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惆怅还依旧[梁凤仪]

_9 梁凤仪 (当代)
  她仍然在作内心的一场拉锯战,是生命无甚意义,生活过份委曲难抒,抑或她穆澄无中生有,为作新诗强说愁?
  生命的真谛是什么?不是丰衣足食吗?不是薄有声名吗?不是有家有室吗?
  除了这些,她穆澄还拥有一大群并不相识,却心肯意愿地跟她神交、拥戴她、爱护她、甚至迷信她的读者。
  穆澄,这个人,在世界上已活得比一般人安稳与畅顺。
  只为生活上遇上一些不尽如己意的人与事,就思考起生命的意义这个大前提来?有那么严重吗?
  穆澄心里是这样想着,耳畔竟似真的有人在说:
  “穆澄,请快乐一点,求求你!”
  穆澄有一秒钟的功夫以为是幻觉,她回转头来一看。吓得连连后退,腰背紧贴在栏杆上去。
  “是你?”穆澄惊呼。
  “是我,穆澄!”
  怎么这个叫“清”的读者会像鬼魅般,突然又出现在跟前了?
  “你在这儿干什么?”穆澄下意识的喝问。
  “我看见你独个儿在这附近蹓跶,怕你会生意外。现已夜深了。”
  穆澄不好意思的点点头,她在思考,是否应该给对方说句多谢,人家毕竟是好意。
  穆澄终于没有说,她只道:
  “我这就回家去了!”
  对于这位读者,穆澄有种莫可明言的恐惧,怕是为了上次他登门送花,是太造次了,吓着了自已之故。
  太孟浪、太热情、太急躁,这是不合自己的脾胃与个性的,穆澄想,自己是天生的白开水拥护者,多一点颜色与刺激的生活,都吃不消,都只能在自己的笔下寻觅色彩。
  也许为此,她才能一古脑儿把自己那种潜藏而实质不欲、不能、不愿显露的爱热闹、爱曲折的意识,倾泻在稿纸之上。
  实际的生活,依然平淡、无奇。
  怨不得!是命定的。
  还是归去吧!
  那叫“清”的读者似乎没有亦步亦接的陪着穆澄步回家去。他只站在遥远的一方,目送着偶像朝回家的方向走去。
  穆澄不曾想过,为什么这人会神出鬼没?也没有什么稀奇吧?他怕就住在附近?
  回到家去,一切又复归平静,包括了穆澄的心境。不是真的闯出笼牢,往外走的这一趟、新鲜的空气、明亮的月色,令她整个人清朗起来。
  只不过是那读者的骤然出现,令她发觉,还是不要胡乱地希冀生活上会有异于平常的人事比较妥当。
  穆澄为自己的窝缠气馁。
  一个愿打,一个愿捱,才会得出这个结果来。
  穆澄的两个家庭成员,正正是这副样子。
  故言,当穆澄看到熟睡的文失,并没有为自己的外出而有所牵挂时,她只叹了一声,再没有太大的嗔与怨。
  外头有个陌生汉子,不是曾走到自己身旁来,温言柔语地备极关怀?可是,能接受吗?只差一点没有被他吓个半死,所以说,也不能埋怨这个睡得适坦的男人并没有尽他做丈夫的本份。首先,是自己认为他适合,才把自己的手,穿进陶祖荫的臂弯内,走进圣堂去的。
  穆澄本身都不是个言语玲珑,面面俱圆的人材,怎么不正己而正人?
  穆澄到底没有白花时间与精力,这一夜的思考与经历,令她感悟出一条真理来。
  生命的意义在乎如何自说自管,设法向自己交代,尽情开导自己。
  太悲凉?
  一点也不。这重意义是要被千干万万的人肯定下来的。
  穆澄相信,以此为题材写一个小说,所能引起的共鸣,会是通街通巷。谁不是在今天,为自己能活得舒适与畅顺一点,而自圆其说?
  为求突破?谈何容易?
  中东战火冲天,局外人有权从心所欲,大声疾呼于主战反战的两派理论之中,任择其一。致于那些非要跻身于战场上,战个你死我活的士卒,如果反战的话,徒增心头的负担与顾虑,那种不甘不忿的情结对决一死战,有百害而无一利,相反,只有选择信仰自己为正义而战
  ,才能激励士气。
  垂死之人,如果还不肯相信有来生之说,或有天堂一途,又有什么指望呢?
