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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已惘然

_5 梁凤仪 (当代)
对方点头,坐了下来,就说:
“对不起,没想到会塞车。”
我因而对这姓廖的有了个并不算太好的印象。
“江小姐,听说你有兴趣要出一本自传式的小说?”
“是自传式的小说,可不是我的故事。”
“江小姐的故事如肯面世,会有一定程度的吸引力。”
“你过奖了。”这句话是我在很不情不愿之下说出来的。我觉得廖日华在有意揭我的疮疤。
“我是认真的,知名度高的女人,肯把她们的故事披露,本身已具宣传价值。”
“我的这本书说的也是名人的爱情故事,是家父和他所爱的女友的整个恋爱历程。”
“可以用真实姓名发表吗?”
“这怕有一点为难,因为作者已是古人,她的遗愿是把小说发表,但男女主角用的是假名。”
“那就是说,故事中人可以是你或我,这就完全起不到什么吸引作用了。”
“她写得实在感动。”
“文坛上有很多猛将,下笔如龙似风,然而,出版的书都不畅销。”
“不是每本书都卖几万本,才有出版的价值吧?”
“当然不是,如果出自名家之手,当然不可同日而语。”
我心中更气,问:
“那么,这次叙会岂非阻碍了廖先生很多宝贵时间?”
“也不尽然,我认为跟江小姐交个朋友是好事,且如果江小姐要出版这本书,或者可以用合作方式,你能关顾全部制作费用的话,我们文艺书城的招牌可以借你一用。”
“还有其他的条件没有?”
“没有了,我提出的条件已经非常可观。”
廖日华瞪着我,又说:
“江小姐不在意这个小数目吧!”
我把身子往后移,板得直直的,却相当悠闲地说:
“出版一本这样的书,要印刷得精美一点的,制作费要多少?”
“那要看精美的程度与数量的多寡而定。如果以一万本为基数,可以容许十多元一本的制作费,不是全部四色图片的话,整本书已经能出落得相当高雅。”
“那么,我得回的是什么呢?”
“把书卖出去之后,有百分之十的书价是版权费,给作者的。”
“书价定为若干才算配合市道?”
“既是字数在二十万以上,又印刷精美的话,即使非名家手笔,也得卖四十元左右。”
“那我们卖掉一万本,就可以有六万元,是不是?”
“是,以一本书拿六万版税,很可观。况且,以江小姐的地位,怕也要自己买一万几千本留为纪念兼送赠亲友。”
我笑,说:
“廖先生真是深得我心,更是个非常精打细算的人。难怪文艺书城是本埠著名的出版社与连锁书店。”
“江小姐过誉了。”
“别的出版社合作条件不知如何?我倒是有兴趣探讨一下,再给廖先生答覆,你不会责怪我的坦白吧!”
“不会,我们对自己极有信心,别的出版社出的书,销量与声望都不及我们好。”
“这个自然,之所以商号信誉值钱就是这个原因。”我很有耐性地继续说:“倒有一事要请教前辈,你们对于发掘新作家与培养读者对书本质素的要求方面,有什么心得?”
“捧新作家真是地老天荒的一回事,名作家都自动朝我们靠拢,就毋须太着意于新作家了。待别的出版社出了力,成了名了,自然往我们书城来投诚,不是吗?至于读者兴味,我们随市场走势做生意的人,是我们听他们的,不必倒转来办。”
“啊,是这样的。”
“话说回来,如果江小姐肯用真实姓名出版,合作的条件可以另议,例如把版税提高,也未尝不可。”
“我考虑吧!”
“当然,我静候佳音。”
我回到办公室去之后,一坐下来,立即按动内线电话,给秘书说:
“接陈家辉。”
陈家辉是本城著名利达商人银行的总经理,我的其中一个私人投资顾问。
陈氏年轻有为,才四十岁就坐上此位,城内很多大公司上市,都是他一手经办的,更厉害的是他主持过几次震撼金融企业界的收购战,战绩彪炳,因而威名远播。
这起像陈家辉的青年才俊,除了年薪二三百万之外,最主要的收入来源其实是专门服侍两三个城内的贵胄,为他们揸盘买卖股票,所赚到的利润之大,不可言传。
最简单的一条道理,知道一两个大户的股票买卖情况,这条线索就是赚钱捷径。
我一直是陈家辉的大客户,我个人的股票投资额颇大,因为继承了父亲庞大的遗产,除了家庭基金的调动,由我决定之外,我名下拥有的现金,亦必须分散投资,股票所占的比例不算少。
陈家辉虽不是唯一为我服务的股票投资经理人,但由我身上所能获得的利益已经相当可观。
尤其是我因银行业务的关系,跟很多中小型企业人士相熟,当他们认为单是银行借贷,已不足以使生意充分发展时,我会把陈家辉介绍给他们,筹划上市,向公众集资,再行拓展。
一旦成为一只有潜质而被公众看好的股票上市总包销,收益相当可观。故而,陈家辉对我异常尊敬。
谁在世上对自己的米饭班主不是言听计从?
