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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断黄昏的忧伤《我的人渣生活》

_2 章无计 (当代)
我和李雪的情况基本上符合"早恋"的规律,早上凉快,精神又足,就在一起搞课本,另一种表达方式就是边搞课本边谈恋爱.
我基本上在暑假把小花给忘了,她也没了音讯,李雪成为我精神世界里的一面旗帜,我跟着她的方向摇摆或者前行.如果不出意外,我和小花就会这样不了了之.她在六安上她的学,过她如花般的生活,嫁她的人,生她的子……我在合肥找我的李雪,互不侵犯互不干涉互不影响,悠哉悠哉!
事情的突变是从初二新学期前的报名费开始.校财务室赫然列着教育厅的新红头文件:凡是外籍学生每学期需额外缴纳四百多元的借读费.
我的如意算盘被那帮吃饱没事撑的家伙所拨乱,借读费成为我和李雪之间的鸿沟,距离开始拉大.我父母明确表态,那么多的借读费等于要人命,不如回老家上学,那里的学校如同是自己家开的,校长是我舅舅,教导主任是我表哥,科目老师有我的表嫂、表姐夫等,阵容强大堪称豪华.于他们肯定是个不错的主意,既创造了一个更好的学习环境,又免去一笔借读费,甚至连基本的学杂费也可以通过我舅舅的关系一免到底.于我呢?意味着什么,不说都会有人明白,意味着与李雪分割两地,与自己不喜欢的小媳妇朝夕相处,这就是命啊!
我哥的户口先我之前已经迁到合肥,不存在借读一说.而我的户口还在六安,没办法,必须承认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爸说,先去念一年,等找人把户口迁过来就回合肥继续读.我说,我没意见,这就是命.
在离开合肥之前,我与李雪见了最后一面,这一面见得有些戏剧性.
我大哥和他女朋友的发展一切顺利,关系日渐加深,也上了我们家几次门,虽不是那超凡脱俗之人,也并非粗劣莽撞的女子.鉴于她日后的确成为我们章家的媳妇,我就喊她大嫂吧.大嫂是个直肠人,说起话来象打机关枪,一个劲儿"吧嗒吧嗒"扫射完毕就哑了,剩下的就交给听者自己回味.大嫂知道我要离开合肥,非要请我吃一顿饭,美其名曰"饯行".我说,不用客气了,都是一家人.大嫂不容拒绝的说,那不行,小弟要走,做姐的不能不有所表示,这顿饭你要不去,你大哥非吃了我不可!我心想,那不正好嘛,我大哥要不吃你就完蛋了,这顿饭敢情是大嫂主动要求我大哥去吃她呢!盛情难却,我就答应了.
我大嫂又说:"小弟,这顿饭保准你吃的有价值,我要介绍一个神秘人物给你认识,也是你们学校的."我没劲地说:"男的女的?男的就免谈."大嫂眉毛一挑:"大嫂介绍给你认识的当然是女的啦,我犯病介绍男的给你啊!"我咧开嘴一乐:"又是美女,又是一个学校的,我认识不?"大嫂笑得眉毛弯成月牙儿:"我一提到你名字,她就喜笑颜开,当然认识你啦!"我眉毛一蹙:"我们学校竟然还有美女暗恋我,太意外了,咋不早点告诉我呢?"大嫂嘴巴挤满了笑:"你也认识她,这次你要走,我也顺便让她跟你道个别,留个联系方式,以后好来往."大嫂说完自个儿就"嘿嘿哈哈"的乐了起来.我心里纳闷,啥事犯得着这样没有风度的开心,有损形象.
我舒展了眉毛,冷淡的说:"好吧,见见再说,真要和她来往得先排队,而且在五个之后,我需要完成来往的任务比较紧,暂时忙不过来."大嫂摇摇头,不相信的瘪着嘴说:"三弟这么吃香,真看不出来."
我压根儿没想到是李雪,我所理解大嫂口中的美女不过是五官端正而已,凭我的审美水平,一般只把别人口中声称的美女打六折来看待,当我看到李雪时,我认为应该打十点六折才对.谁敢在我面前说李雪不是美女,我跟他跳墙.
不知是不是我要离开的缘故,这次见到李雪觉得她比任何一次都漂亮许多,纯净、清丽的气质令我意乱情迷,眼睛充血.可能也是分别的缘故,李雪这次表现得相当柔情,无论眼神、说话都充满了依依不舍.
李雪大胆的握着我的手,无限伤感的说:"无计,你真要走吗?我会不习惯的,会想念你的."我腼腆的低下头,不好意思的说:"干嘛说那么直接,留点回忆不好吗?你知道,我也不想走,我也会不习惯,会想你的."李雪似有千言万语要对我倾诉,而我此时只想问她一句,这句话我想了很久,现在终于鼓起勇气问:"你怎么认识我大嫂的?"大嫂这时端了酒杯过来,脸上因为酒精的发作,成了红通通的西红柿.她猛地一拍我肩膀,说:"小弟,你就不知道了吧,当初你大哥写情书给我,弄得我满头雾水,以为这下要抓瞎了,幸亏有李雪妹妹大力相助,才能与你大哥一竟风流哇……"我"啊"了一声,嘴巴半天合不起来,那封情书竟出自李雪之手,搞了半天是我和李雪在斗志斗情呢!
大嫂接着说,"……李雪可是我最小的一个表妹,也是最漂亮的一个,你可不能对她薄情哟……"我大哥也走了过来,听到我大嫂的话,连忙制止道:"你在胡扯什么?酒喝多了吧!小弟他在老家有了媳妇,你别乱点鸳鸯,再说,他和李雪都还是孩子,扯那么远干什么……"大嫂哈哈哈哈地朝着大哥乐,"还小啊,都上初中了,你追我的时候不也很小嘛,你们章家尽出情圣呢!"大哥见大嫂开始酒后吐"真言",忙拉她到一旁,安抚她少说话,多吃菜.我瞧了瞧李雪,她正好奇又暧昧的盯着我.
"我要回六安读一年书,这一年都见不到你了.还有啥要对我说的?"李雪留恋的说:"那你好好读,一年后再见,我会等你回来的."我紧紧握住李雪的手,说:"我走了,只请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李雪爽快说道:"好,你说.""嫁给我!"我突口而出,"将来我一定要娶你!"咦,这句话怎么这么耳熟,好象在哪听过,又好象曾经说过,仿佛是遥远的儿时记忆,又好象是昨日的承诺声声在耳.
"嗯."李雪点点头.
我看着李雪的神情,好似也在哪见过,仿佛在虚幻的梦中,又好象在发黄的电影胶片中.
真是一场宿命,从六安到合肥,又从合肥回到六安,将来再从六安回到合肥,这反反复复,更换交替的生活使我产生了混乱的思维,每场剧情,每句台词,每个角色都有所关联,有所重叠,生活也就是这样子,有时混沌不清,有时脉络清晰,有时虚虚实实,有时真真假假.
在合肥过了好几年的人渣生活,回到六安,一切又得从头混起,是继续过着无聊至极的生活,还是开始一段多彩的经历,都是个未知数,而我仅仅知道一点,离开合肥意味着暂时与李雪分别,也意味着又要与小花开始一段不寻常的亲密接触,唉,此劫难逃啊!
2005/04/14/17:37
[15]
我章无计又回来了!
我双手叉着腰,呆呆的矗立在这片叫"六安"的土地上.天气蛮热的,我用手背揩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又发现衬衫里的小背心也湿了透,这九月的日头啊,咋还这么个毒?我哥把我送上车后,我衣服好象就没干过,喉咙原本还算滋润,可后来一路上听到其他人喝水的"咕咚咕咚"声响,我这嗓子就象冒了烟,跟武侠小说里不幸中了鹤顶红的巨毒一样,奇痒无比,痛苦不堪.
车厢里相当鼯燥,人挨着人,限载二十人的车厢被那个要钱不要命的老板活活塞了三十多人,我们这些有意见的也不敢提,毕竟我们只要命不敢要舒坦.
本来天气就热,加上皮肤粘着皮肤,大腿贴着大腿,就跟锅贴饺一样,也有黄锃锃的油光,显然那是汗渍.
刚开始我还是满喜欢这钟感觉的——我坐在最后一排,靠窗坐着一个十八、九岁的大姑娘,我猜测她跟我年龄相仿,十五、六岁的样子,但是仔细揣摩了她的身材,觉得十五、六岁发育成那样有些丧心病狂,那么成熟的身材若只十五、六岁,会让人以为吃了添加剂什么的,比如那时就很流行"四月肥"这东西.——继续讲.这个姑娘坐在我旁边,车厢摇摇晃晃就把她给摇睡着了,她那不大不小散发着头发香味的头脑壳就很有节奏的歪在我肩膀上,身子也倾向我.她睡的真香,嘴角还挂着口水,我尽力保持固定姿势,不惊醒她,我也能感觉到她身上肉乎乎的,挨着我挺舒服,所以,我说还是满喜欢这种感觉的.
我心里想,这样到站后,我或许能和这个姑娘搭上讪,跟她聊聊家住哪里,父母安在,肄业与否什么的,然后留个地址,有时间好好一聚,反正都是六安的,不就这么大点地方嘛.
可是,好事怎么会这么容易轮上我呢!大概到了中途,在我迷迷糊糊时,坐在中间的一个老妇女把我旁边的姑娘捣醒,说:"小姑娘,我头晕,要吐,换个位置可好?"不好.我白了老妇女一眼,心里暗暗替小姑娘回答她.
"好吧,我过去坐."小姑娘答应的挺爽快,眼睛都还没来得及完全睁开.
你就不为我考虑考虑?我心里埋怨小姑娘想着别人也不照顾我感受.
那老妇女甫一坐定,便把头伸了出去淅沥哗啦的尽情呕吐起来,那些秽物呈流线型抛洒,在风力的影响下,甚为壮观.吐好以后,老妇女就抹了把嘴巴,坐直身体,打起瞌睡,就象刚才那小姑娘一样,也在我身上蹭来蹭去,我难受极了,恶心死了,简直就是折腾人,真想对她说:"咱俩也换换,让我吐一回得了……"好不容易挨到终点站,下了车,稳稳地站在六安这片土地上,刚刚在心里默念了一句"我章无计又回来了",就被一群私人跑车的拉到一辆面包车上,我说,"我要去七里桥,到不到?"那伙人立刻回答,"就是到七里桥的,这车的终点站都是到七里桥的."我放心的坐下来,咦,真别说,是我的就是我的,跑都跑不掉——我在低矮的车厢里看到了刚才一起坐车的发育成熟的小姑娘.
"真巧,又碰上你了."我向她搭讪.
"是啊,有缘分呢,你也到七里桥?"小姑娘说.
"对,你也是吧,咱俩同路呢.你叫什么名字?""蒋小红.""蒋小红?这名字好听,是我认识的女孩子当中最好听的一个名字!"我近乎无耻的夸赞,连自己都感觉要吐了.
蒋小红舒心的笑,我发觉她的笑包含了很多复杂的内容,至于具体是什么东西我还真说不出来.我不过对她在先前的客车上的感觉刻骨铭心,就那么一、两个小时时间让我不但觉得她名字好听,人也可爱、漂亮.
我和蒋小红一起下车,朝同一个方向走.七里桥我不是很熟,既然都住在一起,顶多也就在方圆几百米晃荡,应该不会被拐卖掉,退一步说,象我这样文武不全的,外相不俊的谁又能看上呢,浪费粮食的买卖谁做谁是傻子.
我问,你家几口人啊?小红答,很多口.我就纳闷,这人有那么多口吗,连个确切的数字也说不出来?我进一步问,你家人很多吗?蒋小红答,不少,大家庭,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哥哥妹妹……我掰着指头一算,这随口一说再加上她自己就有七口人.真不少!我感慨道.蒋小红忙说,不多不多,如果加上表哥表妹有好几百呢!
我一下子楞住,哑口无言,哪来这么多人,嘴一抹就是好几百呐!我继续问,我看你也从合肥坐车,那里有你的亲戚?还是……我想补上男朋友或者婆家字眼,以她这个年龄,这发育的水平来看,有婆家在我想象里是正常不过的事.可人家毕竟是女孩子,羞涩本能还是有的,于是我止住后面的话头,自我感觉还是体贴入微的.
我在合肥念书,有远方亲戚也在合肥,但不熟,也没什么来往.蒋小红幽幽的说,好象那远方亲戚跟她没一点关系.
我又纳闷了,我怎么老是纳闷、忧郁呢?我发觉自己的忧郁情绪与生俱来,它充满了深刻的社会责任感,从0岁开始我的忧郁就被胎化.
现在正是上学的时候,她怎么反而往家赶呢?
既然在合肥念书,怎么又回来了?我问.
蒋小红略有心事的说,"一个亲戚病了,挺严重的,我报好了名就赶回来看看他."我立刻露出万分仰慕的表情,非常感慨的说道:"小红,你真善良."蒋小红苦笑一声,说:"哪里,亲戚嘛,应该的,要是你也会这么做的."
我小舅舅姓耿,方圆几里,说起耿大校长无人不晓,无人不知.蒋小红与我在七里桥最后一个站牌分手,她说她搭熟人的拖拉机回去,而我随便问某人"七里桥中学"或"耿校长"立刻有人给我指出一条道来,事实上,跟蒋小红分手后,我只徒步行走十分钟就找到了我舅舅的学校.
突然想起来怎么没更进一步了解一下蒋小红,相遇是缘,怎么就没有留下她的详细地址,日后好再续前缘呢?真是遗憾,但遗憾很快就被我忘记,因为此时,我终于见到了我那英明伟大、知识渊博、仙风道骨的耿舅舅.
耿舅舅——我妈最小的哥哥也.
大老远我就看到我舅在张望着,东看看西看看,上瞧瞧下瞧瞧,虽然能看得出他等得有些急噪,可是他的风度依然保持.他很清瘦,个子不是很高,鼻子以下嘴巴以上留了一小撮胡子,很有教育家风范.他的眼睛不大,眼眶凹陷,眼神却很锐利,因为我走到离他不到两米时他就发现了我,并惊叫:"小外甥,你来了啊,我等得头发都要掉了."我扔下行李,胳膊揸开,想给我舅一个拥抱,可我舅径直走到我跟前,提起行李说:"累了吧,行李都提不动了?走,跟我到宿舍去……"我收起胳膊,揶揄地说:"累死我了,走了大老远路,终于看到舅舅了,——舅舅你越来越年轻了啊!"我舅开心的笑道:"都五十多岁了,还年轻呢,只是看起来象三十多岁的样子罢了!"我差点晕倒,没想到我舅舅还如此自信,又说:"三十岁哪有啊,简直就是个小伙子嘛!"我舅舅说:"你小子除了不讲就瞎讲,尽说好听的,不过听起来还是蛮让舅舅快活的."
六安七里桥中学——七个大字歪歪扭扭的镶在校门口一边,看得出,字体并不好看,有些障我的眼,我舅说那是省教育厅一位要员亲笔题写,我说,怪不得!我舅问,什么怪不得?我说,怪不得写得遒劲有力,收放自如呢!
学校不是很大,分小学部和中学部.一溜排几十间平房作为教室,在当时那一块儿条件还算不错.学校有为数不多的几间宿舍,其中宽敞的,明亮的,位置好的被我舅囊括,我也觉得跟校长舅舅后头占了不少光.
我舅说这里并不是常住之地,这是学校在分配宿舍时自己争取的福利,也作为特殊情况的一个安眠之所,毕竟骑自行车回家需要四十分钟时间,遇上下雨下雪更是不方便.我表哥表嫂实在太多,与他们的接触又不少,为了方便称呼他们,我会在表哥表嫂后都带上他们的姓氏.表哥耿是我小舅家的,表哥胡是我二姨娘家的,表哥杨是我大姨娘家的.
我妈的妯娌关系比较复杂.我深入浅出的说明一下:我姥爷是地主,我妈的妈是我姥爷的小老婆,我大舅舅和二舅舅是我姥爷大老婆跟前的,我小舅舅和大姨娘二姨娘以及我妈都是我姥爷小老婆跟前的.我大姨娘6岁就嫁给一姓杨的作童养媳,我二姨娘正常年龄嫁给一姓胡的,我舅舅很年轻就要了一姓刘的,他们是由师生关系转变为夫妻关系的.所以我有表哥胡,表哥杨,表哥耿等,有点乱,慢慢您就习惯了.
表哥耿和表嫂也象我舅一样分到了宿舍,他们都是小学代课老师,房子和工作这两项重要的人生任务都被我舅给解决了.我对我舅充满了滔滔的敬仰之情,他的话我也多半会听的,所以,他说一起回家看看小花,我不敢不从.
从学校到我舅家先前行十分钟,左转五分钟,右转五分钟,上坡五分钟,下坡五分钟,穿竹林五分钟,越沙滩五分钟,前前后后四十分钟后,终于柳暗花明,我舅舅家的小别墅赫然矗立在眼前,煞是壮观.前临一片茂密的竹林,后靠一望无垠的沙滩,左有一排猪圈,又有一畦菜园,这真是绝好的生息环境啊!
我依稀记得那片竹林我和小花曾经在此玩耍,那沙滩我和小花曾经玩过娶新娘的游戏,菜园好象被我随地大小便过,猪圈好象被那个叫王三的光顾过.环顾四周后,我感慨这时间如此玄妙,往事历历在目,物是人旧.我问舅舅:"小花呢,好久没见了."我舅舅说:"不知今晚回来不,吃过饭我带你去他家看看."我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了,舅舅,小花不是在您的学校上课吗?还住校不回来吗?"我舅舅"唉"了一声,说:"你不知道吧,小花不上学了,找了一份工,她开始挣钱了.""什么?"我条件反射般问道,这小花不至于这么快就为自己准备嫁妆了吧,我还没答应娶她呢!
"唉……"舅舅又叹了一声气,这口气叹得有些长,如果不是很让人遗憾的事,他没那么长的气息.
