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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日爱国者

詹姆斯·洛尔斯 (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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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危机
现代社会并不一定要经历核战争才会崩溃,只要好好考察一些大城市的情况你就会明白。不管是洛杉矶、纽约,还是芝加哥,它们的水源地都在数百英里之外,一旦缺水,或者断粮、断电,只要很短时间,骚乱就会出现在这些城市的街头。我们的现代社会很脆弱,它高度依赖错综复杂的物流网络,来为居民提供商品和服务。我们并不需要一场核战争来导致现代社会的衰亡,在这一点上,我们和古老的罗马人没有什么区别。
吉恩?罗登贝里
起落架放下的瞬间,托德?格雷长出了一口气——快到家了。他乘坐的是一架七十座庞巴迪CRJ-700客机,现在是降落前的顺风段②,发动机开始节流,以减少推力。托德从身边的舷窗向外望去,已经可以看到自己熟悉的帕卢斯山脉连绵起伏的山梁,山下是整整齐齐的金色麦田。在这个季节,地里只剩下了短短的麦茬,早在十月初,麦秸就已经被运走。飞机落地后,襟翼翻开,发动机轰鸣着开始逆转,就这样停靠在了小小的普尔曼-莫斯克机场。这座机场位于华盛顿州和爱达荷州交界的地方,就在州境线的西边一点。飞机已经切换到了辅助动力系统,托德解开安全带,却并没有站起来。他不喜欢傻站在那里,看每个人准备自己的随身行李,傻等着机舱门打开,再等着前面的乘客一个一个出去。他宁愿多坐一会儿,等过道没人了再下飞机。他闭上眼睛,向上帝祈祷,然后开始回想过去七十二小时发生的事。
尤金?吉恩?罗登贝里(1921—1991),著名美国电视编剧、制片人和未来学家,最富影响力的作品是科幻系列剧《星际迷航》。
飞机降落前平行于跑道,与降落方向相反的那段航程。
会议通知下得很迟,被通知到的人还必须到会。公司所有中级以上的客户经理都到了,有的甚至来自巴尔的摩那种小地方。托德?格雷和公司另外两位远程办公的雇员一样,也被管理层扯了进来。他们说,会议很重要,于是托德很敬业地带上了自己最好的西装,一路开车从布维尔赶到普尔曼-莫斯克机场,乘飞机到西雅图,又从西雅图坐联航班机到芝加哥的奥黑尔机场。他在机场租了一辆车,住进了万豪酒店。每个季度去芝加哥的时候,他通常都会住在万豪酒店。第一天就这么过去了。芝加哥和爱达荷州有两个小时时差,他到酒店打开福克斯新闻频道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了。新闻里有很多坏消息,他看了半小时电视,然后开始和芝加哥当地的朋友们打电话,发邮件。在电话和邮件里,他用了很紧急的措辞。好好睡了一觉之后,他开了一整天的会,从早上七点半的工作早餐开始。在伯顿-迈耶-斯罗恩公司,大型会议这么早开始,可以说是史无前例的。
为了开好这天的会,公司还聘请了两位外部顾问,一位是俄、国人,来自佛罗里达,另一位是阿根廷人,来自纽约。这两位都被认为是高通胀问题的专家。他们都是执业经验丰富的会计师,也都亲身经历过自己国家的高通胀——三位数的通胀率。托德听一位中层经理说,这两位顾问当天的酬金高达两万美元。
那位经理还说,公司本打算再聘请一位津巴布韦专家,但这位先生无法出席,因为申请签证的时候被拒绝了。托德觉得很遗憾,他知道那个国家最近的年通胀率高达百分之一万五千,币制改革的时候直接从货币面值上去掉了十个零。津巴布韦专家对通胀问题的认识,肯定是世界领先级别的。
那位阿根廷专家来自毕马域会计师事务所,名字叫做菲利浦?Y.博尔德罗,他提供的有用信息比那个俄、国人多得多。他讲起自己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在阿根廷的亲身经历,那时候的月度通胀率超过了百分之百,他还讲起了二○○二年的经济危机。随后他又说起劳尔?阿方辛总统的货币兑换法令,以一千比一的比例兑换旧币。他说,当时他们公司不得不每天计算汇率,以回避通胀造成的损失。涉及大型交易的时候,甚至一天计算两次。他详细描述了公司内部的运营方式,包括如何把资金存入“当日账户”,以及如何尽快将当地货币兑换成美元,以免它们被“厄尔因佛诺”吞噬。“厄尔因佛诺”是当地人对通胀的称呼,本意是地狱,意思是说,通胀是用邪恶的火焰吞噬阿根廷比索的无底深渊。
那个俄、国人足足迟到了一个小时,一进门就大声道歉,说什么飞机晚点之类的理由。托德自言自语地说:“胡扯!他就不能提前一天到吗?住宿费我们都给报销。我们给了这家伙两万美金,他都不能准时一次!”
坐在他旁边的经理听到了,笑着点头表示同意。
那位阿根廷专家冷静而含蓄,但这位俄罗斯专家完全相反,非常喜欢夸夸其谈。他喋喋不休地东拉西扯,讲到俄罗斯会计界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的方方面面。他的讲述很快就变成了关于行贿问题的闲扯:向莫斯科警察局行贿,向税务局行贿,向俄罗斯联邦安全局行贿(它的前身,就是著名的克格勃),向俄罗斯大众“行贿”。
不过在有些问题上,这个俄、国人还是能说到点子上。比如,他就非常直白地说:“你们得搞清楚,现在市面上什么币种最坚、挺,一有机会,就把资产兑换成那种形式的外币,不然你的本币资产就会缩水。我们在俄罗斯经历过百分之一千八百的通胀率,持有卢布超过几天时间就是发疯。那时候有一段时间我们觉得——只是当时啊——绿票子是最好的避风港。至于说现在嘛,我就搞不懂了。可能是欧元吧,也可能是瑞士法郎。但绝对不是美元,美元现在太垃圾。你看最近美国的通胀率,百分之一百一十五,而且还在上升。真的,你们得赶紧抛弃美元,把所有的应收账款全部兑换掉,不换就是对不起你们公司的客户,也对不起你们自己。”
托德到最后都没记住那个俄、国人的名字,反正相当长,读起来非常拗口,只记得最后两个音节是“斯基”。那位什么什么斯基刚进来没多会儿就问了一个问题,这个问题马上让托德警醒了起来,坐直身体静听。“你们的警卫到哪里去了?大堂为什么不派人站岗?你们绝对得加强警戒!别看你们现在处理的都是账簿、U盘、硬盘上的数据,很快你们就得搬着大批现钞进进出出。你们必须得雇几个带枪的大块头守在这儿。找那些长得最难看、块头儿最大的家伙,配上看上去最生猛最凶残的枪,车库最少要一个人,大堂一到两个。相信我,这点你绝对不会后悔!”
