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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思源 - 江湖不像话

_3 安思源(当代)
  “……你到底是有多闲,天天夜观天象?”她才不会像老干爹一样,一听到“破财”就把他的话奉做圣旨。
  “我们不是正在观吗?”
  “那你除了观到老干爹的事,还有没有观到别的?比如说我的姻缘星之类的。”
  “有,上线了。”
  “真的假的?”
  “想听详解?那你承认我比你相公帅。”
  “……”得道高僧!你可以再无聊一点!!作为一个出家人,凭什么那么爱攀比。
第十二章
“阿嚏!”
  与此同时,一个响亮的喷嚏声,从赵家庄二少爷的口中爆出。
  他吸了吸鼻子,严重怀疑有人在背后骂他,而那个胆大包天的人没可能是他家那个正在思过的娘子,她只懂把他奉上天如神般地伺候着,借她十个胆也不敢质疑他的任何决策。
  所以,赵永安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他眯起眸子,冷觑着面前的小厮,“你是不是在心里偷偷骂我?”
  “二少爷,我、我我……我为什么要骂你啊?”小厮被问得莫名其妙。
  也对,没有作案动机。永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决定暂时不去纠结这件事,“那些江湖人士最近都消停了吗?”
  “报告二少爷……”
  “不要任何事都用‘报告’来开头!”他突然张唇,不适时地打断汇报。学不会她唯唯诺诺的惧怕语调,凭什么去模仿她标志性的台词。他不需要凡事都听报告,不需要府里所有人都套着她的影子,这种歪风邪气不能助长。
  “那,那回二少爷,江湖人士们已经很久没来我们府上了。经过我多方打探,他们每天睡到中午才起,结伴用个午膳,再一起去黄金白银汇率市场看看,跟着就喝茶看戏,偶尔打下群架,用完晚膳,趁着夜深人静月黑风高去田里偷点西瓜什么的,再一块吃宵夜,跟着睡觉。”
  “就没有任何有建设性的事吗?”他完全没有再关心那些人的生活起居!
  “哦,有有有,今天他们一早就起了,作息有所改变。神医还当了他的就诊箱,买了很多干粮,二少爷,会不会他们打算结束武林代表大会,各自打道回府了?”
  “那就让他们走。到时候派些人上门要账去,我就不信收不回那些烂帐!”他们赵家庄的银子是那么好欠的吗?
  “好……”
  “等一下。”小厮领了命正要退场,忽然被二少爷唤停,被很不自在地眼神凌迟了番后,他家二少爷才口吻恶劣地问道,“那个肥猪流最近都没动静吗?”
  肥猪流?这个称呼让小厮翻来覆去思忖了很久,才双眸一亮,有了答案,“你说邢欢哦?她在群英楼思过啊,本来没什么事的话也鲜少会出房门,又不像有些人,闭门思过会吵吵闹闹的,搞不好还要抓二少爷去见官……”
  他用一道瞪视遏制了小厮的滔滔不绝。
  三天两头爱抓人去见官的是谁,他很清楚。永安甚至认定,这才是女人,会吵会闹,爱缠着他说些有的没的,偶尔会为了达到目的而撒娇使坏,更不会把她的鸿鹄之志寄稼在男人身上。
  而他家里那个,每一项都恰恰相反。被他不理不睬地丢在群英楼那么久,她居然还能若无其事地享用那些干粮,毫无怨言。外头的事她从不过问,全权交由他去打理,即使心烦意乱,她也不会懂得他的烦躁,她只懂得端茶送水嘘寒问暖,顺带把自己依附在他身上。
  这就是父母之命刻画出的代沟,他没有耐心去跨越。
  “……”两年了,他的耐心的确是在一点一滴地趋近零点,可当永安回神时,面前那栋建筑让他错愕了半晌。没想去跨越代沟,他却不知不觉地走到了群英楼停在了她的房间前。
  沉默了片刻后,他尴尬地别过头,转身想要走。
  “咦,二少爷,你来看邢欢姑娘吗?”忽然出现的丫鬟,是近来才被二少爷从别院调派来这里陪少奶奶的。她自以为很解风情地挡住了二少爷的去路,招呼道。
  被卡在了进退两难的位置,他不悦地想要否认。可转念一想,为什么不能探望她?私下来说,作为一个男人,他应该有担当,闲来无事关怀一下前妻的近况,完全情理之中。公开地说,身为主子,关心下人,也说得过去。
  想通了,他仰起头,毫不避讳地承认,“嗯,有钥匙吗?开门。”
  “哦哦,好。邢欢估计就盼着您来探望她呢,一会瞧见您,一定乐坏了。她平时就时常叨念着您,又总怕打扰到您……欸?”丫鬟唠唠叨叨地说了一堆,兴冲冲地从怀里掏出钥匙,刚要开门,动作突然一顿,惊诧地溢出低哼,“门怎么没锁?我前些天明明锁好的呀。”
  闻言,赵永安眸色一瞥,开始察觉到屋内安静得近乎离奇。
  他抬手推开挡在前头的丫鬟,几乎不费任何力气地随手推搡,就让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闯入眼帘的场景,让永安呆滞了许久。
  空无一人的屋子打理得还算干净,床边有件碎花小棉袄,整整齐齐地叠放着;妆台上没有女儿家该有的妆盒,空荡荡的积了一层薄灰;窗户关得牢牢得还上了锁。倒是桌边,一片狼藉,散了一地的馒头上已经长出霉菌,淡淡的青绿色泽与桌上那件包干粮的袈裟同样的刺目。
  她走了多久?去哪了?
  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在他心头荡漾开,永安下意识地抓住身旁那位想要畏罪潜逃的丫鬟,“她的休书都放哪?”
  “衣、衣柜里……”丫鬟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向床边的衣柜,偷睨着二少爷的神情,生怕他下一秒就会因为她的看管不力而降罪。
  可事实上,永安全然没这份闲心,迁怒这种情绪他暂时还没有。他只顾着撩袍,跨进屋子,想要立刻打开衣柜,瞧清那一封封的休书是否安在。然而,才刚跨过门槛,他的动作就无预警地僵住,脚底传来的异样感让他好奇垂眸,移开青丝履。
  “这是什么?”他弯下身,捡起先前被踩在脚下的东西,翻来覆去打量了阵。
  “木头做的小棒子。”一旁丫鬟凑上前看了眼,如实回答。
  “我知道!”他不是白痴,分得清材质,看得懂形状!他想要的不是这种肤浅答案,“我是说这东西做什么用的?!”
  “……大概是发簪?”丫鬟吞吞吐吐地给出不太确定的答案。她又不是百科全书,主子都搞不明白的东西,凭什么奢望她能领悟。
  “她的?”永安试图努力回想她有没有用过这种簪子,可这一刹他才发现,自己似乎从来没有关心过这些。她戴什么样的耳环,他不清楚;用什么样的发饰,他从不留意;唯一能记住的就是她始终杂乱的发型和色彩多变款式依旧的小棉袄。
  “应该不是吧,少奶奶喜欢用银色的发绳。”
  “那就是奸夫的!”他吼出结论。
  顺带鄙视她烂透了的眼光,就像偏爱那些具有浓烈乡土气息的棉袄一样,她挑的男人也同样别具一格的烂!只有品格完全没有可圈可点之处的奸夫,才会用这种丑到不行的发簪,又粗又简陋,用这种东西来缠发,还不如拿来擀饺子皮!
  可见,奸夫的品位也很有问题。乡土棉袄配丑发簪,很好,绝配,彻底没他的事了是不是?
第十三章
  赵家庄在京城的别府最近气氛很低迷。
  距离二少爷发现少奶奶失踪并且行踪不明起,已经第五天了。
  据随身伺候二少爷的小厮说,永安少爷很淡定,每天健康的作息照旧不变,没有派出任何人去打探少奶奶的下落,他似乎在享受这难得的清净,并且在时时强调:我现在是单身,单身!谁要是再提起“邢欢”这个名字,就等着被我一刀秒杀,秒杀!