"舅舅啊,你唉什么,难道发生什么事了吗?您只管说,我抗得住,绝对不叹气."我舅舅倒好了水,找了一结实的靠背椅稳稳的坐好,燃上一支香烟,狠狠地吸了一大口,又吐出来,烟雾缭绕,紧接着抿了一口刚沏好的茶水,就听"咕嘟"一声,我看见他的喉结动了一下,然后咂吧咂吧嘴,大概要发言了.我也以倾听的姿势正襟危坐,只听我舅轻咳了一声,说:"唉……"我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准备了半天他还在叹气,我忙问:"您就快说吧,别老制造声响,我能支持得住,我这椅子也支持得住.""小花啊,可怜,真是苦命的孩子!他爹得了癌,快不行了,她连学也不上就去鞋厂做学徒挣钱,又苦又累,真不容易啊……"我"啊"了一声,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即便我现在不是非常喜欢小花,可是她小小年纪就辍学打工也是件令人遗憾的事,才十几岁啊,太小了,至少也得再过半年凑满十四岁啊!
"她爸不就是龅牙苏苏吗?得啥病了?"舅舅一脸阴云,说:"对啊,就是你龅牙苏苏,——不对,是龅牙叔叔——肝坏死了,没多少日子了,药又贵,小花妈年纪又大了,只能种种庄稼,现在就靠小花一个人担挑子了."我无限悲伤地慨叹:"怎么会这样呢,为什么啊?唉……唉……唉……""走,我们去他家看看,小花说不定今天回来了.还有你大舅的外孙女也从省城回来,正好大家一起见见.你跟小花快一年没见了吧?"我说:"恩,是的,好久没见."当我起身时却发觉全身无力,双脚发麻,站起来立在原地好一会才挪得了步子.
2005/04/14/17:37
[16]
好几年没回来了,这儿虽没有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至少也略有改观,大多数人家都告别了茅草屋,盖起了瓦房,少数人家象我舅舅这样的有所成就的人象样的搞起了平顶.当我到了小花家门口才惊讶这儿的贫富差距拉得也实在太大.眼前的景象连我这个住惯茅草屋的人也唏嘘不已.这哪是人住的地方啊!墙坯斑驳不堪,脚力稍稍重点,那石土似乎就要掉落下来.房檐低矮的只能低下头才能进去.里面黑漆马虎的,阴暗潮湿,见不到一丝阳光.又黑又潮不说,它还很狭小,两间小屋一个院子,鸡屎猪屎糊了一地,我们必须踮起脚尖才可以踏到一片净土,稍微不慎便会滑倒,一旦滑倒,你就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屎人"了.
数年前的记忆并不太模糊,那时给我的感觉,小花家并没有眼前的脏、乱、差,那个家是干净的、温暖而明亮的,我喜欢在她家随地蹲下来尿尿呢,现在我改了这坏毛病,却被家禽抢去了风头,真是几年河东,几年河西啊!
小花的母亲去了庄稼地,我们在一张逼仄的木床上看到了我的龅牙叔叔.这谁干的?太不人道,让一个病人睡在这么小的床上,好歹我龅牙叔叔也有一米七几呢!
我仔细看了看他,他没劲极了,懒洋洋的,肤色蜡黄,胡子拉碴,嘴半张着,那两颗龅牙显然没以前锋利了,光泽度也不够,可能常时间没刷牙导致品质下降了很多,我不由地思绪滚滚,曾经精神百倍,视我如己出的他怎落得如此地步,病痛果真如下山老虎,无论是什么样的汉子在病痛面前都会束手就擒.我走上前委屈的喊道:"杨叔叔……"他不情愿的睁开眼睛,揣摩了我一会,眼睛突然亮了起来,惊叫:"三子?小伟?"我紧紧握住他骨瘦如柴的双手,颤抖着声音应道:"是我,是我,杨叔叔,我回来看你来了……"杨叔叔想起身,试了几下又起不来,我说:"您睡着,不要动,我站着和您说话就可以了……"我转身去倒水,杯子没有,就找了只碗,看着不是很干净,我又舀了一瓢水冲了冲.可是开水也没有,我又拾了些柴禾煮水.舅舅也过来帮我放好水,盖上锅盖.我问:"杨阿姨怎么不把家里收拾干净呢?"我舅说:"庄稼人以地为生,哪象城里人忙家务事,小花在就干净多了,可她没回来,一个礼拜才回来一次,收拾好又脏了."水开了,我倒了半碗水端到杨叔叔跟前,看着眼前形如枯槁的他,想想这样一个生者每天都在等待死亡的召唤,我的双手颤抖起来……
不一会儿,外面开始有了喧哗声.陆续走进来几张我熟悉的面孔,都是小时侯出现在我脑海中的隐隐约约的影像,其中还有那王三,那个红白喜事都会出现的屠夫.几年不见,他依旧光彩照人,精神十足,声音如钟.看他那手腕又粗壮许多,想必这几年作了少孽,染了不少血.我不太想碰他,可他早就获知消息我章某人要回来,赶紧过来,一见我就猛拍我肩膀说:"哟,老三,你回来了,几年不见,你长高了不少,比小时侯长得排场多了."他掂量着我,又不无遗憾的说,"就是太瘦,瞧这手腕细得,跟麻秆似的,我一使劲准会捏断."我眯着眼睛搭讪着他说:"是啊是啊,王哥的力气足以摆平几头猪,咱这小胳膊细腿的,不精捏,饶饶我吧!"话刚出口我就感觉这比喻有些恶心,咋动不动就把猪抬出来呢!又说,"王哥有三十好几了吧?看起来象二十多岁的小伙子,真年轻!"王三"呵呵"一笑,说:"那是当然,每天早上喝猪血,你讲我可年轻?"我打了一声"嗝",胃有点涌,王三看我这样子,便说:"瞧把你吓的,逗你玩呢,猪血不能喝,要熟了才好吃呢."我说:"是,是.——你也来看杨叔叔?"王三说:"哪天不看?又有啥办法,大家都穷,得了这病也没钱去瞧,只有等死."我不太高兴王三这样说话,总觉得把死挂在嘴巴上太不吉利,但是心里又明白,他说得一点没错,很多情况下,我们又无力改变命运的安排,特别是生死,甚至是眼睁睁看这死亡来临,只有病者本人才能确确实实体验到那种绝望的心境,而我只能悲叹!
杨叔叔安静的躺在床上,眼睛微张着,嘴巴微张着,鼻孔也微张着,好象呼吸对他来说已经是奢侈的享受,我看着不是个滋味,就走出门外.我大舅、二舅他们知道我回来,顺便也来看看我,问问家里的情况.我就在门口跟他们絮絮家常,也有一些不认识的小孩子在周围窜来窜去,冷不丁的掏出小鸡鸡相互尿对方,弄得女孩子有了几许羞涩之情.看着他们,我也想到了我的童年,想到了小花.
"小花什么时候回来?"我问舅舅,我想见她了,看看她现在的样子.
"明天周末或许会回来,不知道厂里忙不忙,能走得掉她会回来的,有时两个礼拜回来一趟也很正常."小舅说着,手往人多的地方一指,说:"看,你大舅的外孙女也来了."我朝那边望了过去,一个高挑的女孩向我走来,我仔细再看,竟如此熟悉,好象在哪见过.
是的,我确定见过她,我一定见过她,我还耿耿于怀她没有伏在我坚实的肩膀上惬意的睡着就跟别人换了座位,以致我原本活动自如的右肩膀因为负载过重的脑壳而酸痛无比,甚至有斜肩的危险.
她叫蒋小红,现年十六岁,我妈同父异母哥哥的小外孙女,好象应该叫我表叔的,按辈分来说.可我不想让她按辈分叫我,似乎真的一家亲似的.我也不太清楚这是否属于三代之内,近亲真麻烦.
我小舅给我一介绍,我心里就乐了起来,但表面上很镇定.蒋小红直朝着我笑,我知道她表达不出内心的喜悦,只能以笑来传达内心的激动,彼此都为这意外的缘分而窃喜.
我大舅看我和蒋小红有些暧昧的样子,奇怪地问:"你俩认识?""坐一辆车回来的,后来不知他去哪了."蒋小红抢先回答.
她的脸红扑扑的,脸蛋笑成了一团肉,把眼睛挤得只剩下一条缝,在肉乎乎的脸盘子的衬托下,薄薄的嘴唇显得颇为性感.这个词不大好,想把它倒过来说感性的,又不足以表达我内心翻滚着的冲动,真想上去捏她一把胖嘟嘟的嘴巴,不过此种人渣不如的行径我还是没敢做出来.
蒋小红的母亲是我的表姐,她在沛联乡的一个中学做教师,我的表姐夫姓蒋,和表姐在同一所学校,任教导主任,不过这跟我没关系,交代他们的情况是想表达我们耿家在当地是如此有影响的知识分子大家族.最兴旺的一代是从祖父开始,俾女众多,良田无数,我常常懊悔迟生了100年,否则,谁不毕恭毕敬的喊我为三少爷?而今落得个人渣的称呼,时运不济啊!
我舅舅有些过分,我妈无非让他给我减免掉学杂费,他却一古脑儿把书包和文具也给我准备好WWw.XiAzAiTxT.CoM,这多少让我有些良心不安,我的压力也随之加大,我怕辜负舅舅的期望,他对我照顾的越多,我越心虚,惟恐对不起白白到手的文具.因此,我坚决要求舅舅,钢笔,铅笔,毛笔,圆珠笔我自个儿买,不要他老人家烦神.我舅舅说:"你可是有钱了,拿钱不当数?有不要钱的不用,非去花钱买,你钱都比人家多是不是?"我象小米啄食般点头,连连答应道:"好吧,舅舅就多操操心,我把钱省下好了."我舅舒了一口气,说:"这才懂事,你妈挣钱不容易啊,来,把买笔的钱给我,我替你收着……"我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入学的一切手续都已提前办妥,我很快就加入到初二班就读,整个年级就一个班,班主任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知识渊博,曾被誉称"少年天才",中考成绩全县第一.我的妈妈呀,这么厉害!看着那帮崇敬不已的学生,我不屑的说,有什么大不了的!我说这句话的勇气是因为他们暂时还不知道这么厉害的班主任其实就是我的表哥胡.
我那时崇拜一个明星,演电影,也唱歌,叫刘德华的.崇拜他是因为我佩服他能把自己的鼻子长成那样,向下弯了一个钩,这样的长势很有特色.我厌恶有些成熟男子把鼻毛留在鼻孔外边,这方面他们就不如那个姓刘的明星,人家那鼻毛再长你也瞧不见.而我表哥胡就崇拜那明星,还把他大幅露了两点的半裸玉照贴在房间墙壁上,不知谁在那两点上涂了啥东西,天黑不开灯时,我老为那两点闪闪发光而闹心.
表哥胡跟那明星还是有几分相似的,脸型、发型、耳型、鼻型、甚至连鼻毛都跟他一样呈隐蔽性.我表哥胡的长相由此可窥一斑,传说中他所迷倒的女生在倒下去的一刹那无不幽怨一生,抱憾终身,因为得到他的爱情只能有一个幸运者.
一个人的喜剧不是喜剧,大多数人的悲剧才是真正的悲剧.
表哥胡的爱情经历是悲剧式的,太多人悲愤,太多人伤感,太多人心有不甘.更叫绝的是,他还会很多拳术,曾经创立过胡家拳,也曾赤手擒服过四名歹徒,在当地传为佳话.这绝对是真事,我亲口听表哥说的,但是在班上,别人告诉我时,四个歹徒变成了十一个.
这是一个跟人渣极为对立的人物,是极品男人.因此作为异类,表哥胡也就顺理成章的被不少小流氓嫉妒,既而想跟他作一决斗,幻想通过征服他一人来征服他周围的仰慕者.
我第一天上课就遇到一小流氓,是校外的小混混,白天在家插秧,晚上出去混事的那种.他们不象现在的混混,具有典型的职业化,只要混得好就有吃有穿,一切OK.但他们不行,他们属于兼职性质的,在家不作劳力使,一粒米也没得吃,一门心思出去混,那些穷人又无法完全满足他们的花费,因此,只能归结于那时他们的观念没有及时转变,混混的个人素质尚低,混事的机制也有诸多缺陷.
这个小混混的名字我不晓得,只知道他的绰号叫"二斤半".这个绰号很形象,他的确只有"二斤半",瘦骨嶙峋的身子,我用手一戳准能让他骨折.但就他却耍横得很.早读刚开始,他在窗外示意我出去,我也不是个很听话的孩子,就没理他.他见自己的权威被一个刚到这边来的毛头小伙推翻,就立刻鼓起眼睛,瞪着我,象是要喷血.我看他挺糁人的,也担心他眼珠子瞪出眼眶来对大家都不好,出于人道主义考虑,我就硬着头皮出去了.
"二斤半"问我:"你,小子,叫什么?"咦,这家伙还是个结巴,话都说不利索还在我面前装大蒜,有点滑稽了,我和他明显不在一个档次上,于是,我不无嘲讽的回答他:"我,姓章,叫,无计.""哈哈哈哈……""二斤半"大声又狂妄的笑,可是笑得很不雅观,我都瞧见他鼻孔里的鼻毛了."你叫章无计?会不会武功,我好怕哦,我还是金毛狮王呢!"原来,他并不结巴,那么我只好认为他开始的停顿是出于紧张,我并不因为他的淫威而怒不可言,我回击他的挑衅:"我看你不象金毛狮王,倒象黄毛阎王……"
这个"二斤半"真不是个东西,我不过说他象黄毛阎王,他就对我动粗,他把巴掌拍到我脸上的速度实在太快,如一阵寒风刮过一样来不及招架,事后方觉得脸上跟刀割似得火辣辣的,而且在大白天竟让人产生夜晚繁星闪烁的幻觉.一秒钟后我清醒了,我已经被攻击了,就是眼前这个瘦得跟猴子一样的小青年动的手,他别想抵赖,我亲眼看到事发前他狠狠地朝我举起了右手.我确定是右手,因为凭这力道,左手是打不出这效果来得,只有右手才会在霎那间产生聚集在一点的非凡力量.
有那么一秒钟的时间,我在想用哪只手还击他,用巴掌还是用拳头,用直线打过去还是用弧线偷袭,最后我终于决定,用脚!我用脚踹他的肚子,可惜我穿得是布鞋,劲道不够,没把他踹着,还差点把自己的脚趾头踹窝刺了.
我的脚是踹出去了,可惜收不回来了.离我们五米处一开始站着俩人,我以为是调皮捣蛋被老师罚站的学生,没想到我的脚刚踹出去,那俩小贼就直奔过来抱住我大腿,往旁边随手一扔,我就靠边睡倒在地.我很快鲤鱼打挺般跃起来,回头一瞧,怎么表哥胡还不来带早读呢?我心急如焚,料定我一拳难敌四手,便想临阵脱逃,往学校大院里的宿舍逃,找我舅舅,找我表哥去.
"二斤半"一看有帮凶,胆子越发大了起来,他直往我身上靠,明知道我会拒绝他亲近还厚颜无耻的抓我的胸部,错了,是抓我的胸口,嘴巴还在嘟哝着:"让你顶嘴!"三个人轮番对我抡着拳头,场面还是比较热闹的,主角之一的我无力还击,心里只是一味地埋怨:我的表哥胡啊,你咋地还不来呢,小弟我在你的地盘被人宰割,你是要负全部责任的!
别看他们仨是流氓、痞子,实际上并不是厉害的角色,至少他们的根底还不深厚,出拳的劲儿不足,蹬出去的腿也是根基不稳,飘飘的,一并挨我身上就象棉花一样没啥感觉.我倒不怕被打,只是这尊严顿失让我有点气愤,看来只有拼命了,我身旁就有好多块砖头,半截儿的,还有棱有角,我要把那带角的砖头竖着砸向"二斤半",那小子的头准会开花结果.
我大叫一声:"我他妈跟你们拼了."便弯下腰去拾那半块砖头,我的手离砖头只有十毫米时,一只蹄子踏在了我的手背上,立刻我就痛得龇牙咧嘴,就象指甲盖被剥落一样,痛得钻心.我想发火,倒不是他太用劲让我疼痛难忍,而是我看见我手背上的鞋帮子竟然有砣鸡屎.我反胃得厉害,就对鸡屎的主人"二斤半"说:"哥们,你这鞋也该擦擦了……""二斤半"不领情反而用脚使力地揉搓我的手背,眼看那砣鸡屎就要坠落到我皙白的手背上,我近乎歇斯底里的露出底牌:"你到底想怎搞?""二斤半"露出他很不雅观的贼笑,说:"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对你找碴吗?"我说:"我猜是因为我从省城合肥过来的,不幸的是,人又那么帅,所以你们嫉妒?!""二斤半"奸笑道:"要怪就怪你那当教导主任的表哥吧,他搞了我们,我们就让你来偿还."我忙问:"为啥啊?你拿开你的脚,好好跟我说说,我来评价一下谁对谁错.""二斤半"看来也有许多感慨,他长长的叹了口气,说:"你那表哥是个摧花大盗,仗着自己长得排场就诱骗他的学生,简直就是人渣不如,老子不过说他几句,他就玩命地整我,够牛逼地!""恩?有这回事?我表哥不是那种人,他从不诱骗小女生,你一定误会他了——一般都是小女生诱骗他……""就他那衰样还有人诱骗他?你别把我大牙笑掉还砸着你的手呢,今儿就是做给他看的,你告诉他别把哥几个当软柿子捏!"这"二斤半"有个坏毛病,就是说话时全身老动来动去,特别是腿还抖个不停,他倒抖得快活,我手背快要被抖扁了,我也不敢再引他多说话,要不然我手背肯定要被他抖残废掉.我低着头听他教诲,心里想一会去向表哥问个明白."二斤半"看目的达到也就心平气和了,他从怀里掏包烟出来,烟盒里只剩下三根烟,分给他那俩兄弟一人一根,把最后一根递给我,说:"来,交个朋友,抽支烟."我仰望着他,既感激又痛苦的说:"我不会吸烟,你看能否把你的脚放地上休息休息,你老悬着也挺累的.""二斤半"还是听话的,他把脚移开又把烟递给我说:"你要不抽就是看不起我,是兄弟就接着,不要不给面子."我不想逆他的好意,刚刚伸出手去接,哪晓得"二斤半"又把手缩了回去,说:"既然你不会抽就不给你浪费了,还是我帮你解决."我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妈的,这不是存心整我嘛!