电话里果然在不久之后就传来陈家辉非常轻松愉快的声音,听得人精神为之一振。
“福慧,你好!”
“家辉,有件事要重托你办一办。”
“定必效劳,我现在就造访。”
“不,很简单的一件事,不用劳你大驾。”我说:“我在电话里头说给你听就可以了。”
“洗耳恭听!”
“家辉,给我把那间文艺书城收购过来。以后就看你的手腕了。”
“文艺书城?你对文化事业有了浓厚兴趣?”
“对,志在必得。”
“照常理看,出版社与书店的盈利不算高,且入货与出货不成比例,换言之,总是前者的数目大于后者,更需要充裕的游资去营运这盘生意。换言之,投资额大,相对地盈利就会减少。”
陈家辉似乎越说越觉得整件事很滑稽。以我的身分与身家,今时今日,大把企业可以进行收购,干什么会动到出版社与书店的脑筋上来。
坦白说,如果做那些成本大,而回报机会小的生意,投资出版事业,倒不如做电影老板还比较好。
理由有二:其一是电影以每一出计算,投资一次,觉得不划算或没有兴趣,大可以鸣金收兵,那个宽松度提供了可进可退的方便,是一个吸引。做生意,当然要顾虑到有尾大不掉的危险。
其二:是当电影老板最出风头,一大群明星导演拥护之下,自然而然星光熠熠,不知多么威风八面。且自动在群众心目中升格而为巨富,这项宣传费已价值不菲。
当出版社与书店老板,非但没有这起风光,而且面对一班文化中人,与商家的品性头脑有一定程度上的距离,要相处愉快,怕要花多一点劲力,而得回来的利润,却少得可怜。
陈家辉完全想不明白为什么我会对一家出版社感兴趣,太不可思议了。
当然,他不便深究个中原因,只从事情的表面分析给我知道,聊尽责任。
可是我再重申前议,说:
“家辉,你看着办,若是盈利不高的话,你能把收购价格控制得好一点,我就很感谢了。”
这就是说,无论如何,我非常地想实行这件事。
既是主意已定,再说什么也是枉然,反正朝廷不会使用饿兵,陈家辉便恭谨地答:
“好,我会尽力而为。”
商场上,我的名气已在这几年之间奠定下来。我心目中想要达到的目的,总会得心应手,鲜有败绩。
陈家辉在敬佩之余,心甘情愿地附骥尾。对我的信与服,除了为着我的干劲与财势之外,还有非常重要的一点,令陈家辉以及商场的年轻精英欣赏。
就是我永远不会忘记给予合理,甚至近乎优越的报酬。
谁为我拚了劲、流了汗、费了心、尽了力,我知道,一定图报以甘辞与厚币。
千万别以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不少的亿万富豪都有一种心理,认为能替他们办事,是一种特殊的荣耀,并不需要太多的报酬。正如大导演执导的电影,演员的薪酬可以降低,因为影片质素以及卖座有保障,又如在销路好的传媒机构做亮相工作,公司当局没有倒转来征收广告宣传费已经相当赏员工面子。
富豪们认为,只要把那个跟在他们身边任事的身分表露人前,就已经相当值钱。
这当然有理由,所谓近厨得食,既是天子脚下的红人,油水是不可能揩不到的。
然而,别说是真才实料的人才,要鞠躬尽瘁地提供服务,就算是傍友,也都要出心出力。那个努力的过程无论如何应该得到合理的直接回报。
我是那种不愿意以自己财势去占劳工阶层半点便宜的人。
故此,我手下的将帅,不论是全职的助手,抑或是商务的合作对象,都一视同仁,奉上重酬。
我只要求拿了我钱的人,以相等或超值的工作表现还报,就可以了。
换言之,只要物有所值,我完全不介意付出。
跟我这种人交手做生意,其实是相当好的。那些名牌服装店就最欢迎像我这类顾客。
我有一个习惯,就是对那些信任的名店,只要什么时候他们一有新款货色,便可以直接送上门来,我一定照单全收。
我是名副其实的最容易也最难讨好的顾客。
是前者抑或后者,只在乎货品的质素。能够货真,很容易价实。我非常乐于让对方赚个公道的欢喜钱。
这最近几天,我尤其注意服装店送来的货色。这种近乎紧张的态度,可又有点反常。
