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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素如简》都市言情

陆观澜(当代)
《心素如简》
作者:陆观澜
出书版完结
简介:
落花时节远,奇缘风中消,纵行板如歌,伤逝总流年。
虽然常常会听到希望人生若只是初度的话语,
可是当一个深深爱过的人在你的生命中只是飘浮如一片黄叶,
那么,这份爱的执拗还要不要进行下去?心的锁真的可以用工具敲敲打打就可以打开吗?
心素如简,简慕心素,一个简单的都市爱情故事。一如人生,每一秒都是刚刚开始。
内容标签:天作之和
搜索关键字:主角:简庭涛,关心素 ┃ 配角:柯旭,叶青岚 ┃ 其它:叶青承,柯轩
《心素如简》内容简介:
虽然常常会听到希望人生若只是初度的话语,可是当一个深深爱过的人在你的生命中只是飘浮如一片黄叶,那么,这份爱的执拗还要不要进行下去?
当名教授之女关心素偶遇商贾世家的简庭涛,从萍水相逢,到矛盾重重, 再到两情相悦直至走进婚姻的殿堂, 看似平静美满的背后隐藏着层层危机: 逝去的初恋男友,别有用心的第三者, 和平淡生活中不可避免的种种猜忌、 不满还有误会,他们终于选择劳燕分飞。
岁月的手,拂过心间。相爱的人,淡如秋菊。
兜兜转转间始终在人生转角处相逢的他们, 是破镜重圆,还是命中注定从此陌路?
编辑推荐
传说,有一条路叫黄泉,有一条河叫忘川。忘川上的桥叫奈何,忘川河畔的花朵叫彼岸。走过奈何桥,看到望乡台,台边有一个老妇人在卖孟婆汤。走忘川边有一块青石叫三生石,三生石上记载着每个人的前世今生。走过奈何桥,喝下孟婆汤,你就会忘却前尘往事,遁入下一个轮回。
岁月的手,拂过心间, 相爱的人,淡如秋菊。
心素如简,简单的都市爱情故事。或许,它就发生在你我身边……
虽然常常会听到希望人生若只是初度的话语,可是当一个深深爱过的人在你的生命中只是飘浮如一片黄叶,那么,这份爱的执拗还要不要进行下去?心的锁真的可以用工具敲敲打打就可以打开吗?心素如简,简慕心素,一个简单的都市爱情故事。一如人生,每一秒都是刚刚开始。
作者简介
陆观澜 籍贯:江苏。住所曾经与沈括故居各界向往。血型:B。性格:矛盾。有时开朗,有时沉默。星座:号称是最不按常理出牌的射手座。职业:江苏大学老师。特长:一个平庸的人,没什么特长。或者……头发长,算不算?喜欢的作家:很多,大概跟当时心理年龄有关,最喜欢简·奥斯丁的洗练。喜欢的颜色:黑、白、蓝。喜欢的季节:秋天。最喜欢的一句话:人生只若初相见。最大的梦想:游山玩水一辈子。最常用的口头禅:天哪!
爱·转角:心素如简
  楔子
  传说,有一条路叫黄泉,有一条河叫忘川。
  忘川上的桥叫奈何,忘川河畔的花朵叫彼岸。
  走过奈何桥,看到望乡台,台边有一个老妇人在卖孟婆汤。
  在忘川边有一块青石叫三生石,三生石上记载着每个人的前世今生。
  走过奈何桥,喝下孟婆汤,你就会忘却前尘往事,遁入下一个轮回。
  第一章 秋日的街头
  关心素走在街头。二十七岁的她,穿着一身得体合身的职业套装,长发及肩,依然年轻,依然清秀,气质温文淡雅,但是,眼眸中的沉静如无波古井,是她这个年龄所少有的。
  她慢慢走着,对身边驶过的揽客的出租车跟公交车没什么反应,她微微扬眉看向不远处的那个街口,然后她低头,若有所思。刚才那个公司的财务主管一边整理着桌上的文件一边头也不抬地跟她说什么?