"二斤半"突然神秘兮兮的拉我到校门口的小百货店,跟店小二要了一块八一包的"合肥"香烟,冲我说:"既然是兄弟,就请哥们抽包烟,下次谁欺负你尽管说,我们一定摆平他."我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个鸟人太欺负人了,这不明显是敲诈嘛!慑于"二斤半"们的淫威,我有气不敢出,只得从内裤口袋里摸出我的生活费替他们付帐.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十一年后我非把他们大卸九块不可.
这件事就以一包"合肥"烟暂时了结,我也就手背破了一块皮,嘴唇出了一点血,屁股蹭了一些泥,脑袋掉了一小撮毛,其他的也就没损失什么.
我继续回到教室装模作样的早读,同桌的李秀军问我:"他们找你干什么,搞到现在才回来?"我揶揄道:"没啥事,聊聊天,问问我有没有吃早饭而已.不过好象那瘦猴子跟咱班主任有过节似的?"李秀军说:"是哦,过节还不小,那'二斤半'似乎是胡主任的情敌呢!""情敌?爱情的敌人?你莫搞笑了,就他那样还是胡主任的对手?明显不在一个档次上."我狠狠的贬了"二斤半",图个嘴巴的一时之快.
"胡主任的老婆是他的学生,也是二斤半的小学同学,二斤半追了好几年,可她却喜欢胡主任,二斤半肺都气炸了,一直对胡主任怀恨在心,没事就来学校找碴,后来因为打架被学校开除,前几天还被胡主任用擒拿手把他小胳膊捏骨折了呢!"真没想到我表哥还有这英雄情史,一直以来与这边的亲戚来往疏远,更不晓得表哥和表嫂的爱情故事,只知道我表哥胡十八岁就从师范学校毕业来这所学校任教,我表嫂比他小几岁,也是非常年轻,现在才知道原来是师生恋哦!
表哥胡是比较严肃的,不太多话,跟我更不会聊到他的私生活,看来他的故事我只有从侧面去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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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纸藏不住烈火,嘴唇包不住龅牙.几天的接触,全班同学都知道我就是教导主任兼班主任的胡安宁同志的小表弟,更是校长耿为顺老先生的亲外甥,在这个学校里,无人不对我瞩目,每个人都给我几分薄面,甚至有媚颜谄骨的极尽恶心之能.当然,学校之外的人是不买我的账的,他们只有敌视我,嫉妒我,直至殴打我,如"二斤半"之流.在初二整个班里,大多都屈从于我,一来我有深厚的背景,他们趋我若鹜;二来,我是从省城合肥来的,对他们而言有着一丝神秘,几许崇敬.但是有一个头相当难剃,处处与我作对,连眼神都充满着毒辣的味道,象要置于我死地.他就是鼎鼎大名的陈大壮陈同学.
说他鼎鼎有名,是因为他的篮球技术堪称整个七里桥学校的一流,他代表区教委参加过市教委的篮球比赛,把市教委的大干部们打得满地找牙,这里所说的是他的篮球水平而不是打架斗殴.他的外表你可以想象,我在他跟前象一个侏儒,当然,在我眼里他倒象是件畸形产品,大脑袋大耳朵大手掌大脚丫,他哪都大,就是嘴巴太小,老天给他这副长相实在不人道,除了在篮球场上他还被看作是正常人之外,平时都会被当作智障人士对待.因为他本身智商就不高,说话又囫囵不清,再加上他超自然的外型,就被人送一绰号"陈大傻".
陈大壮跟我作对无非是用他高高的眼神对我作鄙视状,再者就是不太搭我的话,事事跟我对着干,很快,我就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敌视我了,除了我比他多几分姿色外,最主要的是比他智商高的同学都晓得他暗恋小花.
呵呵,暗恋小花,这事好办啊,反正我也不喜欢小花,管他暗恋还是明恋呢!可我偏偏不想让他得逞,来软的行,跟我来硬的,那就看看谁棋高一筹.
周末的时候,舅舅对我说,小花回来了!言词比我还激动,虽然我没有多少热情,但分别多年,我也有点想看看小花,看看她变了没有.
我和舅舅骑自行车回到家,刚脱下长裤换上大裤头就听见外面表嫂的叫声:"小花,你回来了……"我一抬头,就有个人影窜到我眼前来,是小花,又不是小花.
说她是小花是因为她的面孔、身段、举止正是小花无疑,说她不是小花,是因为这眼前之人变化得象从未谋面的陌生人.以前我就觉得小花不够漂亮,穿着土气,没有魅力,现在呢?用一个丑字形容已不能完全表达我此时的感觉,丑陋这个词显然程度颇浅,丑恶还凑合,但词性又不太准确,用咱口头话表达,我肯定会在背后说她巨丑、暴丑,都丑成我的"呕"像了!我知道一个人的丑不是她本人的错,可是没有费点心思掩饰那些不足就完全暴露出自己丑的一面,不得不追究她主观上的过错.
"三哥……你回来了……"小花委屈的叫我,又朝我靠近一步,我下意识退后两步,呈防备状,惊道:"你要干什么?你是……""你不认得我了吗?我是小花,杨小花啊!"我睁大眼睛,恍然道:"你就是小花?我终于看到你了!"我不由地张开双臂,朝小花奔去,小花激动的就要迎上来,准备与我拥抱在一起,我侧身让过,直奔厨房喊道:"舅舅,舅舅,小花来了……"舅舅正在厨房往锅灶里添火,头也不抬的说:"知道了,知道了,还不去跟她讲讲话,跑这来干什么?"这下倒是我充满委屈的说:"舅舅啊,小花怎么变得如此憔悴,跟以前大不相同,日子咋把她熬成这样?""还不是给生活逼的啊,人家象她这么大还在课堂上看书吹呼呢,她却已经干活挣钱,能有得比吗?"小花这时也从堂屋跟到厨房,看她的意思还是想敞开胸怀抱我一下,步子老朝着我往前迈,我一溜烟跑到舅舅跟前,蹲下来说:"舅舅,我帮你添火."舅舅很不配合的说:"不要你干,你只管陪小花讲话就行."那边小花对着我深情地喊着:"三哥,三哥……"我硬着头皮走上前,盯着小花,凄凄的说:"小花,你瘦了,头发都变少了,干活累吗?"小花伸出双手象钳子一般捏住我细嫩的小手,她有些激动的拍打着我的手背,暧昧的柔声呢喃:"三哥,三哥……"我也紧紧握住她的手,含情脉脉地说:"小花,小花,你就不能换句台词吗?"如果说先前去我家的小花象块普通的石头,那么现在的小花就是已经开裂的顽石,好象生命都开始透支一样,她的艰辛从她那张略显稚气的脸上一览无遗.
我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陈大壮却那么喜欢小花呢?
"二斤半"真不象个男人!
被"二斤半"K了一顿后,我并没有太多的憎恨,憎恨一个男人只能显示自己有多无能,所以我可以鄙视他但不憎恨他.我甚至对他刮目相看,佩服他的勇气,在象我这样有背景的人跟前,他没有退缩和懦弱,而是勇敢的对我拳打脚踢,私下里,我觉得他是个敢踢敢打的男人,我既然不是他的对手,那只能说明我功夫没有练到家,与他的凶残是无关的,另一方面,正是我的软弱滋生了他的强势,所以都是我的错,"二斤半"还是个不错的同志,我这样认为.
我对"二斤半"的看法不过仅仅维持了一个礼拜,他光辉的形象就烟消云散了.原因是我发觉他只会捏我这样的软柿子,却不敢不迫从我表哥胡的淫威.
那天,我在表哥胡家吃过饭,在听他聊当初创立胡家拳的光荣事迹,"二斤半"象个幽灵般出现在学校外的操场上,表哥胡不过朝他伸了下指头,"二斤半"就很顺从的来到我表哥胡跟前.他显然没有很多站在一个英雄人物面前镇定自若的经验,他紧张极了,两只手一会垂在衣襟旁,一会又背到身后;两只脚丫子先前是立正,然后又稍息;眼珠子开始还正眼望着我表哥胡,后来却把目光投向旁边没有叶子的槐树上.
表哥胡说:"你又来捣乱了是吧,上次的伤疤又好了?""二斤半"说:"没有啊,您在这个学校谁还敢捣乱呢!"表哥胡说:"没有?这次都动到我表弟头上了,还说没有?""二斤半"瞧瞧我,大惊失色道:"他是你表弟?哎哟,我真不知道,胡老师,您表弟我哪敢瞎动,完全是误会,我真不知道啊……""误会?我给你一拳让你躺地下半个钟头也是一场误会吧!""二斤半"闻听,面如灰土,双腿有些打颤,两只脚丫子相向张开着,两只手搓弄着衣襟,声音都有些不着调的说:"胡老师,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知道是您表弟,我欢迎都来不及,怎么会动他呢?不信,你问问你表弟.""二斤半"把目光投向我,满眼的可怜,既象求助于我又象哀求于我,还有几分恐吓的味道.
我大度的说:"算了表哥,我刚来,不认识他,跟他没仇没恨的,大概是他认错人了,不要为难他了……"表哥胡见我表了态,便说:"你给我听着,二斤半,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我非把你那小胳膊捏碎不可!""二斤半"瞧了瞧表哥胡那如碗口粗的小胳膊,再瞧自己火柴杆般的大胳膊,心虚的说:"一定一定.""二斤半"在我表哥的强大攻势下,低下了他高傲的头颅,他在我心里就从神像上跌落到小屁精的地步,是个吃硬不吃软的废物,而表哥胡在我心里的形象愈发高大起来,仰慕之情无以表达.
小花在家待了两天,把家里里里外外收拾了干净,自己也换了衣服,干净、整洁多了.那天,她叫我到她家吃饭,还特意穿了件裙子,在我面前晃,我说了句"你这裙子不丑",便鬼使神差的跟她去了她家.
小花肯定在脸上涂啥东西了,要不然原来黢黑的脸怎么突然白得直刺我眼呢?她的头发肯定刚洗过,只要她稍微咳嗽一声,那头发里的香味就会钻到我的鼻孔里;她还洗了澡呢,手指甲里也没有刚看到她时淤积的污垢.小花焕然一新后就在我眼前左扭几步,右扭几步,她的裙子虽然不是很新,但也挺合身,虽然裙摆有些打皱,但也不至于春光外泄.
再次走进小花家,我感觉有些吃惊,就象一个不好装扮的少女,一旦梳妆打扮起来,也突然会让我眼前一亮,小花家此时就令我眼前非常的一亮,只要有窗子的地方,全部敞开着,原先浓烈的霉味消失了,房间里飘着喷香,地上也没有鸡鸭排泄物,因为鸡鸭被送上刑场斩成若干块加点油盐酱醋盛在了盘碟里.
小花妈见到我,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她不停地端着菜上来,说:"三啊,回来几天还没过来吃饭,今天趁小花在家,要吃好吃饱,跟小花好好叙叙……"我帮着她们端菜,正准备说阿姨辛苦了,小花突然往我嘴里塞了一个东西,她那动作很好的体现了准狠快的基本要素,准,是那东西准确无误的递到我嘴里,而不是鼻孔里;狠,是她的力度绝不容许我有吐出的机会,整个塞到我嘴里,想吐出来都难;快,是她的动作很干净,速度奇快,把东西塞到我嘴里后,手指相当快的逃离我的口腔,我条件反射的合上嘴巴,我尝出那是一块很实在的鸡肉.
我觉得这样不好,总体来说,我是个腼腆的人,不太喜欢小花这样亲昵的举动,她这样做会令我很不自然,因为这一幕被小花的妈尽收眼底,我认为,她应该趁她妈不在时做这个动作,而且我希望那东西不是块普通的鸡肉,要知道,在第一次踏进小花家门槛时,我对瞪着我看的那只肥硕的肉鸡的大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三啊,你看小花对你多好,菜还没上桌就让你先尝."小花妈乐滋滋的说.
小花应着她妈说:"妈,您别笑我了,三哥他想尝尝您的手艺嘛."我闷不作声地瞧着她俩一唱一和,尽量表现出一个少男应该具备的害羞之情.小花妈又接着说:"三啊,我看你跟小花真登对呢,当初和你妈给你俩定亲还真没错,现在越来越象俩口子了."我仔细一看,实在找不出小花跟我哪里象俩口子,倒是她母女俩长得颇为相似,尤其一逗一哏有板有眼,象是排练已久的双簧戏.
饭菜都上桌了,我走到床榻前,杨叔叔还是乏力的张着眼,似看非看的瞪着我,我轻声叫道:"杨叔叔……"他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双手一把拽住我的手,非常诚恳的对我说,"三啊,杨叔叔没几年活头了,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小花,你可要好好照顾她啊……"我一听,这下坏了,一不小心就走进了他们一家子的圈套.
这绝对是顿鸿门宴!拂袖而去显得我这人先天教养不够,留下来又必定达他们所愿,他们一家子才会善罢甘休.不过,小花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她站在杨叔叔旁边,不好意思地说:"爸,三哥是城里人,咋会看上我哩!"我心里想,城里人怎么了,城里人就不是人吗?城里人就不该爱上你这个乡下妹子?我偏不,我就要做一个有素质的城里人,我会把你带进城里,永远和你生活在一起——让你好好地照顾我和李雪.
妈的,真人渣,我竟然这么想!我把小花当什么了?为了掩饰内心肮脏的想法,我握着杨叔叔干瘦如柴的手,柔情地望着小花,说:"您放心,小花是个好女孩,不管谁娶到小花都是他的福气."杨叔叔听我这么一说,精神立刻好了很多,他微微欠起身,眨巴眨巴眼睛,原本半张着看不到眼白的眼睛突然变大,给了没有思想准备的我一个突然袭击,让我吃了一大惊,这时,我才发现他白眼珠比黑眼珠多.
"三子,有你这句话,我就安心多了,小花以后就服侍你,你要好好对她,你杨叔叔不能给她好日子过,你可要完成我这个心愿,让她过上几天舒坦日子啊!"瞧,这就是这顿饭的目的所在,我还能说什么呢?我不能明确答应他,也不能明目张胆的拂了一个病人的意,那是极不人道的.我说:"恩,您放心,好人有好报,小花会有幸福的生活."话说明白,我可没说是我给小花幸福的生活,至少暂时我还没考虑要给小花幸福的生活,我只能默默的祝福她,也仅仅是默默的而已,声响太大,她会自作多情的以为那个人是我呢!
就在我模棱两可的糊弄杨叔叔的意思时,令人惊呆的一幕出现了.只见杨叔叔用一只手把小花的手攥过来放在我的手上,紧紧地把我和小花的手捏在一起……刹那间我浑身涌出一股暖流,即便做人渣这么多年,还没有这么长时间这么光明正大的接触一双女孩的手,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溢满全身.这怎么可以呢?男女授受不亲,这一授不就代表要一辈子对小花负责了吗?杨叔叔啊杨叔叔,你这样真的不厚道,我很有意见啊——你怎么可以把你那双粗糙的老手握住我们不放呢,明显是多余的嘛!
三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准确的说,是两双手缠绵在一起,另一双手是绝缘介质,没有它,我和小花有相互噼里啪啦电击身亡的危险.小花已经相当不好意思垂着头,杨叔叔已经相当满足的微笑着,旁边的杨阿姨也是幸福地看着我们满心欢喜,而我呢?我觉得一切都是有预谋的,他们那心意得逞的各种笑容令我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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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小花是你媳妇?"大清早走进教室,就听一飘渺空旷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我仰着脖子瞅了瞅屋脊,的确有几只苍蝇"嗡嗡"叫,但显然它们是不会说人话的,我又瞅了瞅脚底下,有条蚯蚓的屁股被我踩住,就算疼痛难忍,它也不至于说出如此火药味十足的恶语.那会是谁呢?我继续往前走,向我的座位方向走去.
这时,有一堵墙横在我眼前,我用小手指戳了戳,还满有弹性的,再一抬头,就看到一个光秃秃的下巴顶在我的头顶上,不用再往上看,我已经猜出他就是陈大壮.
"小花是你媳妇?"一个声音"嗡嗡"从头顶上方传过来,这个声音充满了挑衅意味,我有点怕了,就低下头,闷闷的问了一句:"小花是谁?"陈大壮果然没听清,又追加问了一句:"小花是你媳妇?"还要我说一遍,真他*的烦!我缓缓的抬头,抬到眼睛能看到他的下巴,拳头紧握,眼睛瞪得老圆,一字一顿地扯大嗓门说:"小——花——是——谁?""小花你不知道?就是杨小花."我"哦"了一声,"杨小花呀,认识."陈大壮被激恼了,他的眼睛瞪得跟牛蛋似的,拳头攥得象火山要爆发似的,嘴巴恶狠狠地说:"我问你小花是不是你媳妇,别老打岔.""这个问题呀,你问小花不就得了,问我不是多此一举嘛,猪脑子."最后三个字我是在心里默念的,我可不想他气得七窍流血而死,人嘛,厚道些还是有好处的.
"你跟她定了亲是不是?"我尽力让自己的心情平静,轻柔地对他说:"十年前就定了亲,你不会不知道吧?""现在呢,现在还算数?""这个嘛,我想算数就算数,我不想算数也可以拉倒."陈大壮指着我大声说:"你这个人渣,小花喜欢你都瞎了眼,竟然这么说,连人渣都不如,简直就是禽兽,废物,寄生虫!""我哪里象人渣了,陈同学,说话可得有证据,人渣不是你说是就是,你说不是我就开心不已,猪脑子."最后三个字我说得很清晰,我不怕他,他竟然当众说我是人渣,根本就是藐视我嘛,要知道,虽然我承认有时的确有些人渣行为,但被一个外人当众撕破脸说我是人渣,不得不承认,他伤了我自尊.
