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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梁凤仪《花帜》

_4 梁凤仪 (当代)
连这么纯品忠厚的老实人,也白白开罪了,只为晚晴要留身以待,承接重大的使命,她要管住自己,不愿放肆情欲,去尝试接受真情。
杜晚晴想,自己会为这位初相识的冼崇浩,而稍稍放松自己吗?
答案是:不可能。
她说:
“冼先生来北京是旅游还是公干?”
“既有公事在身,又顺道游览。”
冼崇浩以为杜晚晴会问他所业盛行?然,没有,杜晚晴只绕在北京的各名胜为话题,娓娓而谈。
她显然没有兴趣对这位新知作进一步的了解。
这令冼崇浩失望。
然,却更提高了心内那种灼热的跟杜晚晴来往的欲望。
冼崇浩尽力把二人之间的距离缩短,他自动提供个人资料说:
“我是政府公务员。”
“是吗?”杜晚晴嫣然一笑,既无赞叹,又无鄙夷。这才令人焦躁和迷惑。
“自大学毕业后,就取录了当政务官职位至今。”
“政府培养政务官员有一手,你现今定是行政上的高明之士了。在哪一个署或科办事了?”
“我现今是布力行司宪的副手。”
杜晚晴听见布力行的名字,心头微微颤动一下,表面上仍不动声色,依旧眯眯笑,说:
“你是年少有为了。”
的确,看冼崇浩的年纪,似在三十上下,能够跃升司宪副席,的确不容易。年来,或许有人材外流的现象,增加了市面上年轻人的很多晋升机会,然,毕竟后生还是充塞着整个市场,能够突围而出,别树一帜者并不多见。
冼崇浩一定是个出色的行政人员之外,也必定很能讨人欢心。
杜晚晴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她也有切身的经验,服侍这位政府内的红员,并非易事。
杜晚晴在心内轻叹。
一发现了冼崇浩跟布力行的这重宾主关系,更使杜晚晴对交这位新朋友兴趣索然。
无论如何,总算畅聚了半小时,之后,杜晚晴就跟冼崇浩握别。
当冼崇浩握着杜晚晴那柔若无骨的玉手时,似有一股电流,缓缓地透过掌心,分别烫到双方的心上,娇柔、温暖,而带一点酸软,教人舒服。
杜晚晴回到酒店房间去,躺在床上,将今日的遭遇好好地重温一遍,百感交集。
冼崇浩,一个好听的名字,一位好看的男人,一段美丽的偶遇,可能造就一场浪漫的恋情。
然,无法不放弃。
外祖母与母亲曾恳恳垂训,告诉她千百万次:
“干我们这一行的,有多少位恩客都不成问题,男人一般都只看重你跟他们单独相处时所提供的服务,是否合了他们的心意,并不介意你在做别的人客生意。只是女人一旦闹起真正的恋爱来,就不得了,人客必不高兴,只为服务水准一定下降。”
很简单的一条道理,工作必须全神贯注,全心投入,才见成绩,才会出色。
任何工作都一样。
一旦把心神专一地放在一个男人身上,就会情不自禁的目中无人了,如何还谈得上奉献优质的无懈可击的服务,生意就会变得一落千丈。
花艳苓曾对女儿说:
“真奇怪,男人可以真心爱上一个以上的女人,甚至可以跟无数的女人上床,依然乐趣无穷,可是,女人不能。我爱上你父亲之后,再不愿接待其他舞客,别说人家嫌自己,根本是自己嫌人。”
花国红粉的事业克星就是恋爱。
杜晚晴想,天下间可爱的人物一定很多,这冼崇浩只怕是其中之一。可惜,并不能纳于缘分之内,也叫没法子的事。
别的恩怨自不去说它了,单是布力行与自己的那种关系,要给这位冼先生知道的话,他怕不吓死。
一想到布力行,杜晚晴就打了一个冷颤。
她之所以跟布力行有一段情缘,并不全为了生意。
回想起来,倒是个值得怀记的故事。
在一年之前,杜晚晴已在一些顶级富豪的私人聚会上正式认识了布力行。
跟其他绝大多数的男人一样,布力行对杜晚晴,除了惊艳之外,没有出人意表的反应。
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
“杜小姐果然名不虚传,可惜,也必价值不菲。”
话里带着酸意,在家资亿万的财阀之前,不论身份如何尊贵,也易生自卑。
布力行很明显地慑于杜晚晴惊世骇俗的绝色,却自知力有不逮,没有一掷万金载得美人归的资格。
杜晚晴只能嫣然一笑,不作表示。
贵而不富的客人,对她是暂时没有交易的需要。
然,那个需要在不久之后就出现了。
花艳苓有一天忽电晚晴,说:
“你能回家来一趟?抑或我到外头去见你,有要事商量。
这就意味着事态的严重了。
晚晴对母亲说:
“我叫司机来接你吧!到我家谈比较方便。这天没有访客。”
当母女俩坐到园子去,待佣人捧上了香茶之后,花艳苓一脸焦躁,说:
“晚晴,设法子救一救你三姨的儿子,罗敬慈出事了。”
花艳苓并没有姊妹,她口中的三姨,其实是杜老志时代跟她同捞同煲的另一个花国红粉罗香莲。只为是知己,故此杜家的各子女都管她叫三姨。
罗香莲是一直跟花艳苓有来往的,且是惟一还有联络的欢场故旧。
无他,罗香莲于花艳苓有恩有惠。
在花艳苓初下海时,杜老志内最当时得令的红阿姑叫沈梦,与身边一大群小阿姑联群结党,很张牙舞爪,称王称帝。
任何一个新丁跑进杜老志来,都要对她们礼让三分,才能相安无事。
花艳苓下海约两个星期,已经气势不凡,舞客争相传颂,台子是越钻越旺,人人都争睹新人风采。
也是合该有事了。有位客人姓顾,一屁股坐到杜老志来,就叫花艳苓坐台,领班恭恭敬敬地答:
“顾先生请稍候,花艳苓还有别的台子要应酬,等下快要来跟你行见面礼了。趁这阵空档,我给你介绍别位姑娘好不好?”
