然后,躲在暗处看她,不过是平平常常的一个小女生,看不出怎么特别,可是,我哥说,庭涛哥爱她爱得发疯,后来,我爸妈都让我死心,我考得一塌糊涂,连预考都没过,他们把我送到国外……”
  程凯轻哼了一声,喝了一口酒,没有说话。
  叶青岚恍若未闻,她半仰着头,看向高高的屋顶,“可是后来,我还是回来了,在飞机上,我对自己说,我先回来看看,看爸妈身体好不好,看看哥哥,另外……”她垂下眼,嘴角一牵,“看看庭涛哥,跟那个……关心素……如果……我就继续回美国去,或是到别的城市去,可是,回来后,我发现他们,发现庭涛哥,一点都不快乐——”她的话音里,有着一丝愤愤,“如果没有她,庭涛哥一定会跟我在一起,可是,她当初处心积虑地把庭涛哥抢了过去,但是,”她激动地对着程凯叫,“你知道吗,她给不了他快乐!
  “本来,刚回国那阵子,听哥哥说,庭涛哥跟关心素的感情,尽管没有一开始的时候那么好,但也还算稳定,细水长流的没准一辈子就这么过下去,那时候的我已经差不多死心了。那一天,我知道是他结婚两周年,我心情不好,我想给自己一个放弃的理由,于是,我一个人开车去兜风,兜了一个晚上,结果,到了凌晨,路过一家酒店门口的时候,你猜我看到了什么?”她的眼神,在若隐若现的灯光下,看不真切,“我看到庭涛哥喝得醉醺醺的,被刘副总搀扶了出来,那是他的结婚纪念日啊,他竟然都不愿意回家!我在美国的时候,房东安东尼每到太太和孩子的生日前一个礼拜就开始忙活了,更不要说结婚纪念日。我想不通,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事,会让一个男人在这样特殊的日子都不愿意面对家里面的那个女人!”
  她幽幽地道:“你根本想象不出我当时的心情,你想象不出我当时的震惊,我开车来到海边,天慢慢亮了,看到太阳在海平面上升起的那一瞬间,我决定,我要留下来。
  “再后来,庭涛哥越来越不快乐,他总是加班,他回家越来越晚,以前他应酬的时候一直很有自制力,但后来,他喝醉的次数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
  “看到他那个样子,你知道我有多心痛吗?我……”
  程凯将身体往座位里埋了埋,酒杯微微一扬,截住她的话,他的眼神很是犀利,“叶青岚,从我跟你同学开始,到跟你一起回国,直到现在,从头到尾,自始至终,你始终堪不透一点:就算简庭涛不快乐,就算关心素不能给他快乐,同样地你也未必给得了!”
  “在感情的世界里,永远,窄得容不下第三个人。”
  “就算你再怎么处心积虑要争得一个从冷板凳到出场的资格,也要等那个影子从他的心底完全抹煞消失从此不见,而……”
  而这,可能吗?
  身为建筑师行业翘楚的他跟简庭涛在多次社交场合碰面。他眼中的简庭涛,并非如叶青岚情人眼里出西施般多么出色,而且,跟叶青岚曾经向他不厌其烦形容过无数次以致他不胜其烦的形象大相径庭。程凯归国的时候,简关二人已经逐渐交恶,简庭涛平素出席社交场合,大多独来独往,相貌算是见仁见智,眼神绝对太过犀利,脸部的线条则冷淡得毫无理由。他在美国修读过心理学,他觉得这样的人通常背负太多心事。可是大家似乎都很倚重他,这在他看来,同样毫无道理。
  他在美国多年,行为方式已经完全西化,崇尚直来直去。并且,他的同学师长不乏赫赫有名的大师跟后起之秀,他本人归国以来也是众口交誉惯了的,心高,自然气傲。
  四个月前,他终于觑了空拿起酒杯向窗前默立的那个人走去,“你好,简先生。”
  简庭涛回身,客气地道:“你好,程先生。”
  标准的应酬之词,不是吗?他微微一笑,刻意拉近距离,“我是叶青岚的高中同学,在美国的时候,我们在同一所大学。”
  简庭涛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甚至嗓音的高低度也丝毫不改,“是吗?”