  嗯,下人们一致认为,二少爷要真能如此云淡风轻地看待悲欢离合,也是好事。
  问题是……
  “二少爷,您不是说那根小木棒要用来擀饺子皮吗?”
  “是啊,怎么了?你有意见?别跟我说这东西是你的!”永安稍稍移开视线,目光一紧。
  这种意念秒杀让说话的小厮头皮阵阵发麻,“不!不是!当然不是!我在二少爷的熏陶下,审美观直线上升,怎么可能用那么丑的发簪。只是二少爷……您这样一直拿着那根东西瞧,膳房的师傅很难拿它擀饺子皮啊,况且如此专注很容易变成斗鸡眼……”
  “我斗鸡眼了吗?”
  “暂时还没……”
  “我有说过想吃饺子吗?”
  “……也没有。”
  “那我想看多久就多久,你管那么多是也想收休书吗?!”
  “……”小厮无限纠结地低下头,他是不是该尽忠职守地让二少爷搞明白,按照他时刻强调自己单身的理念来说,现在的他已完全没有资格给任何人写休书了。
  还没等他纠结出个所以然,一道强风突然从他身边卷过,等他再次抬头时,发现二少爷身边多了道银晃晃的刀光,忠心护主的他立刻就奔到柱子后躲起来,扯开嗓子喊道:“来人,来人呐。有刺客,有人要刺杀二少爷!”
  “你瞎子啊,哪只眼睛瞧见我要刺杀永安哥了。”刀光的主人听闻到叫喊后,不爽地皱起秀眉。
  永、永安哥,这称呼实在是肉麻得有够地道,全天下会这样唤他们家二少爷的唯有一人——誓要成为天下第一女捕快的管家晓闲妹妹。
  “好了,我没事,下去吧。”相较之下,永安依旧一派悠闲,换了个姿势,继续研究他手里那根足以用来擀饺子皮的发簪,淡淡地丢出命令。
  “哦。”小厮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瞪了眼偎在他家二少爷身边的管晓闲。
  哼,难怪二少爷那么迫不及待地强调自己恢复单身了,原来就是为了堂而皇之地偷情。作为一个旁观者,他都忍不住想要为少奶奶的离家出走喝彩。
  “永安哥,你怎么管教下人的啊,那个人凭什么用一种看‘狐狸精’的眼光来看我?”小厮临走前别具深意的眼神,让管晓闲嘟起了嘴,严重觉得自己的人格和清白遭到了侮辱。
  “那是在夸你漂亮,不漂亮怎么做狐狸精。”永安视线未动,继续胶着在那根“发簪”上,支着头,意兴阑珊地安抚道。
  “是吗?”她将信将疑地呢喃着,转念想起了更气人的事,“你还好意思说,都怪你送我的那件牡丹衣裳,居然连和尚都质疑我的品位。你知不知道那个和尚说什么,他说这衣裳好丑,只有白痴才会穿。”
  “和尚的审美观向来有问题。”如果没问题,怎么可能拉着他家那头猪彻夜不归,还袈裟寄情。
  “不是啊,我也觉得那件衣裳不太符合我的气质,尺寸也有些大了。”
  “本来就不是买给你穿的。”搞清楚搞明白好不好,他不过随手买了件衣裳,试图想让家里那位替换掉碍眼的小棉袄,是她自己说喜欢抢着要,他又不过是随手这么一送,她有什么理由跑来怀疑尺寸抱怨款式?
  “……”她第一次在永安哥嘴里听到这么直白又伤人的话,活像她任性不讲理抢了别人的东西般,虽不是直接指责,却仍她觉得伤自尊了,不知该怎么接话。
  片刻静默,稍许拉回了些永安的神。
  他烦躁地撇了撇唇,搞不懂自己在发什么疯?不就是喜欢这样的女人吗?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看上任何东西都会直率地讲出来,不像那头猪总是唯唯诺诺逆来顺受,简直就像无欲无求脸着地堕落凡间的仙子。
  想着,他不着痕迹地甩去那些心烦,迅速补救先前的口没遮拦,“下回你自己去挑,挑最漂亮最符合你气质的,我买给你。”
  “你说的哦,说话要算话哦,其实我觉得那个假和尚给他女人挑的那件衣裳就不错,可惜我最讨厌跟人家撞衫了,哎……”她自问自答自己叹,完全没注意到赵永安的走神,等发现时,他已经继续沉沦在了手上那根不明物体上。
  管晓闲顺着他的视线看了阵,就在也快要变成斗鸡眼时,她双眸倏地燃烧出火焰,“啊!啊啊!永安哥,你不要想不通啊,就算娶了个不够称心的娘子,也可以换嘛。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谁还兴拜过堂就要忍气吞声一辈子,反正你都已经写了休书了,仁至义尽了,相信我,你的春天很快就会来的,不要想不开,千万不要啊。”
  “想不开什么?”他突然开始觉得女人太有主见似乎也不是好事,彻底跟他的思维不在一条道上,交流起来也很累啊。
  “咦,你盯着根木鱼槌看那么久,难道不是想不开打算出家吗?”
  木鱼槌!出家!!
  精准的关键词成功让永安茅塞顿开,他的判断没有错,她果然是跟奸夫走了!
  他苦思不出的奸夫人选,也随之浮出了水面。那个头上长毛的和尚有够阴险,特意留下袈裟不带走,妄图引开他的视线。果然,老天还是长眼的,正所谓邪不能胜正,最终答案还是被他找出来了。
  “来人,备马,去沉香阁!”他怒而拍桌,吼道。
  “呃……二少爷,去沉香阁做什么?”守在门外的小厮听命后,立刻冲了进来。大家都是江湖人士,跑去那种全是阴气的地方,不太好吧。
  “抓奸!!”那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地方,群英楼跳楼蒸发事件后,那头猪欲盖弥彰的谎言里,曾提及过沉香阁的师太。她足不出户,没道理会知道城郊有座沉香阁。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那个奸夫带她去的!很合情合理嘛,大家都是跟佛混的,师太替和尚隐瞒私情,欺骗他这种善良江湖人士。
  “……”啊!二少奶奶果真是和尼姑有一腿?!
  这段传闻,很快就出现在了任万银府中丫鬟的闲谈间。
  邢欢躲在回廊柱子后,探出头,双手紧紧扒住赤红色的廊柱,窥听着丫鬟们的聊天内容。切实感觉到自己的心在抽,他终于发现她不见了吗?会不会也太迟钝了点?是和他的晓闲妹妹偷情偷得太忘我了吗?
  这些不是重点,重点是他那么气势汹汹是打算怎么处置她?
  休书?家法?谢谢,这些她都无福再消受。
  “你们这群没规矩的,老爷我平时怎么教你们的?全都瞎了是不是,没瞧见未来师太躲在那,对你们的闲聊内容很感兴趣吗?都给我站到她跟前去,聊给她听。”
  好不容易,丫鬟们从一堆个人意见上绕回了正题,刚说到赵永安踏进沉香阁这关键处。忽然,任万银状似气急败坏的命令声传了过来。
  自以为躲得很巧妙的邢欢背脊一凉,干笑地迎上那一道道聚向她的好奇目光。
  眼见丫鬟很听命地挪着步子,齐齐围在了她跟前,先前说到一半的那位丫鬟又继续若无其事地讲开了,“后来的剧情太精彩了,你们绝对想不到,原来赵家庄二少爷是帮他府里砍柴的一起去抓奸的,哎,好体恤下人的二少爷。又原来沉香阁的师太也是个武林高手,听说她领着整个沉香阁拼死抵抗。那真是风云突变、天昏地暗啊,两方人马大战了足足两个时辰,最终两败俱伤,各回各家各抱各娘……未来师太,后面还有更精彩的,您还要不要听下去?”
  “不不不、不用了……我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你们慢聊,后会有期!”邢欢艰涩地吞了口口水,拔腿就往门外奔。
  她家相公为了她跟人打架耶,这在以前是邢欢想都不敢想的事。可现在不仅仅是发生了,永安还把这事做得大鸣大放以至于满城风雨。她开始飘飘然了,满心只有一个念头——回家,安慰相公,告诉他江湖儿女不拘小节,被打得想要抱娘不丢脸!