老顾扬了扬手,这个手势,在老顾,是指罢了,别多生枝节,妄来骚扰。
然,在领班的会意内,则变成由他拿主意发落,并有嘱他快去进行的味道。
误会于是产生了。
不一会,领班把一位如花似玉的小姐带到老顾身边来,装腔作势地嘱咐:
“好好地招呼顾先生。”
那舞娘差不多把身子贴到老顾的胸膛上去,说:“是顾先生吗?我叫桃乐菲,专诚陪你度过一个愉快刺激的晚上。”
老顾立即答:
“什么桃乐菲?我要的是花艳苓。别好歹地给我塞个次货,就算我一流的价钱。”
这句话当然深具侮辱成分。在欢场内干活的,原本是什么难听的话、难看场面、难受感觉,都甘之如饴。然,一定是有什么别的事烦心,那桃乐菲忽然敏感起来,有种士可杀不可辱、抬高自己身份的莫名冲动,也是为了要落实自己不是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材料,故而决定翻脸,煞时间站起来,昂着头,款摆柳腰,就走回休息室去。碰巧遇上沈梦,立即抓住对方,嚷:
“沈大姐,你真要给我做主,怎么一个新人如此不给你大姐三分薄面,要欺到你的姊妹上头来。那花艳苓,竟有胆嘱领班把我寻去做她的替身,白白让客人侮辱一番。”
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如此专横的一个罪名,硬搁到花艳苓肩上去,弄得那沈梦柳眉倒竖,满脸严霜,说:
“我当然得给你做主。”
无他,根本是沈梦本人都看不过花艳苓走红的速度与气势而已。于是也顾不了借口是否合情合理,一于借题发挥。
那晚打烊时,在舞娘的休息室内,好戏就上演了。跟在沈梦身边的一班姊妹,似有预谋地把花艳苓团团围着,由沈梦开腔,说:
“花艳苓,想你是初出茅庐,不晓得我们场内的一些规矩了是不是?”
花艳苓也是年少气盛,直笔笔地答:“什么规矩?”
这么一句回话,更惹沈梦不高兴,说:
“你不知道,自己不坐的台子,不可胡乱塞个姊妹去当替身,以免客人生气,觉得是滥竽充数。你不必仗着一下海,就溅得起一点白头浪花,于是看不起我们一班姊妹了!”
“你说的是哪门子的事?”花艳苓莫名其妙。
“今晚你怎么应付姓顾的客人了?”
“一晚客似云来,我都不记得了。”
花艳苓这么一说,沈梦更光火了,不由得就举起手来,要赏花艳苓一个耳光。
花艳苓是眼明手快,伸出了手臂一格,反而使出手甚有劲力的沈梦连连跌退两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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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梁凤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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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子,可真惹出祸来了,旁的舞娘一看情势,其中有的高声叫:
“花艳苓动手打沈大姐!”
才说完,成群人一涌而上,撕头发的撕头发,扯旗袍的扯旗袍,似乎个个都要把花艳苓捣个稀巴烂而后快。
眼看花艳苓已被拳打脚踢,忽尔又有人高喊一声:“停手!”
众人回望,果真稍稍停了扰攘。
“彼此都是姊妹一场,生个小误会,何必要大动肝火。”说这话的正是罗香莲。
她一边说,一边扶起了狼狈与惶恐至极的花艳苓。
在杜老志,罗香莲的辈分是最高的,也就是说,她下海已好一段日子了。若还不能上岸,也要在不久就鸣金收兵了。
欢场的岁月,更不饶人,也不容许喘息。
对于这种快要退役的老兵,同行姊妹们倒额外的予以三分尊重。
故而大伙儿看着出头调解的是罗香莲,一时就把声势收住,且看沈梦如何处理?