  程凯一向自诩沉得住气,此刻看着他若无其事连眉头都不曾轻抬的漠然之色,却不由升起薄薄恼意,他第一次控制不住自己冷冷地道:“若是有心,就要敢担当,假如无心,就不要给人无谓的希望跟想象。”他以为他是谁?
  简庭涛终于抬眼看他,许久之后同样冷冷地道:“她的事,跟你又有何相干?”
  简单一句话,熄灭他的所有怒火,徒增淡淡悲哀。
  是她,而不是我们。
  程凯看着眼前的这个人,轻轻地又加了一句:“青岚,你为了他,耗费了整整十年的光阴,虚掷了整整十年的青春……”他低下头去,微微苦笑,连他这个局外人都看得分明,她却始终执迷不悟。
  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真是,谁欠谁,又如何能分得那么清楚?
  叶青岚怔忡片刻,仿佛一下子清醒过来般,“不,不是这样的,如果当年关心素没有出现,庭涛哥一定会爱上我,现在,现在……现在也不晚,他们不是已经离婚了吗?庭涛哥不是已经发现那是个彻底的错误了吗?而且,那个关心素,”她的嘴角泛起一丝鄙夷的笑,“她对庭涛哥有多真心?她还不是跟别的男人……”旁若无人,卿卿我我?
  一想起来她就恨。
  程凯挑挑眉,有些不可思议般地道:“你调查她?”
  叶青岚垂下眼眸,“用得着吗?她做都做了,”她的声音冷静异常,“而且,她不值得我花任何心思。”
  程凯同样冷静地截住她的话,他几乎口不择言地道:“因为你的所有心思都放在了那个人身上!”他的语气中,带有一些疲惫,还有愤懑,“叶青岚,这么多年来,我对你的所作所为,不想管,也管不着,但是,站在朋友的立场,我告诉你,缘分是上天注定的,你执意要逆天而行的话,一定会伤得自己体无完肤!”
  “现在的你,真让我觉得很可怕,”他朝外走,“抱歉,司机会在外头等你。”
  丽江之行,或许是简庭涛跟关心素自相识以来最心无芥蒂的一次出游。
  其实,中间还有一个不算和谐的插曲。
  一日,他们在一家茶社慢慢品茶,心素偶一回身,突然间眼前看到不远处一个阴沉的眼神。她重重一愣。
  简庭涛发觉了,“怎么了?”
  心素回过神来摇头,“没什么。”接下来的行程,她一直有些心事重重。
  傍晚,回到酒店大厅,简庭涛实在有些忍不住心头的不快,“关心素?”
  心素抬头,半晌之后,“我好像看到了唐文虎。”
  简庭涛嗤笑一声,“你真够迟钝。”
  心素睁大眼,迷惑不解,简庭涛朝身后那个隐隐约约的人影觑了一眼,“他跟了你整整三天。”
  心素有些疑惧,“他想干什么?”
  简庭涛挑了挑眉,不答反问:“他终于还是被邱志豪开除了?”
  心素诧异,良久之后,“你怎么知道?”随即觉得自己蠢。
  她曾经疑惑过的事情端倪仿佛一点一点乍现。
  可是,几乎不容她思考,他已经一把将她扯了出去,“饭也吃完了景也看过了,走,陪我消消食去。”
  呃,眼前的气氛适合散步吗?心素狐疑,可他偏偏兴致勃勃。
  走到一个偏僻一些的岔路口,简庭涛刻意停下脚步,冷冷地道:“出来吧。”
  一个鬼魅般的人影自阴暗角落站了出来。
  简庭涛回身,看向那个衣着脏旧不堪眼神愤恨的人,“你一直跟着我们,总得给个原因吧?”
  唐文虎冷冷地道:“我只是跟着关心素,是你自己冒出来。”
  简庭涛笑了笑,“哦?那么,你一直跟着关心素,到底想要做什么?”