  然而,她才刚奔出任府的大门,就撞上了一堵结实的肉墙。
  揉着酸痛的鼻子,邢欢哀怨抬眸,瞧清眼前的人后,她没好气地嗤了声,“大师,老干爹的府邸那么大,你哪不好站,偏要堵在门口做什么?”
  “去哪?”说他堵门口是吧?那他就堵得更实在。边问,悟色边挪了挪身子,斜靠在门框上,腿一抬,彻底拦住了邢欢的去路。
  “呃……我要请假,回群英楼一趟。”她心虚了片刻,很快就发现,他们是合伙人,关系平等,她现在不过是想回去探亲,名正意顺,有什么好心虚的。
  “去打个请假条,等我心情好批准了,才准走。”她要回家,于情于理,他都没资格去阻止。可事实是,悟色见不得她的迫不及待,她时时刻刻挂在嘴边的神秘相公不就是为她闯了回沉香阁吗?
  啐,想当初他也为她从沉香阁落跑过。她凭什么抹杀他的过劳,如此重色轻友。
  “凭什么啊,我相公被人打了啊!这种时候,我怎么能不陪在他身边。”她说得理直气壮,险些遗忘了答应过相公要隐瞒彼此关系的事。
  “他是为了你被打的。”
  “对啊,所以我更不能置之不理……”
  “所以你回去之后很有可能会被家暴。”他微笑,好心地提醒她。
  “唔……”好像的确是这么回事,江湖就是个家暴高发地段。她的不告而别,害他误闯了沉香阁,这时候回去,不是摆明了自投罗网去送死吗?可是,如果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良心上似乎又一点过意不去。想着,邢欢一副豁出去的模样,紧握双拳,做出决定,“就算被家暴,我还是要去自首,我失踪了那么久,相公一定很担心我。”
  “哦?你失踪多久了?”脚搁得有些酸,他换了条腿,摆好堵路的姿势,轻询。
  “我算算哦。”邢欢还当真煞有其事地开始掰手指算日子,神情很是纠结。
  “手指够用吗?不够的话,我的可以借给你,还是说你比较喜欢我的脚趾?”他丢出含着讽笑的问话。
  她却分神答得认真,“不用,你的脚趾太漂亮了。”
  呵,这算夸奖吗?那就姑且算她会讲话,至少成功讨好到了他。悟色稍稍放宽了底线,心情甚好地陪她分析起了形势,“你离家那么久了,他时至今日才发现你不见,你觉得这算是在担心你吗?”
  “相公是大人物,平时很忙呀……我的意思是,他要忙着砍柴,哪像你闲来无事可以密切关注身边每个人的动静。”
  “欢欢妹妹,你还真会自我安慰。”他其实是不是应该坦白告诉她,男人就算再忙,只要在意,同样能抽出时间来关心女人的行踪。而她家那位相公,显然是压根就没有在意她。
  “……”邢欢用低头沉默来告诉他,有些话不用明说的,她懂。但是她嫁了,这是她选择的婚姻,所以目前为止她还在甘之如饴的阶段。
  见状,悟色认输了,细细想来他本来就没有干涉权。事实上,他只需要出谋划策,确认她这时候回去不会适得其反就好,其余的事,与他何关。有了这层认知后,他的坚持又一次软化了,“想请假可以,不过你得按我说的做。否则,被家暴至死,别指望我来给你超度。”
  “好好好!”她频频点头,展现出乖巧配合地那一面。
第十四章
  ——悟色大师,这样真的可以吗?会不会把相公惹毛,最终我的结局依旧是被家暴至死?
  ——放心,去吧,有我在。
  就这样,有悟色大师诚恳的保证,邢欢无所畏惧地出发了。
  这一次她的目的地不是群英楼,而是勇敢地冲回来别院。
  然而,当别院大门就在眼前时,她怯步了。就因为正门口的柱子上,那幅黑底白字好像挽联的东西。
  “挽联”上工工整整地写着:沉香阁倒,方证威严;尼姑未绝,誓不为人。
  要不要搞得那么血腥庄重啊?
  或者她该听从悟色大师先前的建议,不要在这种非常时刻前来送死。不如先撤,等相公心情好点了,再来安慰也不迟?
  邢欢最大优点就是够果断,有了决定后,她二话不说,脚步一转,立刻落跑。
  只可惜,赵永安不给她来去自如的机会。
  身后沉重的大门缓缓被推开,她硬着头皮假装什么都没听到,脚底像抹了油般溜得极快。很快,邢欢就弃械投降了,一堆小厮动作整齐划一地冲到她跟前,将她团团围住,还很是客气地说道:“邢欢姑娘,二少爷让您快进府,外头冷,别着凉了。”
  “没、没事,天热着呢,我的棉袄也很厚,你们忙,不用招呼我……”她干笑着扯了扯身上的棉袄,彷佛是为了配合她的话,额间还有汗在不断滴落。
  然而话音还没散尽,那些小厮就已经架着她,踏着整齐的方步,跨进了府邸。
  邢欢眼睁睁地看着朱红色的大门关上,悔不当初。
  小厮们的拉扯不算粗暴,可当配合上邢欢的挣扎,场面顿时变得混乱不堪。昨晚缠着悟色大师绾的发髻,她爱惜得很,连睡觉都小心翼翼把头垂在床沿外,眼下在她脖子不断地扭动下,已变得凌乱不堪,杂乱覆住脸颊,遮挡了她大半的视线。
  前些天老干爹找京城最好裁缝替她量身打造的小棉袄,此刻因为她双手的挥舞,再也看不出那精良的剪裁和绣工,层层棉衣逃离了裤带的束缚,往上皱起,算得上纤细的柳腰随之暴露在外。
  被丢到赵永安跟前时,邢欢便是这么一幅狼狈之极的模样。
  趴在地上的她来不及抬头看,只觉得腰间凉得很,忙着拉扯衣裳,整理仪容。想着,既然逃不过了,那好歹也该像个人样面对相公吧。
  赵永安却全然没有心思去顾及她的打扮,他抬腿坐在凳子上,抿唇看了眼俯趴在自己脚边的女人。片刻后,他从怀里掏出那根让他纠结了许久的木鱼槌,甩到了邢欢跟前,伴随着冷冽质问,“说,奸夫在哪?”
  “咦?”邢欢的注意立刻集中到了那根木鱼槌上。原来悟色大师没有胡说,他当真是把这东西遗落在她家了,所以只好拿筷子代替。
  虽然大师说佛祖不会怪罪,心诚则灵。但筷子用久了总不太好吧?于是,她小心翼翼地探出手,抓过木鱼槌,动作迅速地把它塞进了怀里,打算下回再见到大师的时候,要郑重其事地归还给他,不知道这样算不算功德?
  这动作彻底激怒了赵永安,什么意思?他这么个活生生的人坐在她跟前,她不屑看一眼,奸夫留下的木鱼槌,她却那么爱不释手地藏好,哪不好藏,还非要捂在怀里,是想离心更近一点吗?
  真是够了!他没兴趣看她表现肉麻,爱谁谁去,那是她的事,在此之前,他必须先把门户清理干净,免得夜夜做梦都觉得有团绿云笼罩在他头顶,挥之不去,“想证明你们的爱感天动地是不是?很好,我成全你。来人!”
  “在!二少爷,又要写休书吗?”听命后,一旁小厮赶紧迎上,故作聪明地发问。
  “我除了会挥毫,还会挥剑!备马,我要去把沉香阁铲平了,让那些尼姑给她和奸夫的爱殉葬!”
  “……”闻言,小厮默默退下,嘴角暗抽。他怎么就忘了呢,他家二少爷是狂暴派的。
  “报告二少爷,这样不太好吧,我和沉香阁的师太并不熟啊,不如考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悟色大师说,只要她敢拿出半分在他面前时的模样,去面对赵永安,就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半分是多少?很难拿捏,邢欢还是试试看。
  ——砰!
  想要息事宁人来的话,换来永安用力拍桌。奸夫果然是和尚!才离开几天,她竟然已经被同化了,还“立地成佛”,佛她个头!