“莲姐,你是打算庇护起花姑娘来了?”沈梦问。
“我对一班姊妹们都爱护,同是天涯沦落人,何必自相残杀?出来行走江湖,各管各的本事,主浮主沉者谁?你我心知,不都是命,怪不得什么人,是不是?
“我是临别赠言,只望你们心平气和,和气生财,少生是非。将来谁要照顾谁,今日尚不可料,凡事更应适可而止。
“当然,经此一役,叫花艳苓提高警觉,知道要尊敬前辈,也是应该的。”
罗香莲那最后的一番话,已是极赏沈梦的面子了。既然连她这最年长的一位都公开承认了沈大姐的江湖地位,若还要把是非扯下去,就太不成话了。
说到底,沈梦也是老江湖了,不致于得寸进尺,三分颜色便硬要上大红。
她是晓得要得些好处须回手的人,于是说:
“莲姐是通情达理,我们姊妹们没有不赏你面子的。”
这就是说沈梦等肯让一步,然则花艳苓又如何表示呢?
入世未深的花艳苓,心头还有千般委屈百般恨似,只一味抿着嘴,不造声。
心上老想着自己最爱的一件草绿色真丝旗袍已经撕坏了,肉刺自不在话下,还无端端被揍一身,这口气实在难以下咽。
罗香莲看花艳苓没有造声,就说:
“阿苓,快上前跟沈大姐拉拉手,以和为贵,从此互助互爱。”
花艳苓还有一点不情不愿。
经不起罗香莲把她一拖,拿着她的一只手,交到沈梦的一只手上,算是握手言和了。
也不等其他姊妹起哄或开腔,罗香莲就说:
“还有两个月左右的日子,我就退出江湖了,趁这个便,让我好好地把大家请一请,兼多谢你们今天晚上赏的面子。现今就说好了,这在场的各姊妹,若有任何一个缺席的话,那可真要惹怒我了。”
众娃哗然,都围拢到罗香莲身边说:
“莲姐,莲姐,果真找到头主出嫁了?”
罗香莲一听,红光满面,喜上眉梢。
闹哄哄扰攘了一会,才管自作鸟兽散了。
“来,我跟你吃宵夜去.”罗香莲对花艳苓说。
花艳苓才转一个身,腰肢就痛得好像要截成两半似。
“哎哟!”
“怎么?刚才弄伤了?”
“怕有一点点。”
“我先送你回我家去,替你敷服万试万灵的跌打药,再叫我的老佣人给我们烧几个小菜。”
罗香莲回到住宅去,让花艳苓躺在床上,拿了一只味道相当难闻的药酒,往她的腰背处拚命捏拿,起初花艳苓还觉着一点痛,不一会,像有股热气直传入体内,便通体舒畅。
“莲姐,多谢你!”
“粉琢玉砌的一个可人儿,应该身娇肉贵才对,就是命生歪了一点,不然,用不着受这些苦。”
“莲姐,我不怕受苦的,既已放了身子在江湖上行走,就不怕蛇虫鼠蚁,抑或豺狼虎豹了。大不了,也不过是一条命。”
“话不是这么说,我也以长辈的身份讲你几句。硬骨头不宜外露,就算使性子也别使到自己人身上。”
“自己人?”
“对。沈梦她们和我们都是一路上的人,如果女人还不偏帮女人,老是因妒成仇,你践我踏,就更叫男人看不起了,何况基本上都是仰承男人鼻息,赖以维生的女人,凄凉同出一辙。妹妹,你信我好了。”
自此,花艳苓跟罗香莲就很走在一起,很谈得来了。
罗香莲到那年头,已届三十,算是历尽沧桑了,几难得捞到一个开着两间士多店的老板,也是姓罗,叫大富的看上了,肯明正言顺地娶她为妻。
罗香莲也没嫌对方其实不过是小康之家,欢天喜地地摆下几席酒,跟姊妹们告别。
当晚几杯下肚,不无醉意,花艳苓陪着她回家去时,禁不住问:
“莲姐,你好喜欢那个罗大富?”