午宴之后,在长长的会议桌另一端,有人委婉地提出了一个问题:假如公司每天都在自行计算各种货币的贬值幅度,那么累积起来的差额,具体该怎么记入账簿呢?菲利浦?Y.博尔德罗正打算回答,就被那个俄、国人抢去了话头。俄、国人的话让包括托德在内的所有人都大吃一惊。他说:“编呗!随便瞎编一个听上去站得住脚的理由就行。我们现在谈论的问题,本身就是瞬息万变的。谁会在乎那些细节?你的账目说不过去的时候,编个理由就可以。”
这时,老迈耶清了清嗓子,发话了。很明显,他对俄、国人的说法非常不满。他反驳道:“我们绝对不会‘瞎编’任何东西,我们会完善我们的会计业务流程,找出最好的办法应对通货膨胀造成的损失。我们会建造严密的计算机模型,如果有需要的话,也会建造市场趋势预测模型。”在这之后,那个俄、国人几乎一整天都没再开口。很明显,老迈耶在俄、国人身上投入的两万美金很不值得。一天的会议结束之后,人们本想通过开会解决的疑问依然如故
第二天一早,托德乘坐清晨五点三十分的飞机返回了西雅图。
空中小姐打断了托德的沉思,她正在沿着过道检查行李架,以免有顾客遗忘了物品。托德站起来,从头顶的行李箱中取下自己唯一的一件随身行李,最后一个走下飞机。他去芝加哥的时候从不托运行李。
因为不需要领取托运的行李,托德下飞机后只用了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就坐上了自己的道奇皮卡。停车场就在普尔曼-莫斯克机场外的马路对面,取车很方便,跟芝加哥的奥黑尔机场完全不同。那边的大型机场航站楼,光通道就有几英里长,取行李的转盘有几十个,停车场也有好几平方英里,停车一天就要收你二十美元。五十分钟后,托德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农庄门口,索娜迎了出来,在车旁叫着、跑着、摇着尾巴。平安回家的感觉真好。
美国道奇公司生产的一种小型多用途卡车。
玛丽从前门出来,给了托德一个长长的拥抱。在托德取出行装的时候,他们聊着最近发生的一切。
危机来临之前早有征兆。早在世纪之交,美国联邦政府的财政支出就已经失控,债务和赤字问题已经积重难返。到了二○○八年,全球金融市场崩溃,银行面临倒闭的风险,政府不得不更加频繁地投入资金救市。赤字更加泛滥,债务问题蔓延的速度惊人,扭转这一趋势的难度又的确太大,所以人们选择了无视。国会预算办公室曾经发布过一份触目惊心的报告,里面提到,当时,就算只是为了支付国债的利息,也需要用上联邦政府全年度百分之百的个人所得税、百分之百的公司所得税和营业税,再加上百分之四十一的社保税。危机爆发之前,国债的利息已经占到了政府全部收入的百分之九十六。
政府的债务以每天九十亿美元的幅度剧增,相当于一秒钟增加一万五千美元。官方公布的国债总额是六万亿美元,而非官方的国债总额,包括过期未偿付的债务如退休金、长期债券和军人养老金等等,总额超过了五十三万亿美元。即便是保守的官方数字,也已经达到了国内生产总值的百分之一百二十,并以每年百分之十八的复利率增长。当年中央政府新增债务的规模达到了财政总收入的百分之一百九十三。时任美国总统的任期即将结束,但经济停滞、利率飞涨、通胀率居高不下,三重压力让总统苦不堪言。在公开场合,他依然乐观地宣称正在着手“消除赤字”,但私下里,他也承认现有的低赤字是通过把越来越多的支出项目放在“预算之外”的方式实现的。在无数的会计技巧和移花接木的手段背后,真正的财政赤字一直都在攀升。各级政府产生的财政支出占到了国内生产总值的百分之四十五。当年七月份,新上任的美联储主席和总统进行了一次秘密磋商。美联储主席指出,即使国会可以平衡政府收支,政府的负债规模还是会以不可抗拒的势头迅速扩大,因为以往债务的复利率负担太重。总统先生对分类收支账目表和统计数字没什么兴趣,他的国家在经济数字方面表现还不错,股市也创下了前所未有的新高,要顺利完成自己的任期,只要继续例行公事得过且过就可以了。于是总统并没有费心去控制政府财政支出,反而启动了又一轮大刀阔斧的信贷刺激政策,其中包括对大型企业的救助,对抵押贷款债券的救助,再加上他一贯情有独钟的城市核心基础设施改造,甚至在伊拉克和阿富汗,政府也加大了投入规模。
在欧洲,国际银行家开始公开表示对美国政府偿债能力的质疑,因为美国政府债务规模的扩张速度实在太快。到了八月中旬,德国联邦银行总裁对《经济学家》杂志的一位记者发表了一些“不当”言论。短短数小时之内,他的评论就通过互联网传遍了全世界。“美国国债的全面违约,看来已经迫在眉睫。”他终于说出了人们一直都在担心的那个“D”打头的单词:Default①。而且,他在说到“违约”的时候,还使用了另外一个成语“迫在眉睫”!这让美元汇率在第二天的全球市场上经历了一轮惨跌,美国国债的销售也就此一蹶不振。从日本央行开始,各国央行和国际货币机构纷纷开始抛售名下数以万亿计的美国国债。他们中再也没有一家愿意接受风险极大的美国长短期国债,美国长期国债的售价很快就开始按照票面价值两折出、售。
①违约。
接下来的动向,就是各种类型的外国投资者开始不约而同地抛售美元证券类资产,无论企业股票、债券还是国债,任何以美元计算的资产都在被抛售之列。在做出了一些支持美元的表面努力之后,大多数欧盟国家和日本都宣布,今后将不再把美元作为外汇储备的组成部分。
为了偿还不断膨胀的债务,美联储决定采取一个关键性的战略步骤,也就是进行债务货币化——通过印钞解决掉当前负债的大部分。美联储已经持有六千八百二十亿美元的美国国债,这些债券被当做“资产”对待,因为它可以给美联储提供增加货币供给的理由。短短几天之内,美联储持有的国债就增加了一倍以上。印刷厂加班加点赶印美元,在八月的第三个星期,官方公布的通胀率达到了百分之十六。而让美联储感到失望的是,经济并没有复苏的迹象。贸易收支平衡的数字越来越糟,其他主要经济指标也没有起色。
为了应对危机,华盛顿特区的议员们才想起要减少政府财政支出。但他们失望地发现,大多数支出项目根本没有削减的可能,联邦预算的绝大部分都是在支付债务的利息,或者用于支付政府应该承担的薪金待遇等项目。这些项目都已经有了法律保障,其中很多甚至设立了在通胀条件下的自动调整机制,所以联邦财政支出还会继续增加。压力主要来自于存量负债的利息负担,随着利率的上升,利息的负担也越来越重。想让投资者购买半年期的国债,就要把利率定在百分之八十五。到八月底,财政部已经彻底停止了长期国债的招标拍卖。通货膨胀率已经太高,根本没有人愿意给山姆大叔提供长期贷款。成了惊弓之鸟的美国投资者不再相信美国政府,不再相信美国股市,甚至不再相信美元。到了九月份,工厂新订单数量和新售房屋数量都已经下降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公司无论大小,纷纷开始裁员,只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失业率就从百分之十二上升到了百分之二十。