  邢欢眼睁睁那看跟前的木桌子在永安地击拍下,裂成两半。
  她嘴角开始不住地抽搐,觉悟了,这种时候头皮不能硬,她没勇气拿出面对悟色大师的那套,她只会不争气地缩脖子,给他想要的答案,“再报告二少爷,你听我解释,真的没有奸夫,我发誓!”
  “是吗?那你能解释下,为什么你的房间里会有木鱼槌?这些天你又死哪去了?”她的发誓不能作数,天下间没有任何一株红杏,会在被捉奸捉双前主动坦诚的,但永安还是因为她那句话稍显平静了些。
  “那是大师的。”
  “很好!谁是大师?”答案似乎呼之欲出了,他并没觉得满足,怒火再次上扬。
  “大师他……已经圆寂了。”阿弥陀佛,这是善意的谎言,大师不会怪罪的吧?
  “……你偷情把那个头上长毛的和尚给偷死了?”
  “不是偷情,没有偷情啦!是大师年纪差不多了,应该归西了,我失踪就是为了要去送他一程。我跟大师之间的关系纯洁无比,只有佛缘,没有其他乱七八糟的缘。二少爷,你信我,信我呀。”
  还能信她吗?在那个头上长毛的和尚出现之前,永安对她从来都是深信不疑的,这就是那种江湖盛传的放心牌女人,视他为天,就算把她丢到男人堆里,也不怕她会变心。但现在,他已不止一次地见识到了她的谎话连篇。
  信?白痴才会继续信她!他扬起下颚,冷觑着她,不费吹灰之力地找到了她话中的破绽,“嗯,这是好事。怎么?你就觉得我那么蛮不讲理吗?这种事大可以跟我明说,我也好准备香火积点功德,你又何必偷偷摸摸地走呢?”
  “继续报告二少爷,我没有偷偷摸摸啊,那天晚上我就当着你的面走的。”
  “荒谬!那我在做什么?!”
  “唔,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我们之间只有三张床左右的距离,擦身而过的时候,我还听见你说‘晓闲妹妹,以后出门少吃点干粮,对身子不好’,我想二少爷应该是在忙,所以还是不要告别打扰比较好。”她谨遵悟色大师的吩咐,把他教导的话原封不动地照搬出来。
  “咳……”一声轻咳不受控制地从他腹腔中推挤而出,赵永安定了定神,两相比较,一股愧疚感无端涌出,“好了,收摊,吃饭。”
  酷似三堂会审的场面就此收了场。她家相公尴尬地站起身,由始至终不敢看她一眼。明显透着心虚的表情,被邢欢强行曲解成妥协。没错,他妥协了,不再对她凶了;他没有承认,那代表他和晓闲妹妹也许只是普通江湖兄妹情?
  “嗯嗯,二少爷,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有了这层想法后,她迅速从地上爬起,拉了拉衣裳,追上前,堆着谄媚笑脸卖乖。
  “都可以……”他回得心不在焉,始终在纠结那晚她到底在三张床左右的距离外偷窥了多久?
  *
  邢欢自以为是的好心情,截止于她亲手料理完晚膳的那一刻。
  当她喜滋滋地领着丫鬟们将一盘盘菜式端上桌时,眼看着她家相公的脸色越来越多变,就好像她给自己缝制的那件七彩小棉袄般,流光溢彩,煞是好看,直至最后凝结在了青黑状态。
  “为什么全素?”他沉着气,还算温和地发问。
  “嗯?怎么了?”为什么全素?邢欢也不知道,反正悟色大师是这么交代的。
  “为什么全是素菜?!”她所表现出的后知后觉,让他终于忍无可忍,狂暴姿态开始展现。他生硬地转过视线,突然觉得面前那桌饭菜刺眼极了,嗅不到丝毫娇妻伺奉的滋味。
  “呃……报告相公,多吃素菜对身体好呀,杜绝杀生从我做起嘛。”大师没有教导过她这么做的理由,她只好硬着头皮胡诌。
  他若真要杀生,那她就是当仁不让的第一个牺牲者!
  记不清干瞪了她多久,永安期望她能说几句好听的,暂时派遣掉他积压在心头的不爽。但结果,她非但毫无弥补的自觉性,还若无其事地径自坐下,有滋有味地吃了起来,“谁允许你吃的?”
  她是有多习惯这种时时都在积功德的生活?!
  “可是二少爷,我……”好饿!被审了那么久,还要全神戒备地应答,很耗体力啊。
  想要为自己求顿安稳饭的讨好话语尚未说完,有个小厮急急忙忙地冲了进来,成功吸引了二少爷和少奶奶的注意后,他却只顾着喘气,半天挤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是不是有屁想要放?快点放!”正处于盛怒中的赵永安烦躁皱眉,迁怒之意不加掩饰。
  “不是、我……我没屁放,是、是管姑娘她……”
  “她怎么了?”受不了小厮吞吞吐吐的言辞,永安不耐地打断了他。
  算是旁观者清吗?邢欢清楚在他脸上捕捉到一丝担忧,她忍不住想,相公发现她不见的时候,会有这种表情吗?
  “她又来了。”小厮总算把气息调顺了。
  无意识间的那一个“又”字,让邢欢敏感地皱起秀眉,她不在的时候,他的晓闲妹妹常来吗?她还是赵家庄的二少奶奶,似乎有足够权利过问他的事,可在旁人看来稀松平常的问题,却卡在了她的喉咙间,久久酝酿不出。
  直到对上他的瞪视,她没志气的把所有疑虑吞下,默然地低下头,不再做声。
  饭厅里的沉默气氛没有维持太久,很快,管晓闲就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身后还领着一群人。就算穿着亮眼的红彤彤小棉袄,邢欢依旧入不了她的眼。她就像是完全没发现屋里多了一个人般,绕过偌大的饭桌,旁若无人地伸手缠住了永安的手肘。
  “永安哥,有没有想我呀?”娇嗲的声音从那张不点而朱的唇间飘出。
  抖落一身的鸡皮疙瘩后,邢欢屏息看向她家相公,期盼他能给出个为人夫该有的答案。
  “你昨天才来过。”他只是想间接告诉管晓闲,就算是想,也不至于那么日以继夜。
  然而,这过于间接的答案飘入邢欢耳中后,被抽丝剥茧只剩下了刺,扎得她心尖抽痛。果然,她的一切猜想得到了验证,这位晓闲妹妹当真是把这当自己家了,三天两头就过来晃一圈。
  “是吗?哈,那大概是我太想你了。”比起以前,他的态度冷淡了不少,尽管如此,管晓闲还是选择用一如既往的方式和他相处,她想,永安哥或许是因为一直想不出法子赶走他的前妻,所以才会对所有事都显得兴致缺缺了吧?
  想着,她笑得比方才更甜了,手依旧搭在他的臂弯间,另一手抽空解下佩剑,边漫不经心地说道,“对了,你看我把谁带来了。”
  闻言,赵永安还算配合地扫了眼尾随她一块进饭厅的那些人,一张张陌生的面孔让他眉宇间聚满了狐疑,“谁?我认识吗?”
  “你怎么那么健忘啊。不是答应过要送我衣裳吗?我想啊,不跟别人撞衫最好的办法就是找裁缝量身订制。所以啊,我把裁缝师傅、丝绸店老板,染坊老板、绣娘、金饰老板全都带来了,哦对了,还有她,据说她是京城最有名的妆容师傅,最擅长出嫁妆了。”
  她在逐一介绍来人,一个个身份从她唇间迸出,惊得邢欢嘴越张越大,却发不出声,他们俩是打算成亲吗?
  “……晓闲妹妹,请问你把他们全带来是准备做什么?”不止是邢欢,就连永安都困惑了。他的别院不是市集吧?不允许陌生人随意参观的!