罗香莲睁着那微微泛红的眼睛说:
“妹妹,我们广东人有句俗语说话:我不嫌你箩疏,你不嫌我米碎。”罗香莲摆摆手道,“算了,算了,一切将就点,正所谓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我们这种身份的女人,没夹着个小白脸过下半生,已是一重福分;没有嫁予人当外室,又是另一重好彩,还嫌人家身家不够丰厚了。”
花艳苓歪一歪头,仍现了两分稚气,那模样精灵可爱得令女人都觉着我见犹怜,看得罗香莲怔了一怔。
花艳苓用娇嗔的声音说:
“莲姐,我的想法不同,要上岸,一就嫁个富甲一方的,对刀归隐,长享富贵;一就要情投意合,好像我爹与我娘,纵使家道中落,说到底他们有过真挚感情,再辛苦熬下去也叫值得。”
花艳苓说完了这番话,才醒起太扫新娘子的兴了,于是立即致歉:
“对不起,莲姐,我竟是实话实说了。”
罗香莲笑着拍拍花艳苓的肩膊,说:
“有什么要紧呢,是要能百无禁忌的说真心话,才算好姊妹。”
罗香莲顿一顿,说:
“女人嘛,说什么都假,命运主宰一切。我是认了命了。”
罗香莲真是个凡事随缘,不强求的人后,口讲无凭,她婚的遭遇,可作明证。
说来,她也真是命途多舛,跟罗大富结婚不到一年,竟有了身孕,可惜夫妇才开心透了,悲剧立即发生。
只不过在一个夏天,香港刮了一场飓风。罗大富的士多店内,伙计都匆匆忙忙赶公共汽车回家去,只他一人仗着有自用汽车,因而留步把铺面的零碎杂务料理妥当,方才上铺离去。
就为走迟了这—步,刚想在开车门上车前,楼上一个花盆掉下来,正正打着罗大富的后脑。
全港报纸翌日报道,飓风艾美袭港六小时之后已吹往内陆,酿成了一死三伤的纪录。
这一死,正正是新婚一载的罗大富。
花艳苓死捏着罗香莲的手,老半天挤不出—句安慰的话来。人死了,说什么都假,哪有节哀顺变这回事。
罗香莲无疑是痛心欲绝的。
只是很快就勉力镇静过来,正如她经日挂在嘴边的那句口头禅:
“都是命。”
她是真地认了命了,因而哀伤过度,她还晓得幽默地自嘲:
“这个遗腹子可以一起继承父姓与母姓,也算难得了。”
花艳苓不晓得回应,久久才问:
“莲姐,你以后打算怎样?”
“以后?难道还往回头路走不成。我只好守着大富的产业。两间士多店怕是管不来了,力不到不为财,我想卖掉其中一间,手上又可多个余钱,然后专心办好一间士多店,才是正路。”
坐言起行,这位认命而又薄命的花国红粉,就端的当起士多店的老板娘来,实际经营业务。
那遗腹子就是如今在花艳苓口中说出了事的罗敬慈。
杜晚晴当然晓得罗敬慈,小时候,罗敬慈是大阿哥,领着杜家的几个小弟小妹玩,晚晴管他叫敬慈哥哥的。
长大后,罗敬慈并不在学业上表现出色,罗香莲出尽八宝,要他接受高等教育,结果在本城水准较次的专上学院熬了多年,还是无功而还,徒花时间与金钱而已。
花艳苓于是劝罗香莲说:
“莲姐,这廿多年,你什么咸苦都吞过了,老大的不如意也看成指顾间事,何苦到如今,才为儿孙苦恼了。”
罗香莲苦笑:
“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怕是年纪一大,人就开始冥顽不灵,我竟忘了是时也命也。罢、罢、罢,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不管就算。”
自此,罗敬慈就跟在母亲屁股后学习那盘士多生意,还算中规中矩。
大富士多是设在徙置区内的,出奇地好生意。在那儿附近住惯了的人,头脑比较保守,对于新开设的超级市场,不一定捧场。反倒是对这大富士多有亲切感,因此一年到晚,货如轮转,其门如市。
罗敬慈还因为终日驻守士多的关系,跟隔壁理发店的一位做修甲的姑娘小湄有了来往。
看样子,感情进步得很快。小湄每天下了班,就跑到士多店来做义务帮工,对罗香莲倒是相当千依百顺,一副火热心肠,讨好未来家姑的模样。
香莲呢,虽然身边有个余钱,也不会指望儿子有本事讨个大家闺秀,只要儿子欢喜,那女孩子也肯尽一点媳妇的义务,就很可以接受了。故而,对小湄也就以行动来认可了。
每晚原本要等到收铺,罗香莲才回家的,自从有了小湄,她就在店内吃过晚饭之后,借故跟街坊搓麻将去,由着两个年轻人管铺,分明让他们有机会亲近。
合该有事了。
有一晚,当罗香莲一脚踏出士多店后,另外三两名贼模贼样,分明一眼望去就不正经的男子走进士多店来,拉开冰箱,要拿汽水。
小湄准备迎上去招呼,敬慈觉着他们几个并非善类,下意识地伸手一拦,不让小湄出动,由自己走上去关顾。
就是他这个行动惹下祸根,其中一个惨绿少年说:
“我们来买汽水,需那位姑娘侍候收钱。”
这么一说,连小湄都吓着了,慌忙躲到敬慈身后去。
“怎么了?会吓成这个样子呢?我们不也跟你那小哥儿一样是人,是男人,可能是更有用的男人,你避着我们干什么了?”
敬慈一听,火了起来,说:
“喂!你们嘴里不干不净的,我们不做你们的生意,请立即走!”
