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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邦红叶梦[梁凤仪]

_6 梁凤仪 (当代)
  连俊美是随便的一问,这可不得了,阮笑真一开腔,唏哩哗喇的说上几车子话,把她当年在位时,如何对手下指挥若定,如何对业务运筹帷幄,她的机构如何威煌,她的老间如何架势,说得津津有味,口沫横飞。
  连俊美一直在旁唯唯诺诺,做足了面部及语调上的回应。
  直胡扯到下午四时多,阮笑真就走了。
  已经比她原先预定收工的时间退了整整一小时。
  阮笑真走了以后,连俊美突然觉得累得不成话,干脆甚么也不管,跑到床上去躺一躺再算。
  根本就不是个惯于应酬的人,且就算要连俊美充撑的场面,都不是刚才的那一种。当你面对着一个原本陌生,应该来帮你忙,减轻自己负累,而到头来得到相反效果的一个人,那份莫名其妙的狼狈是很容易乘人不备而把你拖垮的。
  疲累的却又不只连俊美一人。
  阮笑真她那高吉林区的家时,全身的骨头都似发散开来,有种甩甩荡荡的感觉。
  她一直睡到八点多,才被女儿李湘推醒了。
  “妈,你还不醒过来呢,我们要吃晚饭!”
  李湘大概十三、四岁的样子,长一脸的暗疮,神情委委屈屈的,都不像个小孩,倒有三分似旧时代里头的灶下婢。
  阮笑真厌烦地望女儿一眼,翻一个身,道:“人家外国孩子一满十二岁就到外头找份兼职,或是上麦当奴当店员,或是做钟点保姆,你呢,来到外国也不适应,依然大模斯样当你的香港小姐!”
  李湘抿一抿嘴,忍住了要掉下来的一泡眼泪,负气地走出母亲的房间,还隐约地听到阮笑真在叽咕:“等你爸下了班回来,给你弄吃的,或打开冰箱翻一翻,总有吃得下肚的东西。饿了只管叫嚷,无非一个懒字!”
  李湘再不觉得肚饿了,她跑到厨房去,看着那冷冷的冰箱发呆。
  屋子静悄悄的,连她哥哥都不在家。李荣虽是个男孩,但年纪跟李湘接近,一直以来,兄妹俩都是相处得怪融洽的。
  从前未移民,住美孚新村,李荣与李湘放了学,若遇上那一天奶奶看望他们的姑母即李通的妹子李英去了,兄妹俩就到街口的云吞面店吃水饺。他们不像其他孩子般钟情于汉堡包或是家乡鸡。
  有时,功课不算吃紧的话,李荣还会带同季湘去看一场电影,又买包斋鸭肾,还走回家去,边吃,边讨论剧情,其乐无穷。
  可惜,好景不再。
  李湘,现今是孤寂无告的。
  李荣跟她虽是同一间学校,但他有他的一班同学。因为李荣没有车子,也未足龄学车,他很依靠有车阶级的同学照领。自己既是托庇于人,就很难把小妹子也关照在内。有多次,李湘讪讪地问:“哥哥,可否带同我一起到外头走走!”
  李荣摇头,事实上,李荣是自顽不暇。
  香港地方小,一条地铁绫真通港九,外头世界是海阔天空任鸟飞,不知多自由自在,就算靠一双腿,单在一个大型屋村走动,就已经节目丰富。
  来到温哥华,地利尽失,还欠东风。李家孩子口袋里的零用都有限,更遑论有自己的座驾,没有车子,上那儿去都不方便。
  这最近跟李荣走在一起的几个男孩子,其中四个是越南来的,身边弄了一辆三手汽车,可以塞那么五个大男孩在里头,风驰电掣地到处逛。有了这个方便,李荣才不致于天天对牢脾气越来越不好的母亲,闷死在那小屋子里,更多不快!
  李湘没有李荣的助阵,益发寥落。她跟班上的孩子又不大合得来。主要是语言隔膜。
  不是说李湘不懂英语。然,再灵光的英语,仍非母语。整日眼巴巴的看着同学们口若悬河,巴喇巴喇的说几车子话,李湘都无法插一句半句嘴。又李湘根本对整个国家民族都陌生,孩子们有时以本地传统的事件讲一两个笑话,各人都笑得弯了腰,独独是李湘丈八金刚摸不看头脑,害得她笑又不是,不笑又不是,自觉是彻头彻尾的一个小白痴,那种感兑实在是太坏了。
  人倒起霉来是有头有路的,班上也真有两三个顽皮的外国小孩,专门的撩是斗非,对看那些好欺负的同学,就欺到人家的头上去,最作兴拿言语去戳对方,教人尴尬。就像这一天,那几个小鬼头就寻李湘这班上的中国女娃的晦气。说:“喏,我们爸妈说,这阵子高吉林的地柜都突然间涨高了,为甚么呢?原来是你们香港人移居于此!真奇怪,你们不是都爱住温哥华西边的桑那斯区吗?怎么原来像煌虫一样无远不至呢?”