  “对不起关小姐,你知道的,我们公司最近人事变动,有关这份合同我必须要请示下我们老总后才能给你答复,请你谅解。”
  那个胖胖的中年妇女,以前每次看到她的身影在楼下出现,无论手头的事情有多么重要,都会匆匆忙忙热情万分地迎出来,没有一次例外。
  关心素眯起眼,看向那个似乎永远都光彩耀眼的霓虹灯。她记得自己的简短回复,同样公事公办而不失礼貌地道:“好。”职场就是这样现实,她不是初出茅庐的新人,可以适应。
  事实上,一段时间以来,她需要适应的,远远不只于此。
  回到公司里的财务部,她刚进门,助理小妹方亭正在接电话,一见到她,扬起听筒,“关姐,电话。”
  关心素走过去,接过话筒,“喂——”
  电话那头传来她极其不愿意听到的一个声音:“心素,你好,我是简庭涛。”
  关心素顿时冷下脸,也冷下声音:“简先生,请叫我关心素。”心素这两个字不是电话对面的那个人所能叫的,尤其是当下。
  助理小妹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关心素瞥了她一眼,她有些做贼心虚地飞快闪到一旁,装模作样地理着手边的东西;但耳朵还是时时刻刻注意着这边的动静。
  电话那边似是不以为意又略带讥嘲地笑了一下,顿了顿,声音依然无限嘲讽:“这,有区别吗?”
  关心素不自觉地用手指轻声叩叩桌面,“简先生,很抱歉,现在是我的上班时间,我是一个甘为五斗米折腰的市井小民,不比你简先生财大气粗,这份工作来之不易,如果没什么公事的话,对不起,恕我不能奉陪。”说完,毫不犹豫地就要挂电话。
  电话那头的声调仿佛依然很轻松,丝毫不受影响,语气平常得出乎关心素的预料:“关心素小姐,谁说我不是为了公事找你?”似是有意在跟她耗时间。
  关心素实在厌烦,按捺下心头的些微烦躁,“有话请快说,我还有报表要看,还有一大堆工作要做。”知趣的话最好立马挂断,从此不要再来烦她。
  那边的声音顿时也正经起来,一字一句地道:“关心素,周五,也就是明天下午五点半,我来公司接你,你打扮一下,”那边的声音有意顿了顿,好像是给时间让她消化这个信息,“我妈过六十大寿,她希望你能来。”某个字被他特意强调。
  关心素微微冷笑,淡淡地道:“简先生,你是不是拨错电话找错人了?”她在心里补充了一句,你确定你要找的人姓关而不是姓叶?
  简庭涛今天心情听上去似乎不错,似乎丝毫不受影响,也丝毫不理会她的略带讥讽,不紧不慢地道:“没有错,你们邱总也要出席,他还要跟我谈一个合作项目,你这个财务部经理,自然必须在场。”他的口气依然轻松自若,“我想,他一会儿会跟你说的,我只不过是提前跟你打个招呼。”话里话外似乎还有一丝丝“你应该感谢我”的意味。
  绝对是公报私仇!
  于是,关心素也摆出一副扑克面孔,这个年头,这套公事公办的架势,任谁都会,“既然如此,明天下午我和邱总一起去就可以了,不用劳烦简先生大驾。”语气中不无讽刺。他来接她?那过去一两年来,她好像从无此等好命吧!
  简庭涛极其难得地、颇有耐性地依旧自动忽略她拒绝的话语,“我妈很想你,让我明天提前来接你,带你去买几件衣服,打扮得漂亮点,让她老人家也开心开心。”
  关心素这下再也按捺不住了。人不能自说自话到这个地步。只见她对着电话那头略带嘲讽地道:“简庭涛,如果你没有健忘的话,四个月前,我已经下堂求去了,目前的身份只是一个生活简单的小职员,跟你们财大势大的简氏家族一无瓜葛,二无牵连,这种温馨的家常话,麻烦你在拨电话的时候认清楚对象之后再说!”