此言一出,正好给这班好事之徒一个借口,嚷:
“这小子出言不逊,我看你怎么能赶走我们?”
随即几个人互打眼色,立时三刻动手将店内一盆盆的樽装汽水举起来,拚死力往地下摔。
敬慈当然不肯放过他们,开始乱作一团。
躲在一角的小湄,吓得管自尖叫。
另一个小伙计阿九,立即跑出去找警察。
警方到场时,人已散了。
店内只剩下吓呆了的小湄蹲在一角,不住发抖。
另外,罗敬慈手持一个破玻璃瓶,直挺地站着,两眼发直,不发一言。
在他脚边的地上,一条死尸躺在血泊之中。
无可转寰地,罗敬慈的误杀罪名成立,被判入狱6年。
罗香莲在儿子判刑后大病了一场,在病榻中,气若游丝地对花艳苓说:
“原来连上天都欺善怕恶,惟其我凡事认了命,就不断地给我磨难,至死方休似的。”
真叫花艳苓无辞以对。
六年牢狱生涯还不是致命伤,最令罗香莲忧虑的是那个当差的街坊,来通风报讯。原来生事的几个惨绿少年固然是黑社会底子,敬慈错手杀的一人,更是黑帮头头的儿子。这真是太吓人的一回事了。
“看样子,我们敬慈不会有机会重见天日,在监狱里头,早晚被仇家折磨至死。对方绝不是等闲之辈。”
花艳苓于是跑来跟女儿商量,说:
“非等闲之辈的黑道上人马,就得找个半斤八两的人跟他讲妥这笔数。”
杜晚晴沉吟着,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晚晴,你母亲只得一位谈得来的好朋友,你三姨也只得这个儿子。敬慈更不算是不长进的人。你怎么说呢?”
杜晚晴说:
“妈,我只怕这种血海深仇,不是千金万银所能填补。否则,我去筹。”
“一物治一物,黑帮的头头总有要卖面光的人。”
那就是说,杜晚晴要去寻出这个保人来。
似乎没有选择的余地,为了让母亲安心地离去,杜晚晴点了头,把整件事包揽上身。
她送母亲出大门时说:“替我问候三姨。”
“晚晴,事不宜迟了。”
杜晚晴思考了一夜,给她想到个人选了。
翌日把电话接进布力行的办公室去,秘书答说:
“布司宪今日到立法局开会,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可以留口讯吗?”
“我姓杜,叫晚晴,是布司宪的朋友,今晚有个饭局,希望他能抽空来。”
“可否告诉我地点时间?”
“君度酒店,顶楼的扒房,七时半恭候。”
“如果通知不到布司宪,或他另外有约,如何让杜小姐知道。”
“不要紧,请告诉布司宪,能来的话,无任欢迎,不能来,就祈以他日吧!”
七点半一至,布力行就出现在君度酒店。
杜晚晴很细意地打扮过,穿一件梨红底色,起小白花的宽身旗袍,那一头既长且曲的秀发,一片云似地散落在肩上,在耳鬓别了一个跟衣服同颜色的发夹。
玉葱似的手,套上一只通体透明、色泽油润的翡翠玉镯,那是身上惟一的一件饰物。
浓密的眉毛下,那对带着三分忧疑七分妩媚的眼睛,望住来人,竟如激光一度,可以摄魄勾魂,教布力行一下子忘了礼貌招呼,就管自直挺挺地坐在女主人对面,傻瓜兮兮地问:
“怎么?只有一个客人?抑或其他的朋友未到达?”
布力行以为只是杜晚晴宴客,凑齐几个专门无事就聚在一起耍乐的财阀,吃顿晚饭,也把自己请在一起。
他原来是另有约会的,应酬家里头的亲戚。当然,这比起杜晚晴的邀约,就是后者更具吸引了。于是摇电话嘱咐妻子单独赴会,他火速应约而来。
做倾国倾城的美人座上客,已是大喜。
如今发觉只约会他一人,更是惊喜交集。
杜晚晴嫣然一笑,直言不讳:
“有件私事要求布司宪帮个大忙,不便旁的人予闻。”
布力行心上第一个反应就是,应该问对方拿什么酬劳?
这个问题迅即令他热血沸腾,丹田之下如闹三级火警,熊熊烈火正向上蔓延,直烧得一张青白的脸变成紫红。
他没有想过,对方把要求提出来,自己会力有不逮。
因为他看得起自己,更不敢小瞧眼前人。
杜晚晴这种女子,不会打无把握的仗。她必然想过自己可以胜任,为她排难解忧,才会相约。
为了好好应付场面,布力行清一清喉咙,说:
“我们先叫了菜,边吃边谈,好不好?”