但最终引发社会恐慌的,却是股市的崩溃,它最早出现在十月初。牛市已经持续多年,远远超过人们的预期,用传统的经济周期理论已经无法解释。几乎所有人都相信,他们赶上了势不可当的时代。每月都有一千五百亿到两千亿美元新增共同基金①投入股市。共同基金太受欢迎,以至于上市的共同基金数量超过了上市实体企业的数量。到二○○九年,经营中的股票经济机构达到了二十四万家,这简直就是二十世纪二十年代的重演。危机爆发之前,道琼斯工业指数股票的平均交易价格达到了六十五倍的收益率,相当于二○○○年互联网泡沫破裂前的水平。市场行情攀升到了难以想象的高位,而推动这一切的,是人们不可遏止的贪婪。
美元汇率崩盘之后不久,股市就已经被恐惧左右。跟以前的历次股灾不同的是,这一次美国金融市场崩溃的速度很慢,这主要是因为交易市场的停牌系统在起作用,这个系统是在一九八七年华尔街危机之后设立的。一九八七年那次,股指在一天之内一跌到底,而这次,道琼斯指数花了十九天的时间跌去了七千五百五十点。如此大的下跌幅度,让二○○○年的互联网泡沫破裂事件相形见绌。所有人都惊呆了,没有任何“股票市场专家”预料到股市可以下跌那么多,但事情的确发生了。只有几个永远唱反调的专家“预见”到了当时的局面。最后,政府不得不出面停止所有股票的交易,那时几乎已经没有投资者愿意出钱购买新发行的股票。
①共同基金是由基金经理的专业金融从业者管理,向社会投资者公开募集资金以投资于证券市场的营利性公司型证券投资基金。共同基金购买股票、债券、商业票据、商品或衍生性金融商品,以获得利息、股息或资本利得。
由于全球各地股市息息相关,它们崩盘的时候,也是彼此影响。伦敦和东京股市受到的冲击甚至超过了美国股市,大萧条开始之后五天,伦敦证券市场就停止了交易。东京股市的行情波动尤其剧烈,在经历了史无前例的惨跌之后,只撑了三天便关门大吉。股市进入崩盘阶段之后的第二周后期,美国国内银行开始出现挤兑。早在一个月之前,国际市场抛弃美国银行和美元的暗流就已经开始无声地涌动,而所谓的“姬无百”——也就是基本无知的百姓——花了那么长的时间才明白过来。唯一从这次危机中获益的就是那些囤积贵金属的投资者。金价暴涨到了每盎司五千一百美元,其他贵金属也相应上涨。但即使对于贵金属投资者,他们得到也无非是纸面上的财富。任何在物价飞涨初期抛弃贵金属兑换成美元的投资者,都会很快变得一无所有,因为仅仅几个星期之后,美元币值就已经彻底崩溃。
美元崩溃的原因,是联邦存款保险公司做出的一项长期承诺:“所有存款都可以自动获得二十万美元保险。”当美国国内银行面临挤兑时,政府不得不兑现承诺,而能够兑现承诺的方式,也只剩下了印钞——大量印钞。很多美国公民对美联储发行的货币早就已经怀有戒心,因为一九九六年以来,大面额美钞的发行方式已经调整了好几次。
新发行钞票的颜色让美国人的心态又经历了一次冲击。这些纸币看起来就有些“不对劲”,简直像是伪钞。事实上,他们也的确可以算“伪钞”。从一九六、四年开始,美元币值已经与贵金属脱钩,支撑其币值的,只是一些空泛的承诺。最开始只是传言,但之后传言得到了确认——联邦造币厂的确在改变自己的印钞工艺,原本用来印制一美元面额钞票的印刷机,被用来印制五十美元和一百美元面额的钞票。这让一般老百姓更加失去了对美元的信心。
因为日夜不停地印制品质欠佳的货币,超级通货膨胀也就不可避免地出现了。短短三天,通货膨胀率就从百分之十六攀升到了百分之三十五。在此之后,几天之内通胀率连创新高:百分之六十二、百分之一百一十、百分之三百一十五,最终达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百分之两千一百,货币贬值的速度让人联想起数年之前的津巴布韦。因为贬值速度过快,美元汇率开始每小时调整一次,汇率的变化也成了最热门的话题之一。人们拼命花钱,争先恐后地把自己手里的美元换成汽车、家具、工具、稀有硬币等等任何可以买到并能存放的东西。这让经济进入了过热状态,有点像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德国魏玛共和国时期。越来越多的纸币在追求着越来越少的商品。
经济过热的情况下,如果政府想要遏制急速增长的通胀率,不停止印钞是根本不可能的。但政府又真的无法停止印钞,因为储户还在源源不断地拥向银行,要取走自己的全部存款。一位电台脱口秀节目的主持人说,此情此景“就好像看到一条咬住自己尾巴的蛇,要把自己吞吃掉”。华盛顿特区的官僚们能做的只是呆呆地看着。早在数十年之前,政府开始放任财政赤字的时候,就已经埋下了祸根,现在他们是自食其果。那些还有工作的工人们很快就明白了超级通货膨胀对自己收入造成的影响。他们要求每天的工资报酬按照通胀率进行调整,有的甚至要求雇主按日发放工资。
只有固定数量收入的公民,在超级通货膨胀的环境下,两周内就已经彻底破产。这其中包括了领取退休养老金的人士,领取失业救济金的人群,以及接受社会福利救济的人们。当一罐豆子可以卖到一百五十美元的时候,他们中的大多数已经无法维持生活。通胀率突破百分之一千之后,骚乱很快就开始出现。底特律、纽约和洛杉矶是最先出现全面骚乱和洗劫的城市,很快,骚乱就蔓延到了大多数其他城市。
道琼斯平均工业指数刚刚下跌一千九百点的时候,托德?格雷就向他的求生小组中六位住在芝加哥的成员打电话,呼吁他们“动员”起来。他随后还给他们群发邮件,重申自己的号召。凯文?伦德尔不需要电话联络,过去三天,他每天都来托德家里共进晚餐,饭后两人会进行一番长谈。求生小组中的多数成员都同意了托德的建议,准备尽早赶到爱达荷州格雷家的农场。
为数不多的质疑来自莱顿一家和丹?方。托德给丹打电话的时间比较早,去会计公司开会回来之前就打了。丹听完了托德要说的话,然后说:“我明白你的意思,托德。不过你还记不记得九一一恐怖袭击之后你的反应?那时候你都吓傻了,胆子比鸡仔还小,不过结果你也看到了,天没有塌下来,不是吗?我到现在都记得我们开的那个什么‘紧急会议’,就在汤姆家里。那次你恐慌得要命,我记得你一边开会,一边还让玛丽给我们装弹夹。那么,你怎么知道这次不是虚惊一场呢?”