  另一个又道:“你姓李么?跟在我们国家投资了很多很多钱的那个香港人,是亲戚吗?当然不是的,否则你不会上我们这间公立学校了,是不是?”
  “中国人的姓,怎么这样贫乏,不是陈,就是李,一点特色都没有?”
  李湘只是不造声,不回应,直磨到对方都克没趣,掉头走了为止。
  然,回到家里来,她就坐在后花园的草地上哭。
  除了家居环境比较从前好之外,她不觉得来到加拿大,有甚么是值得欢言的。
  老实说,孩子的心是野性的,是属于外头世界的,再舒服的起居处,也只能在一个短时期起着刺激作用。一住久了,就算舒适宽敞如一座皇宫堡垒,都会变得恹恹一息,闷得发慌。
  李湘这个年纪都晓得想,或许奶奶捡到这儿来,会更适合。老年人才可以有能耐对牢一倜环境而自觉畅憩宽决。
  可是,奶奶不会来。
  李湘知道母亲不喜欢她来。
  会经为了这个问题,李湘听过阮笑真非常坚决地对李通表示意见:“几难得才一家子住到远处去,又要把她带在身边,怎么得了?照说,你妹子李英也有照领老人家的责任呢,你不是唯一一个从她肚子里钻出来的。这些年来,李英也真够轻松,每星期才把她接去吃一顿饭,聊半天!这样子相处,一定是融洽的,怎么像我,辛辛苦苦的下了班,吃她煮的一顿饭,就活像我刻薄了老人家似!”
  李通讷讷地答:“你又何必噜苏呢,妈都没有打算到加拿大来,她宁可留在香港。只不过,我有点不放心,说到底李英有她的一头家,又有家姑同住,无端端多出一位老人家来,或有很大的不便。”
  “李英有跟你提过?”
  “那倒没有。她从来都不是个喜欢宣扬自己难题的人。”说着这话时,李通有一阵自豪。
  那个表情却恰恰无意地刺激着阮笑真,她尖刻地说:“李英怎么同呢?她的命好,可以有个丈夫养得起,我们这等顶着大太阳,在众目睽睽之下,干活营生的职业女性,有苦还不能吐,是否残忍得太过份了?”
  李通耸耸肩,再不言语了。他从来都是个对妻子出奇地敬畏的男人。
  年纪小小的李湘一直想不明白,奶奶在家里头非但不碍着母亲甚么,且还是个好帮手。一应家头细务,都搁到她老人家健旺的肩膊上,打理得头头是道,岂只几明窗净,且早早晚晚,热腾腾的一餐饭,永远不缺,那有像如今的样子,要赌母亲的心倩,才有一餐没一餐的吃着。
  父亲呢,要看他在酒楼轮甚么班?有他在家时,会得动手给孩子们烧一顿像样点的,没有他在家,使得胡乱找面包或即食面之类裹肚。
  从前李湘封则食面没有反感,有时还央她奶奶下一个给她放学后充当下午茶。
  现今,一见就反胃,实在吃得太多之故。
  这一搁,李湘就在厨房内呆了一点钟的样子,外头的大门才有声响。
  “湘湘!”是李通的声音:“看,爸爸给你带了奶油龙虾和扬州炒饭回来呢!”
  李通一边扬声,一边走进厨房,问:“只你一人吗?哥哥出去了?妈妈呢?”
  李湘还没有答,就见母亲懒洋洋地搔着那一头乱发,走进厨房来。
  “还未吃饭吧!来,先吃这两个小菜,我们酒楼的大厨三叔给我额外烧的,并不是剩菜。”
  李通七手八抑,兴奋地为妻女摆好碗筷,另抓了一张椅子,倒转椅背,坐在其中,把双手搁在椅背上,准备好好欣赏她们母女的食相。
  一个男人能巴巴的看着自己如何供养着妻儿,怕是一份绝大的欢乐。
  李湘才吃了一块龙虾,她父亲就问:“好不好吃?爸爸知道你言欢奶油焗,不喜欢清蒸!”