“不好。”
布力行以为自己听错了,睁大眼看杜晚晴。
她解释:
“如果你肯拔刀相助,我们在这儿只叫杯香槟,干杯为盟,今晚的晚宴设在舍下,由我亲自下厨。”
说完了这番话,杜晚晴留了一个小空间,让对方去想象他会获得的奖品,如何丰盛、如何诱人、如何销魂。
然后,她才淡淡然,大方地再加以补充说:
“万一是晚晴强人所难,布司宪不得不令我失望,那么,也请布司宪赏一顿饭,让我把这餐厅的好菜尝一尝,才回家去另想办法。”
布力行是聪明人,且猴急,他差不多要追问:
“快说,快说!”
杜晚晴没有把故事重复,原因从来都不比成果来得更重要,她只把最重要的一点说出来:
“我要确保童年好友罗敬慈的六年牢狱生涯,平安度过。”
在布力行未作答之前,杜晚晴补充:
“他误杀的一个人,是黑帮头头的亲生儿子。”
然后,杜晚晴轻松地倚在椅背上,稍远地凝望着布力行的表情。
他沉思片刻,当即说:
“在上位的人,很多时为了顾全自己的名望、威信及地位,不得不忍痛放下私情私怨,否则,有谁个兄弟姊妹肯为你卖命,打下江山,让你一统天下。以手足的安危交换一己之欲,不是很划算之事。你请放心!”
那就是说,布力行会运用他的权力,下达有关部门,以完成杜晚晴的心愿。在狱中,三山五岳的人马充塞着,谁没有几门仇家,谁敢担保不遭暗算,统统又都要向惩教署的人礼让三分。于是,交换条件是,保得住罗敬慈平安无事,所有其他不应该只眼开只眼闭的事,官方都可以双眼一齐阖上。赌那江湖上坐高位的头头,不敢为报杀子之仇,而令其他入狱的同门多受其他折磨。
“都包在司宪身上,靠你成全!”
“只包在狱中的六年,之后,安排他离港是正经。”
杜晚晴点头。
布力行凝望着她,好一会,才举起手来,招呼侍役。
餐厅的领班很认得城内的达官贵人,恭恭敬敬地说:
“布司宪,先喝点什么?今天晚上我们有自波士顿新鲜运到的龙虾,还有……”
布力行摆一摆手,截断了对方的话,说:
“谢谢,我忽然间改变了主意,想吃点家庭小菜,改天再来光顾。”
一流酒店的领班真是训练有素,丝毫没有不愠,依然和颜悦色地说:
“欢迎,欢迎,司宪的车子到了没有?”
“司机就在附近,烦你代我打个电话至大堂关顾一声。与此同时,我们或可以喝一杯香槟。”
“好的,好的。”
布力行把那杯冒着轻泡的香槟递给杜晚晴,说:
“希望你喜欢香槟的味道,觉得它香甜无比。”
杜晚晴微笑着,没有答,一饮而尽。
事实上证明含笑饮的这杯香槟,苦涩至极。
杜晚晴在布力行身上尝受着出道以来,最难受的侮辱。
布力行在个人奋斗历程下所受的委屈与艰难,都幻化成一股难以言喻的戾气,发泄到杜晚晴身上去。
他的眼睛因为极度激情而喷出火来,跟张着的嘴,都是充血的,红得接近发瘀似,相当的吓人。
杜晚晴闭起眼,竭力集中精神,想象一些鸟语花香、山远天高的秀丽情景,使自己的身体松弛。
一直以来,她这种功力了得,总能化危为安,化险为夷,将丑陋变成美丽,将罪恶感好好地掩盖起来。
然,这一次,她面临失败。
胸肩处处,传来一阵一阵或大或小的痛楚,她只能想象到对方像一条穷凶极恶的吸血僵尸,张开血盆大口,以锋利的獠牙,无情地插进她粉琢玉砌的肌肉里去,噬吸着她的精血,将之抽干。
那种逐渐枯死的感觉,使她在精神与肉体上同时受着强烈的冲击与痛苦,而不能挣扎,只能沉默地接受。
尤其有甚者,随着耳畔响起一声声纯属兽性的呼号,她的头早已胀痛欲裂,还要承受着一下下剧烈的震荡。有人分明的把她头部撞向床角的铜柱,嚷:
“说,说,我比他们任何一个都棒!”