  生命是不住的为自己寻找安慰借口的一场游戏。应该是绝对正确无误的吧!
  当她跟方诗瑜见面时,对方说:
  “同意。意义正确,手段错误。”
  “何解?”
  “我生活得比你积极,你生活得比我悲观,如此而已。”
  “还是不明白。”
  “比方说,你临死,为了安祥,一心信奉有来生,有止主,以图安慰。我不,我认定世界终于有一日,能发明到医治癌症、爱滋病等顽疾,使人的寿命得以延续,我愿为此而捐献我的部份财产,深信成功之日在望,以之作为使我冥目的安慰。”
  “你好伟大!”
  “不,我只是坚强,并不懦弱!”
  “然则,你认为我懦弱!”
  “当然。画公仔不用画出肠与脏,彼此心知肚明。”
  “我抗议!”
  “抗议无效!”
  “为什么?”
  “因为你没有向那姓甘的什么老总鞠一个躬,说句多谢栽培,就跟他断绝来往。这是一等一的行为,其次,是摔掉电话前,请他以后没有想清楚出多少钱稿费,不要再打电话给你。”
  我没好气的说:
  “你的这个是纯商业行动!”
  “你的行业为什么要成例外?穆澄,请站起来,率领行业专业化、职业化、商业化,行业才有更大的发展、才有更多的指望。”
  “你又在演说!”
  “对,很认真的向你游说。有那一个行业需要发扬光大,而不需要人才的不断涌现与加盟?面到今时今日,市场上那三位两位当时得令的作家,包括你大小姐陶穆澄在内,有那个不是拥有过千万的个人市场集资力量?”
  “什么?你胡扯些什么?”
  “真凭实据,绝不夸大。流行小说与畅销读品,每本卖三十至二十五元。你的作品每年销量多少?”
  “四十万本上下的样子,有两位男作家以及另一位女作家的作品比我的还畅销,肯定每年超过五十万本。”
  “你晓得加减乘除的简单算术是不是?那不就等于一年之内,每位流行作家的个人集资力量超过一千万元?这不是一盘商业数据是什么?在商言商,这是应该拿来做宣传资料,向市场推广的。可是,你的呢?鬼鬼祟祟,不敢摊开数目来讲,为怕惹人妒恨,好笑不好笑?请环顾今日社会,有那一家公司,不论上市与否,不每年欣然公开宣布业绩,展示实力,以祈取得公众的信任与再度投资。妒忌?那一小撮一小撮不肯跟社会同步前进,躲在狭隘的角落里为自己的怀才不遇而悲鸣者,你们还纵容他们干什么?要真妒忌的话,也轮不到你穆澄。”
  方诗瑜继续说:
  “地产王卢翁、珠宝业邓氏、饮食界老伍,为什么就不惹他们同行的闲话了?难道只有他的才是真材实料,你不是?”
  “或许因为他们的确抛离同业的表现太远!”
  “非也,只为他们行内人老早把自已的工作全盘商业化。你们不同,还在走着模糊至极的路线。请弄清楚创作长期在图书馆参考书室内的巨著,是另外的一回事。”
  方诗瑜是越说越气愤:
  “再多的消闲作品,仍有大量的读者可以消化,问题是来来去去那几个作家,缺乏生力军,为什么?因为坊间仍然以为作家穷,年青人有潜质的都不肯尝试这个市场、加入这个行业。多么的可惜!你有责任扶掖后进!”
  穆澄重重叹气,她何曾不作此想,甚而尝试作出此举?岂只无功而还,还为此而很受一点闲气,这也不去说它了。
  “怎么?你不同意?”
  “不是不同意,只是无力肩此重任以挽狂拦而已。”
  “因为你用的方法间接!”
  “唉!大小姐!”穆澄叹一口气:“怎么才算直接呢?”
  “登高一呼,要求写作人首先团结,为本身利润谋福利。”
  “天!你在叫我造反!”
  “历史教训是,如果压迫力大,有理由起来革命。”
  “你别是认真的!”
