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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跃沧桑 梁凤仪

_8 梁凤仪(当代)
  我非但不介意成为老板的理想下属,直情深切感谢他给予我这个绝大精神寄托的机会。
  对于一个每天工作十六小时,每星期工作“八”天的人,没有办法再感到自己孤单、寂寞,更没有剩余的时间去记忆曾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悲喜事。
  我,像一辆放到直行轨道上的卡车,誓不回头地向前冲、冲、冲。
  这个星期,更是加倍的废寝忘餐,因为公司总部搬迁出旧恒昌大厦,转移阵地到新落成的恒昌楼。
  我搁在写字楼内,跟两位秘书收拾主席与副主席室的一应文件,并同时指挥着行政部的同事把所有家俬杂物归位。
  直忙到凌晨一时过后,秦正男的秘书吴太,跑进来给我说:
  “再过多两个星期这样的非人生活,律师楼头又多一桩离婚生意了。外子已在冷言冷语,问我是不是已改嫁给恒昌?”
  “你这就回去吧!省得吴先生午夜梦回时,发觉你不在身边!”
  “世界果真轮流转,从前枕冷襟寒的永远是女人。现今呢?”
  “悔教妻子觅封侯的现象比比皆是了。”我笑。
  “怨不得,百物腾贵,一个人,一双手干活,要供一层舒适的自住楼宇,需要双倍时间。多一份收入对于幸福家庭的基础,有绝大的帮助。男人不能不在鱼与熊掌之间作出他们的选择。”吴太摊摊手,“我倒无所谓,能屈能伸,要当回全职家庭主妇也是可以的,只是那现住的一层千二呎洋房,首先不能以恒昌职员身分,拿到三厘的低息按揭贷款了。”
  这是现代女性职业的自豪,也是悲哀。
  针永远没有两头利。
  “你还不下班?”吴太问。
  “你先走吧!我还有些善后功夫。”
  “明天一早再赶完它吧!”
  “你意思是说今早?现在已是凌晨一时半!距离早餐例会时间只有六个钟头。”我说。
  “这里的间格设计仍欠妥善。”吴太忽然这么说。
  “为什么?”
  “应为你备一间休息室兼浴室,干脆在必要时住进去,图个方便。你们未婚的姑娘就有这个好处,自由自在,每一天都是海阔天空任鸟飞。”
  “飞得累了,谁管?”
  彼此相视而笑,道了晚安兼早安,吴太先行引退。
  我仍把早上秦正男要签发的文件修改至自认为无懈可击,才伸一个懒腰。
  霍地像昏迷似的伏在书桌上睡将起来。
  朦胧之间,有人为我盖上了外套。
  谁?
  好想睁开眼睛看一看,然,力不从心。
  睡着的感觉太好了。
  我并不愿意转醒过来。
  这天收到秦正男的字条,写:
  “周末是否有空?我希望你能跟我一同出席煌记集团的餐舞会。”
  我在同一张字条上,回复这个很能跟下属开玩笑的老板:
  “举凡上司要下属站着死,下属不敢坐下来。这是本城名作家亦舒的名句,我是她的信徒。故而,才不过是叫我去吃喝玩乐,焉敢不从?”
  公司的司机准时在周末晚上七时十五分等在我公寓的楼下。
  秦正男穿了礼服,在他那辆金澄澄的劳斯莱斯车厢后座上端坐着。
  他把我从头打量了一下,说:
  “还像个女的。”
  天!这算不算恭维?