晚晴没有说。
她忽然预备在下一分钟就这样无言地窒息而死。
她不甘心说。
因为她不认为那是事实。
她可以出卖肉体,但不可以出卖良心。
她宁愿人尽可夫,只除了这个在自己身上发泄兽欲的男人例外。
就因为这个人站在一大堆腰缠万贯、富甲一方的男人跟前时,只不过始终是一只要摇头摆尾,渴望他们扔下一根食剩,却仍然有肉沾着的骨头,让他饱餐一顿的狗,故此,要利用一个女体去提出他的抗议、他的妒忌、他的憎恨。
“说,说!”对方疯狂地叫嚷,不顾一切地要把她蹂躏至死。
还是那个意念,杜晚晴宁愿死。
她连在意识上都不要背叛曾予她起码尊重的各个顾客。
她不想埋没真理。
实情的确是布力行并不比她相识的任何一个男人强。
不。
翌日,阳光轻柔如梦地洒进纯白色的睡房来,照耀着满身伤痕瘀痕,被狗噬过,死里逃生的一个胴体。
当杜晚晴在养伤期间,收到布力行司宪办公室的一个电话,对方甚至没有透露是什么身份,只说:
“布司宪嘱咐,请通知罗敬慈,他自小患有偏头痛疾病,随时随地会老病复发,头痛欲裂。”
杜晚晴火速嘱咐母亲,转告罗香莲。
当夜,罗敬慈在狱中,告诉惩教署人员,他头痛不已,立即被送到囚犯特别护理的病房去。
再过一个星期,医生报告出来了,认为病情严重,推荐他留院医治观察。完全与其他囚犯分隔,日夜有医务人员服侍。
花艳苓领着罗香莲来向杜晚晴道谢。罗香莲一握杜晚晴的手,就已经忍不住流下两行热泪。
花艳苓在旁劝道:
“早早劝你别来了,自己人,不用客气。这种伤心事,一提起来,只有更难过,何必。”
“我要亲自向晚晴道谢。”罗香莲啜泣着说。
“三姨,你别伤心,举手之劳而已。”
罗香莲用模糊的泪眼,对杜晚晴说:
“晚晴,你委屈了?”
只这么一句话,杜晚晴就冲上前去,紧紧地拥着她三姨,为怕被她看到在眼眶内打滚的泪水。
晚晴拼命用手拍着罗香莲的背,一叠连声地说话,掩饰着她的狼狈:
“三姨,你过虑了,只不过是托个小人情而已。”
直至杜晚晴把眼泪吞回肚子里去,她才放开罗香莲。
罗香莲又扯着她问:
“晚晴,姑勿论人情是大是小,都是你奔走着力所致。今次敬慈能顺利装病,调到医院去,一定是打通层层的关系,他现今的安全度是大大提高了,可是,这以后的六年,是不是能住在病房而不用回囚室了?”
杜晚晴立即打了一个冷颤。
要罗敬慈获得这个保障,只有一个办法。
自己必须要跟布力行维持那个亲密关系。
六年!
能不寒心。
杜晚晴一怔之后,说:
“三姨,不要担心,我会尽力。然,六年监禁,只要行为良好,再加假期,其实只不过是三年多一点罢了。”
晚晴说这话之后,长长地吁一口气。她眼前的这两位长辈,并不知道晚晴努力安慰罗香莲的同时,其实也是在安慰自己。
“不过,三姨,至大的问题在敬慈出狱之后。”
一言惊醒梦中人。
罗香莲与花艳苓都瞪大眼睛,张着嘴一会,没有了主意,然后又差不多是同时,说:
“那怎么好算?”
杜晚晴低头想了想:
“三姨,移民吧!”
“移民?”
“对,你先走,部署另外一个安稳的家在外头,等敬慈一出来,就让他前去跟你团聚。什么人也不要通知。”
罗香莲回望花艳苓,后者点点头,表示同意。
“我有资格移民?”罗香莲问。
“我替你安排好了。”杜晚晴干脆送佛送到西。
杜晚晴言而有信,一直留意着如何安排罗香莲先行移民的事,此事适宜尽快进行,免得黑道人物老羞成怒,拿罗敬慈母亲来泄愤。
当晚晴接到纸业巨子黄醒楠的邀约,上深圳参观他们开设的极大规模厂房时,她答复黄醒楠的秘书说:
“多谢黄老板的邀请,同行的有些什么相熟的朋友吗?”
“都是黄总亲密来往的一撮朋友,全是杜小姐熟谙的。黄总嘱咐我问杜小姐,是星期六,由黄总陪你先逛一逛深圳,住一晚,星期日才会合各人,参观厂房以及我们公司策划承建的私人别墅住宅,抑或杜小姐跟大队在周日早上才出发?”
“难得黄老板能早一天启程,带我观光。深圳的建设,在这近年怕是突飞猛进了,正好增加我的见闻知识,求之不得。”
在深圳的那一晚,杜晚晴就给黄醒楠说:
“黄老板的纸业王国有几十年的历史,真难得!”
黄醒楠煞有介事地说:
“工业赚的还是小数。记着,晚晴,地产才是正途。我们在新界拥有的厂地,资产值在工业盈利之上。”
“现今前来国内设厂,人工便宜,地皮经济,原料划算,必又可以创出一个盈利的新高峰了。”
“在国内设厂是必然的走势了。然,我们这一行,原料不能用国内的产品,都是来料加工,制成各种纸品再输出口。”
“为什么呢?中国出产的纸不能用吗?”
“质素控制不来,时好时坏,我们出产的纸质制成品,大部分外销欧美,要求甚高,不能冒险走掉一个客户,所以只能利用国内的廉价地皮与劳工。如果大陆的纸质改善,彼此的盈利都可以提高。”
“你在美国有分公司?”