丹的疑问在几天之后上班的路上被彻底打消了。当时他看到很多人排队,队伍长得可以穿过整个街区。他放慢车速仔细观察,发现队伍的尽头是哥伦布大街的第一芝加哥银行。“哦,我的天哪!”他大声对自己说,“这才刚刚早上六点钟,他们就排了这么长的队。看来这一回情况真的有点不妙了。”这时他才回想起来,银行挤兑正是托德强调的“灾难先兆”之一。
转过弯之后,丹被眼前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不禁停下车和其他司机一起凝望。有个男人正在拿轮胎撬棍死命地砸一台自动提款机,那台提款机里很明显没有钱,不知道是正常用光,还是被银行有意关闭了。丹驾车离去的时候,那个手持撬棍的男人还在疯狂发泄自己的怒火。城市哄抢食物的情况也是从那天开始的,从东海岸到西海岸,所有超市的货架都在为期三天的骚乱中被洗劫一空。
十月的最后一天,格雷夫妇发现他们的电话还可以使用,但已经只能打本地电话。当他们试图拨打长途号码的时候,听到的是录音提示“对不起,线路繁忙,暂时无法接通”。当天白天和晚上任何时间的尝试都会遇到同样的提示信息。第二天,提示信息变成了“线路正在维修,很快就可以为您提供服务”。两天后,连拨号提示音都没有了。
到十一月初,在所有的美国城市中,骚乱和哄抢都成了家常便饭,几乎不曾停息。由于金融恐慌和骚乱的影响,原定十一月份举行的总统选举被“推迟”到了第二年一月,然后就再无音信。骚乱事件太多,以至于新闻报道只是罗列一些发生了骚乱的地名而已,就像现在报道交通事故一样。警察对此束手无策,大多数州都召集了国民警卫队,但是应征的人数连一半都不到。由于法治和公共秩序崩溃,多数国民警卫队成员都忙于保护自己的家人,根本无法脱身响应官方号召。三天后试图召集预备役军人的法令得到的反应更为冷淡。在美国各地,很多城市的中心区都被烧成了一片废墟,一个接一个的街区被夷为平地。没有任何人或任何组织有能力阻止暴行,恢复社会秩序。少数时候,国民卫队有能力对骚乱作出反应,但其结果就是大屠杀式的事件,残忍程度让肯特州立大学惨案①都相形见绌。
①指肯特州立大学枪击事件,也被称为肯特州立大学大屠杀,一九七○年五月四日发生在美国俄亥俄州的肯特州立大学。当时有一些学生在校园内集会,抗议美国入侵柬埔寨。俄亥俄州国民警卫队向集会学生开枪射击,十三秒钟内射击六十七次,造成四死九伤,一名伤者终身瘫痪。死伤者有些是正在进行抗议的学生,有的只是在围观,甚至只是路过。
在爆发骚乱的地区,附近的很多工厂“暂时”关闭,声称是为了保障工人的人身安全,但这些工厂就再也没有恢复过运营。有些工厂多坚持了几天时间,但由于缺乏运输能力,也不得不被迫停产。二十一世纪初期,美国国内运输货物的主要方式是十八轮大型柴油卡车和州际公路。卡车停止运营有多方面的原因。首先是燃料的短缺,其次是大批城市难民阻塞了高速公路。那些燃料耗尽的抛锚汽车把交通搅得一团糟,没油的汽车堵塞了重要的路口、桥梁和高架路,有些城区的上跨桥变成了犬牙交错的停车场。交通陷入瘫痪,被堵在路上的汽车油料也逐渐消耗殆尽,交通一旦停滞,就再也无法运转起来。在少数地方,有的汽车还可以掉头绕道,但在大多数地方,人们就没有那么幸运了。那里车辆拥堵得过于严重,车主唯一明智的决定就是抛弃自己的汽车,选择步行。
美国所有的大城市都很快变成了抢劫、谋杀、哄抢、强奸和纵火等罪行泛滥的地方,历史相对悠久的城市核心区情况最为严重。不幸的是,州际高速路系统的设计理念,让美国大多数高速路都穿过靠近城市中心的地方。很难怪罪那些二十世纪四五十年代设计高速路的人,那时候城市中心区域还是一片繁华。那里是工业中心、人口聚居地,也是商业和财富集中的地方,高速路尽可能接近,乃至穿过那些地方,根本是情理之中的。那些设计者不可能预见到,五十年后,“城区”会成为贫穷,肮脏,绝望的代名词,会成为毒品、疾病和犯罪行为泛滥的地方。
美国一度引以为傲的铁路系统,长期以来都是政府愚蠢的产业政策的受害者,在运输系统面临危机的时候,根本无法对改善状况做出什么突出的贡献。过去三十年来,新建的公产多数都选择在高速公路沿线,而不是火车站周边。另一方面,和高速公路一样,大多数铁路线也都经过大城市的中心区,这让火车面临和卡车同样的风险。成群结队的劫掠者发现,想让火车脱轨并不困难。火车一旦脱轨,几个小时之内,车上值钱的东西就会被洗劫一空。
少数工厂坚持运作到十一月初,那个时候,大部分工厂都已经倒闭——或是因为没有市场,或是因为没有运力,或是因为缺乏通信设施,或是仅仅因为美元崩溃。有时候,工人只能领到一些产品作为工资,根本拿不到现金。公司把自己的产品发给员工作为报酬,雪佛龙石油发给工人的是汽油,温彻斯特-奥林公司发给员工的是枪支弹药。
压垮美国工业的最后一根稻草是电网。当电力停止供应的时候,少数几家还在开工的工厂和公司也只好彻底关门。美国几乎所有的行业都要使用电力,断电导致包括炼油厂在内的各行各业全面停产。而在此之前,各大炼油厂都在没日没夜地忙碌,试图满足人们对燃油的旺盛需求。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尽管炼油厂生产的原油可以产生数十亿英制热量单位的能量,他们中的大多数却没有能力为自己的工厂提供足够的电力。和其他行业一样,炼油厂也同样假设自己可以一直从电网公司获得电力供应。炼油厂也要有电,才能开动他们的电脑设备和生产设施。
停电也导致了一些比较极端的结果。在华盛顿州的斯博凯因镇,有一个恺撒公司的炼铝厂,在生产过程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停电了。工厂的电动加热系统停止了运作,热加工间的液化金属铝开始冷却,尽管工人想尽办法清理整个系统,还是有很多地方出现了凝固的金属铝,这几乎毁掉了整个工厂。如果这家工厂将来有一天能恢复生产的话,大概需要进行高温切割,或是动用重锤,才能把生产线上凝固的铝清除。
停电也是全美国各地监狱的末日。停电初期,狱警们短时间内还可以控制局势,但等到备用发电机的燃料也耗尽的时候,情况就不容乐观了。监狱根本没有设想过停电超过两周该怎么办。没有电,监视探头都无法运转,所有电灯都不亮,电子自动门也都卡住打不开,接踵而至的就是监狱里的骚乱。
狱警们手忙脚乱地试图恢复领地的秩序。在“严格监控”的模式下,大多数犯人都被限制在自己狭小的牢房里不准出来活动,只有极少数犯人被允许离开牢房,做好食物然后分发到各个囚室。在很多监狱,狱警已经无力控制犯人,出现了集中越狱的情况。在另外一些地方,狱警认识到情况在短时间内无法改观,所以决定自己想办法解决困难。他们挨个冲进牢房,一个接一个地枪杀犯人,还有数十名犯人死在同一监狱的其他犯人手上。很多人因为其他原因死于狱中,主要死因包括脱水、饥饿和吸入过量烟雾导致的窒息。