平日名店送来服装,搁着凡几天,我才找个时间空隙去试穿。现在,新货一至,立即套上,在主席房内的更衣室镜前,左顾右盼,甚至嘱秘书,追问其他服装店,看有没有新款时装运到。
我下意识地觉得必须要好好装扮自己,希望以一个高贵得体的包装,令自己顾盼生辉,炫目人前。我知道有一个心上牵挂的人,可以随时出现在我的眼前。
我不要给对方一个稍比从前逊色的印象。
自从小葛出现之后,我每晨早起的第一件事,便是跑到镜前去,看看自己的颜容是否一夜憔悴。我必然细细地装饰过,才踏出门去。每一个业务场合,每一个应酬节目,甚而每一趟走在街上,都有可能跟我既情愿又不愿重逢相见的邱仿尧碰头。
我的这个沉重而微带喜悦的心头压力,逐日加重而不自知。
我越是担心、忧疑,越发觉事实跟想象和预测距离甚大。
所有的商务午膳,黄昏酒会,隆重晚宴,以至于假日的各式应酬聚会,我都未有碰见过邱仿尧。有好几次我遥见一个熟谙的身型在闪动着,心上立即怦怦乱跳,以为是相逢时刻了,可是,当对方由远而至,定睛一看,原来不是冯京,却是马凉。
心头所承受的震荡,使我越来越沮丧。好比被人家扯上半空,霍地掉到深渊去似的,那种忽高忽低的心情,是种难以言宣的委屈与折磨。
让一个人生了希望之后,再让他失望,情况比从来不给予他指望更糟糕。不要让一个人先惶惑,患得患失,才肯定他的一无所有,更是折磨。
每当我回到家里去,凝望着镜中浓妆盛服的自己,苦笑连连,无穷的恨与怨一下子袭上心头,显得漫漫长夜,是如许地孤清与寂寞。
我躺到床上去时,只有一个祈望:明朝,最好有一宗天崩地裂的公事发生,好让我可以全神贯注,不想其他。
果然,我如愿了。
银行的财务总监与公司秘书,早已预备好一份年报的草稿,把一大堆数字放在我跟前,请我定夺。
主席报告,固然是很考功夫的一节文章,就连应该向股东如何汇报盈利,派息多少,都是一门商场的艺术。
请别忘记,任何艺术都是价值连城的。艺术又不单是放在博物馆内陈列之物,连本城从前的财政司亦会承认:“逃税是罪行,避税则是艺术”。
换言之,在法律容许与保障之下,能够避到不纳太多税项,这门艺术所带来的利益,是可以很可观的。故此,我年年一看年报,就必头大如斗。
这也正正遂了我的心愿吧。
第五章
先谈主席年报吧。年近九七,过渡期内面临重重考验与挑战,银行业绩依然稳步上扬,是相当难得的一回事。
自从美联银行垮台之后,资本较小的银行经营的困难度显然地加增了。
在七十年代以至八十年代中,市民对银行的信任还是可以的。无他,一连有三数间银行出现了财政困难问题,政府都接手管理经营。换言之,存户在政府的照顾保护之下,绝对安全,不会有所损失。这种将保障市民财产的责任自动往肩膊上放的态度,使人人都生了至大的安全感。
相反,直至美联银行出事,姑勿论坊间的一些指责,说政府高官明目张胆宣布银行稳健,两天不到即行倒闭是愚民之举,是否属实或不确,无论如何银行出事后,政府不接管,是铁一般的事实。存户的盈亏自负,这就使人心慌乱了。
当然,政府有它的一套自以为完整的解释,然而,广东人俗语所谓“鸡食放光虫”,心知肚明者一定视之为末代政权转移的卫己政策。
且,理由是否强辞夺理,深究者不是当权人,也属枉然。只不过拿来塞住那些有事无事都会叫嚣的议员之口。
传媒呢,那种穷追猛打,务求水落石出的专业操守,有环境与民族性上的限制。何况,在这九七的后过渡期内,难免有些报刊与电台,都备受背景资金的各种有形无形关系影响,而在某些敏感的问题上,采取保留态度。某些政权,拚死劲在传媒身上下工夫,使他们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更不言而喻。
谁个在工商界干活的人不清楚,当权者的手上满是武器,他们的消息,早一分钟私下发放给关键性的人物,不只可以在商场上做成额外收益,就是放到传媒上去,也是辅助它建功立业之举。这种不用花费分文而能直接间接地招徕大量利益,起收买或威吓作用的手段,在这过渡期内,被运用调度得出神入化了。