  李湘慌忙点头,这阵子,孩子的心才觉着一阵温暖。
  阮笑真却吃不到半碗炒饭,就把碗筷搁下。
  “怎么样?不合你的口味?”李通忙问。
  “人累,甚么也吃不下咽!”阮笑真懒洋洋的答。
  “那么,淋个浴,早点睡,不然,明天早起不来。”
  “通,我明天不要去那方太太家了?”
  “为甚么?”
  “那些粗功夫,平日在香港都不劳我动手做,如今巴巴的来到这儿,活受罪,我们还有两餐饭吃,你不急着要我贴补家用吧!”
  “当然不是的。”李通挺一挺胸,很一力担承的样子,“只不过我以为你闷在家,想找点事做,好打发日子,才托了罗太太。”
  “要找事做,都不至降格到做女佣吧!你知道那姓力的怎么样称呼我?”阮笑真从牙缝里透出恨意来,“她竟是一声声的阿真姐、阿真姐的喊得不知多响亮。”
  “你何必动气,明天不去上班就算了。”
  “我才不是动气。那起阔太太,跑到那儿去都是一模一样的自以为是,也许她们看我们这起职业女性不顺眼,可是嘛,我又何尝放她们在心上了,身上一穿一党,全靠夫家,有甚么吃香?”
  阮笑真似乎越说越兴奋。
  “嫁给你李通没有甚么好,只一样,迫上梁山,成就了一条好汉,非做个女中豪杰不可。从前我们公司真头上百个分公司经理,半数以上是女的,我还幸是其中之一。”
  阮笑真一想当年,就叹气:“是你吵看要来加拿大的,要不然,好好的一份工,我怎么会舍弃?上头其实已经有意思调升我,只一听到我要移民,才打消了主意。管我们全部分行业务的陈兆芬经理,也是个女的,我给她辞行时,她只是握着我的手不放,不住地摇头叹气,说:“香港人材流失真厉害,好高手都怕要走个一干二净了,有千万重的舍不得。
  有日你回港来的话,别忘归队。我我这位置,也是等你们后生的回来坐呀!”
  然后阮笑真长叹一声,摊摊手:“全都叫没法子的事,哼!”阮笑贾又没头没脑的加一句,“我管她老几?竟拿我当如假包换的女佣看待,叫我阿真姐,哼,半生的屈辱。”
  这样子叽咕了一整个晚上,才睡到床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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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梁凤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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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通翌日早起,侯着妻子一醒过来,就讨好她说:“跟你出去饮早茶好不好?我们酒楼的点心师傅是特别自香港雇用过来的?在本行内很有点名堂。”
  李通跟手到浴室去放了满满的一缸温水,再给妻子说:“你或许喜欢洗一个澡才外出吧!”
  看看阮笑真起床更衣了,李通才安稳地抓起了床头的电话,摇给连俊美,听着他一叠连声的给对方说对不起。
  交代过后,李通笑嘻嘻地走进浴室来,对妻子说:“方太太很客气,嘱我们有空便去取回你昨天的工资。并且问候你!”
  “问候我甚么?”
  “我撒了个谎,说你昨晚发高烧,今天不能帮她了!”
  “不但今天不能,以后也不去!”
  “这个当然,但总得寻个借口,让彼此下台。看样子,方太太已知道你是辞工了,否则不会请我们去拿一天的工资。”
  阮笑真把块海棉塞给丈夫,指指自己的背:“痒得很!”
  李通立即会意,非常实力而又细心地给妻子擦背。
  阮笑真虽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可是,仍未到四十的她,保养了一身好皮肤。
  那裸露着的背雪白白的,教人看看、触着,有种莫名的诱惑。
  李通的手越擦越快、越起劲,他甚而忍不住俯身吻了妻子的背。
  阮笑真蓦地从水里站起来,溅了李通一头一脸的水,搅得他有点狼狈,还被妻子狠狠的瞪了一眼,骂:“神经病!”
  之后,阮笑真匆匆擦干了身子,走回睡房去穿衣服。
  这一阵子,阮笑真自知情欲的热度骤降。生活根本是无神无褚、无所依归、无所聊赖的,她只见得闷恹恹、烦腻腻的,怎么还能有那个额外的心情?