  “当然是做衣裳啊,难不成还请他们吃饭啊……咦,你在吃饭啊?”她眼波微转,像是才发现眼前这吃饭阵仗般,口吻间透着惊讶。
  “嗯,要一起吗?”身旁那道来自邢欢的灼灼目光,让永安不自在地身子往后仰了仰,不着痕迹地避开了管晓闲的触碰。
  “呃……不用了。永安哥,你家厨子煮出来的东西看起来好没食欲。你是从哪家寺庙里挖来这个厨子的?花了多少银子?你被骗了呀!等着,我这就去抓那个厨子见官,帮你出气!”
  寺庙里挖来的厨子?没错,这形容太对了,精准无比地踩中了赵永安近来的软肋。接收到刺耳话语后,他不屑地扫了眼那桌全素宴,“的确很没食欲。来人,全撤了。”
  “撤、撤了?”邢欢压抑到极致了,她精心为他准备的饭菜,就因为旁人的一句话,他连尝都不愿尝一口?
  什么叫没食欲?她在老干爹的府上煮了那么多餐饭,领到的从来都只是夸赞,怎么可能让人没食欲?难道大师和富商的味蕾都有病?
  “你有意见?”永安眼瞳一斜,微嗔瞪向她,“我也有意见,别把我当和尚喂养!”
  “赵永安!你太过分了!”相较于从前的逆来顺受,邢欢一反常态地握着粉拳,紧咬唇瓣,不掩怒气地轻吼。
  或许在旁人看来这是无关痛痒的发泄,但这却是成亲两年来,邢欢第一次有勇气对着他耍个性。她承受了他的漠视,甚至那一封封休书她也照单全收,还毫无怨言地一心想要把他服侍好,换来的是什么?是他和其他女人一起践踏嘲笑她的努力!
  她竟然还会蠢到良心不安地回来自讨没趣,眼下看来,她根本就是个碍眼的存在。
  “回来!谁准你走的?”犯了错,还敢对着他吼?吼完后,转身就走?这是谁给她娇惯出来的脾气!
  赵永安的叫唤没得来邢欢的回应,她头也不回,气呼呼地走得更快。
  “邢欢,你要死去哪?翅膀长硬了,不用再把我这个主子放眼里了,是不是?!”
  “回群英楼去思过。”终于,她给出了回应。
  没错,她需要思过,这一生她最大的过错就是冒然领下赵家庄的这门娃娃亲。
第十五章
  夜,很黑,银月被厚实的云层牢牢遮蔽住。
  连灯笼都来不及提,邢欢就戴着满身的怒气大步奔回群英楼,可想而知,沿路无可避免地踢到一堆不明物体,还很不幸地摔了跤,以狗□的姿势。
  因此,当她跨进房间后,成串的谩骂挡都挡不住地迸出……
  “滚你祖宗三十六代的温柔体贴识大体,狗屁!找你的野花玩去,我不玩了!你他娘的给我等着!哼,会武功了不起啊,怕你啊!嫌我做的饭菜没食欲,是不是?总有天我要你明白什么叫死得很有食欲!!”
  邢欢想通了,她不需要再去维持什么贤妻形象,把自己压抑到变形的结果就是讨来层层叠叠的屈辱。这样畅快淋漓地吐脏话有什么不好?这样歇斯底里的锁门踢门有什么不妥?
  做了那么多,她对得起当初对着婆婆许下的承诺,凭什么还要忍气吞声,又何必非要赵永安来拼凑完整幸福。哼,没有男人的配合女人就不会幸福了吗?
  “欢欢妹妹,别弄伤了自己。”
  “……”黑漆漆的屋子里,突然从不知名的角落飘来阴森话音,轻而易举打断了邢欢的发泄。尽管语调熟悉称谓亲切,来人是谁呼之欲出,邢欢还是不寒而栗,被吓得钉在了原地。
  “我放你回来,就是为了让你自虐的吗?”
  这一次,戏谑般的话语更近了,紧贴着她的耳根响起,邢欢能清晰感觉到炙热温度在她背后氤氲开。轻软语调,是她从未在永安身上得到过的;那种就算自己犯了错,也不怕会被丢弃的感觉,也是她一直未曾领教过的。
  邢欢不自觉地放软身子,强忍住喉间的那口气随之泄了出来,黑暗中,她闭着眼,额头轻抵在房门上,开口时,声音里透着浓浓的无助,“悟色大师,我煮的菜让人很没食欲吗?”
  “你相公说的?”能让她整个人焉了的还有谁?悟色很快就猜了出来。
  “嗯……”她无力地应了声。
  虽然瞧不清她脸上的神情,悟色仍能感觉到她累了。他不自觉地弯起嘴角,连自己都不甚明了这个笑容意味着什么。这种时候,他该告诉她那是男人的正常反应,不管是出于在乎还是自尊。面对着自己女人亲手烹调出的菜肴,是该笑;可当那些菜式活像是为那位传说中奸夫量身打造的,很难再有食欲。
  然而,他脱口而出的话背离了理智,“那就煮给有食欲的人吃,比如我。”
  “你真的爱吃?”在所有自信被打击殆尽后,她还剩下的只有成堆的自我怀疑。
  “贫僧说过很多次了,出家人不打诳语。”他叹了声,哄女人果然是件体力活。
  “那我们私奔吧!我不要再忍气吞声了,我要出家!你给我写介绍信!”
  她蓦地转过身子,坚定气息跟随着他的呼吸一起,滋扰着他的鼻息。悟色很想配合下她的认真,偏偏还是没能忍住笑意。有多少人拉着传闻中的奸夫私奔,目的只是为了出家?
  “你别笑啊。我说认真的!我可以给你煮一辈子的饭吃,跟你一起念经敲木鱼行骗坑人,不计功劳,永远五五分账。我们可以搞一个组合,就叫‘神经僧侣’好了。”
  这一回他想笑,却笑不出声。沉默了许久后,悟色撇了撇嘴角,抬手撑住她身后的门板,轻易将她圈禁在自己的双臂中,借着身高的优势又逼近了她几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知、知道啊。”她的计划是再也不要什么狗血爱情,只需要和悟色大师的这段纯友谊,也许余生也能足够精彩。可邢欢不明白,为什么当纯友谊的对象靠近时,她的呼吸心跳会一致错乱。
  只是闻着他发间的檀香味而已,她竟然就觉得温暖安心,不必处心积虑假扮自己去费心经营什么,不需去担心某日会收到封真正能将她扫地出门的休书。待在这个人身边,她可以肆无忌惮地做自己,尽情地撒些小谎、使些小坏,这是她一直想要的安稳。
  原来,不止是爱人,朋友之间也可以有这种感觉吗?
  “贫僧难道没告诉过你吗?要在江湖混,最好是光棍。带着你,我的行情怎么办?”他的拒绝很明显,偏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反复咀嚼回味着她方才那番私奔宣言。
  “有影响吗?你要是又遇见长得很像你死去未婚妻的女人,就上呗,我不会打扰你啊。”她眨着眼,并不觉得这么肤浅的理由会成为阻碍。
  似乎很美妙,有个愿意给他煮一辈子饭的女人跟着,还能体贴地不在关键时刻打扰。但为什么他总觉得有丝不对劲,思忖了些会,悟色蹙起了眉心,“这么说来,如果你遇见了长得像你死去未婚夫的男人,我也不能打扰?”
  “应该是这样的,礼尚往来啊。”想了想,这种可能性也是有的,邢欢郑重回道。
  “听起来不错,来个口头承诺。”他的道德观里就没有礼尚往来这一项。
  “我不是承诺了吗?唔……”
  别有深意的话邢欢还没能参透,悟色就无预警地侧过脸,准确地擒获她的唇。
  软凉的触感让她惊颤,徒然扩开瞳孔,怔怔看着近在咫尺的他。没有足够的光亮让她得以窥见他的表情,反倒是感官愈发敏感,邢欢清楚感觉到他落在自己腰间的手肘箍紧了,嘴角摩擦过他感受不到一丝纹路的唇瓣,他张了张嘴,轻咬住她的下唇。微微的刺痒,就好像从前家里头那只牧羊犬用舌尖使劲舔她般,她下意识地想要躲,却发现早已被他封死了所有退路。
  “这才是建立私奔关系最基本的口头承诺。”他及时打住想要更加深入的冲动,轻掐住她的下颚,逼她抬起头,指尖的撩拨仍旧在继续,若有似无地反复在她唇上摩挲着,“欢欢妹妹,你确定还要和贫僧私奔?”