为此,美联银行一役,只不过是落实了中上知识阶层对自己在本城处境的更进一步理解与认识。也不管传媒与议员的呼声是倾向正或邪,人人都心里有数,知所取舍。
在这种新近形成的心理故障之下,对于华资银行的选择与信任,是比以前严密了。
这意味着一点,在争取存户的竞争上,是要出一把劲的。
同样,在借贷态度上,更要谨慎。
末代时期,混水摸鱼者众,自不待言。银根松动,不能好好放款,是一项困难。加上利息受制于美国政治环境,在近年低利息的国际市道中,对银行业有利有弊。简言之,借钱人多起来,溜了,危险性大增。
此外,本城地产,雷厉上场,政府鼓励银行在房产按揭上采取严谨态度,收缩借贷比率。英资银行带头响应,华资呢,审度情势,每因人而异,但事实上,只有加增借贷的困难度,因为地产公司资金十分丰裕,对炒家用家的资助,不成问题,对他们也只不过是迟一点点回笼,限期长而盈利不减,并不算遗憾。
总而言之,银行业在明浪暗涌之下,依然在过渡期内盈利比去年高出百分之三十强,是很难得的。
在主席报告内如何把这份功绩表达,并对日后前景加以准确预测,是很考功夫的。
对于盈利的公报与派息的决定,也是一门学问。
如果将是年所赚的全数公报,则翌年会不会有更强劲的升幅呢?这是一个要严肃考虑的问题。
因为如果过去一年业绩差一点点,实际上表现已相当优异,那就依然会有相形见绌的后果出现,无辜地影响群众心理。这是十分冤枉的一回事。
当然,有些机构举凡业绩彪炳,都总不肯把真相公布于世,不只为了要起积谷防饥的作用,兼且要从中取利。
这是一个非常奥妙的商业技巧,就是机构主脑人心知肚明业绩优异,却不向外宣扬,且派予股东的股息极低,于是影响股价,顺势滑落。
这种情况之下,最好是拚命买入超值货品,一段时期过后,才以适当的方式公布机构潜质以及可得盈利,于是股价便会雷厉标升,使先前已大量以低价入货的买家受惠。
内幕交易形形色色,是无法可以遏止的。
我不是一个奸商,这是可以肯定的。
然,江湖规矩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依据这个法则,在处理银行年息方面,我不至于故意压低利息,隐瞒盈利。但,在某程度上,作一些保留,使翌年的心理压力不至于过分,也是非常重要的。
凡事之处理方式最艰难的不是高调抑或低调,活得似人上人,抑或隐居深山,不闻人声者,其实都容易。
最不容易是在社会内活着,像很多很多人无异,只是一直生活下去,而能从中庸之道见着光彩,是天下间至艰且巨的。
我对着那盘利通银行盈利的数目,以及财务总监给我的建议报告,真是很伤脑筋。
有一大笔的盈利可以列为非经常性收益,大可押后,不在是年入帐公布。
这样就可以将盈利控制到一个乐观而不至于狂喜的水平,利息的派发也可以在中间着墨,似乎是最妥善不过。
我心想,凡事只要问心无愧,就可以进行了。
这就是说,我并不打算趁机吸纳更多的利通银行股份。
与此同时,我决定,如果市场上出现抛售利通银行股票的迹象,我也会立刻购入,以祈产生供求平衡的现象,使利通股份不会下跌,无疑是在一定程度上使投资者对利通有信心。
至于会否看好,或依然看淡,那就得要凭个人的智慧与知识判断。
我总算尽了保障自己,也保障小股东的责任了。
一直考虑丁很多天,才在这一晚,逗留在利通银行主席办公室内想停当了,在建议报告书上签批了,将一部分利通银行盈利挑出来,作为下年度的非经常性收益帐目。
甚而今年的股息,也作了一个准则,以备董事局提出来拟定,再提交股东周年大会通过。
当然,别说股东周年大会只是形式上的附和,就算是董事局的决议,亦无非是看主席的眉头眼额而已。
我是一语定乾坤,精神压力是无可避免地存在的。
忽然之间,我想通了道理,决定了行止,整个人都精神为之一振,兴致来了,便按动对讲机,跟秘书说:
“今晚我有什么宴会没有?”