“当然有,我们既买入美国的纸张,也卖出各类纸品。这几年,我也积极投资美国东西两岸的地产,没办法,儿子们在美国,女儿正芳又嫁了人了,根本都没有人肯回港继承我的事业。也就只好老来从子,把一些资产挪动到外头世界去。你若来问我呢,其实是很不情不愿的,世界上有哪一个地方能比香港易赚钱,我对香港的前景是极具信心的。”
杜晚晴想了想,立即呼应:
“我也有这个想法。只是,年纪大的人心意不同,他们老想找一处宁静的地方退休,因而都爱移民。”
“你父母也作此想?”黄醒楠问。
“不是我父母,是我三姨。从小她最疼爱我,所以我很愿意帮她一个忙,看看怎样帮她移民到外地去。”
黄醒楠一听,已知就里,问:
“你是为了要帮她忙,特意提早一天到深圳来跟我商议的,是不是?”
杜晚晴眨一眨黑白分明、灵灵活活的大眼睛,说:
“是的。非要找像黄老板如此有办法,中美两地都有影响力与良好人际关系的人帮忙不可。”
“中美?”
“对嘛,三姨是在江门出生的,到香港去后,另外取了个名字,她很想以本名移民美国,况且若能证明她属于中国出生,在美国的移民限额也宽松一点。”
“不难。”黄醒楠志得意满地说,“中美的关系我是有的,先替她办妥新身份,再以我们的业务为掩护,请你三姨先取得赴美营商的签证及居住权,再托当地律师办正式移民手续。在彼邦,因着业务而认识的大人物,诸如州长、议员、移民局要员等等,可真不少,这个人情怕不难托到。”
“我三姨不像个女强人。”
“人家只会相信我的说话。放心!”
“要多久?三年?”
黄醒楠哈哈大笑:
“这怎么还算是香港人办事的速度?况且,要三年才办妥的话,我岂非要三年之后才能向你讨赏,这怎么得了?”
“好,越快越好,保证回报率极高。”
“我有信心。”
“对我的服务?还是对你的承诺?”
“两者皆然。”
到处杨梅一样花,只要有权势,条条大路通罗马。三个月后,罗香莲以江门出生的霍青身份,启程赴美定居。
临行前,杜晚晴紧紧地握着她三姨的手,说:
“为了安全,不要跟敬慈有书信来往,把信寄到我这儿来,自会转交。”
花艳苓问:
“你可没有告诉街坊,结束了士多店后到哪儿去吧?千万不可泄露行踪,辛辛苦苦的离乡别井,也只为敬慈能安全地重新为人。”
“我没有跟任何人提起移民美国一事,只说因欠缺心机再打理生意,决定把它结束了,到澳门的亲戚家小住,待情绪好转了才回来。”
“对,三姨。保得住敬慈,也要保得住你,你启程了,我和妈妈就放心。”
“晚晴,你已帮了我们一个大忙,本来我不便再要求什么……”
晚晴没有等她说下去,拍着她的手背说:
“我会尽力,有机会令敬慈早点出狱,我不会放过,你放心。”
“艳苓,”罗香莲转身向花艳苓说,“的确是你跟汝母积来的福分,才生得这么一个义气女儿。”
花艳苓点点头,拥抱着这位几十年相交的老姊妹。
“敬慈一出狱,我们就送他回你身边去。让他好好地在彼邦工作,娶妻生子,让你安度晚年。”
罗香莲忽然沉默起来,脸上有阵特别的难堪。
“什么事?三姨?”
“我连敬慈的女朋友小湄也没有透露真相,敬慈老是想念她,说将来要带她一同到美国去。他还有点怪我不把赴美的消息告诉小湄。我是几经艰辛才劝服了他的。”
花艳苓立即说:“万万不可告诉小湄,年轻女子的心意怎么样?你知我知,有什么变卦了,一到事不关己,己不劳心的地步,就没有保密的义务可言。何况敬慈的情况特殊,跟小湄的发展不一定顺遂。”
“对的。我就是这样劝敬慈,人家有父有母,谁会愿意自己的女儿跟随一个坐过牢的男人?”
“到外地去,重新生活,总会遇到合适的配偶。”花艳苓劝。
“也只好如此寄望了。只是,如果小湄是个情长的女孩子呢?岂不是辜负她了?”
“三姨,此事交给我办吧!反正还有好一大段日子,我探悉到真情真相,再商量对策不迟。三姨,你相信我,我不会令敬慈难受。”
“晚晴,让上天祝福你,这么好心肠的一个人儿,理应有个好归宿。”
回忆至此,杜晚晴就苦笑。
好归宿?往哪儿找去?就算有从天而降的一段良缘,自己都不敢伸出手去接,只会畏缩地躲起来,自舐伤口。
晚晴一个翻身,站起来,决定更衣,到王府饭店楼下餐厅去吃晚饭,欢度自己的二十五岁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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