  且,最重要的一个心理碍障是,院笑真已不觉得丈夫可爱。
  从前在香港,可没有这个感觉。
  李通长得高高大大,很一表人材的模样。且说到底在大机构办事,有一股慑人的气势在。这更是阮笑真坚信不疑的。
  她服务的环球企业,个个高层的男上司,都有非凡的风度气质,很受阮笑真等一大班女同事所崇敬。
  李通呢,虽然不能跟人家比拟,但说到底,还是罗氏各个建筑地盆的一把抓,手下少说也有二、二百工人。
  一倜师傅诞,公司摆酒慰劳下属,李通就是主人家,代表老板主持大局。这一年一度的盛事,阮笑真是当然女主人。
  那威风真教人忘不掉。
  唯其李通的下属,个个是管地盆建筑粗工的工人,对于有经理街头的上司太座,更敬若神明。是真心诚意的信服也好,是处心积虑的奉迎巴结也罢,总之,好听说话一箩箩,忙不迭的往阮笑真面前送,只叫她应接不暇,乐透了心。
  翌日回到自己的分店去,又有一个风光四溢的话题。犹有甚者,环球企业内的同事,有需要置业的,无不跑来跟阮笑真商量,拿她当地产界权威看待,好歹要她给点意见。地产兴旺期间,更多人拜托她,代为留意新厦的招买日期与情况。
  这一总阮笑真乐在其中的锋头,全靠李通的带挚。她对丈夫是没有怨言的。
  现今的情况,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就在上星期,跑出唐人街买菜,碰见了来温哥华度假的当同事麦小薇,问她:“在这儿有做事吗?”
  阮笑真笑着摆摆手说:“在香港做了这么多年,还不疲累吗?不做了,不做了,来这儿也无非乐得一个清静,你是知道的,从前的日子忙得背都弯起来,像个老太婆……”
  “你现在是享福了,实行过少奶奶的生活呢。”
  阮笑真原本很满意这个效果,谁知对方偏又多问一句:“李先生呢?他有没有做事?”
  阮笑真只好答:“有。”
  还来不及找个别的话题,实行顾左右而言他,那麦小薇又问:“还是在建筑行业吗?温哥华的地产很有前景啊!”
  阮笑真尴尬地答:“不,他转行饮食业了。”
  “就是嘛,中国人来到外地总是艳不了经营餐馆。”
  这也算勉强打发过去了,谁知冤家路窄。中午时份,阮笑真上季通工作的酒楼午膳,才跟丈夫打了招呼,要坐下来,就有人在背后叫她:“这么巧,你也来这儿饮中午茶!”
  麦小薇不但碰见阮笑真,还看到李通,依样热烈地跟他打招呼。
  李通热情地说:“唏,真是他乡遇故知,来,让我给你拿几味燃手的点心,功夫不让香港茶楼专美呢!”
  麦小薇道:“李先生,没想到你在这儿干得这么起劲呀!很多人移了民,都不能适应。”
  “有甚么叫做不适应的?一心想着大丈夫能屈能伸,日子就易得过了。”
  “可不是,环境不同,不能作一式一样的要求。”
  李通欢天喜地的跟麦小薇聊了一阵子天,根本没有注意到在一旁的妻子一直铁青着脸。
  这以后,整整一个星期,阮笑真没跟丈夫讲过半句话。
  李通不明所以,他只估量妻子终日无所事事,很不习惯,情绪因而不稳定。
  阮笑真的心可不这样子想,她一直耿耿于怀。差不多可以肯定,那姓麦的回到香港去,一定在环球企业的其他同事面前诉说她在加拿大的境况。
  出来社会做事的人,又有那一个没有敌人仇人的?阮笑真移民后的际遇,怕不笑掉了他们的大牙?
  在宣布移民时,阮笑真还是顶有面子的。
  现今有宾格申请移民,也不是件容易的事。碰巧那时期,专业移民需要建筑行业人士,因此李通拿了个满分,因而成的行,其实李家口袋里的钱,并不丰裕。
  把美孚那层千呎楼宇卖掉,还了银行的按揭,剩得七十多万。再加夫妻二人的公积金连积蓄,也不过一百三十万的样子。一到步,买了十四万加币的房子,用的都是现金。只为未有工作,加拿大银行不肯借贷。如此算下来,手上的积蓄不及十万加币。
  不过,不要紧,香港的亲戚朋友只看到一个事实,他们移了民了,在彼邦安居乐业,孩子直考上大学,再念硕士、博士之类。
  人们并不能看穿他们的银行存折就可以了。
  只这么一倜麦小薇出现,立时三刻尽露原形。
  气得阮笑真脸青唇白,久久不能平过气来。
  怪只怪自己的丈夫不争气!