  “我是,绝对是的。念书所为何事?不外乎在明话之后赴诸实行。以经历作为心得,以历史作为凭借,谋求生活的不断改进。长话短说,穆澄,站起来,自己开设出版社,以现代化的市场推广方式去拓展文字书籍市场。以更公平合理的酬劳,吸引更多有潜质的写稿人加入这个行业。唯其你亲自做起书业的老板来,才能直接而有效地实践理想。”
  “好了,好了。”穆澄的脸由微红而变青白,慌忙的摆着手,吓得什么似的:“诗瑜,我只不过是受了那甘老总的一点点窝囊气,同你发泄而已,并没有要你为我想出如此一个轰天动地的主意来!我实在承担不起!”
  方诗瑜说:
  “只管埋怨际遇不佳,有什么用?我告诉你,举凡待人不公平者,绝对不会得些好意须回手,我担保你口中的那位老甘,不会就此罢休,跟这种人交往,一定还有更吃亏的在后头,天下间要占便宜的人,必定取易不取难,你提供了最优厚的备受欺侮的条件,别说我言不在先,恕不得人!”
  也难怪人家说从商的人总是巴辣,方诗瑜就是一例。
  跟她吐一口苦水,她也有本事成箩理论与计划的讲出来,实斧实凿,毫不容情地对付人家。
  这种个性大概是现世纪最见效的生存之道吧?然,如果退让、眷恋、含蓄依然能令自己活下去,也就不必张牙舞爪,搅得自己劳心,人家激气。
  跑出来跟方诗瑜聊了半天,穆澄回家去时顿觉累成一团似。在外头商业机构做事的人,为什么整天坐在写字楼,穿梭于各幢商业大厦的会议室内,都会在下班时忽尔憔悴?就是因为要你谋我、我算你、攻心计、用权术,以保障权位,以争夺利益。一旦踏足这个圈圈,就无法自拔了。
  每念至此,穆澄尤爱她的职业。
  家庭式手工业之中,写稿总比较做塑胶花好一点点的吧!
  刚打算躺到床上去小睡一会,才烧晚饭,电话铃声就响了起来。是穆澄母亲!
  “你跑到那里去了?我等了你一整天!”
  “跟诗瑜直吃了差不多两小时的中午饭,谈得兴奋!”
  穆澄母亲似乎没有兴趣知道穆澄跟诗瑜的谈话内容,只说:
  “我跟你商量一件正经事。我隶属的那个照顾老人的慈善机构扶老会,打算筹备一个百货义卖展览会,网罗市面上最畅销的货品出售,将盈利拨归扶老会作各种基建用途,筹备委员会的会议上,提出了希望能卖你的作品,如何?”
  穆澄并不是活跃于社会公益的人,这个扶老会是她唯一肯参加的社团,这是穆澄知道的。
  去年,穆澄就曾应她的邀请。到扶老会的会址,向一班会员畅叙演说。对于年纪大的人,能够培养出阅读的兴趣,用以抵销寂寞,消磨时间,且还增加健康的生活情趣,真有很大的感动。
  穆澄兴高采烈,一叠连声地踉她母亲说:
  “好,我去跟你安排。”
  “澄!”穆太太突然的这样叫了一声。
  “什么事?妈。”
  “我知道你有一颗慈善之心,你从小就有。可是,千万则把这份心情硬加到别人头上去,让人家误会你借慈善为名,占尽便宜。”穆太太再加一句:“你明白我的意思?”
  “我明白。”
  穆澄在心内暗暗佩服母亲的独到眼光与宽敞胸襟。
  的而且确.她如果一时兴奋,见义勇为地游说出版社,请他们赞助,就是强人所难了。这世界上最讨厌的,莫如强迫别人混淆善事与人情二事。前者要求在于无条件的心甘情愿,后者若没有肯定的实质回报,也必会有无可奈何的成份在内。
  就算向出版社取个回扣,也得审度情况,看是否牵强。也许开心见诚地跟傅易交代一声,他肯帮忙固佳,否则也不必勉强。
  为善之难就往往在于本身的经济能力有限,但,又不能接受太多朋友的帮忙。穆澄摇电话到出版社去找傅易时,很婉转地表达了她的意思。
  傅易爽快地答:
  “多年老朋友,我还有不明白你的个性的?就照发行价给那间扶老会好不好?”