"想单挑儿还是群殴,你划个圈子我奉陪!"陈大壮气急败坏,他觉得"猪脑子"太伤他自尊了,要跟我决斗.旁边围上了一大群同学,有他那方,也有我这一方的,还有看热闹的,他们在看"猪脑子"跟"人渣"谁更厉害.我早上吃了几个鸡蛋,大概是时间问题,我舅妈没有把鸡蛋完全煮熟,所以现在就觉得胃特别的胀,在农村学校又没有早上做早操的习惯,因此我认为能跟陈大壮这样"职业运动员"动动手活动活动筋骨是一件裨益蛮多的事情.早在进这个学校不久,我就从侧面了解到这位陈同学在篮球场上象个英雄好汉,实际上胆子比蚂蚁还小,再说,我有强大的后盾,真要跟他干起来,我心里一点都不寒.
既然是他挑衅我就该他先动手.我鄙夷地说:"你想怎样就怎样吧!"陈大壮把拳头扬到我鼻子尖上,就差一缕发丝的距离挨到我了,我不理他那一套,闭上眼,嘴巴努着,心里要求他来吧,来吧,你动手我就踹你的裤裆,让你永远不要提小花.
等了好几秒他都没动静,我睁开眼大吼一声:"动我啊!"陈大壮被我声音吓了一大跳,他涨着他的篮球脸,恶狠狠地崩出三个字:算——你——狠!
我就猜到他是纸老虎一张,果不其然,我强力要求他对我实施武力惩治,他倒一翘辫子,跑了.这样的人最被我不耻,你要是真对我下了狠手,虽然事前我受了些皮肉之苦,但事后会觉得你是个敢说敢做的人,心中有丁点的佩服之意,在这一点上,陈大壮远不如"二斤半".
从同桌李秀军口中了解到,小花还在上学时就被陈大壮喜欢,虽然比她低一个年级,但俨然是小花的保护伞,成天跟在小花后头,这个班级的人都知道他心仪小花,便常常逼陈大壮,说他小小年纪就想媳妇,陈大壮却大言不惭地反驳:"谁说我小,我毛都长齐了,不想媳妇想什么?"我拒此认为陈大壮有头无脑,纯粹一幼稚儿童,脑袋常年上锈,大脑先天缺氧,脑干不慎受潮,后脑勺有根神经不通,额头被牛角戳过,天灵盖从小缺钙……这样的傻子还跟我抢小花,即使我不要也不能把小花给他,就算狗尾巴草也不能插在他那堆牛屎上,跟我狐假虎威,我不用动手也能把他给说个半身不遂!
过了几天,小花从工厂回来,我把陈大壮这事跟她说了,显然她是知道有这么一个低智FANS的,她对他也是不屑一顾,可她对这个大脑智障者的称呼却令我很不舒服.
我对小花说:"陈大壮明恋你,知道不?还为此跟我干架!"小花说:"你不要管他,他是我弟弟."我特反感这个称呼,什么哥哥弟弟姐姐妹妹的,有此爱好的都是伪君子,时间一长就会变成亲爱的啥了.
"他还是你弟弟啊,真不错,多个嘴儿叫的."小花看出我的不高兴,低声说:"他说他认我做姐姐,我告诉他了,我有合肥的无计哥,他还要见见你呢,哪知道你们一见面就这样……"我摆了摆手,不耐烦的说:"好了好了,别说了,你提他就提他,不要搭上我,我跟他不是一个层次的."小花变得温柔起来:"三哥,你生气了?"我紧锁着眉头,说:"没有,只是想发火而已."小花又说:"你要是生气就对我发吧,是我不好,是我让你生气,我再也不提他了,好吗?"我一想,他陈大壮,一个大傻,我跟他怄什么气啊,不是自寻烦恼嘛.我转移话题说:"小花,你这裙子蛮好看的呢,谁买的呀?"我一边说着一边扯了把她的裙子,很薄,直接扯到她的腰,感觉小花的腰满苗条的.
小花羞红了脸,低下头说:"真的好看啊,是我用工钱买的,就想穿给你看,买了好些天,就等今天呢!""工作辛苦吗?上班的感觉如何,是不是很累,饭吃得饱吗?"看着眼前的小花,虽然没有让我心起涟漪,但有种血脉相通的感觉,她做我妹妹更合适,真要永远面对她,和她肌肤相亲,天天和她谈一些无关人生理想的废话,心里又很不舒服.
"还好吧!哪有挣钱舒服的呢?想着以后能天天看着你,为你做饭、洗衣,啥都不累了."没办法,没办法,小花痴迷我过甚,我真的不知道我这个一无是处的人渣能给她带来什么幸福,我也没有那个激情,我找不到那种与小花厮守的快乐.我心里还是经常在想李雪,如果说小花是一株狗尾巴草,那李雪就是生长在清水河面的一朵纯洁的荷花;如果小花是豆腐,我吃着乏味,那李雪就是一道毛豆炒鸡蛋,就算把胃撑破我也要吃个够;如果小花是煤球,虽然能燃火做饭,功能很多,但本色太黑,看起来障眼,那么,李雪就是一块香皂,既能除去我身上大片污垢,闻起来也清香无比……比来比去,小花还是不如李雪令我心旌摇荡,忽然间,我强烈的思念起李雪,不知道合肥的李雪现在是什么样子呢.李雪啊,你可知道我是多么、如此、非常、相当的想你啊!
我承认我是合肥市人,是合肥当地人,在省城住了好几年,其实这没有什么,非常的正常,我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可是,这并不能成为被崇拜的理由.我特别反感一个人看我的眼神充满了谄媚的味道,也讨厌歪着腮帮仰视我听我说城里事口水不停往肚子咽的渣人们.
六安七里桥中学初二年级有大批我的拥趸者,他们一到自习课或者上体育课就会围在我的身边,把头靠向我的大腿一声一个无计兄、章哥的喊得我头皮发麻,然后我就象圣诞老人一样跟他们说故事,说咱省城里的花花绿绿.我说,合肥是个好地方,我很小的时候也象你们一样向往那里,最大的心愿就是看火车和乌龟一样的小轿车.合肥有很多高楼大厦,汽车满街跑,自来水比这儿开水还透明,厕所是自动带水冲,不象这儿毛缸里的蛆一大把.擦屁股的纸柔软无比,还上了各种颜色,哪象这儿用麻秆擦得屁股浮肿,更让人难忘的是合肥的女人都比这里的会打扮,脸面都会涂上五颜六色,头发能长到屁股,风一吹,甭提有多香……如此等等,我把合肥那地儿的好处一股脑儿举出来,原本眯着眼的现在眼珠子都成斗鸡式,咽口水的开始往外流口水,额头流汗的开始流鼻涕——他们听的太专注了,内心太向往了,附带就崇拜我了.大概觉得我太厉害了,竟然能在省城那么好的地方生活,甚至憧憬着有一天我能带他们去见见世面也就不枉此生,事实上呢?
事实上,省城的确比这个小县城生活水平高,可我并不算得上是省城的人.其时,我户口还在六安,法律上,我是六安人,没有合肥的户口就是黑头户,也被称作外来户,是被人看不起的,就连上学都分本地与借读的,我要是真正的成为一个规规矩矩的合肥城市人,我还来这鸟不生蛋、生活索味的地方吗?我是被逼无奈啊!
被一些人仰慕就会被另一些人嫉妒或者仇恨,一开始有"二斤半",现在又有陈大壮.我在表哥胡的大力支持下,轻而易举的驯服了"二斤半",他没敢再动我,他也要为自己的小命着想,可陈大壮不同啦,他是因为小花跟我作对,要知道,男人要是甘心为了女人,命都可以不要的,所以,我怕他跟我玩命.
这节是体育课,篮球原本在陈大壮手上,也不知道怎么地,那硕大的篮球就突然飞了过来,砸在我脑门子上,然后就出现了两眼冒金星的症状,我很怀疑陈大壮的视力,我的头再大再不好看,也不至于象篮球框吧,我没敢怀疑他的居心,他一定是个很善良的人,没把篮球投到我脸上已经很给我面子了,我微笑着捡起篮球,理了理发型,朝陈大壮走去.
我躬了一下腰,对陈大壮说:"您的球落到了我头上,还好,球没破,这球的质量真不错."陈大壮也显得谦恭有礼:"不好意思,投篮没投准,让你受惊了."我把球递给陈大壮,没有再废话,转头就走,然后狠狠地吐了一口浓痰,骂了句:妈的,给你颜色开染坊.
我说陈大壮弱智没错吧,连我话里带刺他都没听出,这样的人多跟他废话一句,就等于浪费时间,浪费生命.
听我说故事的一群人自发地为我鼓起掌,不约而同的掌声雷动,有人高呼"无计兄果然胸怀宽广,人中豪杰也",还有人浅声低吟"难得啊,这么欺负人都不生气,日后必成大器",又听身后有人在喊"章无计,章无计,我们永远支持你".
一个人的形象很重要,特别是在大众面前树立自己的光辉形象一定要瞅准机会,对敌人要不屑,对支持者要抱以微笑,要有温文儒雅的派头.在恰当的地点,恰当的时间,对一个智商比较低的人,我做到了三心:有耐心,有宽心,有爱心.
我走到他们中间准备坐下来.无论是领袖还是偶像,只有走近群众和拥戴者中间才会获得更大的力量,只有拉近与他们的距离,才会让人觉得这个人很真实,犹如活在自己身边一样,避免了触不可及的虚幻感.我走到从教室搬出来的小板凳跟前,笑容可掬的坐下去,这时就听"喀嚓"一声,有什么东西裂了,紧接着,我的屁股传来钻心的疼痛,象裂成了四半,再回头一摸,板凳上不知谁放上了一块棱角尖利的石头,我忍不住大骂了一句:"谁干的,我日你大爷!"我怀疑我的人里有陈大壮的卧底,他对我一脸的仇恨之意,我对他一肚子的蔑视之情,我跟他象水与火,永不溶解,战争迟早爆发.这以后,陈大壮见到我,脑袋昂得更高,眼睛直往上翻,放学出门还故意用那敦实的身体冲撞我,在篮球场上这是明显的犯规,可是在场下我能如何呢?他没动手没动嘴的,完全属于合理冲撞呀,我只有避开.他走前门,我走后门,他撞我,我就从他腋下闪过去,他蔑视我,我就鄙视他,他打篮球我就在班上坐着,他在班上坐着我就在角落里呆着.我这不是怕他,他不是老虎,我躲着他,因为他是瘟疫.
时间长了,我发现陈大壮一个秘密:陈大壮不仅智商低,脸皮更厚.
他家与小花家隔着一条沙滩,要走好几里路,跨好几个高埂才可以来到咱这个村.陈大壮不厌其烦的瞅准机会就来找小花.虽然小花回来的时间不确定,但他大多都逮了准,我都有些怀疑是不是小花提前打了招呼,但是经我的分析后,这种推测无法成立,只能说明陈大壮运气不差.他来就来,手里却拎三拎四的,什么方片糕、切糖、花生米之类好吃的.小花经过我的劝导一般都会收下,送上门来给我瘦削的身子增点肥,这种行为值得表扬和肯定.
陈大壮带来的好东西大多进了我的肚子,自个儿还在一边高兴小花领他的情,他的智商由此可见一斑.可是,可怜的小花也是要付出代价的,为了我,她不得不陪这个弱智者走十分钟的小道,说几十句无关痛痒的废话,末了还要说谢谢,而我对小花的要求是,走小道要与他保持五米的间距,说话的声音不能低于八十分贝,说谢谢时要诚心,要有让人家还想下次再来的诱惑力.
一段时间过后,我发觉自己长了些肥肉,随之而来也有了一些副作用,比如,到一定时间嘴巴就想吃点啥,就象电视里有人犯了毒瘾一样,不拿东西来我就流鼻涕淌口水,眼睛发直.为了达到长期定时的给自己解谗的目的,我要求小花无论如何都按时回来,风雨无阻.有时我又怕陈大壮情报不准,便在小花回来的前一天主动旁敲侧击的跟别人说,小花明天就要回来啦!每一听到这些,陈大傻子就会冲我翻白眼,他越翻我偏越高兴,因为明天我又有好吃的啦!
小花周六回来,问我想不想去她工作的地方看一看,第二天我正好不上课,心想,小花为了我的肚子付出了这么多,我是该关心一下她的生活,便说,好啊,反正没事,就去玩玩吧.
我们蹬着自行车出发,口袋里装着昨晚获得的新鲜的花生糖,一边吃着一边聊着,别提,还真是不错的享受呢!在这之前我只知道小花是在一家私人鞋厂,每天要做十多个小时,计件付酬.小花手脚勤快,每个月都是全厂拿钱最多的,她的工资都交给她妈,为了给杨叔叔买些昂贵药维持生命,她自己舍不得花一毛钱,顶多也就花两毛钱买个发卡什么的.
厂房是间平顶,里面并不宽敞,光线也不好,车间里弥漫着浓烈的塑料气味,十几个人忙碌地做着各自的事情,人人脸上都是无精打采的,象蔫了的柿子.惟独小花还算生猛,一身是劲的投入到工作之中.她做的工序是划切,就是把鞋底子的半成品按照尺寸大小准确地划成一块一块的.我好奇,便想上去试试身手.
这活儿可不是好干的.它的基本要求就是准、狠、快.划切的时候不能有丝毫偏差,从高温炉里拿出原材料之前都已经标好线,就按着线把鞋底原材料划开,一旦划歪,整块材料也就报废,这就意味着少拿几十块钱,一个月累计下来,工资就扣光了;狠.是要有足够的力气,一叠子材料一刀划下去,没有力量就会划不彻底,所幸小花从小干农活练就一身力气,就连我也有些力不从心,而小花却游刃有余;快,是指速度,趁着温度高的时候划开比较容易,这时时间就显得很宝贵,手脚麻利才会在最快时间里完成任务.基于这项工作的难度,工资也就略高于其他工种,这是小花自己主动要求做的,做得比别人都要好,因此领导还是比较满意的,而我却只有感叹:不容易,不容易啊!
看看小花那些同事都有些怪样,说话叽里呱啦我也听不懂,好象都不是六安人,小花与他们沟通得倒也融洽,看来工作虽然辛苦了些,小花却乐在其中.
午饭是由专人做的.听说一个人的食欲跟做饭者有很大关系,比如自己的亲人或者自己的爱人亲手做的就会食欲大增,而一般人做的,吃起来只是例行公事而已.我觉得这种认识是有道理的,今天跟小花在一起吃饭我没觉得是必需,也没觉得是例行公事,反而有呕吐的欲望,因为我在闲逛的时候,发现那个做饭的老大妈擤了一把鼻涕后不洗手就直接切菜.
中午工休时,我问小花住在哪,应该把宿舍也顺便参观一番,小花便要带我去她的宿舍.我说,就咱俩?她说,是啊,就咱俩.我又说,你不怕?小花说,怕什么,你吃了我?我没有说什么,总觉得女孩子宿舍就一男一女进去不是太好,也少不了别人闲话,不过话说回来,小花都不怕,我还怕什么?难不成我还真吃了她啊?!
意料之中,小花睡觉的地方也是极其简单,上下铺,一间屋摆了八张床,即便是女孩子闺房,也不是太整洁,惟独小花的床铺干净、整齐,收拾得井井有条.大概是我累了,就想往床上一躺,小花站在旁边含情脉脉的看着我,越看我越紧张,越紧张我就越害怕,我可是处男之身,不能一时冲动,百年悔恨,此处不宜久留哇!
走出了小花的房,我就要回去,这儿呆着实在没什么意思,小花恋恋不舍,问,就这样回去了啊?我说,是的,我就这样回去了,没啥东西好带的吧?小花说,你不多陪陪我?我说,天黑了,再晚我在路上会害怕,我也不想你担心我嘛!小花一笑,说,是啊是啊,还是三哥想得周到.
我想得能不周到吗?八点钟电视台放《上海滩》大结局,我要看看上海的人渣老大许文强是怎么把冯敬尧干掉的.
2005/04/14/17:41
[19]
在我刚到六安不久,我给李雪写了信,几个礼拜过去,我渐渐不期望李雪的回信时,却收到李雪的来信.李雪的字迹很漂亮,仿佛能看到她婀娜的身段,如花的笑容,李雪的信让我不知所措,紧张莫名,心跳快得要窒息,这是我盼星星,盼月亮不期而至的礼物.她给了我很多鼓励,要求我在他乡争取进步,然后杀回省城跟她一起享受生活.
我知道她的意思,她在给我信心,让我努力学习,只有回到合肥才有机会与她共度未来.难道我不想吗?在无数个深夜,面对孤独的墙壁,躺在床上,眼前总似乎浮现李雪的样子.不错,小花是常在我身边,与我零距离,但是青春期朦胧的爱情意识告诉我,李雪才是我真心喜欢的,小花缺少足够的魅力吸引我.我发现女孩子的魅力是与生俱来的,能够发生美好感觉的也是在一刹那间就注定的,于是,我有理由相信,李雪足以让我眼前一亮,而小花只能使我白内障.
虽然我并不中意小花,可我却因小花负了伤.被人殴打我觉得没什么,但是被人用刀子捅就有点怕怕了.刀子可不是好玩的,持刀者若手头一慌,或一紧张,会让人当场毙命.他们的目的很清楚,刀子捅来的方向是朝着我的心脏来的,我下意识的用手去挡,右手中指便很不幸中的,一道二厘米的伤口象乐颠了的嘴巴.