  当晚的盛会,是煌记为他们即将经营的卫星电视而举行的巨型公关活动,大手笔地把全球最负盛名的职业高尔夫球手都招呼到本城来,跟城内那些贵胄式的企业家一起举行球赛。
  有钱人家的玩意儿层出不穷,如此匠心独运,巧妙地把商务与私人品位结合在一起,在人前摊出来,直情是熠熠生辉,高雅绝伦。
  餐舞会假本城六星级君度大酒店举行,云集的全部非富则贵。
  在富与贵之间,这个场合可又是富多于贵。
  毕竟能有财力与闲情培养对高尔夫球兴趣者,仍以商界巨人为主。那些仰仗着政府或是机构势力而侧身于权位之门的一总人,要自口袋内拿出真金白银来充撑场面,仍有某种程度上的困难。
  单是成为皇家高尔夫球会的会员,所需费用,倒不如挪动至温哥华去买两间房子,一间将来自住,一间收租过世。
  故而,一个酒会之内,都是各大集团的首脑人物。
  跟在秦正男身边任事这些日子,我是被催谷成长的。工作上的交手对象,突然的由本城艺员明星,转而为商界名人,是一百八十度的改变。
  托福,我适应得还可以。
  刚一走进会场来,四方八面都是相熟的朋友,忙不迭地给我们打招呼。
  “书凝,我们给恒昌集团建议的合作兴建屯门工业大厦计划,秦先生的意见怎么样?”
  “书凝,蛇口那块地,上头有声气答应官商联营发展吗?”
  “书凝,杏花村旁边的第一期畅顺楼,几时开盘?千万要关照一声。”
  “书凝,你怎么看本城本年度的地产股市?工业股是否要瞠乎其后?”
  “书凝,我昨天跟加拿大帝国银行的副总裁午膳,他把你赞扬得天上有地下无。”
  一连串的话题,乃是秦正男这些日子来,不断给我工作分配的回应。
  人们已经有一个印象,从我身上探索的资料,有其代表与权威性。
  对这种情景,我没有特殊的感觉,只认为是很自然的一番现象,直至我见到一个人,我才觉得自己的身分真的已经有异于前。
  那应该是艳光四射的一个人。
  然,却寥落无依地站到酒会的一角,强撑着笑脸,希望有人会投以一眼。
  可惜,没有。
  在场的男士与女士,都太忙,完全沉醉在自己的小圈子内,口若悬河,眉飞色舞。
  我骇异地看着她。
  与此同时,她也看到我,竟浮了一个如获至宝的惊喜表情,径自走到我身边来打招呼:
  “徐小姐,你还认得我吗?”
  大名鼎鼎的电视红星英嘉明,问人认不认得她?为什么呢?
  只为在这个场合,这个环境之内,真的没有人认得她,因而信心动摇了,自尊受损了。
  我礼貌地回答:
  “你好!”
  “我们很久不见了,你转到商界工作了是不是?大展所长呢,在电视台委屈了你!”
  我还未及回答,秦正男就走过来。
  我给他介绍了英嘉明。
  英嘉明伸手让秦正男握着时,整个身子放软了,站不稳地像要顺势挂到秦正男身上似的,并且以她甜得发腻的声音说:
  “对不起,这酒会真的很挤。”
  秦正男根本完全没有反应,只笑着给我说:
  “书凝,这边来,你还未认识煌记的主席李先生,我给你引见。”
  我不得不抛下英嘉明,跟着秦正男走。
  煌记的主席,雄姿英发,有他的个人非凡气势在,令人肃然起敬。他很和善的对我说:
  “听过你的名字了,都说正男找了个好帮手,如今的女孩子,更能专注在工作上头,想又是一颗明亮照人的企业明星了。”
  从来没有想过有一位控制资产达二百亿港元的大人物,会给自己讲这番话。
  我不晓得回应,只笑着,又回头望望仍站在人堆里茫然无措的英嘉明。
  我已转世为人了,是不是?
  耳畔听到有两位太太的声音,在讲英嘉明。
  “谁把她带来的?”
  “我们的珠宝大王叶翁。”
  “她身上的那副行头岂不是货真价实的宝贝?”
  “老叶有这么阔绰么?只消每个月十万八万的治装费,就足够叫这班姑娘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你看这一仗,老叶是零沽,还是批发?”
  “就算批发,也不过是一年半载的事。”
  “你家的陈翁,可有这起风流账?”