  “啪”的一声,挂上电话。心里极其痛快。这些天来萦绕在心头的那口浊气,总算稍有纾缓。
  她一瞥,助理小妹方亭正有些惊讶,又有些崇拜地看着她。她摔电话的对象,可是连公司里一言九鼎的邱总都不敢得罪的人物啊。况且,众所周知的,还是她那个新近重又被列为钻石王老五的前夫简庭涛。
  说起来,简氏在T市不算鼎鼎有名的企业,规模其实也并无外人想象中那么庞大,在家族企业引入职业经理人的转型之旅中,简氏家族成员的真实权利实际上也较从前稍稍有限,之所以知名度极其不俗家喻户晓,主要在于它的灵魂人物贾月铭政商两界通吃的高超本领所使然。
  所以说,在现代企业制度转型过程中,家族企业代言人这一身份是非常重要和具有里程碑意义的。
  有这样至少衣食高枕无忧的家庭背景,有着接掌简氏后越来越出色的工作业绩,再加上他的个人魅力,如同拆开来看平平无奇却偏偏调适配合得宜黄金分割得恰到好处的五官,可以发挥超乎想象的最大价值。
  再说,离婚算什么,这个年头,失婚女人如同隔夜豆腐渣,而脱离了围城藩篱的男人,则如假包换是一支娇滴滴含苞待放的蓝色妖姬。
  这就是如假包换的现实。
  于是,方亭有些战战兢兢地怕被殃及池鱼,“关姐——”
  关心素安抚地冲她笑笑,“亭亭,麻烦你,去帮我泡杯咖啡。”
  方亭极其迅速地、如释重负地端起杯子,冲了出去。
  下班后,关心素去超市买了一些吃的用的,大包小包地拎回到她那套小公寓里。公寓虽小,五脏俱全,布置得很是精巧,这是四个月前,她拿出简庭涛给的遣散费中的一部分购置的。这是她应得的,她拿得十分的心安理得。她没有学迈克尔·道格拉斯的前妻,以男方有重大过失为由,分走他一半家财,算他幸运。
  她一向潇洒达观,就算四个月前,遭遇于她而言如泰山崩顶般的重大事件时,亦是如此。想当初,在她和简庭涛一起去办离婚手续的时候,她一脸的气定神闲,反倒是简庭涛,一脸的郁卒和恼怒,倒叫那个虽然对她不甚了解,但是对简家的财力和简庭涛历来的秉性非常了解的资深大律师王清仁先生,用很是锐利和带着些微诧异的眼神,一连瞥了她数眼。
  她当时装作没看见,只是心头冷哼了数声,大学里将近四年,再加上毕业后六年,堪堪十年的爱情,即便无甚惊天动地,但也算是细水长流,且称得上是当年无数T大学弟学妹们口耳相传的一段佳话,到头来还不是抵不过一朝变心?古人似乎说过,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只怕左思量右思量,就唯恐忘得不够快!
  关心素走进家中那个小巧温馨的客厅,将买回来的东西一件一件按秩序归置好,然后,将菜拎到厨房,打算好好慰劳一下自己的胃。受素来爱享受生活的老爸关定秋先生影响,她一向酷爱钻研美食,手艺之精比起名厨方太也差不到哪去,在简家待了三年,简家大厨的手艺更是让她的胃益发挑剔。因此,最近以来,下意识地她对食谱十二万分的有钻研精神。
  今天,她买齐了原料,打算做一道雪球明虾,好久没吃过了,有些食指大动。
  刚将菜下锅,电话铃声就开始响了,她有些无奈,这就是独居的坏处,想找个替死鬼都找不到。她下定决心,过两天,一定要把如枫这个小丫头拐过来,跟她一起住。
  有心不听,但电话铃声锲而不舍,她十分无奈,只得熄了火,走到客厅,多半是她那个对她永远恨铁不成钢的老爸吧。当初死活不同意她嫁给简庭涛,并扬言跟她断绝一切关系,而后果真也一诺千金的关定秋先生,却在心素平静地签字离婚,并不声不响地搬出简家后,嘴硬心软地时不时地打电话或亲自登门来关心一下这个当年扬言永不再见的不孝女。在彼此都有空时,还会不时拉她出去品品茶,聊聊天。
  或许,这就是血浓于水吧。
  有时想想,向来倔犟而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心素不免黯然。桃李满天下且精通易学的关定秋先生当年的预言的确很准:你们不适合。毕竟,知女莫若父。
  而如今,她就是血淋淋的教训。
  心素微喟,随手接起电话,刚喂了一声,一听到电话那端的声音,就眉头紧蹙。不是她想象中的色厉内荏的老爸,而是阴魂不散的简庭涛,她的前夫。简氏集团的总裁,T市标志性企业的掌舵人。也是这四个月来,自称是奉严母之命经常明为关心,实质时不时冷嘲热讽地对她当初提出离婚之举进行言语打击的前度刘郎。
  以他多年来在商场上摸爬滚打历练出来的智慧跟谈吐,对付她一个小小职员实在是大材小用,也直到此时,关心素才发现,原来,一旦情逝,掩藏在底下的现实跟冷酷更令人震撼。
  所以,她通常只是挑挑眉,不为所动地直接挂断电话。以她对出身高贵的简庭涛的了解,当然知道,此次她的所作所为算是踩到了他高傲的尾巴,触动了他敏感的神经。她能体谅,所以不计较,也懒得去计较。
  所以说,穷尽她十年时间,她唯一的收获就是清楚地认识到了,这个简庭涛,根本跟她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又或者,他们根本,就从未走进过彼此的内心世界。走到这一步,她何尝不是疏失过错多多?