尽管监狱警方付出了最大努力,全国各州和联邦监狱的一百五十多万在押服刑人员中还是有百分之八十逃了出去。其中一少部分被平民“格杀勿论”,而幸存的那部分人,很快就脱去自己的囚服,加入了横行乡间的犯罪团伙,像狼群一样四处为害。
美国遭受的经济危机和随之而来的社会动荡同样发生在世界其他地方。每天晚上,托德?格雷和玛丽?格雷都会打开他们的德拉克R8-A型短波收音机,收听来自世界各地的消息。这台收音机是一年前玛丽从海姆收音机专卖店邮购的。通过电波,他们见证了文明世界的衰亡,整个过程就像一部残忍的连续剧。总有一天,收音机信号也会完全消失。最先消失的是南非广播电台,随后是英国广播公司,荷兰国际电台,最后是德国之声。
有一天晚上听广播的经历比较特别,当时托德和玛丽正在收听厄瓜多尔的HCJB广播电台,他们意外地在新闻播报中间听到了夹杂的枪炮声。然后,更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就在他们收听广播的过程中,革命者占领了电台,播音员的麦克风被一位自称“司令官克鲁兹”的家伙抢了过去,那个克鲁兹语速极快,就像机关枪一样,他唧唧呱呱地说了一通西班牙语。格雷夫妇无奈地关掉了收音机。
同样是用那台收音机,格雷夫妇还得以收听到整个美国西部地区业余播音爱好者发布的消息。有一小段时间,尽管美国境内大部分其他广播电台都已经停播,田纳西州纳斯威尔的WWCR频道还在继续。他们使用的波段有三点二一五、五点零七零、五点九三五、九点九八五、十二点一六零和十五点八二五兆赫。托德在七点二兆赫附近频率的业余爱好者广播中受益最多。当然,他们听到的大多是非常糟糕的消息,几乎所有人口超过五万的城市都发生了骚乱。大多数电台都在使用自己的发电设施,因为电网继续供电的地方已经非常稀少,只能覆盖几个零星的小片区域。在爱达荷州的博韦尔镇——这座距离格雷家农庄最近的小城镇——一开始危机的影响还没怎么表现出来。在附近的特洛伊镇,那里的锯木厂早在两个月前就变成了每天只有一班工人,而现在已经完全停止了运营。附近的壳牌石油公司加油站只用两天就卖完了所有的燃油。在通胀急速恶化的背景下,大多数美国人都度日维艰。而在博韦尔,危机影响的严重程度还比较有限。通胀率达到三位数的时候,当地的杂货店就已经被买空了。在少有甚至没有商品可以购买的情况下,美元的价值可以说徒有其名,没有任何意义。
就像美国其他地方的所有小城镇一样,博韦尔周边的人们也只能待在家里,整天听收音机或者看电视。在爱达荷州的农村地区,席卷各大城市的骚乱好像发生在几百万英里之外。当时人们见面常说的一句话是:“你看纽约那边发生的事情多可怕!”对托德而言,这话的语调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和以前繁荣年代美国人谈论遥远国家发生的饥荒或洪水一样。听起来,当地居民好像下定了置身事外的决心,否认当前的混乱会对他们的生活造成任何影响。只有当骚乱蔓延到西雅图的时候,格雷家的邻居们才开始担心自己的安危。西雅图距离这里大约六个半小时车程。整个国家的情况一天比一天糟,但在帕鲁斯山区这种偏远的地方,还有一点时间可以作为缓冲。在这段时间里,托德开始做最后的准备。首先,他关紧了家里所有窗户上的钢制挡板并上了闩。玛丽抱怨说这样把整个房子搞得特别阴暗,让人觉得心情沉重。托德只是耸了耸肩回答:“我知道,可是没办法,过段时间你就习惯了。”下一步,他锁上了所有的门,都不再轻易打开,包括农场紧邻县级公路的大门、房子周围铁链围栏的门,还有房子的正门。玛丽建议他们把家里的电动小卡车和她的大众牌甲壳虫也都锁进车库里,把车上配电器的转子拆掉,以免被小偷开走。玛丽还建议托德和她一起去趟莫斯克,跟拉塔县民防协调官谈一谈。但那个时候电话已经不通了,网络连接也已经被同时切断。他们最终决定还是不去,因为即使这样一次谈话会带来好处,也不值得为此消耗那么多宝贵的汽油,去莫斯克来回有六十五英里呢。另外,托德还担心那里也有发生骚乱的可能,尽管那里只有区区三万居民。
格雷一家还开始处理他们冰箱和卧式冰柜里面储存的东西。停电肯定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他们不愿毫无必要地浪费宝贵的食物。托德有条不紊地把冰柜里的麋肉、鹿肉和大马哈鱼切成薄片,该腌的腌,该晒的晒,通通做成了可以保存的食物——这件琐碎又麻烦的工作耗费了足足五天时间。同样是为了应付电力短缺,玛丽主动承担了给家里所有镍氢电池充电的工作,这些电池将来可以用在手电筒和其他小电器上。因为他们家只有两个小充电器,这件工作也花费了几乎和制作腌肉同样长的时间。
他们不知道将来的情况会有多艰难,或者其他的求生小组成员会不会赶来,帮助他们一起保证这个避难所的安全,所以托德把地下室的木材储藏室全都塞满了。他对玛丽说:“如果我们做了那么多煞费心思看似周密的准备工作,却因为跑到外面柴草棚取柴火这种小事儿被人打黑枪干掉的话,就太可笑了。”为了以防万一,托德和玛丽开始时刻随身携带他们.45口径的柯尔特自动手枪。他们还把和两把手枪配套的半数弹夹都装好了子弹。之前托德的计划是一年两次轮换这些弹夹,把此前一直装子弹的弹夹卸空,再把空着的弹夹装满,以免里面的弹簧失去弹性。在为数不多的几次出门进城,或去凯文?伦德尔家的时候,托德除了带上.45口径手枪之外,还会带上那支短管雷明顿870霰弹枪。他不用担心被捕,因为当地没有禁止携带装好弹药的武器出入公共场合的法令——事实上,爱达荷是为数不多允许居民在车辆中携带装好弹药的枪支的州之一。这里唯一的此类禁令,是在未经州政府许可的情况下秘密携带枪支。不过,在爱达荷州,获得持枪许可本来就很容易。
美国邮政的表现令人吃惊,他们直到十一月初还可以定期递送邮件,本地邮件甚至还可以按时到达——远程邮递任务最多也只能说“有时候还可以”。格雷一家用多种方式充分利用了这一点,首先,他们给自己的亲属写信,告诉他们自己这边一切都好。然后,他们给还滞留在芝加哥的求生小组成员写信,敦促他们“马上出发”。他们希望信件到达的时候——假设这些信件能够送到——他们的小组成员最好已经离家上路。在一番长谈之后,托德和玛丽决定预付八百美元的电费。他们同时还寄出了一张支票,足够支付未来三年他们农场应该缴纳的地产税。尽管现在看起来,当地政府可能在几周之内就会消失,他们还是觉得预交这些钱之后会更放心一些,他们可不希望像一些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大萧条时期的亲戚那样,因为拖欠税款而失去了农场。给税务局寄送的支票金额不大,因为他们的房产加上周围的四十公顷土地,每年应交的税款也就是区区七百八十美元。不过支付了这两笔款项之后,他们手头只剩下二百二十美元了。为了购买和改造这座小农场,他们几乎花光了所有的积蓄。他们开出那些支票的另一个原因,就是它们所对应的美元正在迅速贬值,很快就会变成废纸。他们一致认为,与其看着这些钱蒸发掉,还不如花在有点用处的地方。