  “管他呢,玩一两个女艺员,比他们飞去夏威夷打两场高尔夫球,心情与费用也不过如此!我这个老伴,半生劳苦,还不好好放他一马的话,也真说不过去了。”
  女人与球,都只不过是男人的玩物。
  自尊,究竟值多少钱?
  我们的一席,放在主家席旁边,秦正男以主家挚友的身分充当主人,负责招呼嘉宾。
  很顺理成章地,我做了这一席的女主人。
  秦正男走过来邀我共舞时,在我耳畔轻声地说:
  “上司要下属跳舞,下属怎么敢还硬坐着不走下舞池?”
  我不能自已地哈哈笑起来。
  直至我看到舞池内有那对非常熟识的眼睛盯着我,才晓得刹地收住了笑容。
  怎么可能如此的冤家路窄。
  “书凝,书凝!”秦正男连连喊了我几声。
  我这才回过神来。
  “你根本听不到我对你讲的话!”
  “对不起!”我垂下了头。
  “为什么突然的心不在焉?”
  “我看到了一个并不愿意相见的人。”
  不知为什么,我竟然不顾一切地把我的多疑告诉老板。那么的不合逻辑,不知礼数。
  也许,我希望说了出来,可以稍减我心头刹那要承担的恐惧与压力。
  “什么人?”秦正男把我略略抱紧,问。
  “我以前的男朋友。”
  “在哪儿?”
  “就在舞池内,跟一位穿花裙子的女孩在跳舞!”
  “天!那女人的一件晚装像游泳衣。”秦正男说。
  这令我无法不笑起来,松弛了紧张的情绪。
  秦正男很认真的望住我,然后说:
  “我并不觉得好笑。若是好端端的正经人,怎么会穿成这个样子,忙不迭地肉帛相见,也不觉失礼?”
  男人的思想怕从来没有开通过。
  开通的只是他们的行动。
  不公平?
  然,无可奈何。
  “你比她出色得太多了!”秦正男这么说,似在努力地抚慰我悲凉而激动的心。
  “多谢你的支持,老板。毕竟前度刘郎现今是别有怀抱,我心仍是凄怆。”
  “振作一点,我敢说,你现今仍然吸引着对方。真的,书凝,他正目不转睛地在看你!”
  他大概以为见鬼。
  我在施旭辉的心目中,从来都是地底的一撮烂泥,怎么可能突然的飞上枝头作凤凰去?
  一曲舞罢,秦正男送我回座位去。
  然后,他在我耳畔再轻声地说:
  “那位仁兄的座位在最后的一个角落里。”
  我抬眼望住秦正男,他对我点点头,落实了一个表情,我会意了。
  他是说,如今,最低限度在这个场合之内,我是把施旭辉比了下去了。
  豪门盛宴,当然讲究一切应酬门面的法度。每一个人的座位都根据身分地位以及跟主人家的关系而设计厘定。
  施旭辉跟我,无疑都是富户巨子门下的一员将领。明显地要看依傍的是谁,而定夺高下。
  这一役,也只不过仰仗秦正男的威望而得以险胜。
  在于分离后的第一次重叙,能有这份风光,诚足告慰。
  总好过当施旭辉拖住美女,微笑地走在街头,碰到我独个儿寥落无依的踯躅于夜色之中,显了一副可怜兮兮的寒酸相。
  我苦笑。
  秦正男在送我回家去的一路上,少有的沉默。
  应酬其实是很疲累的。
  快要返抵家门时,他才开腔对我说:
  “书凝,这阵子你要更集中精神,把我交到你手上的功夫做得妥当。我有一项相当重要的业务计划,暂时需要独自进行,不能分心兼顾其他。”
  我应着:
  “好,请放心!”
  “对于你工作的表现,我是绝对放心的。只对你分配生活的功夫,有点牵挂。”
  “你的语气有点像我的家长。”
  秦正男刹地脸色一沉,我才惊觉自己也许说错了话。
  “对不起,我言出无心。”
  “不,不,我的确比你年长十岁,是不是?”