  她头微侧,心底又是一黯。
  真不知当初年少无知的她哪根筋搭错了,抑或是眼睛被什么东西完全蒙蔽了,才会曾经一度摒弃成见地认为他是一个深情儒雅,而且绝无公害的超级好男人。现在的她,极其清醒,于是,她简单说了一句:“打错了。”
  连客气话都欠奉一句,又是“啪”的一声,直接挂断。
  简庭涛微愣地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嘟嘟嘟的挂断音。
  这个不可理喻的女人,今天已经是二度干脆利落地挂断他电话了。
  也是这四个月来第六十七次干脆利落地挂断他的电话。
  若不是生怕回去之后实在无法向盛威犹存的老母交代,若不是……他堂堂简氏集团的总裁,何至于沦落至斯,去看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公司里的一个同样微不足道的小职员的脸色?
  更何况,这个关心素还……
  他微微不耐地蹙起眉。
  从他念大三,她念大一那年,顺理成章地和无数对校园情侣一样,就算谈婚论嫁时,除了关心素小姐那位鳏居多年的老爸,T大中文系资深老教授,学界泰斗关定秋先生螳臂挡车般,象征性阻拦了一下,而以男方这边的财势其实更有理由应该讲究门当户对的简氏大家族,倒是自始至终,从无异议。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当时尚显稚嫩,性格孤僻,对人际关系也素无研究的关心素小姐,不通任何人情世故,却不经意中,居然将彼时还牢牢掌控简氏公司大权的简夫人贾月铭那颗阅人无数,挑剔异常的心一举收服,短短时间内,两人关系竟然就一日千里地相处得不是母女,胜似母女,于是,自打关心素大学毕业以来,贾老夫人就一迭声地催着儿子赶快娶关心素过门,好在卸下公司重担的同时,更多得一个女儿陪伴,以慰老怀寂寞。
  终于在三年前,简庭涛,如母所愿,娶得关心素小姐作简家妇。
  他直到现在都有些纳闷,真不知道这个叫作关心素的比九头牛加在一起还要固执得多的小女人,给他老妈吃了什么迷魂药。一贯见多识广的简氏家族的贾母贾老夫人,还就死死地认准她这个业已下堂一鞠躬的前任儿媳了。
  因此,这四个月来,从没给过他任何好脸色,无数次地,威逼他去向关心素解释并赔罪。赔罪?他心中冷哼数声,在他简庭涛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这两个字!
  他打小固执己见,刚愎自用,从他记事时候开始,听到最多的话就是祖母头疼万分的轻呼声:“庭涛——”
  因为,他总是在闯祸淘气,总是在挑战一些生命无法承受之重,总是在挑战老祖母的心脏强度,譬如三岁那年将祖父心爱的猫丢进游泳池,五岁那年独自出门遛上天镇山玩了一整天,十岁那年偷开家里的汽车差点出意外,十五岁那年抱不平打群架被关到拘留所,等等等等。
  他永远是贾月铭又爱又痛,矛盾重重的不孝子。
  经过半年来的母子冷战,直至昨天,贾老夫人的脸色才稍有缓和,仿佛让他将功赎罪般,吩咐他明天一定要带关心素回家给她祝寿。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斩钉截铁,不容拒绝。
  于是,他这个火山不孝子就要受到这个自离婚那刻起就打算从此相逢只作不相识的女人的一再羞辱。
  半晌之后,简庭涛仍然瞪着话筒,有些火大地将听筒重重地放归原处。
  他心底这四个月来或明或暗摇曳的那簇火焰,仿佛一瞬间被挑起,燃成熊熊烈焰,夹杂着往日的种种不平,猜忌,愤恨,伤痛,烧得他几乎失去理智。
  好吧,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
  倒要看看你这个关心素要摆谱到何时!