其实,我没招惹他们,我骑车回舅舅家,到了一片幽静的树林时,我想下车找个地儿撒泡尿,还在张望就被他们拽了下来,在拽之前他们先伸出手拦住我的自行车,手势还是满标准的,我猜测他们是交警队伍中的败类.他们脸上漾着杀气,眼睛里透露着狠劲,我惊慌地问:"我不认识你们,你们想干什么?"一个光头小青年摸着脑袋说:"现在不就认识了吗?你叫章无计,你家媳妇叫小花,对吧?"我惊诧道:"你们怎么知道?算命的?还是打劫的?除了贞操,我一分钱都没有."我刚说完,准备推上自行车溜人,就见他们中的一个忽地摸出一把长达六厘米的刀,接下来就发生了雪淋淋的一幕.
手受了刀伤,没有什么大碍,可是眼睛也被他们弄得红通通的,有一块淤血象一轮红日挂在我眼眶里,这一拳是那个为首的光头打的,我当时正避着小刺刀,不承想,他的粗壮的粗糙的拳头粗鲁的粗暴的抡在我的眼眶上,然后太阳就从东方升起来了.
打过我以后,他们原地休息,无聊的把我的自行车也推了过去在原地打转,我忍着巨痛看着他们表演.看架势,他们是真正的痞子,我不敢跟他们玩命,这鸟不生蛋的林子,前后都是沙滩,万一他们把我给做了,埋在沙滩底下,我岂不成了冤魂野鬼?我只能忍着,一只手捂着眼睛,鲜血从手上流到衣服上,一滴一滴的,如一团火焰在闪耀,我强压心中怒火.
他们说:"我们就在这里,你去叫人来,我们等你来报仇."说完,他们就放了我,我骑上车赶紧离开,没骑多远就骑不动了,仔细一看,前胎被扎破,我只好下来推着,我的胃因为愤恨而阵阵翻涌.艰难走了二十分钟,我看到了那个熟悉的村庄,我一个箭步跑去找我的黑道表哥杨.
表哥杨是我们家族中一个异类,在众多人民教师的光荣称号前,表哥杨是"人民人渣"的形象代言人.他的额头很有特色,从额顶到额眉有一条分河岭,能清晰看得到缝针的疤痕,那是一把大砍刀曾经逗留过的地方,如同菜刀切在砧板上,我表哥杨这块砧板还满有沧桑味的.他的胳膊上有刺青,左手龙,右手虎,小胳膊上的伤痕累累说明他在江湖上混了很长一段日子.
对付那些流氓已经无法通过正道来解决,身为白道中人的表哥胡无法帮助我制裁那帮家伙,唯有请表哥杨出山,以恶制恶,才能一解我心头之恨.
我充满委屈的对表哥杨哭喊:"表哥,表哥,我被人打了,他们用刀砍我的手,用拳头砸我眼睛,还用起子放我轮胎气……"表哥杨正在打麻将,他喊了声"二筒",转头看了看我,说,"小意思,你想怎样?"我立马说:"他们正在那等着,说让我叫人去,他们奉陪!"表哥杨一听,把洗好的牌往桌子上一推,骂道:"还有这么不怕死的人?连我表弟都敢搞,想死也要慢慢来.兄弟们,拿家伙去砍完人再回来接着打……"表哥杨的另外三个死党也骂骂咧咧,有的说,"敢搞我们家小表弟,找死啊!"还有人说,"见一个砍一个,不要跟他们罗嗦."一看这架势,我顿时来了劲,也跟着他们后面对着回来的方向骂:"你们这些狗日的,你大爷我非扒了你们的皮不可!"表哥杨他们在外面混,只要出去砍人一般都不问对方多少人数,因为他们对自己的能力相当自信,胆小的怕胆大的,胆大的怕不要命的,而表哥杨他们就属于不要命的.
四个人加上我齐刷刷跳到门口的拖拉机上,一行几人浩浩荡荡开赴决战之地,拖拉机上的我甭提劲头多足,没想到我章某也有趾高气扬的时候,我管你们是阎王还是小鬼,来一个砍一个,见一个捶一个.我低下头,看了看车厢角落里平躺着的几把大砍刀,那闪闪的亮光充满了不可阻挡的杀气.
到了目的地,我第一个跳下来,四处寻找伤我的那帮歹徒,然而,一个鬼影子都没有.我骂:"妈的,他们跑了."表哥杨不甘心,提了把大刀钻进附近住户家,问:"看到几个痞子没有?"住家人面面相觑,盯着表哥杨一伙看了半天,眼神好象在说,这眼前的不就是几个痞子吗?他们说没看到,表哥杨又进了几户人家搜索,还是一无所获.天色暗了下来,我们几个不得不无功而返.
好不容易搬了救兵过来却看不到仇人的影子,别提我有多失望了.表哥杨告诫我,下次要小心,打不过就跑,不要吃眼前亏.我点点头,说,好,我不反抗,回来就找您去摆平那帮坏人.表哥杨拍了拍我肩膀说,"男人挨打很正常,下次让我看到他们就废了他们,这次就算了,不要再追究了."我仔细想了想,这帮人渣为什么要这样对付我,而且口气那么硬,好象是职业痞子.那他们到底是些什么人呢?想来想去,我把幕后指使者定在了陈大壮身上.
陈大壮其实并不坏,他对我还是挺关心的.早上,陈大壮甫一看到我就指着我的眼睛,大声说,"哟,章无计,你的眼睛怎么成熊猫眼了?被谁打的吧,还能带着伤来上课,应该在家歇着才对!"他一边叫着,一边心疼的咂嘴,"哟,伤得还不轻,眼珠子里都有血丝,这谁下手真他妈狠,无计兄,你受苦了."我对他抱以柔情一笑,感激的说:"谢谢陈同学的关心,男人嘛,这点小伤算什么."然后又恶狠狠的自言自语道,"让我知道谁干的,我非扒了他的皮拔光他的毛不可!"陈大壮也在背后叫着,"是啊,是啊,把他打得屁滚尿流才对得起无计的这双眼,太不象话了,下手这么重."被陈大壮这么一叫,周围的同学都有意识的朝我观望着,神态象围着一个外星人一般,指指戳戳的,有人小声说,"这头上的毛好象少了几根."还有人小声地说,"屁股上还有泥巴,看来被打得不轻!"那边也有人说,"看,嘴唇都破了,估计以后讲话都不利索了."他们在背后指指点点,喁喁窃语,极力不想让我听到,实际上,我两只耳朵听得清清除楚,我稍微的观察了一下,他们都是陈大壮身边的活跃分子,有着陈大壮一样的智商,长着陈大壮一样的畸形面孔,他们的眼神和表情令我作呕,伪君子们,有种你们说"章无计,你被打得好",那样我会钦佩你们光明正大说话的勇气,含沙射影只会让我鄙视你们,说出来吧,然后我可以偷偷摸摸的捏死你们.
课间休息的时候,李秀军拿给我一封信.我觉得李雪这信写得有些勤了,这样很容易宠坏我的,她大可不必如此担心我的移情别恋,她还不太了解其实我相当专一,就连小花对我那么的服帖,我也从没考虑过舍雪取花.人的感觉一旦对上了,想不爱都难啊!
想是这么想,可一看信封,心里滋味就复杂了起来,因为信并不是李雪写来的,但我不能失望,那样太不孝了,因为信是我妈写来的.
我妈从未写过信,确切的说,她懒于写信,至少在五十年代,小学毕业也属于高级知识分子,而且我妈还是班里的学习标兵,后来,因为斗地主,当然,那时不象现在是三个斗一个,而是一群人斗一两个,她这个地主家的小崽子就给斗得失了学,所以她还是识字的.我妈不动手写,多半是眼花,摸不准格子信纸的位置,让我哥代笔她口述就成为与我联络的一种方式.
信的内容与一般的家书没有二样,无非是:三,我的儿,你一个人在那好好的,要刻苦学习,妈在合肥很想你你不要想家,家里一切都好,你爸爸好,你大哥、二哥好,你吃饭要吃饱,放假了就回来……云云.看到最后,我就认定家书就是这等格式了,看一看我妈的签名才是最有价值的.在信的末尾,我看到了一行小字,口气是我二哥的.他说,三弟,你要努力学习,爸妈工作不容易,还要担负我俩的学习费用,妈妈为了你能多点生活费,每次下班都要从单位带点破铜烂铁回来卖,可门卫不让带,她就藏在怀里偷偷带出来,时间长了,现在肚子常常发疼.有好东西,她也舍不得吃,就想着你在六安生活一定很苦,她省吃俭用给你买了袜子,还有衬衫,等你回来穿.为了多挣点钱,她总是干活到很晚才回来,手心起了厚厚的老茧,就这样,她还养了十只鸡,五只鸭,每天企求多生些蛋给你换生活费,等你回来杀只鸡再宰只鸭给你补补,你在那边一定要好好的……
没看完我妈的签名,两行热泪已经从我的眼睛里夺眶而出……[下载TXT提供并整理!欢迎大家的观看!·电子书下载乐园—下载TXT]
我给母亲回信,字数不是很多,主要意思是我很想家,这儿他们对我很好,同学与我相处得也好,没有人找我*蛋,也没有人敢打我,我这边有表哥杨和表哥胡照顾我,你们放心,我就是想家,我想得都流鼻血了.我把这些话写完,就拿着一把削铅笔的小刀准备捅自己一下,滴几滴令人心疼的新鲜血液在信纸上,让它凝结成合适的颜色,来证明我写信时都还在如此的想念家庭.
什么血书之类的故事听得太多了,可是刀子在我手上老打寒颤,它割不下去我身上的任何一块肉——稍微一用力,我就疼得血未流泪先流.如果无意间碰破什么地方,即便血流如汩也不会叫爹喊娘的,可就是自己动起手来,恐惧感让我哭天喊地,最终还是没敢对自己下这个毒手.于是,迫不得已我就用红墨水代替,在信纸上,红墨水呈散花状,还真洇了好几页纸,但没有呈赫色,看起来不象是人血.思来想去,我发明了另一个方式,就是用铅笔在墨水上轻涂几笔,再一看.简直能以假乱真了,实在太象了——绝对跟猪血没二样.
我是一个坚强的人吗?显然不是,我是一个情感脆弱的人渣,我也有思乡念亲之情,在这儿,每天晚上躺在床上,我都会不由自主想起在家里的情况,那荧荧之火衬着一幅天伦之乐的场面多么的温馨和温暖.我是那个家庭的一分子,离开它犹如鱼儿离开了水,生活得如此郁闷又如此浑噩.
这学念得有些颓废,但成绩在班上也还是不错的,加上亲戚们的帮助,未来的仕途还是大有希望的,可我就象蔫了的禾苗对学习提不起精神,那我到底对什么东西感兴趣呢?
我听李秀军说,在六安人渣界流传这么个说法,就是三中痞子六中婊子.意思是,三中是痞子流氓聚集地,六中是一些破烂玩意儿.这种说法有些低俗,但的确是这么个状况,这两所学校的学生大部分被称为人渣中的精英,渣到极致便是精英.我说,我也是啊,难道他们比我还渣?
李秀军问,你感兴趣?哪天我带你去走一趟,见识见识.
我连忙点头,好,好,大家都是同道中人,我倒要看看他们哪地方比我还人渣,学习学习,交流交流.
原来如此,我明白我对什么感兴趣了.
去三中就我和李秀军俩人,我问,怎么不多叫几个人,以防不测?李秀军说,又不是去打架,叫那么多人干什么?我们去找我小学一个同学玩,不会有人对我们人身攻击的,他混得还不错.
星期五下午只有一节课,课后我跟舅舅说,我跟同学去买点文具,迟些回家.我舅舅说,你人生地不熟的不要乱跑搞丢了,早点回来.我说,好,一定不乱跑.但是心里好象有种不详预感,这次怕是有得去没得回.
作为人渣极品,我们要学会多往人渣群众中走动,关心他们,了解他们,跟他们打成一片,心连心,脸贴脸,嘴巴帖着脑袋瓜,才能更好地把人渣工作做得透,做得细,做得有成效.抱着救人治渣的态度,我和李秀军走进三种校门.
在学校门口,我看到三俩人窃窃私语,他们长得也满斯文的,脸上并没有"渣"的迹象和"痞子"的特征.倒是这大铁门有些异常,我走到跟前看,每根铁柱子都被砍了几个豁口,很深,不是藏刀之类的利器砍不成这种水平,上面还滴着已经干涸的血印,我伸手摸了摸,往嘴里一放,味道不正,大概有些日子了,估计几个月前,此处发生过血案.
我正准备跟李秀军往里走,去找他的同学,突然,刚才窃窃私语的几人起了内讧,只见他们很快就抱在一起群殴,霎时,半截儿砖头乱飞,还有的抽出裤子上的皮带,用皮带头照对方的头涮过去,那血就四面八方的溅了过来,这时我才明白校门口的这个铁门为啥都是血迹.
我问李秀军.他们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开打了?
李秀军拉我到一边说,不是好好的,是谈判.他们在学校里一旦发生了什么矛盾就出来谈判,说不拢的就武力解决,所以,有时候一出门就干了起来,偌大的学校就这门口发案率最高,曾经还出过人命呢!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赶紧说,快走,咱别在这是非地逗留,头被打烂了还不知道是谁打的.
跟这些人讲道理是秀才遇到兵,没啥讲头,看不起我还躲不起吗?我跟李秀军快速闪开,往教室方向走去.
这儿的女生好少,几乎看不到,真的都是痞子啊!我说.
大部分都转学了,就剩下这些人渣,恶性循环,校风越来越差,听说,这个学校即将被整顿,教委要派一个年轻有为的能人来管理呢!李秀军说.
是该管了,他们这样打架太放肆了,也不看什么地方,要打也要去一个角落里好好地打,在大门口这样搞影响太坏,很容易给我们这些外人留下一个坏印象.
李秀军说,好了吧你,还坏印象呢,这个学校是全六安教育界都知道的,好印象早被他们败光了.
我和李秀军说着话,铃声就响了,一群东西从教室里涌出来,其中几个向李秀军走过来,我定睛一看,这不正是前些天砍我手戳我眼放我气的那几个家伙吗?
李秀军转头对我说,我的几个铁哥们,介绍给你认识.
我把脸一捂,然后并着腿,痛苦地对李秀军喊:"不好,我要拉肚子,你们先聊,我去上个厕所."李秀军还没说话,我已经一溜烟跑了,我不是逃跑,我是去找表哥杨来砍这帮畜生的.
上一个厕所要多长时间?就算便秘也待不了半个钟头吧!可我从三中回到咱那个村子,骑自行车也要四十分钟,他们怀疑倒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怕一节课四十五分钟后,他们跑掉逮不住他们,一切又前功尽弃了.还有一个担心就是他们也许会问李秀军,刚才那个帅哥呢?李秀军会说,拉肚子去了.他们又会问,你同学?李秀军会说,对.他们如果好奇心很强的话,就会忍不住继续问,长得那么帅叫什么名字?李秀军自然回答:章无计啊!这么一搞,我就暴露了.他们也许会有两种猜测,一是以为我真的拉肚子,然后左等右等,老不见我人影就自顾的回家;二是他们不会忘记前些天"摆平"过我,自然就疑惑我是不是叫人来报复,然后课也不上就跑路.无论是哪一个可能,时间太久都将失去一个让他们哭爹喊娘的机会,那太遗憾了!象他们这些人渣在家里也不会有多孝心,估计"爸爸"这个词被他们抛到屁股后头去了,那么今天我就替他们的父亲教训教训这些人渣儿子,给他们一个重新捡回亲情的机会.
没办法,只有爬拖拉机才能在二十分钟左右的时间里找到表哥杨.这条马路的拖拉机来往频繁,前厢的发动机烟囱汩汩地冒着黑烟,发出声嘶力竭的叫声.我瞅准一个外形不错的拖拉机——黑烟稀少,声音不是很吵,车厢还算干净,行驶速度也不是很快,我一个箭步就跃了上去.拖拉机司机一只手摸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夹着香烟,悠哉悠哉着,完全没发现身后有个人睁着两只小眼瞪着他.我看着他的神情好象在回味什么,表情很舒爽的样子,抽一口烟就象吸了毒一样浑身自在.他摸方向盘的手很轻柔,他的年龄看上去二十多岁,正值壮年.他快活的在前面回味,我无聊地在后面胡思乱想,我猜昨晚是他洞房的日子.
我不能确定表哥杨是否在家,但这个机会绝对不能错过,很多事情我们有热情时才会去做,一旦没有那个三分钟热度,我怕将来就算看到那帮痞子也没有了一砍为快的心态,那么这次无论如何都应该找表哥杨去试一次,这口气不出,枉为人渣,不摆平他们那些低素质人渣无法衬托出我这个高级人渣的光辉形象.即使他们是我同桌李秀军朋友,我也管不了那么多,谁让他们先惹我的毛呢!我只能在心里对李秀军说:对不起,得罪了.
我两只手揪着后车厢,双脚悬着,很不舒服.司机在扔烟头的时候,想必瞧见了什么,他回头望,看见我在后面涨着脸痛苦地盯着他,他大叫一声"啊",我也大叫两声"啊,啊",拖拉机立刻象个醉汉一样摇来晃去,这时,惨案发生了.
农村这地方有三多:狗多、鸡多、猪多.想必大家都知道,城市里也有三多:车子多、楼房多、美女多.鸡和猪一般都在家里圈养,但是狗不同,它必须有自由活动的权限,否则就起不了看管的作用.其实无论什么东西,自由多了就无法自我控制,比如这狗,在村子里乱窜还不够,还要看看外面的世界,到田埂上溜达溜达啦,到草地上晒会太阳啦,或者到马路边看看美狗啦,这不,一条不幸的好色的狗刚跑出来就成了一等残废.
这条狗过马路时,算准了时间,可它万万没有料到,司机回头看到我时,吓了一大跳,然后手一发抖,拖拉机就失去了方向,我看见最后一幕是:这只长相丑陋的狗,一见这架势,突然楞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拖拉机就毫不人道的朝他撞了过去,然后我就听一声惨叫,紧接着又是一声哀鸣,那狗就倒在了血泊里,我害怕极了,就想赶紧去探一探它的鼻子是否还有呼吸,或者打112叫辆救护车什么的,最后再跟狗的主人谈谈赔偿问题,尽量私了,不能拖到派出所去解决,那样又费时又费工.