  我不知道男人也会有这种年纪上的顾忌。
  这以后,车厢内的气氛更是缄默。
  直至我们互道了晚安。
  秦正男到底笑着加多一句:
  “明天要早起上班,今儿个晚上不宜想得太多。”
  我笑着扬扬手,走回公寓的大厦内。
  睡在床上,百感交集。
  以后也别出现在那些应酬场合了,众生形相,一目了然,徒惹甚多甚多必要与不必要的感慨。
  无可回避,当你见到心上的人儿之时,自然撩动情怀,不住地想念。
  已经没有了施旭辉的影子出现在生活上很久很久了。
  如今又跑回来滋扰个够。
  真是欲哭无泪。
  到底是六年的恩情。
  一个女人六年专注的感情,是千亿丈长的蚕丝,缚得自己血脉麻痹,久久不能恢复常态。
  床头的电话响起来。
  我苦笑,会不会是施旭辉?
  只为他也在今晚蓦地见了我,忆起从前的恩与义,情不自禁地摇来了电话,为听听我的声音,也为让我听听他的声音吗?
  幻想很多时都十分可悲的。
  我对自己说,不要拿起电话。
  一拿起电话,幻梦就会灰飞烟灭。
  谁的好梦正酣,就让他一直睡吧!切勿惊扰。
  电话铃声是停了再响,没办法,我在床上转过身,抓起来听。
  “书凝!”
  “嗯!”我应着。
  声音那么熟,一定是在做梦。
  “书凝,是我。”
  我好想问:
  “你是谁?”
  分明认得出对方来,何苦惺惺作态?
  “你刚回来吗?”施旭辉问。
  “啊!不,现在几点钟了?”
  我坐起来,扭亮了床头灯,看清楚了睡房的布置。
  自从旭辉不再出现之后,我没有挪动过睡房中任何一物,一切都是旧时模样。
  因而,听到他的声音,眼眶忽地有阵急热,很不舒服,又很舒服。
  “你已睡了。”他问。
  “差不多凌晨二时,我明早要上班。”
  “我睡不好,只为今天晚上见了你。”
  我没作声。
  此时无声胜有声吗?
  “明天晚上,我来接你下班好不好?”
  我挂断了线之后,一骨碌滑进被窝里,舒舒服服地大哭一场。
  不能相信噩梦已成尘迹,一切渐入佳境。
  翌晨,工作如常,却无可否认地添了一点紧张。
  下午四时开的那个会议,我有点心不在焉,频频看手表。主持会议的是公司的财务总监麦诚彬,看到我的表现,很皱一皱眉头,问:
  “书凝,你有别的要紧事?你可请便,我们下一项议程,并不太重要。”
  “不,不,”我连忙砌辞,“还可以多搁一阵,只是秦先生有一份文件赶在今天下班时发出。”
  可能是我这么一说,麦诚彬的会议在下半截是火速地完结了。
  走回办公室来,我问秘书:
  “有人找我吗?”
  “有位施先生来电话,说他的车子在五点三十分来接你!现在距离约定时间还有十分钟,正好给我签了这叠文件。”
  “不,”我歉疚地笑一笑,“明天吧,明天一早回来我再办公事。”
  就这样扔下了一脸惊骇的秘书,躲回办公室里整妆。
  匆匆重新敷了粉,涂了脂,拨一拨稍为凌乱的头发,抓起手袋就走,准时站到恒昌楼的侧门停车场处等候。
  才站定了脚,只见秦正男的座驾驶了过来,还来不及跟他打招呼,我就见那阔别多时的日本小轿车停下来了。
  我飞快地赶在老板下车捉住我谈公事之前,钻入了施旭辉的车上去。
  “喜欢到哪儿去吃晚饭?”
  这句话显然是陌生的。
  不只因为我跟施旭辉已经分别了一段日子,更为他从前少有征求我的主意,所有的大小事情,都由他决定。
  新鲜。
  是一切从头来过的表示吗?