  如果李通不在酒楼当侍役,就甚么都好办。
  当初会表示过对丈夫这份工不以为然的,但李通一味坚持积蓄不够多,生食山崩,一到交地税时,难免心跳建地。何况孩子仍未长成?省掉学实,仍有其他实用要负担。
  说得也是,只好由他去了。
  李通服务的这家醉仙酒楼,其实是温哥华市内启一数二的高贵食肆。不论家俐装潢,所用食具,全都非常讲究,并不比香港的餐馆逊色。
  现今在此城的中国酒家实在竞争剧烈,食品的水准又都不相伯仲,只得在门面上下功夫,以招徕顾客。
  醉仙酒楼的老问姓金名力衡,在温哥华只有一个弟弟金子衡,听说多年前来加拿大念誓,念土木工程的,现今做地产生意。
  金力街夫妇二人是以投资移民身分来加的。在香港时并非从事饮食业,只不过在朋友开设的小酒家有一点股份,就拿了这个背景资格,斥资买下醉仙酒楼,用作申请桥梁。
  醉仙楼也真不知易过多少转手,目的不外乎是赚投资移民的钱。这个生意还是金子冲向他兄长力荐的,他暗地真一样拿足佣金。在他的心目中,嫌自己人的钱,叫肥水不流别人田。
  金力衡原本是做五金生意的,金太太则教小学。夫妻二人抵步后,同心合力把醉仙楼重新装修,准备大展拳脚。
  这门生意,实在是顶困身,一天做足十四小时,早年晚市都开齐,一星期工作七天,伙记有假期,轮班休息,老间可没有。
  金太太对金力衡说:“我们才休息那么一天,生意领立即少了百分之二十,都不知是真是假,抑或有甚么人做了甚么特别功夫了!”
  酒楼茶馆收的是现金,掌柜的人最要靠得住,否则把客人叫菜的底单稍一改动,就能把钱装袋平安了。
  没办法,只好亲力亲为。
  且因大厨不是有股份的,三朝两日就说要过档到别家酒楼去,那种心理威胁不是闹着玩的。
  追得累了,金力衡就在前半年飞回香港去,重金礼聘了个厨子,以两年工作证让他为醉仙楼服务,才叫做誓时有个偏安的局面。
  如此奔波劳碌,生意还是不过尔尔。捱得两夫妇金睛火眼时,金力衡就会叹气:“若不是我十多岁时会逃难出香港,苦不堪言,不敢再冒险,怕到上了年纪时还要重蹈覆辙,我才不会来这鬼地方落脚!”
  李通把阮笑真带出酒楼时,原打算以茶客身分陪太太一阵子的,谁知金力衡一看到他,就如获大赦似,急道:“你回来就好了,亚辉刚来电话,他要请一天假,怕又是联群结党跑去美国赌个天翻地覆了,你就顶替他,今天开两班吧!”
  李通抓抓头,说:“我刚把太太带出来,让她独个人闷坐,有点不好吧!”
  金老板立即说:“我弟弟刚出来,等两位客人讲生意,我嘱他陪你太太说一阵子话。我这小弟是一流的公关人材,三分钟功夫就能跟人混得像十多年老朋友似,简直是天才。”
  于是金老板亲自拉看金子冲到阮笑真的一张抬上去,给他们介绍。
  这以后,当李通一边工作,一边回望玩笑实时,他真的放心了。
  那金子衡的确健谈,跟阮笑真似有说不完的话题,还见着阮笑真高兴得不住掩嘴而笑。
  难得太座有这个兴致勃勃的反应,李通也就叠埋心水,专注在工作上头了。
  阮笑真啤了一口茶,说:“金先生如果有要事办,且不要管我,我这就要到超级市扬去买点家用物品。”
  “那里的话,跟你扬谈真是一大乐事。你知道的,在这埠头,要找个能跟自己沟通,谈业务生意的男女朋友,都不易。难得能从你的商场经验,攫取到更多知识。”
  “你客气了!我要向你学习地产真实才是真的。”
  “说老实话,为甚么你不考个地产经纪牌呢?以你的资历,很有糟质成为地产界红人,单是人面广,客路就宽。”
  “怕考不上呢!”阮笑真蠢蠢欲动,当地产经纪,不论声望与收入都很说得过去吧,前者对她尤其重要。
  “不用怕,我帮你拿申请表填报,至于补习地产知识,都包在我身上。把经纪牌拿到手,你就跟我拍档,专做香港人的生意。好不好?”
  “好,好!”