  于是,他阴沉着脸,拿起西装外套和车钥匙,打开办公室的门,径直走了出去。
  第二章 似水的流年
  偶有闲暇的时候,简庭涛难免会想起那场十几年前的初遇。
  即便难堪,即便鄙夷,即便不愿回首。
  当T大新闻学系高材生简庭涛初初在美丽的T大校园里那棵同样美丽的相思树旁那栋灰楼遇到那个女孩子的时候,他其实根本意识不到自己的未来,会跟她有什么牵扯。
  那年的简庭涛,是大三的学生。一日,因为社团活动,到音乐系的那栋灰楼里边去找人。兜了一圈也没找着,他的耳朵一向尖得很,路过古筝教室,隐隐约约听到琮?的古筝,他侧耳听了片刻,微微一怔。
  居然是《林冲夜奔》。
  从小跟着母亲听过无数次演奏会的他听着听着,微笑,点头,好个酣畅淋漓!如此行云流水毫无凝滞,却一星半点匠气都无,他顿时起了浓浓的好奇心。
  向来矜持的他留了个心眼往里看,一愣。里面背对着他坐着的,竟然是一个苗条纤弱的女孩子,穿着淡蓝色连衣裙,看上去绝不超过十八岁,乌黑的短发齐齐覆在线条优美的颈间,微微低着头。
  她坐了片刻,似乎自己也在慢慢回味,而后她又信手拨弄起来,这次,是婉约优美的《高山流水》,渐次又转到《梅花三弄》,这样一首一首弹下来,节奏舒缓婉约,乐丝游弋迂回,转圜之间竟然轻而易举毫不费力。简庭涛心中微微一动,这样幽暗安静的环境,这样婉如郁夜幽兰的乐音,令他几乎有些恍惚起来。
  夕阳朦胧的光晕中,那个纤弱的身影逐渐逐渐模糊,摇曳成浅浅的,带着莫名忧伤的幻影。
  简庭涛一回到宿舍,正在洗脚的老徐看到他就大叫:“庭涛,一下午上哪儿去了,想打球都找不着你。”
  他是科比的忠实粉丝,连签名球衣都托美国亲戚不远万里捎回来,珍而重之地挂在床头,寻常人等根本近身不得。简庭涛他们曾讥笑他:“放你家祠堂吧,更保险。”
  憨厚而做人有点迷糊的老徐擦擦脚,又摸摸下巴,突然间想起了什么,“对了,差点忘了,许婷婷来找过你。”
  简庭涛放下手中的东西,皱了皱眉,有点心不在焉地道:“谁?”
  老徐哗啦一下,把脚伸得老高晾干,瞪大眼睛半真半假地调侃他:“庭涛,这可是你不对了啊,你可以不知道校长书记是谁,可以不知道关定秋凌宗尧是谁,怎么能不清楚我们新闻系第一美女的名字呢?”
  简庭涛任他胡说八道,和衣往床上一躺,更加心不在焉,“唔,找我有什么事?” 他已经想起来了,那个眼睛大大、皮肤雪白、头发微鬈、个子高挑、看上去有点混血的女孩子。上次系里开舞会,他记得跟那个女孩子聊了一会儿,似乎还跳了一支舞。
  老徐的口气艳羡中有点酸溜溜的,“啧啧啧,不用明知故问吧老兄?”
  一旁的小马从游戏机前抬起头来,嘿嘿一笑,也掺上一脚,“别大惊小怪了老徐,这不是常事儿吗?再说了,系花算什么,哪有中文系那朵校花儿招眼啊?”
  此君更搞笑,从大一开始,每个周末轮番邀请班上女生上自修,次次落空,个个无望。于是乎,从大二开始,自我宣布以电脑为妻游戏为妾。
  不可一日无妻,更不可一刻无妾。
  简庭涛闭上眼,不再搭理这两个无聊之徒。
  老徐起身,对着镜子装模作样琢磨了半天,回头朝他们嫣然一笑,“看我。”
  简庭涛抬头一看,实在撑不住了,就连一直冷眼旁观不吭声的叶青承也不由笑出声来,“你脸上中风了吗?”
  老徐扬扬得意满心雀跃地道:“有没几分这厮……”他用下巴点点简庭涛,“的神韵?”