可是司机先我之前跳了下来,他没有去看伤者,反而充满怒火的向我走来,这样的情况我不能临阵脱逃,但我分明看到他的手里拿着摇拖拉机的弯子锤,他的胳膊青筋暴起,他走路的步子沉重缓慢,他的牙根咬得很紧,他的眼睛瞪得老圆,就差冒火.再看他的头发,刷刷地立了起来,我大叫一声,不好,他跟我玩命了!然后,我步子一甩,没命的跑呀跑呀,也不回头,只管往来的方向跑,一口气跑了十分钟才停下来,回头一看,拖拉机司机并没有追我,再一看,我眼前有块牌子,上面写着:六安第三中学.
他娘的,被一条狗坏了我的好事,可我真的不甘心,瞧了瞧,又攀上了一辆拖拉机,这个条件稍微差点,车箱脏兮兮的,前车箱烟囱冒着一股股黑烟,发动机噪声也是震耳欲聋.差就差了点吧,将就着,能到目的地就好,再说,司机是个50岁左右的老头,他该不是新婚,也就不会开小差酿车祸.
我全身酸疼的从拖拉机上跳下来,一路小跑着去找表哥杨,我姨娘问,怎么了,放学这么早?我气喘吁吁的说,还没放学呢,我有事找表哥.姨娘头也不抬地说,他去市里做活去了,还没回来呢!
我知道做活的意思就是收人钱财替人出头,这是表哥杨的一份工作,可我是他表弟,他也应该替我做活.我心想,真不凑巧,废了老大一番功夫,表哥杨却不在家.正在沮丧时,表哥杨提着一把大刀跟一帮人站在拖拉机上风光满面的杀了回来,我心里一喜,正好就手去做我的活.
我把事情跟表哥杨简单一说,他没下车就大刀一挥,喊道:"掉方向,到三中去!"我跳到车上,对表哥杨说:"表哥,你也该到三中去震一震了,那里都是痞子,根本没把其他人放在眼里,动不动就砍呀杀的,在你面前,他们都是小屁精."表哥杨手上的大刀在夕阳的照射下闪着阴森森的光,他拍了拍我肩膀说:"管他屁精还是屁神,去把对你动手的人胳膊下掉,我们就走."表哥杨说得怪吓人的,我试探着问:"虽然我也想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但是一下子就把他们的胳膊下掉不太好吧?"表哥杨说:"怕什么,我们在外面混的,早就和派出所的人搞好关系了,最多赔点钱,一点事没有."我又说:"太残忍了吧,下他们一条胳膊真的不太好."表哥杨有些不高兴了:"那你要怎么样?"我不好意思的说:"至少再下他一条腿……"表哥杨一听提起脚就要踹我.
表哥杨提着刀打头阵,后面几个人哼哼哈哈的簇拥在他身边,我跟在最后,以防背后有人偷袭.大概快到放学时间,学校里的人不是很多,有三两个人站在走廊上抽烟,我上去问道:"你们学校有个光头,壮壮的,在哪个班?"一个年轻的站出来说:"你们是干什么的?"表哥杨一听,气不打一处来,他把刀架在那人脖子上,恶狠狠的说:"你怕是没吃过亏吧,敢问我们是干什么的,我们是来砍你们这帮兔崽子的!"我以为那年轻人会乖乖的告诉我们光头在哪,哪晓得他并不是一个软柿子,只见他翻着白眼,宁死不屈的喊:"有种就砍我,不要废话!"表哥杨这下忍不住了,挥刀就要砍,这时旁边那个年轻大一点的站出来说:"不要误会,你们说的光头没放学就走了,这位是我们学校的教导主任,千万不要对他动手哦!"原来是老师,这可不能乱搞,搞不好是要捅大篓子的,我拉了拉表哥,小声说:"……不在就算了!"表哥杨也深知其利弊,拿刀的手缓缓松开,口中喃喃道:"那算了,我们找的不是你."年龄大的就把年纪轻的往办公室拉,走到门口听年轻的对年纪大的说:"怕什么,王校长,搞起来就那回事,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身上不知道有多少刀疤……"乖乖,不得了,堂堂一个教导处主任,就跟黑社会老大一样,怪不得这儿是痞子窝呢!又没找到他们,又是扫兴而归,表哥杨在路上说:"看来是天意,两次都没逮到,我看就算了吧,想必他们也知道怕了."我丧气的点点头,说:"好吧,就饶了他们."这事就算到此为止了,哪晓得去学校时,陈大壮主动与我搭话,并说有几个朋友要请我吃饭,我说,少来这一套,我不感兴趣.可李秀军也在旁边说,其实是个误会,大家都认识,给他一个面子,去吃个饭了解这个事.既然他这么说,我也就顺水推舟的答应了,这顿饭吃的有价值,还认得了一个美女.
吃饭中,他们说整个事情是个误会.李秀军从中做和事佬,陈大壮作陪,但他少言,很明显不是心甘情愿的样子,好象整个在场的人都欠他两百块钱似的,不见笑色.他们也没承认是谁干的事,就在那一个劲儿的陪不是,那个光头不无崇敬的问我:"杨黑毛是你老表?"我诧异道:"你认识他?连他外号都知道?"他嘿嘿一笑:"认得,认得,问问十里桥的人,哪个不晓得杨黑毛的事情,他办的几个案子是我们的范本,好多人崇拜得很呢!"怪不得这伙人突然对我唯命是从了,原来他们也知道我表哥杨是黑道上混的,这下成了,白道有表哥胡,黑道有表哥杨,看来我的任务就是统一黑白两道,让他们成为有机的一体,我就是教主,那多盖呀,一定会引无数美女竞折腰.
还别说,坐在我身旁的年轻女子绝对是个美女,略施粉黛,美目巧兮,盯着我眼睛都不眨一下.李秀军刚开始就把我介绍给了她,她靠我很近,说:"无计,你表哥真厉害,你也是个英雄,你是从省城来的对吧!"我仔细打量了她一会,肯定也是个学生,只不过长相成熟了一些,而且是在外面很能吃得开的那种,我就说:"你对我蛮了解的嘛!"她说:"那当然,以后就跟着无计了,谁欺负我,你可得为我作主."她的话越说越恶心,整个象风月女子一般,即便她长得很好看,我也并不感冒,到我家李雪差远了,我心里想.
她的手很白,指甲还涂了淡淡的油,显然是经过了精心的修饰,胳膊很细,皮肤很嫩,掐一掐准能出水.我并不好色,我是迫不得已,因为她老把手放在我的膝盖上,身体还在蹭着我,渐渐的,我就有了反应,好象裤子突然变紧了,有种被束缚的感觉,我就告诉她:"你把手拿开,这样不好!"我说的声音不大,也许她没听清楚,便反问我:"什么呀?"我略微凑进她耳朵,一字一句说:"你-把-手-拿-开!"她又问:"为什么呀?"我坏坏的说:"……位置不对."她说:"那该放哪?"我拿起她的手放到我的胸膛,说:"放在这儿,感觉一下我的心跳是不是很快?"她妩媚的说:"是哦!"我又好奇的问:"你是哪个学校的?"她说:"六中."我*,原来是六中,浪费我感情,我把手拿到她的胸部,我触到一团很柔软的东西,她说,干什么?我告诉她,你听听自己的心跳,它一定很不害臊,啥都能说得出来.
我把六中女子打发了,没敢接受她的仰慕,然后就跟着李秀军离开饭馆.后来,我也就一直平安无事了,跟陈大壮依然话不投机不罗嗦,其他什么小混混小流氓对我都敬而远之,上学期从受尽欺负到平安无事就这样结束了,一转眼,寒假来临,我准备回家过年了,然而,母亲说,回家的时候把小花带回去一起过年.
2005/04/14/17:41
[20]
我妈在房里下了谕旨,务必要把小花带回去过年.我搞不清小花到底哪里有那么大魅力,把我妈给迷住,非要让她进我家的门.我把这事跟小花提了,结果可想而知,她乐得差点闪了腰,还不忘恶心我一句:"三哥,我又能和你在一起了!"离放寒假没多少天,老天爷抓紧时间给我们来了一场大暴雪,那个冬天奇冷无比,屋檐的冰馏儿结了好几寸长,小花只要一在家就过来找我打冰馏儿,陈大壮只要一有时间,就过来找小花堆雪人.小花把打下来的冰馏儿用水洗干净,往我嘴上放,说,好吃着呢!
陈大壮找小花不到,就知道她跟我在一起,他的目光非常伤感,没有伴儿就独自一个堆雪人玩.那次我就看到他很无聊地用手垒起一个雪人,上面写了"章无计"三个字,然后用棍子打雪人的头,打得千疮百孔,雪淋淋的,很可怕.
我有种不祥预感,这小丫心里有点问题,迟早有一天他会在我这个真人身上戳来戳去,越想我越怕,越怕我就越反感与小花的亲密,为此,我总刻意地不去近身接触小花,所以小花拿雪塞我后背,我也不能反抗,任她折磨;她说我手凉,要给我焐手,我就说,你手比我还凉,不要让我凉上加凉;她给我塞冰馏儿,我就说,肚子疼,只喝热茶;她泡了茶端给我,我说太烫,搁凉了再喝……
反正,我就觉得跟小花亲热不起来,跟她在一起,我的感情是麻木的,大概是我心里有障碍吧,总认为对不起陈大壮,象他那样的,连小花都追不到,将来岂不是打一辈子光棍?可是,小花又是如此地不喜欢他,思来想去,我的存在也是一个因素,真心希望陈大壮想开点,不要怪我,不要为了一个女孩而想不开.
这个周日,小花让我陪她上街,说过年了,要购置一些衣物,我说,我在家烤山芋,你自个儿去.小花说,我买衣服是穿给你看的,你不去我买不好.
我说到底是你买衣服重要,还是我烤山芋重要?
小花偎着我,死皮白赖地说,当然是买衣服重要!
我说,答对了,不过与我无关,烤山芋才是我要做的,你让陈大壮陪你去,他眼光也不错.
小花拽着我胳膊,摇来晃去地说,三哥,你陪我去嘛,我才不要那个大傻子去呢,他眼神散光,看不准东西.
我准备说,除了美女我也啥都看不清的,这时,舅舅抱着一盆山芋过来,说,今年山芋不甜,我都喂猪了,然后他就径直走向猪圈.
我想去夺下几个,又转念一想,不好,跟谁争也不能跟那些东西争啊.
这就是为什么一样东西在不同地方会有不同的遭遇,很简单的道理,物以稀为贵.在省城,农副产品稀奇,山芋啊玉米啊什么的,都是城里人想一饱口福的东西,换在了乡下,却用来喂猪,喂鸡,就跟人的命一样,各有不同.
山芋没搞到吃,瞧我郁闷的,就对小花说,想来想去还是跟你上街重要.小花高兴地说,还是三哥好.我暖昧地笑道,"当然了,三哥可不是那号人,我早就决定陪你上街,山芋什么时候不能吃啊?刚才逗你玩呢!"小花捏了我一把,又恶心了我一句:"三哥,你真坏!"
我想,作为人渣我还不够坏.我觉得自己还是个良民,上车也会主动买票.小花一边掏钱,一边说,三哥,你还在上学,我已经挣钱了,我来买票!我说,那怎么行呢,好歹我也是你三哥,哥也不能白当啊,还是让我来吧!小花说,你坐着,我来.看着小花决然的样子,我觉得应该满足她这小小的心愿,就说,好吧,你买,到汾路口.小花问,不是到城里吗?我说,是啊,但买票只到汾路口.小花狐疑不解,问,那下车走好多站呢!我提高声调说,会不会过日子啊你,能走路的咱就不要坐车,挣钱不容易,该省就省.小花还想说什么,看到我皱着眉,只得说,好吧,听你的.
坐车到汾路口站牌,只有三站路,小花掏一块钱给售票员,找回两毛,我盯着那破烂的二角钱对小花说,看,还找回两毛钱,不听我的,你还要再掏八毛钱,这一来一回就是一块钱,抵得上你一天的饭钱了!小花掂量着两角钱,嘴巴咕哝道,那还得走好几站的路呀.我没好气地说,长腿干什么的,就是用来走路的!
车上人蛮多的,我和小花在前三排占了两个位置.到了汾路口,我拉起小花往后头走去,很多人在这站下,最后一排空出两个位置来,我拉着她的手说,坐吧.小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主动向她解释说,你不但不会过日子,脑袋还不好使,能坐几站是几站.小花低声说,这是逃票呀!我拉了拉她衣服,说,你小声点,这不叫逃票,反正空着也空着,多我俩也不多,少我俩司机还开着没劲呢!
乘客上上下下的,售票员根本想不起我们是从哪站上来又从哪站下去,就这样安安稳稳坐到底站,司机和售票员都在叫,到底了,到底了,全部下车.我咕哝了句,这么快就到底啦!便拉着小花下车.
车门刚打开,挤上来四个年轻小伙子,头发剃得跟劳改犯一样,身上一件件黑油油的皮茄克,他们挨着座位向乘客掏着什么,我看他们在忙,就不想打扰他们,便对小花说,咱走.其中一个瘦高个拦住我们,说,把东西掏出来.
我想,这下坏了,底站还有查票的,这次要栽了.看到他们那凶样,我对小花说,把票掏出来给他们看.小花伸手掏出两张车票,递给瘦高个,我以为他会接过票从中间撕开,哪晓得他竟然从裤腰口袋掏出一把匕首,指着我,恶狠狠的说,小子,不要装蒜,把身上的钱都掏出来.
抢劫啊!光天化日之下,他们竟然搜钱,无法无天了,我想叫喊,可小花已经吓得浑身哆嗦,周围的乘客也没有一个人出声,再一看外面走动的人,个个都象是他们的同伙,这下我想是凶多吉少了.瘦高个又拿刀指了指小花说,再不掏钱,我让她破相……
小花筛糠一样哆嗦着,声音颤颤巍巍地说,三哥,给他们吧!我心里想,他们破小花的相怎么能吓倒我,搞不好破过相后比现在还好看也未尝可知.可我嘴巴不能这么说,否则太伤小花的自尊心了.
我壮了壮胆,对瘦高个说,有种你废了我!瘦高个没动静,但他旁边的矮个子壮汉发话了,他对瘦高个说,二条,别和他废话,用刀划他!被称为二条的瘦高个挥着刀向我捅来,我赶紧退后一步说,哥们,手下留情,我们把钱都给你.
我身上总共就带了四块多全给了歹徒,小花从身上掏了遍也只掏出六块多,我就纳闷,带这点钱还让我陪她上街也不寒碜,把我当猴子耍呢!当下我就对小花发了火,说,下次带六块多钱别拽着我上街——至少也得凑个整数七块钱吧!小花低着头不吭声.他们看我们象个学生,又搜到了十来块钱,就骂骂咧咧地下了车,我不经意间看到瘦高个肩膀上有一坨煞白的麻雀屎,心里就笑,暗暗骂道:别看你现在抢了老子一点钱,今天你一定走霉运,拿我的钱买药喝去吧!
我越想越气,省了一块钱却被他们抢了十几块钱,真是偷鸡不成反赊蚀把米啊,不该占的便宜还是不占的好!
我和小花下车往人多的地方去,我还想责怪小花几句,为什么带几块钱诓我来上街,我可不是农村人没有进过城!小花神神秘秘拉我到一个角落里,说,三哥,我把大钱藏在最里面的衣服里,他们没搜到呢!
我狂喜道:"真的吗?我看看."我伸头往小花衣领子里看,小花退了一步说:"三哥,你……"我收回眼睛,害羞的说,"三哥不该看,那你告诉我里面有多少钱?"小花歪着头说:"一百五十块呢!我把零钱都放在了外边."我忍不住拉紧小花的手,说:"小花啊,小花,我今天才发现你比我还聪明."小花忸怩的说:"哪有三哥聪明啊,我不过多上几天班,知道外面乱,就提前防备着,今天才知道,这一招还真管用呢!"我盯着小花身上看了一会,上车前我还在纳闷,小花的胸部怎么突然变丰满了,是不是里面加什么东西了,现在才明白钱是个好东西,可以让人"挺胸做人".
小花被我看得有些不好意思,问:"三哥,你在看什么呀?"我说:"我在看你身上好东西啊."小花脸刷地红了.
我小声地说:"小花,是我错怪了你,我以为你那地方真的肥沃了起来,现在才知道你那地方价值一百五十快,"小花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伸手从裤子里面掏出一个手帕,说:"三哥,你看错了,我把钱藏在棉毛裤口袋里呢!"我看了看包着钱的手帕,又看了眼包着那个东西的那个东西,不禁的感慨道:"小花,你真的长大了……"
小花变得不诚实了,她让我陪着上街买衣服,却总日摆我看男式东西,看了裤子又看外套,看了外套又看羊毛衫,我问:"你是替杨叔叔买的吧?"小花笑了笑,说:"不是,我是来给你买的."我心里一动,连忙推却.小花挣钱不容易,那么辛苦,我怎么可以花她的钱?我说:"我不缺衣服,你给你爸买吧,他才需要呢!"小花说:"这次趁你在先给你买,下次给我爸买."我拗不过她,就顺她的意说:"好吧,好吧,随你买啥."然后,我指了指跟刚才瘦高个穿得差不多的皮夹克说:"就这个吧!"老板伸过头来,没有表情的说:"正宗皮夹克,最低一百六."我心里骂道,你老母的,咋不说一百五,那十块钱我吐给你啊!我咂咂嘴,拦着小花说,走吧,太贵.小花说,不贵啊,皮夹克都这个价.然后对老板说,能不能再便宜点啊!老板翻着死鱼眼,说,看你们诚心买,我就要个吉利数,一百五十八!我脱口而出:我*你的姥姥,你抢钱啊!老板听我口气这么强硬,突然蹲了下去.我说,别怕,我不过随口说说,你不至于怕成这样!老板缓缓地站起来,这时我突然蹲倒,连口说,大哥,你不要太激动!