  阮笑真开心得一味笑,那模样儿显出了几分姿色,尤其一只妩媚的眼睛,瞟过金子衡的脸上,叫这个男人的心不期然牵动几下。
  刚觅看有点不好意思时,他约会的两位朋友来到了,金子衡慌忙站起来欢迎,并且给阮笑真介绍。
  “这位是俞志文先生,这位是沈沛昌先生,两位都是香港来的大商家。”
  阮笑真跟他们握了手,精神立时间为之一振。自抵温哥华以来,以这个场合聚会最合她的脾胃。
  跟着的说话,更动听,金子衡说:“李阮笑真女士是环球企业的名将,如假包换女强人。我邀她一起来,听听我向两位介绍的这个建筑计划,也给点意见。”
  俞志文在香港跟沈沛昌服务的富百达财务集团有来往,本身是经营皮革成衣工业的。移民后,闲着没事可做,只有听听小金这种地产搅手经纪的资料,能做一点投资固佳,就觉得计划不适合,也以此聚会过过日辰。
  他于是把沈沛昌也约了出来,多一个人在,多一些话题。
  小金很落力地向俞志文和沈沛昌介绍列治文的一幅地皮,依小金的计划是兴建一系列的相连城市屋,实给本地中产阶层的住户。
  他说:“现今香港和台湾的资金流入,把地价催谷得很厉害,楼价已远远抛离本地居民的能力负担范围,他们要买独立式房子,已不可能。叫他们住公寓,又不甘不忿。如此一来,这种相连的城市屋就是折衷的办法,最低限度有自己的小花图,可供憩息。不但小家庭合用,就是年纪大了的退休人土,日下也有很多把现住的大宅出售套现,改住面积较小的房子,以便挪动一笔额外收入,两者去游世界,不知多欢畅。所以,我看这种地产是有市场的。”
  阮笑真听得唯唯诺诺,她心头那种参与商务会议的优越权威感,令她通体舒畅。
  望住小金的眼神,多的是钦佩与敬慕。
  沈沛昌问:“据你估计,每个单位落成,能赚多少?”
  “差不多有加币二万元左右”
  “你的这个地皮可建多少个单位?”俞志文问。
  “可以兴建八个。”
  “为时多久呢?”
  “半年的样子吧!”
  沈沛昌一听,已经兴趣索然。
  从前,在香港,他一个月在股票市扬与地产上赚的就已不止此数。
  沈沛昌是顶晓得计数的一个人,心上一算,发现本多利少,扣除银行利息与税项,所余无几。
  这种小生意,做着也自觉委屈。由着那些太空人闲来无事,三五成群的跟一个地产经纪拉拢起来经营,还是可以的。
  要他沈沛昌下本钱,花时间费精神,就不必了!
  像硬要大学教授跟小学生上一堂课,怕彼此都不是味道。
  于是,沈沛昌稍稍转变了话题,问俞志文。
  “有香港的消息没有?”
  “别收到中西商会的图文传真,他们应本省省长的邀请,组织一个访问团,即将到来温哥华作业务交流。”
  “哥伦比亚省又打甚么主意?”沈沛昌问。
  “意图在大温哥华拨一块几百亩的地皮,兴建一个全北美最大的百货业中心,邀东南亚注资。”
  “怕一讲就是几年,在这国家动土,动辄要聆听民意,实时失事。民意又往往爱阻碍工商业的雷厉发展,令人气愤。”
  沈沛昌此言非虚。
  单是安大略省这近期的民意,就坏掉了整个加拿大西岸的经济。
  原本多伦多是绝对有机会投得下届世运主办榷的,就是为了民意汹涌反对,双手把这块肥肉递给美国了。
  传闻说cNc电视台的其中一个老板,也是美国主办城的首脑,故意积极通过新闻报道,让全世界人都知道安大略省的人不欢迎世运在此举行,当然影响了世运大会的决定。
  于是,多伦多丧失了一总为筹备世运而可做的生意。姑勿论是旅游、酒店、百货、地产、饮食等,通统没有翻身机会,一直沉沦在美加自由贸易条例所带来的经济衰退之中,以致于目前的一城不振。
  民意?害惨了社会经济!
  这是西方民主社会最令人费解与气愤之处。
  香港的民意,刚相反。
  天大的事发生下,一下子忘个一干二净,最要紧是明天能嫌多少钱?
  或者,自己是移错了民了,沈沛昌想。
  一谈生意,他就如许的想念香港。
  俞志文说:“访问团来加时,我跟你一道去出席研讨午宴,肯定有很多位老朋友可以碰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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