托德和玛丽走下山坡,默默走向家中的邮箱,托德腋下夹着自己的雷明顿霰弹枪。走到邮箱那里的时候,托德情不自禁地说:“这真可笑。我们到这儿来,是为了给一家已经关门倒闭的银行寄一张支票,这家银行可能永远都不会再开门。支票上写着要支付的钱,基本上已经一文不值,收钱的那些机构呢,收到这张支票之后,可能过不了几天也解散了!”他本来觉得自己说的事很可笑,但玛丽并没有笑,她面无表情地把信封塞进邮筒,关上门,把提示邮递员的旗子竖起来,转身走回他们的房子。泪水在她的眼眶里打着转。
骚乱开始后的第四天,保罗和保拉?安德森夫妇——格雷一家南边的邻居——登门拜访,说他们要去儿子那边“凑到一起过”。保罗的儿子经营着一个大型养牛场,在肯德里克附近,博韦尔南边大约二十五英里的地方。安德森夫妇允许格雷夫妇在他们离开期间使用他们的房子、谷仓、供水设备、取暖用的木材、草料和草场。托德对保罗?安德森说:“非常感谢您的好意。我很可能不会用到您农场里的东西,不过在您离开期间,我很愿意在可能的时候留意您的农场。”保罗?安德森对托德表示感谢,然后递给他一张纸条说:“这是我儿子肯德里克那边的电话号码,等这边电话线能用了,给我们打电话吧。”但是从此之后,他们再也没有见过安德森一家。
另外两个附近农场的邻居也在类似的情形下离开了,他们中的大多数甚至不会在离开之前停下来说声再见。看到他们手忙脚乱收拾行装的样子,托德觉得这些人实在是抽不出时间跟邻居们好好告别。县级公路对面的那家邻居——就是克拉博一家——远远地向玛丽挥手告别,那时候他们正开着满载的福特小货车,挂着拖车,慢慢驶出自己的农场大门,运走最后一批行李。玛丽后来告诉托德说,她觉得那个场景很像电影《愤怒的葡萄》①里面的情节。跟安德森一家一样,克拉博一家也是从此再无音信。
那段时间,托德和玛丽常常听到人们说“凑到一起过”,这在玛丽CB收音机的各个频道上成了人们的口头禅。当两家或者更多家人搬到一起,建立一个迷你要塞共度时艰的时候,当地人就说这是“凑到一起过”。拉塔县的居民、主要是纯朴的农民,但他们一点儿都不傻,时局艰危的时候,大多数人都能够认识到,住在偏僻乡间农场的单个家庭,根本无法抵挡成群结队的劫掠者。大家联合起来组成一些防御性的联合体,也就成了自然而然、合情合理的选择。
在骚乱已经开始,求生小组其他成员还没有到达的那段时间,托德和玛丽每个晚上都睡不好觉。紧张情绪导致肾上腺素分泌过度,他们很难睡着。托德经常躺在床上,瞪着眼睛倾听任何可疑的动静。只要索娜叫一声,夫妻两人马上就会从床上跳起来,托德在房子后面的百叶窗后向外张望,玛丽负责前面的。
①《愤怒的葡萄》是美国作家约翰?斯坦贝克的长篇小说,也是一部伟大的美国社会纪实文学,一九四○年被改编成电影。
只要小组的其他成员到达,他们就有条件设置固定的监听和监视哨位,托德早已有所准备。但在此之前,他们不得不睡得警醒一点。每天晚上不能好好休息造成的压力直到几天后才开始显现出来。最早到达的求生小组成员是迈克和丽莎?尼尔森夫妇。他们驾着自家的布朗克和野马轿车轰鸣着来到了格雷家的门口,当时是十月十五日的深夜。他们说路上没有碰到什么大麻烦,就是有一次停车加油的时候,每加仑①汽油要花上六十五美元。他们说路上到处都是人,到了深夜时分依然人满为患。很多轿车都塞得像鲔鱼罐头似的,后面还拖着U型牵引挂车。
迈克说,出发之前,他们两个都打电话请了病假,然后也都没有浪费时间再给公司打电话。托德问他这么做是否明智,迈克回答:“托德,你没看到那阵势,但我们算是见着了,到处都是一片恐慌,那种情况下,换你你也得像我们那样做。我们绝对不可能回去了,永远都不会。到此为止,我们已经决定跟过去的生活永别。另外,现在都已经这样了,就算我想回去,也不可能找到任何工作。所以我们肯定不会再回头。”
当天他们没有多说太多,因为尼尔森夫妇都已经太累,他们想好好睡一觉。他们是从芝加哥一路开车过来的,十七个小时之后,第二批到达的是丹?方和汤姆?肯尼迪。他们两个早有约定,到西部来的时候要结伴而行。丹开的是他的丰田小货车,汤姆开着自己的棕色布朗克平板货车紧随其后,车上装的东西已经有点超重。他们停车之后,托德发现丹的丰田车损坏严重,前挡风玻璃、副驾驶位置的侧面玻璃和后玻璃都已经被打碎,野营车壳侧面有一些洞,明显是弹孔。丹和汤姆的“行程简报”,果然比尼尔森一家讲述的复杂得多。
①一种液体和干量容量的度量单位,美制液体加仑约等于三点八升。
第二章?老?友
少数可靠的人,胜过一大群乌合之众。
——奥立弗?克伦威尔
丹和汤姆到达之后的第二天,还是没有肯?莱顿和泰瑞?莱顿的消息。他们两个是托德求生小组里面仅剩的还没有离开伊利诺伊州的成员。丹说,他已经开始怀疑这两个人到底还来不来。当玛丽也产生了同样的担心,并告诉托德之后,托德微笑着说:“别担心,我了解他们,哪怕他们每次只能走三到五秒钟,他们也会走完全程,来到这里和我们碰面。”和玛丽聊过之后,托德去找迈克。迈克正在储存自己的装备,格雷家的地下室有些壁柜是给小组成员用的。托德走下来对他说:“我觉得我们最好开始安排哨位,不间断地进行警戒。我想从今天上午就开始,你来排一个轮岗的次序表吧。在肯和泰瑞到来之前,我们先做个临时性的安排,等他们来了,再重新安排长期轮流站岗表格。”
迈克扬了一下眉毛。“你真的相信他们还能来这儿吗?你也知道,如果他们真能开车来的话,现在该到了。现在没到,说明他们很可能已经在步行,甚至遇上了更悲惨的情况。你也看了丹的那辆车,中了那么多枪,打成了那副样子。这真的很能说明问题:在我们这个世界,人是非常容易受到伤害的。”托德愁容满面地看了迈克一眼,回答:“我明白,迈克,我非常明白。可是到了现在这种时候,我们只能期待一切都能好起来,然后向上帝祈祷,一起来吗?”他们跪下来,垂下头,大声祈祷,祈求上帝保佑莱顿夫妇,愿他们一路平安顺利。那天上午晚些时候,托德把大家召集到一起,让尼尔森一家、丹和汤姆简单报告一下行程。所有人都聚集在起居室,只有玛丽不在,她在山坡上的监听-监视哨位上,为大家保持警戒。“开车过来很容易,真的,”迈克说,“我以前也跟托德聊过,最难的其实是收拾东西。我们来之前花了半天时间,把所有的东西分成三类:必需品、有用物品和锦上添花型的物品。“我们本来以为,逃生需要的大部分物资早就已经准备好了——放在你们这里——收拾起来应该不难。可一旦开始整理家中的东西,我们就发现自己依然大大低估了需要携带的重量和体积。”
第二章 老友
丽莎接着说:“回头想想,我觉得我们早就应该预演一下这种情况下怎么收拾行装。如果我们尝试过,马上就会看到原先设想中不合理的地方。如果早作准备的话,这次就不用那么费力地权衡到底哪些东西是绝对必需的。不管怎么说,我们把东西分类之后,就开始装车。最早打包的是枪支,然后是弹药。接着是我们两个人的多用途轻便背包,最后是十二罐五加仑装的汽油。我们把这些汽油罐放在靠近后挡板的架子上,没有多往里面塞,这样如果在路上需要加油的话,就不用先卸下别的东西了。