  “我……”初吻都给你了!怎么能不奔?!
  她高仰着涨红的修长脖子,想要吼出极赋贞操观的决定。话儿才刚启了个头,抵在身后的门板忽然传来一阵颤动,邢欢受了惊,溢出了声低呼后,反射性地往前跨了步,稳稳落入他的怀中。
  没机会把这暧昧距离拉开,叩门声再次响起,比之先前,更为响亮。
  “开门!”紧随而至的,是一道低沉沙哑地喊声。
  颇为陌生的声音让邢欢一愣,按理说,那些江湖儿女们不会那么粗鲁地跑来敲她的门。可声音又分明是从她门外传来的,邢欢蹙着眉,愣了片刻,才从暴躁的语气中分辨出来人。很显然,会这么待她的只有赵永安。
  “……”冷汗就在一瞬间冒了出来,邢欢的心揪到了嗓子眼,她几乎忘了自己还在生气,莫名的心虚在作祟,让她乱了阵脚,回神后的第一反应就是压低声音促乱出声,“是我相公!躲起来,你快躲起来。”
  “躲什么?难道我会比这种朝三暮四砍柴的更见不得人?让他躲。”相较于她慌乱的样子,悟色丝毫不为所动,反而将她搂得更紧。
  “大、大师,别闹了,你想看我死是不是?”
  “有我在,怎么舍得让你死呢。”他没有在闹,而是难得的认真。这死女人凭什么在他面前就嚣张的像只老虎,一听到她相公声音就立刻乖得像只猫?
  “聋了是不是?谁允许你耍个性的!信不信我用休书把你房间贴满!”外头的永安依旧在叫嚣,气势有增无减。他开始后悔为什么要安排邢欢住在群英楼里?为什么要想出隐瞒彼此关系这馊主意?
  分明他才是受害者,被她公然背叛,却不能用相公的身份当众质问她。
  就连现在单纯地想见她一面,都生怕撞上那些同住在群英楼里的江湖儿女,不仅得精心把自己乔装一番,直至连家里小厮都认不出他的地步;还得刻意将嗓音粉饰一遍,改换成契合砍柴人的音调。
  尽管如此,不变的口吻仍旧能扰得邢欢瑟缩,她闭了闭眼,很难想象休书贴满房间会是怎样壮观的景象,只好可怜兮兮地看向悟色求救。
  终于,悟色的坚持稍有缓和,嘴角一撇,赏了她个两全的方法,“告诉他,你睡了。”
  “我睡了。”她无比听话地复述悟色的提议。
  可赵永安的执拗透过门板再次传来,“那就滚下床开门。”
  “脱光了。”身后悟色继续发表意见。
  于是,邢欢也跟着毫无主见地重复。
  门外沉寂了半晌,就在邢欢以为他打算罢休时,更为愤怒响亮的谩骂声钻了进来,震得门板都在抖,“你活腻了是不是?肥成那样还脱光睡!是打算光给谁看?种猪都没兴趣看,你脱什么脱!信不信我用休书贴满你全身?穿起来,裹严实了,死过来开门。”
  “……”他爱玩休书,她忍了;但是要不要这样人身攻击啊。邢欢无比纠结地低下头,伸手扯了扯自己腰,连一丝赘肉都没有,至于连种猪都不屑她吗?
  “漂亮女人是男人宠出来的。”悟色又一次出声了,不同于先前,这一次他没有再刻意压低嗓音,而是足以让门外赵永安听清的音调。
  再厚实的门板,也阻挡不住他的话音钻入赵永安耳中。预料之外的事,带来的震惊顷刻剿灭了他的嚣张气焰、搅乱他的思绪。那道出现在邢欢房门的嗓音,如玉般,清润,也势不可挡地凉进了他的心底。
  传言不是空穴来风,他以为永远只懂得围着他转、无数封休书都打不走的女人,当真长着长着就歪出墙了!
  错愕的劲还没缓过来,里头那个身份不明的男人又一次出声了,“你如果不懂怎么宠,那我就代劳了。”
  缓冲期太短,赵永安显然还没从惊讶中抽离,他愣愣地看着跟前那扇紧闭的房门,下意识爆出口的话,还是一如既往高傲又伤人的调调,“很好!终于把你丢出去了!”
  毫不在乎的口吻清晰传来,邢欢觉得就像有双手再用力牵揪着她的心,狠狠拉扯出层层痛感。她试图想在这没有情面的话里寻找些许口是心非的痕迹,然而,还没等到她寻到,悟色突然握紧她那只想要逃开的手,将微颤着的她拽到了身边,转身推开临街的那面窗户。
  “……不不不不、不会又想跳了吧?!”邢欢很快就领会了他的意图,虽然比起上次,这回二楼的高度算不上离谱,可谁能保证她能安然着地!
  “其实贫僧的轻功真的挺不错。”
  悟色信誓旦旦地做出保证,话音还没落尽,他就已经强拉着邢欢跃窗而出,完全不给她退缩逃避的机会。
  女人的惨叫声从紧闭房门内传来,渐行渐远。
  门外的赵永安仍旧处在呆滞中良久。现在是什么情况?背了两年的累赘,终于可以脱手了,他无预警地拿回了自由身,是时候大摆筵席诏告天下他不再死会。从此往后,他可以遵从自己的喜好,去找晓闲,也不会再被那头烦人的猪依附纠缠。
  预期中的欣喜呢?为什么还没出现?
  曾经设想好的仰天长笑呢?为什么笑不出声?
  等他彻底将事态回味了一番觉醒过来后,用力踹开了眼前那扇房门,迎接他的是漆黑一片,没有奸夫,更没有她。所有一切皆象征着这朵绿云笼罩得有够彻底,他居然蠢到让奸夫在他眼皮底下把他的女人带走!
  于是,仰天长笑变成了仰天长啸,“宠女人这种事我会,不需要你代劳!人都死哪去了,立刻给我全京城通缉头上长毛的和尚!!把别院口号换了,奸夫不除,誓不为人!!!”
第十六章
  大喇喇地翻个身,抱住被子滚几圈,找个舒适的位置吧唧几下嘴,继续睡。然而,舌尖味蕾缠绕开的那种隔夜感,让本打算继续蒙头大睡的邢欢蓦地睁开了眼。
  被那双惺忪睡眼所吸收到的景物并不陌生,花俏的床罩,镶着金子的俗气床架。无所不在的铜臭昭示着这里是老干爹的府邸。她不是应该被气到把自己锁在房内思过的吗?难道梦游了?
  “哦,痛……”邢欢边想着边撑起身子,过大的动作幅度让脖颈后传来一阵刺痛。
  她痛得龇牙,也因此想起了昨夜种种。
  想起赵永安庆幸终于可以把她丢出去的口吻,想起悟色大师带着她跳窗而逃,还出乎她意料之外地安全落地了。
  想起她道德还未泯灭,做不出毫无交代就私奔的事,吵着要回去先跟相公解释清楚,证明她是打算出家侍奉佛祖,而不是侍奉和尚。
  同时想起她的话没说完,悟色的手刀就落在了她的脖子上,她只觉得痛,意识清醒地瞪他,挣扎谩骂的声音比之前更响。他皱眉,又在她脖后剁了几下,终于……她再也想不起什么了。
  “死和尚!懂不懂怜香惜玉啊,就算我不漂亮,也没必要剁猪肉那样把我剁昏啊。”伴着咒骂,她穿好衣裳,用力系妥衣带、腰带,冲去一旁的铜盆旁就着梳洗漱口,瞬间完成一切,以一种令人咋舌的速度。
  而后踏着沉重的步子,拉开房门,正打算去兴师问罪。
  一抹鬼祟身影突然吸引了邢欢所有的注意力,她困惑蹙眉,歪过头细细地打量。等看清那抹身影后,愈发觉得不解。那不是无关紧要的路人,而是老干爹,有谁会在自己的府里那么偷偷摸摸的?