老板手里多了一把刀,指着我说,你小子不买东西,是来捣乱的,对吧!小花在一旁,赶紧横到我面前,对老板说,不要误会,我三哥说话就是这样子,他没有坏心,这衣服我们买了.老板嘟哝着,这还差不多.小花说,老板,我们只带了一百五十块钱,你再便宜点卖给我们吧!老板想了想,说,好,就看在这个小姑娘的面子上,我亏本卖给你们.
亏你妈的蛋!我恨恨地咬着牙齿,嘴巴却说,老板真够意思!老板不拿正眼看我,自顾说,小年轻儿少冲动,等吃亏就晚了.在外面混要聪明一点,别拿自己当棵葱.
我和小花用身上仅有的一百五买下那件夹克,顺带受了点气,我一肚子的不快活,路上我没有怎么说话,一直是小花在那兴高采烈的天南地北的跟我搭话.这路真长,听了两个多小时小花的絮叨才到家,天已经暗了下来,渐渐地就跟手上这件衣服一样的黑,衣黑,天黑,老板的心更黑.
一百五全掏了出去,我和小花这下锻炼好了腿力,身无分文的我们,徒步行走了两个多小时,我有点过意不去,说,小花你今天破费了,又受累了,到我舅舅家三哥给你烤玉米吃.小花开心地靠在我身边,柔情蜜意地微笑,嘴巴甜甜的说道:一点都不累,在单位我一站就是八、九个小时,今天我还嫌时间过快了呢!
我说,小花,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的快乐是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再走下去我会死掉的.
小花紧了一下眉头,又咧开嘴说,三哥,回家我给你按摩按摩腿.
我瞅了瞅她,问,你给我按摩腿,那我给你按摩哪儿?
小花摇头说,我不累.
我也摇摇头说,要的,要的,我给你按摩,我更不累.
大冬天的,不穿皮衣对不起那一百五十块.吃完饭我就套上了新买的皮夹克,在小花面前转了两圈,在我舅舅面前转了三圈,在其他人面前转了四、五圈,还嫌不够,又对小花说,咱串门子去.
外面是一片雪白,我身上是一袭深黑,踩着"吱咯吱咯吱"的积雪,如果头上戴一顶毡帽,手里捏俩雪球,再牵上一条狼狗,然后让小花穿上大衣,扮我的压寨夫人,我就是正宗土匪,谁对我不满,我就一枪崩了他.这皮衣真是好啊,既保暧,又有势子,原本我感觉只是一般的帅,现在穿上它,更觉自己达到二般三般地帅,谁要我的命可以,想夺我的皮衣,我跟他玩命.
表哥杨家热火朝天,一大群人围在一起推牌九,刚跨门槛,我嘴巴就叫开了:"表哥,我来了."表哥杨也不抬头,只顾自己摸牌,我提高声音说,"我来了……"表哥杨"噢"了一声,又去抓牌,我又提高声音说,"我……来……了!"表哥杨不情愿地抬起头,嘴巴说:"来就来,叫什么叫?"他看了我一眼,顿时楞住了,嘴巴都控制不住喊:"唉呀,哪来那么盖的皮衣,真适合混事."说完,他就开始扒我的皮.
跟谁玩命也不能跟表哥杨玩命啊!他是我表哥,有血缘关系,对他我下不了狠手,况且玩命也玩不过他,扒就给他扒吧,不就一件衣服嘛.表哥杨穿上皮夹克,在众人面前左转三圈右转四圈,然后问我,怎么样?我忍着内心的悲痛说,帅!他开心坏了,又站到小花面前转了几圈,问,怎么样?我看得出来,小花压抑着内心的痛苦,挤出两个字:好看!
表哥杨走到我跟前,说,听见了吧,我穿上它比你穿着好看,这衣服我就留着了,你自个儿找时间再去买一件.说完,表哥杨从口袋摸出一张老人头塞到我手上,说,我见过这衣服,七、八十块钱,剩下的你甭找了,给小花买条围巾啥地.
我捏着还有余温的百元大钞,感激的说,表哥,你对我太好了……
小花倒贴五十给我表哥买了件皮夹克,我花了二十块给小花买了件牛仔裤,以小花的个条,我觉得她穿牛仔裤还是挺能显现出她窈窕的身材,而且也褪去不少她原本的土色,显得活泼、青春多了.她当然很高兴,一个劲儿说我好,还问我给自己买了什么,我说,随便买了件衣服,哪天穿给你看看.小花说,好.
其实,我并没有给自己买什么,那钱已经不够买我心仪的皮衣,即使够,也没了那份激动,所以干脆不买,但是,我给李雪买了件风衣.
我跟李秀军上的街,他说那件黑色风衣挺好看的,说小花穿上一定亭亭玉立,婀娜挺拔,于是我就买了,连小花穿上都那么好看,李雪穿上岂不是大美人一个?七十块钱我毫不犹豫地甩给老板.老板说,你真有眼光,今冬就这风衣卖得最好,姑娘们都爱穿这个,个个跟城里人似的!我心里想,那李雪穿上一定象香港大明星咯!
我跟李秀军用剩下的钱喝了餐酒,聊了些无聊的话题,说了一些无耻的秘密,连班上哪位姑娘胸大屁股翘也挨个儿进行盘点,要过年了嘛,该总结的也应该总结总结了.评论到最后,我俩一致认为陈大壮长得最呆,此生怕是找不到合适的老婆了,然后,李秀军又说,小花其实是个好女孩,能被我这个人渣找到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我问,你说话怎么流口水啊?李秀军揶揄道:估计是酒喝多了.
2005/04/14/17:42
[21]
天空放晴了,小鸡也出来觅食了.这个冬天难得这么好的天气,无齿的老太太们一边端着面疙瘩靠在墙角贪婪的吸收阳光,一边还囫囵不清的聊着些我听不懂的话题,这样的日子真让人感到温暖.
学校里该忙的事也差不多了,卫生都彻彻底底的搞了干净,期终考试也结束了一个星期,这几天在家等着拿成绩单回合肥.其实对成绩单我没有多少兴趣,不是一百就是九十九,不是九十九就是九十八,以此类推,有什么看头的呢?可我爸妈要看,他们要看到白纸黑字才能确定我不是象自己所说的那样,在七里桥中学初二班里,我要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小花上班去了,我没事就看武打电视剧,有时也逼着自己看些机器猫什么的,可年龄让我不得不对动画片表现出极大的失望,武打的或者爱情片才能吸引我,忽然之间,我觉得自己已经是成熟的大人了,唉,年龄不饶人啊!
我想我是过分自信了,考试成绩单拿到手,我对自己有了一个新的认识.以前老感觉自己聪颖过人,学习一流,各种难题手到擒来,现在我认为自己也不过如此,还真应了那句话,别把自己当颗葱,什么一百,九十九的,现在看来我真的很自负.事实证明,我没有完成既定目标,没有达到自己定下的要求,我不敢去想一百分是什么样子,我只能停留在这个档次——语文九十八,数学九十七,英语九十六……
这个成绩我不满意,因为总成绩排在全班倒数二十八位,总共也就三十个人吧.但有一个人对这个成绩很满意,不是我舅舅,也不是表哥胡,更不是小花,她是蒋小红.
蒋小红所在的护校,已经放假,上午她赶到家,下午就来见我了,准确的说,是我大舅来见我,她陪着来的,好象是找我小舅的,又好象是找我的,反正,大舅在跟小舅聊天时,说,让三子也一起过来聊聊吧.
我大概是在看《婉君》,电视很好看,是琼瑶阿姨写的小说,后来拍成了电视剧.小说本身写得相当吸引人,让人过目难忘.因为里面美女太多,我都记不起主要的情节了,就看到演婉君的那个小妹妹非常可爱,脑袋象南瓜似的,眼睛跟杏仁似的,辫子象麻花,嘴巴象樱桃,鼻子象大蒜,耳朵象锅贴.
我当时就产生了幻想,这么一个小女孩要是喊我"无计哥哥",我大概愿意少吃二两饭,少活六十秒.正想着,后面就有人喊"无计",我一回头,天,婉君来了.
蒋小红现在长得跟婉君象极了,脑袋象杏仁,眼睛象南瓜,鼻子象樱桃,嘴巴象麻花……我当时就产生了幻想,他要是在"无计"后面加上"哥哥"俩字,我肯定少吃三两饭,少活八十秒.
一个学期过去,蒋小红有了些许变化,长相中庸,但身材越发成熟起来,比我第一次在车厢里与她邂逅更让我感觉她具有成熟女人的韵味,整体气质来看,她还是不错的.女人嘛,一旦脸蛋太好看就显得没有韵味了,只有成熟的身材才可以增添无限的女人魅力.
蒋小红比我大不了几岁,但是辈分比我低,所以她喊我无计的时候还满虔诚的——知道占人便宜至少语言应该充满神圣.我回过头来跟她聊.
小红的外公,也就是我的大舅,说小红还有一个学期就要毕业,想留在合肥.
我点点头,说,那多好啊,合肥是个好地方.
大舅说,我也知道是个好地方,可怎么能留下去呢?
大舅望着我,我也望着他,是啊,怎么能留下去呢?你望着我,我也不知道啊!
蒋小红坐在一旁不搭腔,小舅坐在一旁不作声,大舅没什么话说就瞪着眼睛,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也睁着眼,几只眼珠子就这样在空气中碰撞,一切尽在眼珠中,一下子就冷了场.
还是小舅主意多,他吸了口烟,说,小外甥,你回家跟你爸妈说说,就讲你大舅小外孙女护校要毕业,可能想想办法留在合肥实习.小舅面前升起他刚刚吐出来的袅袅烟气,我看不清他说话的神情,但我能看清其他人的表情,大舅和蒋小红不约而同的将头转向我,两双眼睛有目的的盯着我,我害羞的低下了头.
我闷闷的回答,好,我回家就跟我爸说,但不知道可管用,他们到合肥没几年,认识的人也不多.
大舅看我表态,高兴的站了起来,正要开口说话,却"咕咚"一声倒在了地上.蒋小红惊叫道:不好,我姥爷过分激动又犯老毛病,晕了过去……
我大舅因为一时情绪太过激动,出现了短暂的晕厥现象,蒋小红在他嘴唇上边掐了一小会,他就醒了过来.他满脸的歉意,向我们道歉说,不好意思,刚才没控制好有点激动过头,不过还是要麻烦无计回去跟爸妈说说,小红的工作问题还要多费心!我受宠若惊的说,没关系,没关系,这是我应该做的,帮不上忙,也不要怪罪我们.
然后,大舅就心无旁事的和小舅谈牌经之道,我和蒋小红就在一旁无所事事的闲聊.我忧虑的说,期终考试成绩不是很理想.蒋小红看了我的成绩单,惊讶道:不错了,很不错了,不要过分要求自己,这样的成绩挺让人满意的.
蒋小红说话时,眼睛透着清澈的光,不象是安慰我的谎话.跟她说话我觉得很舒服,就象在家时跟母亲说话那样,既能交心似的倾诉,又可以毫不顾忌的白眼相待.我刚才就对她翻了下白眼,她立刻停住话头,眼睛里迷茫起来.
我说,你继续说啊,我听着舒服呢!
她说,不说了,我听你说.
我心里其实真的满惬意的,但我就是想表现下大男子主义的劲头,要让她觉得一切得围绕着我的话头转,以我为中心.大概所有人当中,除了我妈和小花,也就蒋小红能让我胆量和勇气耍一下威风了.
我突然想到李雪,她是我唯一可以低下高傲头颅的人,我甚至愿意为她把自己的头搁在地上,两只脚丫子竖到她眼前博她一笑,我也愿意围着她转圈,转到头晕,转到精疲力竭,我就想围着她转,如同希望其他人围着我转一样,当我成为中心的时候,我能满足一下自己的虚荣心,体验短暂的快乐,我想李雪也一样,也会象我这样的拥有快乐,既然她快乐,我便什么都可以为她做,你说我贱不贱?
想啊想得,我就把蒋小红当成了李雪,眼前浮现了许多幻想中的镜头,嘴巴情不自禁地冒出一句"李雪",蒋小红很是困惑地问,什么雪?
我反应了过来,连忙囫囵的说,雪,外边的雪……
蒋小红抿着嘴笑,"瞧你那傻样!"
小花说,他们单位到年二十九才放假,我说我等不了那几个礼拜,我想家想得厉害,小花说,你那么想家吗?我说,那当然,特别地想.其实小花并不知道,这个"家"里有一个重要的成员,就是李雪.
那怎么办?我请假吧!小花说.
小花如果去不了我家才是最好的结局,我真的不太情愿寒假里又要和小花待在一起,我只想着与李雪为伍,可老妈非得要她去,这下她去不了可不能怪我了吧!哈哈.
请假多不好,老板会骂的.我说.
可我想跟你一起回去过年啊!小花说.
那上班重要还是过年重要?若要天长地久又岂在朝朝暮暮!
我就想和三哥在一起嘛!小花说着,脸倏地红了.
我正经的对小花说,工作为重,儿女情长可以放在后面嘛,我们都还小,有的是时间,对吧?
小花想了想,点头说,好,我不请假了,我听三哥的.
我舒了一口气,说,这才乖,这才讨三哥的喜欢.
小花听了我的话,这次不跟我一起回家过年,我心里那高兴啊,这下终于可以用整个寒假和李雪卿卿我我又不招我妈的骂了.
小花说送我上车,我说不用,我不想你难过.
小花坚持要送,还说,看不到我只好送送我了.
我说,好吧,送就送,只给送到车站,千万别舍不得一直送到合肥.
小花扭捏道:三哥,你真讨厌!
我收拾好所有行李,整装待发.这个夜晚我失眠了,反反复复神出头去看屋外的繁星,有点冷清,有点肃静,但那天空好象是湛蓝,竹林好象是碧绿,门口的那条狗好象是天狗,一切都那么美好!我也好久没这么抒情过,想着即将就要回到合肥,即将见到我老妈、老哥以及李雪,顺带张平、猪头这些人渣们,心里是越想越兴奋,越兴奋就越难以入眠.外面很安静,想出去走走,但大门被插起来,要弄开它必将产生很大的声响,吵醒睡梦中的舅舅、表哥们是很不礼貌的行为,在最后一晚,我还得继续保持我斯文的形象,所以,也只能打开窗户,呼吸一点新鲜空气,再拿把口琴吹一曲《六安郊外的晚上》,这样还不过瘾,又情不自禁的唱起深夜版《水手》,越唱越带劲: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睡,起来唱首歌……有人轻咳了一声,我赶紧止住歌声,告诉自己,一定要忍住,最后一晚一定保持住礼貌.关上窗户,从墙上摘下舅舅的二胡,小心翼翼地拉起《二泉映月》,又把表哥的吉他拿过来,轻轻弹了曲《恰似你的温柔》,还有啥笛子、洞箫、唢呐等乐器,我嫌麻烦就不一一演奏了.
熬到三、四点钟的时候,大概折腾累了,终于迷迷糊糊的进入梦乡.真是奇怪,睡梦中谁不梦偏偏梦到小花,只见她撑着黑布伞款款向我走来,投给我太息一般的目光.
我纳闷道:小花,这么晚还来干什么?虽然我一个人睡,你也不能有啥想法啊!
小花指了指肩膀上的包,说,"三哥,我妈让我跟你一起回合肥,我请好了假,咱一起走."我睡眠不深,知道这是一个梦,就不以为然道:"开什么玩笑,半夜三更到哪去?快回去睡觉!"小花不依不挠地说:"三哥,我真的要跟你一起走,天都要亮了."我正要说什么,,舅舅在一旁说话了:"三啊,你在嘀咕什么?还不起来收拾收拾."我说:"舅舅,我在做梦呢,小花非要跟我一起走,幸亏只是个梦."舅舅大声喊道:"做你的大头鬼!你这个伢真以为在做梦呐?你睁开你的小眼看看."我被舅舅一吵,意识清晰起来,不情愿的睁开眼,一下子就傻了,小花果真就在眼前,打扮得跟进城一样,肩膀上还背了鼓囔囔的包,外面的天已经泛了白,我狠狠掐了一把自己,不是在做梦!
"你不是不去了吗?怎么一大早又过来了?"我满脸疑云的问小花.
"我妈让我提前请假跟你回合肥过年,刚才已经说过了啊."小花有些委屈的说.
"你怎么能这样,决定的事改来改去,也不给我个心理准备,这不是日摆我吗?!"我严厉的批评小花,可她不吱声,我也凶不起来,只觉得这个寒假又没劲了.
早上来送我们的人还真不少.大舅,蒋小红,小花的妈.
看到杨阿姨,我不由地问:"杨叔叔怎么没来呢?"杨阿姨楞了一下,说:"他有病,在躺着呢."我恍然大悟,竟然问这样一个弱智的问题,大概是我还没睡醒.大舅让我们路上小心,还叮嘱我回家问父母好,跟他们说说蒋小红的工作问题.我说好,然后又找蒋小红,刚才还看到她,这会就不见人了.大舅说,小红回家把碎好的玉米粉拿来给你们捎上.我说,不要客气了,大老远的带着也不方便.大舅说,不多,就一小口袋,主要是给你爸妈尝尝,城里人没那个东西.不一会,蒋小红拎了一口袋东西过来,交到我手上.我说,没装别的东西吧?小红说,没有啊.我稍微降低嗓门说,没把自己装上啊?蒋小红"扑哧"笑出了声,说,装上怕你背不动.小花看到这情形就问,装什么呀背不动?我说,反正不是装你,别问那么多.
我和小花背的背,拎的拎,跟众人挥手告别,小花的妈扬着嗓门喊,三啊,小花包里有煮好的鸡蛋,饿了就拿出来吃,我放了十个呢!我吃惊不小,十个这么多,也不怕把我们噎死!小舅也说,小外甥,路上小心,注意安全.我侧着身子挥手道,知道了,你们回去吧.话刚说完,脚底下一滑,整个身体伏倒在地,我定睛一看,恨恨地骂道:谁他妈昨晚在这儿拉屎?!