  唐文虎眼中愤恨之色益深,“关心素跟邱志豪这个老狐狸害得我丢掉工作,害得老婆成天闹着跟我离婚,这笔账,我要一笔一笔慢慢算!”
  简庭涛也冷冷地道:“你这是在威胁她?你自己行为不端,在公司玩忽职守,在外面花天酒地,邱总是秉公办理,你妻子是为了给你惩戒,至于关心素,她只不过跟你工作往来凭着自己良心说话,你是柿子拣软的捏,看她好欺负是不是?”
  唐文虎邪魅般愤恨的眼眸来回盯着他们俩,突然间恍然大悟:“原来是你!”他喘了一大口粗气,“我说,是谁这么大能耐在背后捣鬼陷害我,一定要置我于死地而后快!原来,是你幕后操纵找人检举揭发我,是你搞出来一个子虚乌有的天鸿公司,引诱我去谈判合同栽跟头,还是你,叫人来陷害我想方设法让我被……”他的眼睛几乎血红,“这一切,从头到尾,都是你精心设计的!”
  简庭涛轻轻一笑,满眼嘲讽地道:“怎么,难道你没有贪财受贿图谋不轨寻欢作乐?难道你没有收受百盛商城那前后三笔共计六十万的进场费?难道警察循惯例查房的时候,你不是跟一帮流莺在一起?”他的脸瞬间冷了下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么简单的道理,需要我一个字一个字解释给你听吗?”
  唐文虎气得几乎肺也炸掉,他二话不说从袋中掏出一件什么东西便直冲上前来,“简庭涛,你个混蛋——”
  是明晃晃的一把匕首。
  心素吓得魂飞魄散,几乎是下意识地不知道哪来那么大力气,她根本顾不上自己身单力薄完全不是对手,抡起随身的小包便冲上前去挡在前面,仿佛老鹰护雏般把简庭涛挡得严严实实。
  刹那间,她仿佛听到一阵脚步声,她仿佛听到一个声音在叫她,她仿佛感觉到一个胳臂在使劲往后拉她……
  等到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是在灯光温暖照拂安静无比的房间内。简庭涛半跪在她面前,一边低头给她胳臂上红药水,一边无可奈何而略带心疼地埋怨道:“难道法制社会里会没有警察吗关心素?何劳你老人家拼命?”
  他一早布置好了请君入瓮。
  原本他只是假他人之手小施惩戒,既然这个姓唐的如此恶劣不堪死心不改,他相信,自有好地方静候着他。
  心素看着自己手臂上浅浅擦出的一道疤痕,还有那一坨红红的药水印痕,不由赧然,“我……”她怎么会知道他……她凝视着他微微俯下的头,浓密的发,浅浅的心疼,“他……唐文虎说的……
  是真的吗?
  在他最疏离最痛恨她最不愿意见到她的时刻,他也……
  她的心开始淡淡绞痛。
  简庭涛的手微微一顿,他继续涂抹着,前言不搭后语地道:“你以前练过铁饼吗?”他抬头,脸上浅浅的微带促狭的笑意,“他头上准起了一个大包。”
  心素有点哭笑不得,跟从前一样,和寡言的她在一起,他还是那么习惯掌控话题恣意来去。正当她不开口,专心让他涂抹伤口的时候,突然间,他身子一直,上仰缓缓抱住她,“谢谢你,心素。”
  第二天早晨,心素有些忐忑地站在简庭涛的房门外。他们打算今天踏上回程。可能前两天玩得太尽兴,再加上昨晚受到些许惊吓,一早起来她就鼻塞头晕。但是,身体的些微不适抵不上她心头的缕缕不安。
  回去之后,不知道……
  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发现房门只是虚掩着,于是,她只是些微犹豫便推开门走了进去。
  简庭涛背对着她,坐在窗前的沙发椅上讲着电话,他的口气很是轻松:“嗯,我今天就回来了,当时走得太匆忙,没来得及告诉你,所以,现在给你打个电话说一声……”
  他没留意到身后的动静,将电话换到耳朵另一边,继续轻松自若地听对方说着些什么,间或插几句,然后,习惯性用手指叩叩椅背,又听了一段时间之后,微笑地道:“好吧……要不要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不用吗,呵呵……嗯,事情办得差不多了……好,耐心等着我,我今天下午就到……啊,不用专程来接我,等着我就行了。”
  心素站在那儿,听到他在挂机前,说了一句:“再见,青岚。”
  她的身体顿时一僵,站在那儿一动也不动。
  他叫的那个名字……青……岚?