“有呀,现在差不多是你要下班回家去整妆出发的时间了。是银行业宴请英国米特银行主席,席设王朝会所。”
我想一想,随即说:
“给我摇个电话去把它推掉吧,或者,请耀基叔派人代表我走这一趟也可以。”
何耀基是利通银行的两朝元老,也是董事局成员,位职总经理。
我还补充:
“通知司机亚成,在家里等候我的电话,我打算留在办公室,把主席报告改完了,才再要车回家去。”
秘书乖巧地答应着。
我看看表,已经七时了,便又说:
“你也下班好了,嘱茶房给我烧一壶咖啡进来便可,不必等我。”
“要嘱咐茶房给你煮一些面点之类吗?”
“不用了,一吃饱了肚,便只想睡,效率不高。”
这倒是真的,我下定决心赶工,就什么也不管,只埋头苦干,非做到完善不罢休,肚子饿根本不看成一回事。
一并专注在主席报告以及那盘总帐上,才不过两三个钟头,已经做停当了。
当我把那个写上机密的文件档案盖上了,放到传出去处理的文件盘上时,如释重负。
我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
的确,工作整整超过十二小时,不能不说疲累已极。我忽然想,那些企业巨子总在一轮劳累之后,回到家就有妻儿相伴,争相侍奉,只有我,回到家里去,独个儿苦睡至天明。
永远没有尽如我意的人生。
或者今日我仍是位极众生,享尽了人间的荣华富贵,簇拥着天下的物欲权势,若再加上身边有个邱仿尧,我怕是只能多活三年,就来个天妒英才,红颜命薄的结果了。
不可能每一样好的东西都尽归汝之名下。
忽而,头要猛地摇晃,才能甩得掉一个可怖的念头。
那么,小葛的际遇又如何?
完全没有缺憾了吧?
不。
决不可能。
我安慰自己,上天是公平的,不会对人作一面倒的安排。
小葛可能得不到邱仿尧完整的爱情,她分明是他的起码第二个选择。小葛本身并非富有,她是妻凭夫贵,这等于有父荫而尊,跟凭自己本事发迹而贵,有一个相当大的距离。
还有,我想到了,小葛并没有为邱仿尧育下一男半女,以他们的经济能力,至今仍膝下犹虚,显然是缺憾。
我的想法,无可否认是在搜罗对方的遗憾,以抚慰自己嫉妒与郁结的心。
到头来,清醒了,悟苦仍是自己。
算了,算了,就算自己是天下间最不幸不智不明不白的一个蒙难人好了,不必再把头埋在沙堆里。
我一手把文件档案盖上,也不再胡思乱想,披上了外衣,就离开办公室回家去。
老早已经习惯孤身上路。
我在银行大厦门口处才想起没有叫司机把车驶出来。想着,与其干站着等凡二十多分钟,车子才从深水湾驶到中环来接,倒不如自己乘计程车回去。
银行大厦门口的护卫员很恭敬地对我说:
“江小姐,有人来接你吗?要不要替你叫部计程车?时已晚了,在外面街上走并不安全。”
我听了这番话,反而心上不舒服。
连个银行最低级的职员都目睹了我的孤零寂寞。
什么女强人!
人们在背后不知几多有关女人非强不可的笑话,讲之不尽。
就在明天,这银行护卫员口中又多一个故事了。
真奇怪,女人一旦工作过度,就像喝醉了酒般胡思乱想。
我苦笑,挥挥手,示意那护卫员别管我,就往银行大门外走去。
非徒步走过一两个街口才能截计程车不可,怕站在大门口,成为护卫员寂寞工作的一服调剂品。在自己疲倦至极之时,还要跟对方应酬一大番话,太吃不消了。
晚风阵阵吹来,清凉一片,像把脸孔浸在大木盆的清水之中,非常地醒神。
我不自觉的踱着碎步,并不急于拦截计程车。
走呀走的,似乎真的已走了一段路。
我打算停卞来,游目四顾,找我的计程车。
就这么干站着,二十五分钟之久,路过的竟没有计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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