  “好。太谢谢你了。”
  “难得一下子有个团体包销一万本书,就算薄利多销,我们还是受益不浅。书印了压在仓内干什么呢?做生意最紧要是货如轮转。”
  “傅易,你极有生意天份!找个机会介绍我的老同学方诗瑜给你认识,你们一定谈得来!”
  “方小姐是商界市场推广的一流高手,久仰她的大名,真要聆听教益,对我将来的事业发展必有帮助。”
  “出版社有你是莫大的福份!”
  “人们往往身在福中不知福。”
  “你有怨言?”穆澄觉得奇怪,傅易从来绝不埋怨。
  “不,我只会采取行动。”
  穆澄一时间摸不透傅易的三思,呆了一呆。电话里头有一阵子静谧。
  穆澄不好意思地笑起来,说:
  “哦,什么行动?”
  “挂官而去,另谋高就。”
  “你是认真的?”
  “对,从下个月起我就脱离文化圈,跑到商界去做事。”那声调竟是极端愉快的。
  “天!”穆澄轻喊。
  “由清变浊是不是?世纪未,正好浑水摸鱼。”
  “你不是这样的一个人。”
  “多谢,你的这个信心令我感动。”
  “是真心的,你加盟到哪间机构?”
  “百货业。在即将于丽晶广场开幕的丽都百货公司,负责男性服装、皮具、银器等部门的采购与推广。”
  “太棒了,全新形象全新制作。我预祝你成功!”
  “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那么的义无反顾。
  穆澄突然的感触,问:
  “转行要有很大的决心,是不是?”
  “决心很可惜来自无可挽回的失望。”
  穆澄没有太分析傅易这句话,她只一古脑儿思考自己的问题,茫然地问:
  “如果我也转行,你看如何?”
  对方还没有回答,穆澄又说:
  “外头人事顶复杂,是不是?我看我应付不来。”
  “这么说,穆澄,你一定跟你家里的人相处绝顶愉快!”
  一针见血,世界上只余两个人,却会有政冶的场面,斗个你死我活。
  穆澄想起陶家众人,立即有一阵的晕眩。
  “你不是认真的吧?我指你那转工的念头。”
  “不,不,我只不过说说而已。”
  “穆澄,在你的天才内寻求突破吧!祝福你!”
  穆澄在挂断了电话之后,苦笑。
  突破?谈何容易,又从何着手?
  穆澄想,来来去去那画稿纸,那枝笔,写下的故事,交到报馆去,又影印一份交出版社。作业是如此简单,一成不变。如何可以使之奇峰突出,真是费煞思量了。
  无论如何,穆澄已经完成了责任,为那扶老会取得了一个折扣,无形中等于减低成本,增加收入,做成功这件公益事。
  日行一善,穆澄想,今天精神应该额外清爽才对。那些无端引起的杂念想头,应该把它扔到一旁去,什么转工不转工呢?日子过得平平稳稳就好。
  一日一把心定下来,立即想到要烧几个好菜,等陶祖荫回家来吃晚饭。
  还有件颇重要的家庭事,要踉祖荫商量。
  前一阵子,有笔小积蓄,原本打算搬到较大、较明朗的单位去,然,就为着要成全祖荫的孝悌之道,摊动了一部份给陶祖荫的弟弟置业,每月做弟嫂的,还得斟量帮补祖德的房产按揭。这也不去说它了。
  过掉了这段日子,祖德也应该有个归还本金的期限给穆澄才合理。尤其这阵于,穆澄很留心那些海外物业。纵使不是打算移民,但在人人都嚷着这几年本城房产会得节节下降时。又有什么投资可以做呢?
  穆澄只不过是个一般的家庭妇女,她自问比其他职业女性的理财知识还要差,因为缺乏了社会接触之故。
  在外头干活的姐儿,也别说要做到像方诗瑜般地位,就是比她职位低很多的,都能坐在偌大的写字楼内,而跟成百上千的同事交往,你一言我一语。道听途说的消息多着,尤其是有关商界的营运资料,怕更是俯拾皆是。
  自已呢,天天面壁苦写,何来渠道灌输现代化的理财知识?