“然后我们带上了‘战术’食品,你们都知道,就是野战速食食品和各种速冻食品,还有真空包装的蒸煮食品之类。我们很高兴去年就把大部分速食食品放在这里了,不然也许只能丢在那边,没法带来。就这样,我们准备好了所有绝对必需的东西。真正让我们头痛的,是那些‘可用物品’——衣服、散装食物、野营设备和大部分的医疗用品,手摇发电机什么的。我们根本就不可能全部带来,就算把布朗克和野马这两辆车全装满都不行。我本打算去租一辆拖车,可是后来想到,在这种时候,肯定早就租不到了。
“最后的结果是,我们不得不丢下一半的小麦,还放弃了发电机和煤油灯,以及所有的煤油和半数的野外生存参考书。出发之前,我把这些多余的用品都放在隔壁邻居家的后门廊上,并给他们留了个告别的纸条——我觉得这些东西都不应该浪费掉,而且我们不可能有机会返回来拉第二次物资。在所有被归到“锦上添花型物品”的东西里面,我只带了一件,就是我们家祖传的《日内瓦圣经》①。这本书已经在我们家里传了好几代,连龙卷风都没能把它毁掉。它饱经风霜,我很高兴到现在还能带着它。
①一五六○年在瑞士日内瓦出版的《圣经》英译本,由一批流、亡的英国新教学者译成。这个译本在新大陆居民中流传较广,对后来的《圣经》译本也有着深远的影响。
“我们把所有东西都收拾好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钟。我们本打算跟大家联系,约个时间一起出发,可是电话已经不通了。然后我们发现,半夜出发实际上是最好的选择——路上的车不是那么多——但即使如此,我们一路上仍然遇见了不少小汽车和卡车,有的还带着拖车。迈克带路,我跟在后面。我们用无线电保持联络,不过也没心情聊天,说的都是‘减速’或‘小心,旁边有卡车要经过’之类的话。我们使用的是二十七频道,处于可用波段范围的偏上半段,这段时间被用作‘撤离’频道。所以我们还偶尔试着呼叫莱顿夫妇,丹或者汤姆,指望他们也许能听到。不过一直都没有回音,可能他们没有听这个波段,或者在我们的通信范围之外。一整天我都觉得特别紧张,一直锁着车门,还把我的柯尔特金杯手枪放在座位上,就压在大腿下面。”
迈克接着说:“我们尽可能不用罐子里的汽油,所以一路停下来加过几次油。有一家加油站,无论什么等级的燃油,都是六十五美元一加仑。”
丽莎又一次接过话头:“就是在这个加油站,我们碰到一个很有趣的家伙。他们全家人一起呆坐在小面包车上走不了,因为这家加油站刚刚改了规矩,从前一天开始不再接受任何银行卡和支票,甚至他们自己公司发行的预付费卡都不再承认。那家伙身上什么卡都有,美国运通卡,维萨卡,应有尽有,可他只有十八美元现金。正当他打算摘下手腕上的豪华金表给加油站经理,来换一箱汽油的时候,迈克走到他面前,递给他九张一百美元的钞票。那个人非常感激,还说以后一定把钱还给我们,但迈克回答:‘不必麻烦了,钱你就拿着吧,哥们儿。等你过几天给我汇款的时候,五十元一张的钞票大概只能用来引火,百元钞票大概只能用来擦屁股了。’”
迈克最后说:“不管怎样,我们总算顺利到达了这里,一路上也没有看到什么太可怕的混乱场面。不过,刚才丽莎也说到,路上都是一些慌不择路的人,开着满载的汽车试图逃离城市。”
下面轮到丹和汤姆讲述自己的行程。汤姆先开口道:“当时我在收听自己的眼镜蛇民用无线电台——波段是‘撤离’频道——一边听,一边收拾行李。然后我听到有人说:‘帅哥,你到底走还是不走啊?’一听就知道是丹这家伙。我得承认,那时听到这个男人的声音真的很兴奋。于是我就‘回波’了他一下。他说他已经收拾停当,准备上路了。我说:‘那好啊,来帮我收拾行李吧。’十分钟后他就到了。然后呢,我收拾的时候,他就帮我保持警戒——整个过程中我也始终确保身边有把备好的枪。我还把自己的柯尔特军官用枪上好膛,关好保险,放在飞行员外套内侧口袋里,那件外套是我去年买的。
“基本上,那时候我一直在收拾东西,丹坐在自己的丰田车驾驶室里,紧握着九七式冲锋枪。我问他为什么不拿他的雷明顿870霰弹枪,他说:‘我觉得现在这把枪更适合吓唬人。’然后刷的一下亮出刺刀。他拉开胳膊,在空中画了个夸张的弧线,然后气势逼人地咔嗒一下装上了刺刀。他说:‘看到没,不管你的邻居对你多么垂涎欲滴,看到我的枪之后,想对你干点儿什么都得再考虑考虑。’我收拾好东西的时候,已经快到半夜了。我带上了几乎所有能想到的东西,把那台老布朗克压得够戗。幸运的是,去年夏天我来过你们这里一趟,放了一些东西,所以除了几本书和几条床单之外,不得不丢在家里的东西不算多。我觉得需要的,基本都带来了,然后我们出发,丹在前面带路。”
丹站了起来,补充说:“我比汤姆早一天动手收拾行囊。我下定不了决心,到底该选择带哪些枪,于是对自己说:‘去他妈的!干脆全带上得了。’那些枪大部分都还裹在毯子里,放在方氏大房车的后面,上面盖着一大堆东西,总共有二十九支。
“因为还在犹豫要不要过来,所以接到托德电话之后的三天,我都去上班了。你们也都知道托德的电话内容:‘快逃命啊!天塌下来了。天塌下来了!’总之呢,我又上了三天班,第三天下午,总经理给我一张纸条,上面有十五位员工的姓名,让我在下午四点之前解雇他们。我对他说:‘不行啊,老板,这事儿我可不想干。那些人不能没有工作,我们公司也离不开他们。要是不能保证每班都有足够工人的话,我们怎么可能保证产品质量可靠,适合人类食用呢?’然后他回答:‘要是你不干,我也别无选择,只能把你一起解雇了。’于是我说:‘不好意思啊老板,你解雇不了我,因为我刚刚已经辞职了。’然后我就走掉了,连乱糟糟的办公桌都没有好好收拾。我只随手拿了几本工程学参考书,还有那把赛克斯-费尔贝恩开信刀,我喜欢这东西,早就备在最上面的抽屉里了。出来的路上,我去了一趟工厂的员工特惠商店,买了十六箱最新出厂的水果和蔬菜罐头。那些商品都还是原来的员工特惠价,要跟市面的价钱相比的话,相当于花两分钱买了一美元的东西。”
丹环视了一下在场的所有人,然后继续讲自己的经历:“嗯,我就是那天晚上开始收拾行李的。然后有好几天的时间,电话一直打不通。收拾行李花掉的时间比我预想的要长很多。就像汤姆刚才说的,后来他收拾行李的时候,我在外面给他放了几个小时的哨。我们出发的时间很晚,大约是晚上十一点钟了——不对,我想可能已经是后半夜了。”
汤姆点头表示同意。
丹耸耸肩,接着说:“当时感觉还没有那么晚,总之呢,我们出发了。出城的路上,我们看到一座房子着了火,火势很旺,却看不到一辆消防车来救火。我们还看见两辆被撞得七零八落的小汽车。高速路上堵车很厉害,简直就像在游乐场开碰碰车,半夜都不例外。加油站不是已经关门,就是高挂着‘汽油售罄’的公告。那些公告牌通常都是胶合板做的,拿油漆草草喷上几个字母了事。