  他把车子开去浅水湾酒店。
  才坐下来,叫了茶,施旭辉就说:
  “这餐馆拆了,再重建,还是挑旧时模样,一切都是旧的好。”
  我闲闲地说:
  “总有些与以前不同了。”
  “只有更扎实、更巩固,一旦融汇其间,且看不出新旧衔接的痕迹来。”
  我没有答话。
  施旭辉把手伸过来,紧紧的握着了我的手。
  “书凝,我想念你。”
  他把我的手,放到唇边亲吻。
  直至侍役把餐送上来,他还不肯把我的手放下。
  连侍役都觉得有点尴尬,只他,落落大方地说:
  “放心,我们都习惯以单手进食。”
  “旭辉,求你别这样!”
  “我太兴奋了。直至昨天晚上,在舞池见了你跟别个男人翩翩起舞,我才醒觉自己需要的是什么。”
  “他是我的老板!”我不期然地解释。
  “不要让他占用你全部的精神、时间与心思,分回一点给我,书凝,你答应?”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那种心内的狂喜,使我的表情一定复杂得难以形容。
  “或者,书凝,我需要向你郑重地道歉。我错的很多,只是,人在江湖,有我的压力。跟在一个权操自己生死的老板后头做事,有很多很多的情不得已,相信你如今阅历深了,不用我多解释,你自然明白何谓人在江湖?”
  是我亲口说过的,我是那种老板叫我站着死,不敢坐下而亡的忠实信徒。
  当然,为了更理直气壮的原谅旭辉,重新接纳他,我刻意地不去想,老板的训令与做人的尊严是否有所抵触,这是极其重要的关键。
  人生道理何其多。
  一条一条的陈列人前,任君选择一个适合自己的尺度去阐释,予以使用,如此而已。
  饭后,我们共舞。
  施旭辉拥着我时,说:
  “昨晚,你是舞会里一颗亮晶晶的明星。”
  “就为此,你摇来了电话。会不会是一时的错觉?”
  “我恨那个跟你共舞的男人。或许他身家比我多一亿倍,然,我拥有的,不是他可以轻易唾手而得。”
  “你在杞人忧天,我并非如你想象中的炙手可热。”
  真是瘦田无人耕,耕开有人争。
  一个女人,一旦在工作岗位站稳了脚步,就显得矜贵。
  这也真是职业女性的一项至高无上的安慰。
  施旭辉泊好了车,泊在我家大厦原来那个专为他而设的车位上。
  然后,他一直送我到家门。
  “有大门钥匙吗?”他说。
  我从手袋取出了门匙,交到他手上去。
  旭辉把大门打开。然后问:
  “我能像以往一样,仍旧保存它吗?”
  没有等待我的答复,他就把门匙放进口袋里,然后反手把大门关上。
  一切都恍似旧时模样。
  只有更进步,更如意。
  很多旭辉从前的陋习,他都改了。
  例如他从不管接管送,从不主动约我午膳,从不送花,从不买小礼物,如今,都作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他对我解释的是:
  “失而复得,珍之重之,再不重蹈覆辙。”
  我对他这一总的补过行为,实在满意,甚而感动。
  生活上唯一的遗憾,就是小傅。
  他听到我和施旭辉复合的消息,情不自禁地把我抱起来,再转一个圈,然后说:
  “趁你未成为施家妇之前,再占一点便宜,也是好的。”
  “小傅,你别这样。”
  “我是认真的,快快去告诉施旭辉,他再有差池的话,就轮不到他作第二次浪子回头了。这儿就是一个候补的当然人选。”
  “小傅,我多么感谢你。”
  “不要单凭一张嘴说漂亮话,你要报答我。”
  “怎样报答?”
  “幸福的生活下去!”
  我一把抱住了小傅不放。
  “你还是坚持我和你做好兄弟?”