  穆澄把幸辛苦苦笔耕的稿费,放在一个储蓄户口,另外每收到一笔版权费,便又放到银行去做定期,前几年,流行做美金外币存款,穆澄也就从俗,也开了一个阶段绿簿仔,把一部份积蓄进去。
  年结下来,利息所得并不多,这一年还算好,早几年物价飞升,通涨利害,她就忙于把利息贴补使用,弄得满头大汗。
  也真真只有由房产保值,是穆澄比较能想得到,同时可以放心经营的。
  陶祖荫的实际理财功夫如何,真的不得而知。穆澄从没听过他谈及投资。实牙实齿的一份粮分三份,一份自用,一份家用,一份孝敬父母兄弟,如此而已。
  这阵子,海外地产在本城的销路不俗,穆澄于是留意了,起着一点点野心,准备跟祖荫商量,看他还有多少现金在手,好夫妻同心,一同作海外置业。
  饭桌上,穆澄有一点点的紧张,问:
  “祖德搬进新居已经有好一段日子了,他们现今的经济环境怎么样了?应有点进步吧!”
  祖荫用筷子夹了一口菜,先送进咀里,吃完了,才答:“你实话实说吧!”
  穆澄登时红了脸,好像被识破自己心里头什么奸狡计划似的,一时间出不了声,只拼命的把一口口饭扒进口里。
  “怎么?又不好意思直接提出来要祖德还钱?”
  陶祖荫的语气实在太鄙夷,穆澄不知自己是否有点老羞成怒。她遽然放下了碗筷,说:
  “祖荫,别以为我一天到晚只在钱银上头跟你家里人计较,我其实已经节节让步。”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心里头大概有鬼。”
  穆澄忍无可忍,把声线提高:
  “我究竟是你的妻子不是?这儿又是不是你的家了?我们的前途如何,你有没有好好的盘算过?”
  说着说着,穆澄竟然红了双眼。她是太觉着委屈了。
  如果说心有灵犀一点通的话,他们夫妇之间的心照不宣,其实是在各走极端。
  穆澄未曾坦坦白白提出问题,陶祖荫就已经连消带打,认定是穆澄自私、不是。
  陶祖荫看穆澄满眼盈泪,仍没有退让,他理直气壮匀的说:
  “你若是我的妻子,就应该跟我携手照顾家人。倒仍要三朝两日,就提起从前的那笔旧账,总不肯一笔勾销?”
  穆澄放下碗筷,迳自跑回书房里去,用力地关上门。
  差不多是记忆中的,第一次,她发了丈夫的脾气。
  是有忍无可忍这回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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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梁凤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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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呷赶狗入穷巷?那些人只会埋怨狗的疯狂反噬,而从没有想过是谁首先动了粗,企图把狗赶尽杀绝,才出现迫不得已的场面。
  穆澄这一下子的气恼,绝对有可能其来有自。
  一个丈夫对于一个女人的作用是什么?无非供应精神及物质两方面的需要。以后者而言,穆澄完全不需要陶祖荫,一样可以获得如今水准的起居饮食。
  穆澄忽然抿着咀,狠狠地闪过一个念头:若不是身为陶家妇,没有了那一大堆姨妈姑姐的拖累,她甚而可以活得更潇洒、更漂亮、更富裕。
  这代表了人性的贪婪吗?
  不,要求代价之举纵使不是神圣,但是合情合理。
  穆澄心口相向,几大的贫困、艰难、冤屈,自己还是肯容肯受肯捱肯忍,但一定要在精神上觉得极大的支持与满足。
  简单的说,只一句话,一就爱我,一就养我,二者并存、无以上之。二者欠一,也无不可。若皆欠奉呢,太令人难以守下去了吧!
  在这一刻,穆澄并没有想过,守不下去的第二个步骤是什么?
  她满脑涨痛,好像有大量溶浆溢岩在心底,一触即发,就要趁着那个刚才已经冲开了的缺口爆发出来似。
  其余一切的分析,於穆澄,都是无能为力的。
  基本上,她今天的反应,已着实大大出乎自己意料之外。以前,穆澄并不认为自己会认真的动怒及发脾气,尤其对陶祖荫。
  这是一个人的新纪元?里程碑?
  真是太好笑了。
  忽然,有人叩房门。随即陶祖荫出现。
  在那转念之间,穆澄心灵燃起了希望的火花。
  她希望丈夫会得走进来,坐到她的身边,拖起了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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