  简庭涛阖上手机,若有所思了片刻,回过头来,看到心素,微微一怔,然后,瞬即站了起来,神色自若地道:“怎么也不多睡会儿,这么早就起来了?”
  心素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她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眼中掠过一阵淡淡的情绪。她一直若有所思地看着简庭涛。
  但仅仅是片刻之后,她就浅浅一笑,“没事,睡不着了,所以过来看看你。”
  简庭涛看了看她的脸色,伸出手来摸了摸,有些吃惊,“心素,你在发烧。”说着伸出臂来,一把抱起她,放到床上,为她盖上被子,很快倒了杯水,再从公文包里拿出药片,将她扶了起来,示意她服下去。
  心素眼花缭乱地看着他一连串十分利索的动作,再看看他手中的一堆药片,一时间有点发蒙。
  简庭涛看她,简短地解释:“前几天晚上出去买的,以备不时之需。”
  心素有点发怵,她很怕吃药,一向能免则免,在亲近的人面前尤其如此。于是,她微带恳求地道:“可不可以……”
  只是一点点小感冒而已。说完,将头扭了过去,孩子气地不肯合作。
  简庭涛沉下脸,强行将她的头扳了过来,口气极差:“你说行不行?!”说完,直接将药片灌到她口中,又逼着她喝了一大口水。他半躺在心素身边,看着她在药片的作用下有些昏昏欲睡,轻轻地道:“好好睡会儿吧。”
  心素渐渐阖上眼睛,“嗯。”不知为什么,靠在简庭涛的身边,汲取着他身上淡淡的古龙水香味,盈上心间的,竟然是淡淡的温馨。
  方才的些微疑虑在不知不觉中渐渐消弭。
  从离开宾馆,到上飞机,再到下飞机,心素在头晕和药片的双重作用下一直都有些昏昏沉沉,只记得有一双有力而温暖的臂膀始终抱着自己。还有一只手,不断伸过来探探她的额头,不断帮她擦去濡湿额头的汗水,不断为她顺着遮住脸颊的头发。
  恍惚中,一个什么热热的东西贴上她的手,她听到一个声音,说不上温柔倒有着更多的指控:“你还是这么不会照顾你自己,身体是越来越差,感冒生病了也不肯吃药,什么事都自己藏着掖着不肯告诉我,你这个可恶的女人……”
  那个声音逐渐逐渐模糊,终于湮没在她的指间。
  下了飞机,上了前来接人的车,心素才有点清醒过来,她略带疑惑地自简庭涛的怀抱中抬起头来,看向前方的道路,“我们去哪儿?”
  简庭涛继续揽着她,“回家。”
  心素微微皱眉,“不要,送我回T大。”有一阵子没见到爸爸跟萧珊阿姨了,她想先回去看看。
  简庭涛也跟着皱眉,“你这样,怎么回去?”他强制性摁下她的身体,“再说,萧珊老师怀孕了,需要好好静养,你何必回去给她添麻烦。”说着,脸上掠过些微的不自在。他想起了那次自己亲手摆的一个大乌龙。尽管派去调查的人很快就查明了真实情况,但毕竟稍显滞后。
  算是他人生的一个耻辱。眼前这个小女人亲手赐予他的很多个其中之一。
  心素想想也有道理,但是又觉得有点不妥,“那,你送我回我的公寓吧。”
  简庭涛低头瞪她,“你还发着烧,别犟成不成?”他的脸色越来越沉,口气也越来越不善,“别想太多,先跟我回去,等身体好了再说!”
  心素头晕,没有力气反驳,乖乖地缩在他胸前,重又闭上了眼。
  二十分钟之后,简家客厅里坐的一干人,表情各异地看到一个颀长的身影悠然走了进来。
  是简庭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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