  小傅紧紧的抱了我一抱,大力的拍在我的背上。
  “小傅,你也答应,好好的照顾自己。”
  “我还不会呢!忘记了,尖东是不夜天,也是我们娱乐圈人的聚脚处。放心,我不会寂寞。”
  夜夜笙歌的人,其实最是寂寞。
  这我知道。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我那么的无能为力。
  一个女人只能为成全一个男人的幸福而努力。
  对老板,可是例外。
  我依然没有为了私生活的重组,而放弃我在工作上的干劲。
  依旧是每天工作十几小时,难得的是施旭辉十分十分鼓励我。
  这又是跟以往的一个重大转变。
  也不难解释呢!施旭辉是商界中人,他对娱乐圈有偏见。且某些娱乐圈中人,也实在干着些见不得光的勾当,无法使人另眼相看。
  这一夜,我在办公室逗留至晚上九时多,看一看表,差不多是施旭辉来接我下班的时分了,这才匆匆的收拾文件。
  有人叩门,问:
  “可以进来吗?”
  我走过去打开门,是秦正男。
  “还在办公?”他笑问。
  “幸好是的,让老板看到伙计超时工作是至大的收获。”
  “我不需要亲眼目睹才知就里。”
  “谢谢你的信任。”
  “用人莫疑,疑人莫用。”
  “你是个好上司。”
  “你也是个好下属。”秦正男煞有介事地说,“多么可惜,只此而已!”
  我俩哈哈大笑。
  单是这分宾主的融洽,就值得我捱好多好多晚的通宵达旦。
  如今要后悔的是为什么不早点离开电视台,到外头去做事。
  真想向所有不满于现状、婚姻与事业的人呼吁,请鼓起勇气,立即站起来,跑到外头世界去,一定会寻觅得到更好前景的人与事。
  那过程或许很辛苦、很长、很劳累,但也还是值得有余的。
  我为这个人生历程而深深感恩。
  “你似乎越做越起劲?是不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秦正男这样问。
  未答他的话,我就刹地红了脸,有很多的腼腆。
  “这个周日还能抽闲休息一下,乐一乐吗?”
  秦正男自动把话题支开了,不知是为我解窘,还是顿然间觉得,不应该这么直接地追问女职员的私事。
  “当然,有什么节目可以把我也邀请在内?”
  “约了一大班同事,也有厂里头的老伙计,带同家人孩子,游一天的船河。你有兴趣参加吗?”
  “好。我也带同我的家人好不好?”
  忽然的想起了霍政,很希望趁便陪这孩子乐一天。
  秦正男的表情有点怪,随即正色道:
  “欢迎之至,欢迎之至。”
  秦家的游艇,我还是第一次探访。
  整条船长八十呎,船舱有五个套房,另外客、饭厅、游戏室、卡拉OK房,一应俱备。
  带同家属与孩子出席的同事很多。我不甘后人的牵着霍政的手上船。
  原本要把施旭辉也请在内的,但他一听是员工家属的叙会,就耍手拧头。
  男人当家属,怕有点难为情,也就不好勉强他了。
  霍政很快就跟船上的孩子混得熟络,把我也遗弃了。
  有位同事的太太走近我身边来说:
  “徐小姐,你以前是在电视台做过事的吗?”
  “是的。”
  对方立即摆一副大惊小怪的表情,远远的指着霍政,说:
  “他就是你的那个干儿子?”
  本城原来有一些并不善忘的人,对不相干人等的是是非非,仍有相当的兴趣。
  我一本正经地答:
  “对。他叫霍政,记起来了吗?”
  同事的太太还未及反应,丈夫就给她一个严厉的眼色,阻止她再把话说下去。
  我站起来,走向船舱的另一头,仍隐约地听到那对同事夫妇的对话:
  “你少讲废话好不好?人家是老板跟前的红人,轮不到你说坏话。”
  “我有说她什么坏话吗?都只不过提一提街知巷闻的旧事罢了!”
  “总之,今时不同往日……”
  我微微的叹一口气。
  想,如果有一日,我不再在老板跟前用得着,情况会怎么样?