  于是,一个念头迅速在邢欢脑中形成——他打算去刨坑埋金子!
  邢欢没有任何耽搁,蹑手蹑脚地实施起跟踪。
  拐了一个又一个弯后,邢欢隐隐有了头晕感,不得不叹服任府这种极适合躲猫猫的格局。尽管如此,她仍旧不依不饶地尾随,直到瞧见老干爹钻入一条小径,小径那头连接着的院子看起来很破旧。
  她停住脚步犹豫了会,冒然跟上去被发现了怎么办?那么荒芜的地方,“碰巧路过”这种借口不太好用吧?
  就在思量的过程中,邢欢还是情不自禁迈开了脚步。
  ——砰。
  结果迎来的是一记结结实实地闷棍,不偏不倚地落在她的脸颊上,眼前一黑后,邢欢骤然倒地,第一感觉竟然不是痛,而是鼻尖不断往外冒的那股暖流。
  “啊!是未来师太啊!”
  “……”老干爹透着惊讶的叫喊声,让邢欢愈加欲哭无泪。理智逐渐清醒,脸颊上火辣辣的痛感也越来越明显,她默不作声尝试着爬起身,无奈头重脚轻,只好打消念头。
  俗话说,在哪跌倒就在哪躺下。于是,她索性放弃表现坚忍不拔,双腿一伸,躺平了,昂起头,试图让不停往外冒的鼻血倒流回去。
  “哎呀!未来师太,你还活着吗?要不要紧?难道这就是大师说的血光之灾?你可千万别死啊!说句话听听……”他撩起袍子蹲下身,就近查探她的情况,见邢欢闭上眼后,慌乱干徒然而生。
  邢欢觉得脑袋里在“嗡嗡”作响,蓦地,她抬起手,狠狠抓住了老干爹的衣袖,哀求道:“能否别摇我了?你是嫌我鼻血喷得还不够蓬勃吗?”
  “呼,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呀。”任万银松了口气,担忧地不是她的生死,而是庆幸自己不会被当做杀人犯。放松心弦后,他才关注起邢欢的惨状,鲜红的鼻血当真是很状况,自责之余,他觉得未来师太也应该承担些责任,“你做什么跟着我?我还以为是贼人。”
  “哪有那么多贼人啊!”到底谁鬼鬼祟祟的看起来比较像贼啊!对,问题出在他身上。想着,她随手用衣袖捂住鼻子,嗡着声音解释道,“是你自己比较偷偷摸摸吧,害我误以为你是贼,才会一路跟过来的,好不好?!”
  “嘘!轻点,别让人听见。”他紧张兮兮地压住她的头,往怀里塞,意图想要捂住她的嘴,逼她噤声。
  “唔……唔唔……”她奋力挥舞双手,尝试着想要挣扎。
  “实不相瞒,我是来藏东西的。”
  “……”见鬼了,还真让她蒙对了。
  “之前有个人给了我一块玉赊账,前些天大师说那块玉价值连城,所以我打算藏起来。”
  “……我、我我什么都不说,你别闷……闷死我……”挣扎无效,濒临窒息,邢欢翻着白眼,无力地给出保证。
  “哦,我失态了。”经由提醒,任万银才想起来放邢欢一条生路,并且捎带上郑重其事的道歉。
  得到自由后,邢欢缓缓坐起身,贪婪地大口呼吸,憋得通红的脸色渐渐有了好转。
  “好惨。”
  一旁老干爹怔怔看着她,有感而发道。
  “能不惨吗?”是谁把她害到那么惨的?那一棍子要不要敲那么猛,连她自己都没勇气去照镜子查探眼下的脸部状况了。
  “就是啊!未来师太,我好惨啊!我的命怎么就那么苦啊!啊?啊?!”任万银无预警地语调一变,声泪俱下地哭喊,同时还转过身子,就像个无助到急需怀抱依靠的孩子般,死乞白赖地抱住邢欢。
  “啊?”一头雾水的邢欢,第一反应就是赶紧远离他、抽飞他。
  “我十九岁死了娘,二十岁死了爹,活生生地成了孤儿,逼不得已继承家业成为京城首富,我也有压力啊。”怀中温暖落了空,他明显觉得不满,可怜兮兮的诉苦却不曾间断。他想,也许是自己操之过急了,毕竟未来师太是一心想要皈依佛门的,要想和她发展出男女之情从而改变她的心意,得循序渐进。
  “老干爹,我不介意你把这种压力全给我的。”他有什么资格叫苦啊?不想要家业送给她啊,不想做京城首富给她做啊。
  “不,你别急,我还没说完。”他看似崩溃地就地而坐,继续说,“人道是任万银无恶不作,有谁知道我必须套着奸商的外壳才能撑住庞大家业。人道是富不过三代,有谁知道我多想打破这个魔障。人道是创业容易守业难,有谁知道我多想把‘老干爹’继续发扬光大……”
  “呃,人还满喜欢道的哦。”她挤出勉强笑意,强忍住想逼他闭嘴的冲动。
  “不,这还不是重点,你听我讲下去。原以为我的努力上天都看见了,哪只连天都妒忌我这英才。我前些天发出去的货,被劫了,全被劫了呀,就连一坛‘老干爹’都不剩,你知不知道我损失了多少啊?”
  “多、多少?”她揪着眉,意思意思地询问了句。
  哪知老干爹还真的从怀里掏出算盘,哭腔哽咽迅速收住,专注娴熟地拨着算珠儿。
  “嗒嗒嗒”的声音流畅地从他修长指尖下流泻出来,邢欢不知道这笔账他还要算多久,有没有可能等到日头西下,悟色大师连晚膳都用好了,她还必须陪他站这儿计算损失?
  这样不行,她回家后的命运已经很未知了,要把握当下。有了决定后,她紧握双拳,大声开口,“老干爹!”
  “先别吵,我会算错。”
  “不,你听我说完。”哼,这招她也会玩,“我看看我脸上的伤,你没有没觉得我应该赶紧去找大师疗伤才是当务之急?至于你的压力……没关系,有悟色大师在,人道是出家人以慈悲为怀,我们一定会想尽办法帮你,不让情况更进一步恶化。等我把伤疗好了,我就带大师来找你,好吗?”
  “此话当真?未来师太真的肯帮我?”