  简庭涛啐了他一口,一跃而起拉过叶青承,“走,不要听他发神经。”
  两人站在屋顶的天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话。叶青承俯身做了几个俯卧撑之后,转身看他,“对了,庭涛,你妈怎么同意你来念这个专业?”他眼前浮现出简贾月铭那张不苟言笑端庄雍容的脸,永远梳理得一丝不乱的髻,还有那双不言自威的眼睛,“说实话,你念不念这个,还不一样要回去?”何必多此一举。
  简庭涛耸耸肩,“谁叫她就我一个儿子?”他漫不经心地道,“我跟她说,我就喜欢这个,如果不让我念,大学毕业我就走,随便找个小国家待着不回来。”他转身看向叶青承,“你呢,原本不是一直对艺术设计更感兴趣?”
  叶青承想了想,“我无所谓,你知道的,我们家一直做的就是出版业,再说,”他也耸耸肩,“前阵子我跟家里闹得极不愉快,你又不是不知道,总得各自妥协下是不是?”
  简庭涛点头,复又摇头,有点幸灾乐祸地道:“你父母的安排说不定有道理。”虽然说刚进大学就订婚早了点儿,但看上去那个女孩子似乎也还将就,至少门当户对。他撇嘴,有些不屑,他们还不就是讲究这些?
  叶青承皱眉,“听说她就喜欢上网晒自己的宝贝,香水啊,化妆品啊,首饰啊,什么贵什么稀罕晒什么,”他几乎是有些刻薄,“我怕她有一天连我一块儿晒上去。”
  简庭涛笑,“那,你现在……”
  叶青承摊了摊手,“骑驴看唱本呗。”他一副不想多谈的厌倦模样,极快地转移了话题,“昨天青岚还说起你来着。”
  “说我什么?”
  “‘哥,我好像好久都没看到庭涛哥了。’”叶青承模仿起自己妹妹略带娇嗲的嗓音来还真有点惟妙惟肖,“听听,你这个大哥是怎么当的。”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就知道自个儿潇洒快活。”
  简庭涛切了一声,完全不当回事,“你当是愚人节哪,”他想了想,关心地道,“喂,她快念高三了吧?”
  叶青承“嗯”了一声,微微苦笑,“成绩不太好,偏偏志向又高,再看吧。”他睨了简庭涛一眼,“庭涛,你跟我们一块儿长大的,有空帮我开导开导她。”
  一晃几个月过去了。
  眼看着新年快到了,各系都在如火如荼举办各种各样的迎新晚会。
  简庭涛跟叶青承外出闲逛,走到知行堂门前,看到里面济济一堂,坐着不少人。
  叶青承眼尖,一看是中文系的晚会,忙拉住简庭涛,“庭涛,听说大门口对面那家牛排做得地道,走,我请你。”
  简庭涛也看到了,偏偏停下脚步,他淡淡地道:“音乐会?”他睇了叶青承一眼,从从容容地径自往里走,“愣着做什么,进去啊。”
  叶青承无奈,只好跟在后面。
  安静的音乐会,突兀地进来两个高大的男生,众人眼光不由得聚了过来。叶青承清晰地听到几声倒抽冷气的声音,他更加无奈,斜眼看向简庭涛,后者倒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仿佛什么都没看到,径自找到空位坐下。
  他就那么大大方方地坐着,微带不屑,气定神闲。叶青承倒是有点儿如坐针毡,但他睇一眼简庭涛,再看一眼不远处那张略带幽怨的脸,随即宽慰自己,人家正主儿都不当回事,你算是狗拿耗子瞎操哪门子心?!于是,他也抬头,看向舞台,定下心来看演出。
  简庭涛的唇边一直微含冷笑,静静看着台上的钢琴独奏,舒伯特李斯特的《听!听!云雀》,中规中矩,无功亦无过。
  一曲终了,大幕拉上,他有点倦怠了,微微闭眼。
  而当灯光渐渐隐去大幕重新徐徐拉开的时候,他下意识睁眼,陡然间心底一窒,仿佛天地间一切全都渐渐隐去,在明亮干净的舞台上,只剩下那个缓缓而至的,从来没有这么清晰过的身影。
  是她。
  他瞬间弹直身体,八个字蓦然盈上心间:心素如简,人淡如菊。
  二十年来,就算身边女生来来去去不计其数,却从未见过一个女子,可以如此飘逸出尘。如玉般的肌肤,恬淡清秀的脸庞,一弯眉毛下纯净的双眸盈盈然无喜无嗔,一袭素雅的米色长裙,胸前佩着玉炔,不算是绝色,但是,那种眉宇间透出的绝代光华,居然让他一时间,看得呆住了。
  他第一次深刻体会到徐志摩剑桥初见林徽因时那一刻心底的深深悸动。
  你是天边一片云
  偶尔投影在我的波心
  你不必诧异
  更无须欢喜
  在转瞬间消灭了踪迹
  ……
  他动了动,低声说了句话。
  叶青承有点奇怪地转过身来,“什么?”