  不堪设想。
  “你很好作不设实际的呆想。”是秦正男,他走近我的身边来。
  两个人望着一片汪洋大海,心境开阔,突然的觉得彼此亲近得多。
  “不必为人而活,这往往是我们的希望。然,真正做得到的,其实又有几人?”我说。
  “总不能全无顾忌。然,若果每事每物都从别人的角度去衡量,予以迁就,又有谁会反过来,以这种情操对自己?”
  我悄悄的望了秦正男一眼。
  “我从不知道你也有感慨。”
  “办公室内不宜而已。”
  谁说不是呢?
  “我以为你会跟他同来。”秦正男又说了这话。
  我想一想,才回过神来,明白他之所指。
  “旭辉认为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今天到底算是恒昌企业的职员家属聚会。”
  “赶快使之名正言顺吧!”
  “你鼓励女职员成家立室,就得分我们一半的精神时间了。”我笑。
  “我是认真的。这才是你的真正归宿,与幸福所在。一个男人如果真心爱一个女人,应该尽所能娶她。”
  “多谢你!”
  “请相信我。”
  我点点头。
  重新仔细地看了秦正男一眼,忽然发觉他的双鬓有点前所未有的斑白,发现了一点点的疲累与憔悴。
  男人原来也能老。
  “这阵子,你有疲态。”我直说了。
  “原来情况恶劣至藏不住了吗?”他问。
  “有很重大的公事要独力处理?”
  “是父亲的生意。不过,公事的劳累到底有限,且有时间性,这也接近尾声了。”
  “是私事烦心?”
  话才出了口,就知莽撞,我慌忙道歉:
  “对不起,我不该问。”
  “不要紧。无论如何,谢谢你的关心。”
  当晚回家去,我一直在想跟秦正男的那番话,很入神的细想。
  施旭辉按熄了电视遥控掣,问:
  “你有心事?”
  “只一点点。”我低头道,“今天,老板提醒了我一件事。”
  “什么事?”
  “他说我们应该考虑结婚。”
  “他说得对。”
  我回转身来,望住旭辉。
  “我正有此意,可惜,天不从人愿!”
  “为什么?”我惊奇地问。
  “这阵子,我跟苏日桐闹得极不愉快,辞职是早晚的事。”
  “这没有什么大不了。早早辞了职,另外再找一份好工,会有很大的发展。”
  任何人的意见都会随着自己的际遇而定出一个模式来。
  早在我任职电视台时,怕没有如今的豪气。
  “说得轻松而已。普通职员要找新工,三朝两日就成事。我们这起年薪百万的人,不是通中环有空缺,哪个机构都倒履相迎的。”
  “你还不曾尝试,怎么知道呢?”
  “怕一旦失了业,成家之念更无指望。”
  施旭辉把我拥在怀里。
  “旭辉,请勿气馁!”我柔声地说。
  “书凝,你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我们还要分彼此吗?”
  “跟秦正男说一声,请他录用我。”
  我蓦地抬眼望住施旭辉:
  “你是认真的?”
  “当然。你跟秦正男说项,他一定肯。谁不知道你是恒昌之内能呼风唤雨的红员。”
  “你这叫买上不如买下吗?”我的语气竟透着自傲和喜悦。
  “你是肯呢还是不肯?”
  “不是这个问题。”我坐直了身子答,“我看不到公司里头有什么职位是合你施先生的心意的。”
  施旭辉的顾虑有很多分的真。爬上了行政高位去的人,要摇曳蝉声过别枝,也真要讲机缘。刻意求助,许多时的结果是高不成、低不就,无端端几重的委屈,不足为外人道。
  恒昌企业的机构规模虽不小,然,高级职员的位置都有人在,无一空缺。次一等的职级,施旭辉一定不肯屈就。如此一来,跟秦正男说,也是白说。
  何必予人难题,而自己又并无得益?
  谁知施旭辉竟对我说:“你少担心这个,我已经做过详细的调查功夫,恒昌企业有一个位置顶适合我!”
  “哪个职位?难道你比我知道得还清楚?”
  “当然。那涉及一宗恒昌快要宣布的业务拓展行动,暂时不能外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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