在最后关头,众人都已离去之时,我发现了一个人影,一闪而过,好象跟踪我们好长一会,在我隐隐约约看到他时,又突然隐遁不见了,但是,凭那个身影我可以断定我认识他,熟悉他,虽然没有证据肯定是他,就那个身高我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除了陈大壮,不会再是别的什么东西.
2005/04/14/17:43
[22]
年关回家的人还真不少,一个限载四十人的客车里估计塞了六十人.坐在我身旁的是小花,一个安静、朴实的小姑娘.记得上次来六安时,我身旁先是成熟可人的蒋小红,后来又是年老讨嫌的老妇女,一路上我从天堂掉到地狱,开始享受头发香味,后来承受脑袋重力,心情相当复杂.现在好了,就小花在我身旁,不会再让我的心情大起大落了.她精神得很,一路上没怎么打盹,反倒是我的脑袋靠在小花的肩膀上摇来晃去,心里面我很不好意思,可小花很愿意那样,一句怨言也没有.
我认为有必要让她了解我内心的想法,就告诉了她:小花,你也太瘦了,肩膀没一点肉,把我太阳穴杠了个大包!
车厢里闹哄哄的,有人挨着睡觉,有人闲着聊天,小花说,有点饿了,就拿出几个鸡蛋,剥好后给了我俩个,我张嘴就吞了下去,顿时整个人就定住了,差点一口气没有缓过来.
前排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正"咕咚咕咚"喝着矿泉水,我勾着眼睛,心想,我要是能喝上俩口多好啊!在过道另一边的一个年轻人凑过来象发现新大陆般指着老人家手上的瓶盖子大声喊道:"老人家,你中奖了!""中奖?中啥子奖?"老头疑惑的看着年轻人.
"哇,中了二等奖,可以去经销公司领奖,有五千块钱呢!"年轻人贪婪的盯着瓶盖子,眼睛冒火.
坐在老人旁边的平头年轻人凑过来看了看,也吃惊的喊:"果然是中了二等奖,老人家运气真好."老头问:"真的?""你不信那你给我.""哦!不,我自己晓得,我自己看就是了!你帮我把瓶子拿一下."不知道为啥,我竟然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替老头拿水,然后不由自主一口气喝了一半,大概是我被鸡蛋噎得受不了了吧!
年轻人问:"恩!大爷你看是不是?"那老头一把仔细看着瓶盖,喜极而泣:"天啊!我活了一大把岁数,今天终于走了一回运.我这把老骨头要值钱了."说着,他就拿回了水.
"咦,我的水呢?"我舌头一土,赶紧缩回头.
我心里很不平衡,喝水也能喝出钱来,我咋就没那好运气呢,五千块呐,我可以买多少个烧饼,买多少件衣服,吃多少只冰棒啊!我可以给父母买人参蜂王浆,给李雪买虎皮大衣,给自己买正宗皮夹克,妈的,剩下的钱给小花买个草帽戴戴也花不完,我真是个苦命的孩子!
心里正想着,年轻人又说话了:"大爷,这奖要到合肥的公司去兑,你可认识啊?"老头说:"还要到省城啊,我在肥西就要下车了啊!"年轻人说:"那就麻烦了,我也是到肥西的,不过我经常到合肥出差,你把这个奖卖给我,怎么样?"老头想了想,手中的瓶盖握得更紧了,他旁边的平头年轻人也跟着说:"是啊,老人家,你兑这奖不容易,不如卖给他,你白白赚几千块钱,又省事又省力,多好啊."老头咬了咬牙说:"好,就卖给你,出多少钱?"年轻人说:"这奖还要上缴百分之二十的税,拿到手就四千块钱,还要请兑奖的人吃饭喝酒,再去掉来回车费,剩下也不多了,这样,我出一千块钱,你卖给我."老头连连否定:"太少了,没有两千块我不卖."我心里盘算,两千块也划得来啊,可惜我没有那么多钱,否则,这瓶盖定是属于我的,唉,可惜啊!
年轻人说:"大爷,我是诚心想替你解决负担,你想啊,去一趟省城也不容易,坐车、吃饭、住宾馆都要钱,一来二回,这钱到手也就没多少了,这样,我出一千五,你卖给我,就当在路边捡了宝,怎么样?"老头眼珠子乱转,大概是在打小九九,盘算自己划不划得来,他旁边的平头小青年说话了:"是啊,大爷,我劝你还是卖给他得了,图个省心,反正这是笔意外之财,白得一千五不烫手."老头眼珠子又转了十八圈,好象极其痛苦的下了决心:"好,看你这个小伙子这么诚心又提醒我中奖,就一千五卖给你."年轻人高兴的要蹦起来,赶紧翻了翻身上的口袋,上衣口袋,裤子口袋,甚至内衣都翻了一遍,最后苦瓜着脸说:"大爷,摸了全身就摸了一千块钱,我真的是想诚心买啊!"老头把瓶盖往胸口一扣,说:"没有一千五坚决不卖,谁出得起一千五就卖给谁."年轻人立刻紧张起来,哀求着说:"别急,大爷,让我想想办法."年轻人皱了皱眉望了望全车人,问:"请问哪位到合肥?."我条件反射般的答道:"我……"年轻人侧着头问:"你是去合肥的?"我第一个迸出话来后,后面有好几位都应着,"还有我","我也是去合肥的"……年轻人说:"机会难得,但也有先来后到之理,这位小兄弟,你可出得起五百块,咱合伙把这盖子买了,回头去合肥兑了奖,咱平分."我一听,心里乐开了花,五百块换两千块,天大的好事啊!当下,我就从头开始摸自己身上所有装钱的地方,不就五百块嘛,搓也要搓出来!
我记得我身上至少装了三百多块的私房钱,我妈让我买日用品的,我这个人比较邋遢,一块肥皂可以用几个月,一瓶洗发水可以用半年,一件衣服穿几个礼拜不成问题,磨损率非常低,更新非常慢,节俭下来的大约有三百多块吧,装在我内衣口袋里,我全给掏了出来,数了数,果然三百多块——三百零一块零九毛.
我捅了捅小花,她一直老实的在旁边瞧着,我示意她掏东西出来,我知道她有钱,来一趟合肥,她妈能不给她一点零花钱吗?没有三百也有两百吧,何况她自己还挣了钱.
我小声说:"还差两百,你给垫上,回头还你四百."小花不坚定地问:"三哥,这是不是骗人的啊?
我白了她一眼,说:"你看这象骗人的么?哪有演这么好的?那个老大爷也会骗人?你看你脑袋装的都是什么?这么好的机会不能浪费了."小花受不了我的目光,不太情愿又似无奈的从里面衣服掏出一个小包,数了四张五十大钞给我,嘿嘿,包里还有两张呢!
那年轻人接过我们凑的五百块,拍着胸脯说:"小兄弟,这下咱俩走大运了,这中奖的标志给你收着,到合肥,咱就一起去兑奖."我拿过瓶盖瞧了瞧,背面赫然印着"二等奖"的字样,我想,这下跑不掉了,他们也不会骗到啥,盖子在我手上呢!
我对小花说:"看见了没有,这是中奖标志,五百块要变成两千块了,咱俩运气真不错.等兑了奖,给你买个草帽戴戴,免得你夏天骑车晒得跟煤球一样."小花幸福的就要把头靠过来,我乜了她一眼,说:"歇一会,肩膀酸,待会儿靠!"周围的乘客小声地议论着什么,我想他们肯定是嫉妒了,谁让我有这么好的运气呢,抢答也可以争取意外的惊喜,这年头啥都要争取,特别是瓶盖子之类的东西,里面隐藏着大量的致富信息,于是我对全车厢的乘客说:"同志们,请一定珍惜你手中的瓶盖子,财富很可能就在我们手中!"立刻,车厢里响起一片喧哗声,各自低头寻找手中的意外惊喜.
迷迷糊糊中,我进入了梦乡……很快我就到了合肥,和那个年轻人一起下车,然后直奔经销公司,拿到五千块后缴了税,又买了糖,放了炮仗,我还戴上了大红花,周围有成千上百的围观者,交头接耳地说,这俩年轻人运气真好……然后,我又甩给小花四百块,她快活得在我脸上亲了一口,害得我在众人面前羞涩的骂道:讨厌.我用剩下的一千六百块给爸、妈、哥各买了几件衣服,给李雪买了正宗皮大衣,然后我快活得在李雪脸上亲了一口,她害羞的嗔道:讨厌!最后,我拿出二百块请张平、猪头、彭军等老哥们海撮了一顿,他们都改口喊:无计老大,你就是我们的亲哥!
这时有人喊:小伙子,小伙子……我惺忪的睁开眼,几个人正围在身旁,大眼瞪着我,小花也醒了.
他们问:"刚才那几个人在肥西下了车,你该不是被骗了吧?"我紧张地前后左右一看,那几个人包括那老头都没了身影,这下,我慌张了起来,赶紧去摸口袋,幸好,幸好,瓶盖子还在.
我说,中奖的东西在我身上,不怕不怕,那人大概在合肥与我汇合吧,不怕他不找我!
旁边的乘客提醒道:你可要看清楚了,不要被骗了,天上没有掉下来的馅饼,这年头啥不多就是骗子多.
我心里嘲笑他们,认为他们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但为了谨慎起见,我还是仔细看了看瓶盖,那"二等奖"三个字熠熠发光,我情不自禁去抚摩,拿开手再一看,几个字竟然成了一片模糊的黑迹.
我仰天大笑又低下头深深叹了一口气,我毫不顾忌的扯开嗓门大骂,你们这些狗娘养的,禽兽不如的东西,连我都骗,我上有老父老母,下有李雪、小花,你们这些畜生骗了我五百块,我怎么对她们交待啊!
小花看我情绪激动,似笑非笑的怒吼,她也不知如何是好,眼睛里汪汪的,好象她也有万般委屈.她拦住我说,三哥,算了,不要这样,就五百块钱,下次咱不上这当了.
我握住小花的手,羞愧的说,小花啊,我怎么对得起你,不但不能还你四百块还让你贴了两百块,我真是人渣啊,你骂我吧,打我吧,那样子也许我好受些.
小花说,我不怪你,三哥,不就两百块嘛,回去我再挣,吃了这亏,下次就记住了.我点点头,说,小花,你真好,回家不要跟我妈说这事,好吗?
小花说,不会的,我身上还有两百,给你装一百,万一你妈问你零花钱,你拿不出来,她会说你的.小花说着又拿出那个小包,捏出两张五十纸币塞给我,我连忙推脱,说,不要,不要,已经花了你不少,哪能还要你钱呢?小花坚决的把钱塞到我手上,说,拿着,反正我身上还有一百多块,你装着一百,万一需要用就方便多了.
我看着手心里的票子,很为难地说,那我就满足你的心愿吧!然后把钱小心地叠好塞到上衣口袋里,又给小花抛去一个媚眼,小花象被电击一样,浑身激灵了一下.
2005/04/14/17:44
[23]
半年没回来,合肥发生了一些不小的变化,马路宽了,地面干净了,市容好看了,大楼长高了,建筑壮观了,门窗都带色了.汽车站人山人海,我和小花刚下车,就有男女包抄过来给我们提行李,说要带我们去住旅社,我没好气地冲他们发火:我是合肥人,住个屁旅社,我回家住去.小花紧紧揪着我的衣服,生怕丢了自己,眼睛扫着周围的一切,没有什么比眼前这些景物更让她有新鲜感了.
我问小花,这次跟上次来合肥有什么不同吗?
小花腼腆的一笑,说,上次来很紧张,因为就要见到三哥,这次跟三哥一起回来,我有说不出的开心.
我说,我也是,上次来接你,我很紧张,不知道小花你变成什么样子了,这次和你一起回来,我有很多的开心都说不出来.
小花很朴实的笑了,说,三哥,你嘴儿真甜.
我坏坏地问,我嘴甜你都知道?这可不得了.
小花把手中的包朝我身上拍了一下,说,你咋那么坏?
我也把手中的包拍了小花一下,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小花皱着眉问,哪来乱七八糟的.
我说,跟表哥杨学的,他还说,男欢女爱,传宗接代……
在六安的半年,我学到了很多知识,尤其是一些生活里的常识.我觉得这些东西都是书本上学不到的,而表哥杨更象是大哥哥一样不厌其烦地向我授业解惑,让我明白了生活原来如此之美好,对我将来的人生路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在我有限的青春岁月中很幸运地得到了一般同龄人所没有的特殊的照顾,为此,我还想入非非过呢.有时也有一点埋怨,怪表哥杨老是在关键时刻停了话头,比如亲嘴,他说要张开嘴,而不是抿着嘴堵上去,但他就没告诉我嘴巴张开以后怎么办;比如拥抱,要抱着女孩的腰才能抱得紧,但他又没说拥抱过后该干些什么;又比如看电影,要在黑漆马虎里握住女孩的手,但他没传授给我,万一摸错地方该怎么办?
还有几分钟就要到家了,然后就很快见到李雪,再然后我就可以运用表哥杨教我的方法去约会李雪,但后面的程序是啥样的呢?越想越觉得表哥杨不够厚道.
放假前几天,我给家里写过信,告诉他们过几天我就回去,既没确定是哪一天,也没说小花跟我一起.半年不到的时间并没有让通往我家的路程变得崎岖难觅,很快,我和小花就到了家,但家里没人,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
隔壁李叔叔正在门口腌鱼,手上沾满盐粒.他首先看到我,然后大喊,老三,放假回来了?我报以一笑,说,是啊,刚放假就回来了,特别想家.李叔站起来要跟我握手,还没迎上来,我就闻到了他身上的腥味,我嘴巴开始嚷嚷,什么东西这么臭?李叔把手缩了回去,讪讪地说,不是臭,是腥,我在腌鱼呢!我说,对对对,是腥味,在六安,所有杂味都称为臭味.我借机瞎掰几句,他"呵呵"一笑,说,你爸妈都上班去了,等会就回来做饭,先到我家坐坐.他说着又看了看小花,问,她是谁?是你妈经常说的小花?我小声地回答:李叔叔智商惊人,正是她!
我对小花说,来,我们先到李叔家坐一会,把东西放下来,好好歇歇.
李叔殷勤的招呼道,是啊,是啊,小花快进来吧!
我和小花前后迈进李叔家.他家与我家一墙之隔,屋梁是相通的,各自家糊了一个天棚,隔音效果很差,打个喷嚏也能把隔壁吓一跳,不用出门就可以与李叔他们一家聊天,一来二往,两家人就跟一家人一样.
李叔很客气的拿了很多糖果出来招待我们,还叫我们别客气,尽管吃.
时隔半年未见,我多少有点拘束,看着桌子上撒了五颜六色的糖果,虽然肚子呱呱叫,但嘴巴很争气地说,不客气,我在六安吃够了.然后对小花说,小花,你吃吧,坐了一上午的车,累了饿了吧?
小花比我还客气,她学着我说,李叔不要忙活了,我和三哥在六安吃好了,想吃我们自己动手.
李叔看着小花,情不自禁的说,小花,三子他妈老提起你,今天一见,我觉得你长得真象花一样好看.
小花的脸微微一红,低下头翻着眼睛望我.我按捺不住的开口道,李叔,小花长得比较有个性,不是一般的花所能比的.
李叔一本正经的说,三子,你不要以为我讲的是假话,我第一眼看到小花就打心里面喜欢,她长得真叫排场.
我说,李叔,你很长时间没上班了吧?他问,你怎么知道?我说,你要在外面上班就不会跟没见过女孩一样,谗得很.
李叔不太好意思,我指着走廊上的煤炉,说,你炉子上的水开了.
李叔一溜烟跑到堂屋外的厨房冲开水,我看他低着头,迅速从桌子上拈了一颗花生糖剥开塞进嘴里.李叔不一会折身回来,还是很客气的说,三子,你带小花吃糖,千万不要客气.
我露出厌烦的情绪说,真的不吃,都吃伤了,实在吃不下去.
李叔说,好,我拿茶叶给你们泡茶.他转身走开,我又迅速拈起一颗花生糖塞到嘴里.
我对小花说,风度是我的形象,但花生糖是我的最爱.
小花含蓄的笑开来,忽然她使了个眼色提醒我,李叔出来了……
在瞬间之时,我不动声色地既保持了从六安回来后的基本风度又切实拥有了自己的最爱,在多达十几枚糖果中消失两颗花生糖,一般的人无法觉察得到,但,小花看在眼里,可,我不在乎,在小花面前我已经达到了她心有我,我心无她的境界.
李叔还在说小花好看小花水灵小花跟花一样排场时,就听到外面传来熟悉的说话声,很遥远,犹如半个世纪没有倾听过;很近,这样的声音一直存在于我的心里,陪伴我在六安的每个日子.
说话声越来越近,一直传到了李叔家,是隔壁的声音,一墙之隔,但清晰入耳,我忍不住叫道:"妈,我的妈呀……"我的声音落下三秒钟就听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又转了个弯,我一抬头,几个人影刷地闪到我的跟前.
这些人鱼贯而入,但队形保持的还算整齐,我看清楚了,第一个是我妈,她激动的冲过来,我喊道:"妈,我回来了."我妈扑了过来,一把抱住小花,泪眼婆娑呢喃道:"小花,你回来了,我整天都在想你哩."紧随其后的是大哥,我又见到了英俊潇洒的大哥,我伸出手想紧紧握一下他的大手,大哥很配合的伸出手,哪知斜刺里伸出一只手被大哥握住,大哥说,小花,你回来了,又长高了.
我想他们都太喜欢小花了,便不去管他们叙旧,猜想这第三个人影应该是慰问我的吧!第三个人影是犹抱琵琶半遮面,我歪着头看去,他把脸歪到另一边,我也歪到另一边,他又歪到这一边,跟捉迷藏似的,我做出歪到左边的姿势突然把头歪到右边去,这才发现,不是别人,他就是我那亲爱的——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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