  简庭涛摇头,“开始了。”
  熟悉的《林冲夜奔》。一样的酣畅淋漓。那个怀抱古筝的女子,衬着身后精心设计的大幅背景,无边无际的绿,几缕碧树的发梢,从天幕上坠落下来。曳动的白云,如黛的青山,柔婉清丽的古韵,奔泻出高山流水,整个场景,如画般明快洗洁,却令人无法忘怀。
  她不是在弹奏,她是踩在古筝上舞蹈。
  整个音乐会场鸦雀无声。就连呼吸声,仿佛也轻不可闻。
  女孩子演奏完,脸上仍是一片平静,接着,她低下头去,从容背起古筝,轻轻鞠躬,而后如翩飞蝴蝶般渐渐远去,消失在台后。
  很久很久之后,众人仿佛这才回过神来一般,叶青承清晰听到身后绵延不断的窃窃私语:“是我们系新生吗?怎么从来没见到过?”
  他微笑,钱钟书说得对,人们一吃蛋,往往第一反应就是要去找那只下蛋的鸡。
  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繁杂,越来越热烈,“是咱们系的?新生?不可能吧,迎新时候我怎么没见着呢……”
  “……”
  “……”
  突然间,有人插嘴:“不是咱们系的。”他顿了顿,卖关子般,“听说,是柯大才子费了好大劲请来的。”
  “柯轩?”有人大声哀叹,极其惆怅般,“没戏。”
  叶青承也微笑了一下,由衷而欣赏地道:“人淡如菊。”他转身,“像陈逸飞的那幅油画,先声夺人。”这才发现,简庭涛微微低头,仿佛压根没听到般陷入沉思,他捅捅他,“怎么了?”
  简庭涛抬头,笑了笑,“ 什么?”
  叶青承看看他的表情,“走神了?”
  简庭涛站了起来,“没有,在想一些事情。”
  走出很远,走到校门口了,他才冷不丁又冒出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还行。”
  人淡如菊。
  命运女神可能兼司他职,偶尔客串冷面笑匠的角色。
  那个女孩,他昨天晚上才刚刚遇见。
  第二面。
  简庭涛路过篮球场。夜深人静,突然听到有嘭嘭嘭投篮的声音,他是篮球发烧友,一时好奇转眼看去,心中突然一动。朦胧的月光下,婆娑的相思树影中,那个小小的篮球场上,角落里,一个灵动的苗条身影穿着运动服,正在篮下投篮,姿势飘逸轻柔,娴熟舒展之至,出手潇洒精准。
  简庭涛走过去,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静静观看。凭借那个背影,他早已一眼认出,是个女孩。是那天的那个女孩。那个背影,他一直印象深刻。
  很少有女孩子把篮球耍得这么漂亮,这么洒脱,这么游刃有余,该是下工夫好好练过吧。
  静如处子,动如脱兔。
  那个身影仿佛丝毫不受影响,自顾自练着,而后,她突然间停了下来,仰头看着那个篮框,半晌之后,她缓缓坐下,抱膝,将头埋了进去。
  简庭涛有些奇怪,忍不住轻声开口:“喂。”
  女孩恍若未闻,还是低头不语。
  他走上前去,“喂,你没事吧?”
  女孩子抬头,淡淡的泪痕。昏暗的月光下,她看着他,简庭涛依稀看到巴掌大一张小脸,陌生而微带戒备的眼神,然后,她迅速低头,一言不发地站了起来,拾起地上的篮球转身就要走。
  就在她转身的瞬间,简庭涛也不知道怎么了,仿佛被她避之如蛇蝎的举动隐隐触怒,他禁不住伸出手去,“喂——”
  迎接他的,是女孩子反应极快的一个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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