  应该的应该的,这些天吃他的用他的住他的,礼数上是应该回馈下的。但这层理由不太好讲出口,她得说得更神圣点,最好是说话的同时还能有道祈求天下和平的圣光笼罩着,“任公子有佛缘,悟色大师自当为你竭尽所能,不求回报。真的,我们不求回报,不求哦。您千万别给我们银子,银子乃身外之物,最多只会让我们离佛更近,更能参透禅意,没其他意义了。”
  “不行,银子总要有的,就当是我在积功德……”
  “我说你这个人怎么劝不听呢?罢了罢了,你先松手,你把我衣服攥那么紧,我怎么去找悟色大师沟通。”
  ——唰。
  任万银格外听话地缩回手,一路把邢欢恭送到悟色的房门口。
  恋恋不舍地望着那道窈窕背影,他愈发觉得是捡到宝了,未来师太不仅仅是美色,还是个能旺夫的聚宝盆。
  *
  摆脱掉黏人的老干爹后,邢欢连门都没敲,就兴冲冲地撞开了悟色的房门。
  确认隔墙无耳无眼后,她小心翼翼地旋身关好门,环顾了圈屋子,最终在床边瞧见了盘着腿正在做早课的悟色。
  她没有做声,自顾自地跑去桌边倒了杯热茶,默默地坐在一旁等他履行完和尚的职责。邢欢知道通常这种时候跟他讲话他不会搭理,尽管他从没说过,可她还是清楚悟色不喜欢有人在他敲木鱼时打搅他。
  基本上,她每次都趁着机会,肆无忌惮地打量他。
  这也是他唯一认真的时候,双眸轻闭着,长长的睫毛在下眼睑上覆出阴影,张合不停的唇总像是含着一丝浅笑,她每次看着看着也会跟着笑。指尖拨弄着的那串佛珠,是极品,她之前觊觎过,结果就是她被套上了不尊重佛祖的罪名,罚抄了十份佛经。
  他用来敲木鱼的东西也是个极品,是根筷子……没错,就是比较粗的筷子,筷子顶端镶嵌着一颗透明的珠子,到了夜间,那珠子还会散出荧荧蓝光。按悟色的说法,那天晚上为了撬门把她带出来,不幸把木鱼槌弄丢了,所以用筷子代替。佛不会怪责的,心诚则灵。
  “欢欢妹妹,对于一个和尚来说,每次念完经一睁眼,就对上你这种散发着炙热和肉~欲的眼神,实在很考验定力。你要不要考虑收敛点?别诱惑我破戒。”他忽然眼帘一动,睁眼看向他。
  先前还用来敲木鱼的筷子,被他随手插在了发髻上。
  边说,他边跨下床,走到她身边,随手抢过她握在手里的茶盅,喝了口。一丝唇脂的味道伴着茶水在他舌尖荡开,他蹙了蹙眉,视线往下微移,猝然抬手,拇指指腹轻擦过过她的嘴角。
  “……”过于亲密的举止,害她整个人处于僵硬状态,没了反应。
  “这个唇脂哪买的,味道还不错。”他移开茶盅,弯下身,逼近她,就像是当真没能经受起考验,打算直接品尝下她的唇究竟是什么滋味。
  眼看着那张熟悉的脸越来越近,邢欢在感叹完他近距离都看不出瑕疵的好皮肤后,才意识到不对劲。
  这、这是想做什么?他他他、他不会啃她啃上瘾了吧!她忘了退开,就这么任由着自己的瞳孔被他填满,就连呼吸也即刻被他的檀香味填塞得毫无空隙……
第十七章
  屏息,让气氛凝滞,邢欢脑中只有一片空白。
  可她等到的却是……
  “闭眼睛做什么?我没有要吻你。”
  死和尚,你可以再欠一点!恼羞成怒的反应被邢欢咬牙忍下,深呼吸,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气定神闲,像是经得起任何外来诱惑的洗礼,张开五指毫不客气地覆上面前那张近在咫尺的脸,用力推开,不服输地回吼,“我知道你没有要吻我!闭眼睛是因为我非常、极其、特别不想看到你的脸!!”
  “是吗?那你又跑来偷看贫僧,是为什么?那么快就想我了?”
  “你可以再不要脸一点!谁偷看你了?”她看得很光明正大,并且是抱着聆听佛经的虔诚心态。尽管如此,邢欢还是不想承认他诵读佛经的声音很性感,更不想承认他一心向佛时的模样很诱人,“我是有好消息想要跟你说。”
  “嗯,在听好消息之前,我比较好奇你早上经历了什么,是如何把自己的脸搞成这样的。”很壮观的一张脸,让他想要忽略那些伤都难,一条已泛成青紫色的伤横在中间,像是硬生生地把她那张脸盘一分为二,人中处还挂着尚未彻底干涸的血迹。
  “被打的。”被这么一问,她又重拾起了痛感,总觉得鼻间一直在泛酸,那股形容不清的滋味就像是从黑暗中走出,突然几十盏灯对着她猛照,照都她印堂疼、头疼、牙齿疼……
  “谁打的?”他剑眉一蹙,嗓音里惯有的轻佻味也随之淡去。
  “还能有谁,老干爹呗,他简直就是个神经病……”她似乎彻底遗忘了是自己多事,偷偷跟踪人家,全然把自己当成了无辜受害者。抱怨的话还没讲完,见悟色突然转身,邢欢下意识地拉住他的衣裳,“你要去哪?”
  那道熟悉的背影僵了些会,才缓缓舒出一口气,稍许拾回了些漫不经心的姿态,“只有我能打你,现在有人抢了我的专利,你说我怎么能让他好过?”
  “打人这种事,也有专利?”她被这话惹得心绪复杂,究竟是该感动还是该哭?当攒着他衣裳的手被拨开后,邢欢醒过神,想起这时候不该纠结这些,“哎呀,不是老干爹的错,是我的问题。总之,这件事说来话长,等有机会我在跟你秉烛夜谈。”
  “等我把帐清了,心情舒畅了,再夜谈。”
  邢欢这才意识到,原来看似没个正经的人一旦执拗起来是那么可怕。他回眸一瞪,瞪出“我意已决,立刻闭嘴”的气势,她被吓得猛吞口水,不死心地继续试图劝住他,“大师……您难道不觉得应该先帮我疗伤吗?算帐的事,也等我无大碍了再说吧。”
  “有道理。”他回眸,对上一张楚楚可怜又惨不忍睹的脸,小心翼翼地抬起她的脸颊查看了会伤势后,悟色颇为沉重地摇了摇头,“欢欢妹妹,贫僧修为浅薄,尚还不会隔衣疗伤,得罪了。”
  “……你去死啦!我都这样了,你还有心情闹!有没有同情心?”见他那双不规矩的手还当真伸向她的衣襟,宽衣解带的桥段就要上演,邢欢猝然从凳子上蹦起。
  可惜很快,又被悟色强压了回去。收起玩心,他不知道从哪掏出了个瓶子和一面小铜镜,丢给她。
  邢欢翻来覆去地端详了阵,好奇发问,“做什么?”
  “自己上药去肿,贫僧没伺候过女人,并且不打算把第一次贡献给你。”他惬意入座,支着头,冲她挑起眉梢。
  “我也不稀罕你的第一次,啐。”她想要嘟嘴,却发现脸部表情不能够太丰富,那会让疼痛加剧。只好倒抽着凉气,将铜镜靠在桌上的杯子旁,屈就地驼起背,歪过头,极为别扭不适的姿态才能清楚看清镜子里的自己。可想而知,当邢欢瞧清时,惊愕了,“我的娘!他下手也忒狠了吧……”
  “看情况是你活该。”他冷静下来细细思忖,这死女人断然不会让自己吃亏,倘若这顿打不是她自找的,早就该闹到天翻地覆了。想着,他收拾心情,赶去先前的冲动,将话题拉上正轨,“刚才说的好消息是不是任万银的货被劫了?”
  “咦?你怎么知道……哦,痉挛了!”准确无误的猜测使得邢欢情绪激动,专注于涂药膏的手猛然一抬,撞上了桌沿,刺麻感从手肘间蔓延开,惹得她眉目揪成一团。
  照此下去,或许她脸上的伤还没处理好,其他地方已经被连累得伤痕累累。想到这,悟色看不下去了,起身跑去一旁随手抽了条帕子,沾湿后又折返,抬手托起她的脸颊,一点点轻拭去鼻下的血迹。
  随后又接过她手中的药瓶,从怀里掏出棉签,蘸了点药膏,一点点地在她那道青紫伤痕上涂抹开。
  她微张着唇,呆滞凝视着眼前那张熟悉的脸,眼神不受控制地落在了他的唇上,蓦然想起了昨晚被这张唇触碰的柔软感。她不经意地舔了舔唇,彷佛唇上还留有他的余味般,脸颊也跟着飘红,“那个,你不是从没伺候过女人吗?”
  “你不同。”他挑起眉梢,扳正她乱晃的脑袋,轻声回道。
  “真的?有多不同?哪里不同?”邢欢大喇喇地仰起头,直视他,嘴角上弯的弧度越来越明显。
  “你比其他女人笨。”
  “……”
  “走了,去找老干爹聊聊。”丢开棉签,甩开绷带,塞好药瓶口的软木塞,悟色后退两步,打量了会自己第一次伺候女人的成果,他面露赞许,轻佻地吹了声口哨。
  也就是那一脸的赞许,让邢欢感到了强烈地不安,她不着痕迹地转动眼珠,微微弓下身子,扫了眼桌上那面小铜镜……
  “悟色!你有没有时尚观和审!美!观!”
  就算修为浅薄,也不必把她糟蹋成这样啊?他到底是在疗伤还是毁她容?至于像涂浆糊那样涂得她满脸惨白白之后,还糊上一层白绷带吗?那绷带还特招摇地在她脸上划分出楚河汉界,末了,一个极其具有艺术感的蝴蝶结在她鼻尖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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