“离开芝加哥市区一个半小时之后,我们开始在路边看到燃油耗尽抛锚的汽车。有好几次我都不得不转弯躲开那些试图拦下我们的路人,那些人真像疯了一样。那时候,我已经意识到,停车下来帮助他人绝对会惹上没完没了的麻烦。我们出了州界之后,差不多每半英里就能看到一辆抛锚的汽车趴在马路旁边。我用无线电台呼叫汤姆,建议改走老的双车道高速路,那条路跟新的州际高速公路平行。州际高速路上的情形看着越来越有火药味儿,所以我们一有机会,马上就改到了老路上。当时,我们两个车里的燃油都已经不多了。
“我的油量表显示还有四分之一的燃油,汤姆通过无线电告诉我,他已经切换到了备用油箱。于是我开始寻找合适的地方加油。我选择了一条岔路,两边都是大片的农田,路上几乎没有车辆来往。我们沿着这条岔路开了大约一英里,然后找到一段笔直的马路停车,在这里,我们往两个方向上都可以看到几英里之外。我跨上那把97式冲锋枪,还把9毫米口径的贝雷塔手枪跨在肩带上。汤姆背上了他的CAR-15柯尔特卡宾枪。他加油的时候我站岗,然后我们再轮换。
“我加到第三罐汽油的时候,汤姆吹了一声口哨,然后我看到一辆汽车的车头大灯。我们两个都躲到自己的车后面,尽可能让车挡在我们和来客中间。等那辆车驶近到了一百五十码的距离,我已经能够看清那是一辆警用巡逻车。
“当时汤姆和我都表现得非常冷静。我们悄悄把长枪横过来塞进我的货车底下,从旁边看不到一点儿影子。来的是当地一位副警长,他把车停到我们旁边,汤姆就凑上去跟他攀谈。不用说,他对我们感到好奇,也始终没有放松警惕。他带着一把格罗克21号手枪,当时已经把枪握在了手中。
“汤姆向那位副警长解释说,我们正赶往爱达荷州,要去跟朋友会合,现在只是要停车加油。他已经看清了我们的用意,还用手电筒照了照我车边地上的汽油罐。一开始,他以为我们两个是一起开我的丰田车来的,现在停车是为了搜刮不属于我们的勃朗克货车,直到我们出示了各自的驾照和两辆汽车的登记注册材料,他才放心。
“好家伙,当时我真的吓坏了。在这么个鸡飞狗跳的节骨眼上,我们肯定不想被关进爱荷华州某个小城的监狱。不过最后结果还好,那个警察老大挺酷的,我们站在那儿闲聊,我给车加满了油,把汽油罐塞回车厢。临走之前,他说:‘好吧,祝你们能顺利到达你们在爱达荷州的爱心港湾。’那家伙真把我们吓得够戗。他的车走了好远之后我们才敢把枪取出来,还好他没有注意到这两个大家伙。要是被他发现了,上帝啊,那我们肯定还得多解释很多事。”
稍停片刻之后,汤姆说:“我当时也吓死了。副警长走后,我们都在感谢上帝。然后我们上车,调头回到高速路上。之后的一段行程还算顺利。事实上,丹的车速越来越快,最多好像到了七十五英里的样子。我不得不接通无线电,喊他开慢一点儿。黎明之前,我们在达科他州东南部又加了一次油,还是用上次的老办法。大约早上十点钟,我们第三次停车加油,然后改由我带路,在那时,路上几乎已经看不到别的车辆了。
“我们进入蒙大拿州不久,就不得不放慢了车速,因为前方有两辆坏掉的汽车,几乎把两条车道全都挡上了。一开始,我还以为发生了交通事故,两车相撞,典型的常见车祸。但我突然意识到事情不对劲——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岔路口,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发生车祸?就算真发生车祸,也只能是追尾事故,但看那两辆车的相对位置,又不可能是追尾,因为其中一辆车几乎与公路的方向垂直,横在了马路中间。当我想到这些的时候,我们已经快要撞到那两辆车了。幸好,那条高速路边的空地还比较宽。当时我没有时间打开无线电警告丹,只能一踩油门,转了个急弯闯到马路边缘,绕过那两辆破车。我只能祈祷丹可以跟上我,用跟我一样的办法闯过去。还好,他就是这么做的。”
丹接过了话头:“我也看到前面东倒西歪的两辆破车了,然后我注意到汤姆那辆车的排气管突然冒出一阵浓烟,肯定是他在急踩油门。一秒钟后,我就跟着他踩下油门,如影随形地跟在后面闯了过去。我们绕过那两辆坏车的时候,我看到两个手持‘霰弹枪’的家伙从右手那辆车后面站了起来。其实他们拿的不是什么霰弹枪,只不过是老式的普通鸟枪而已。看到那两个家伙之后,我就俯下身子,继续开车向前冲。他们对我开了三到四枪。
“第一枪就把我的挡风玻璃和乘客席的侧面车窗全都打碎了。第二枪和第三枪把我的野营车壳打得乱七八糟。不用说,野营车的后窗肯定也在劫难逃。好在车里的东西没怎么被打坏,除了我的睡袋被击中之外,都完好无损。现在那个被打坏的睡袋疯狂向外漏鹅毛。当时还有碎弹片打中车里的汽油罐,好在击中的都是被我用光的空罐子,要不然我这辆车的后座肯定要被汽油淹掉了。
“从车身留下的弹孔判断,他们很可能使用了标准型号的大型铅弹,也许是4号铅弹,也有可能尺寸更大。那些弹片穿过我的野营车壳之后还能继续飞。总之,我们又开出大约十英里之后,才找到一段直路停车。汤姆担任警戒,我来评估车的受损情况。挡风玻璃被打花了,坐在玻璃后面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乘客席的车窗也被彻底打碎,变成了无数的小颗粒。
“随后我花了大概十分钟的时间,踹掉无法挽救的挡风玻璃,把大部分碎玻璃碴儿清理干净。当时很冷,我也不想开着一辆没有挡风玻璃的汽车,把自己的老二都冻掉。于是我从车子后面找到了装着防寒衣物的箱子,用厚衣服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我穿上了特别加厚的露营长裤、羊毛衫、长款夹克衫,外面再套上我的DPM迷彩罩衫。我还戴上了附衬里的军用手套,再加上一顶海军用的哨兵防寒帽,那帽子是我在鲁韦尔旧货店淘来的。即使穿了这么多,开起车来还是觉得冷。不过那天至少没有被冻死。来这里的整条路上,也就这件事儿还有点儿意思。剩下那段路给人的感觉有点儿不合时宜,有时候还会看到几只美丽的大角鹿、麋鹿什么的。”
正式的行程简报到此结束。吃午饭的时候,刚刚到达的小组成员继续讲述着自己路上发生的趣事。让很多人感到意外的是,午饭居然还算丰盛,有新鲜的肉类、奶酪和蔬菜。汤姆问托德:“嘿,为什么要浪费这些新鲜的食物呢?我以为从现在开始你就会带我们节食呢。”“有得吃的时候你就尽量享受吧,汤姆。我们这两天正在突击消费原来放在电冰箱和冰柜里的东西,也不知道供电还能持续几天。”
汤姆看起来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呻吟着说:“你是说,明天早上我们还得被迫多吃新鲜的果酱面包?”所有人都被他逗乐了。
共同研究了一段时间之后,托德和玛丽?格雷选择了爱达荷州中北部地区的帕卢斯山区作为他们寻找避难所的区域。这个地方符合他们的所有要求:人口密度低——距离最近的大城市西雅图也有超过六个小时车程;整个地区表土层深厚,可以种植的农作物种类繁多;最重要的是,这里一年四季都有充足的雨水,这就消除了现代美国农业生产中最大的薄弱环节:灌溉。在这里,你不需要电力驱动的水泵来浇水,就可以种植各种庄稼。
二○○一年夏天,格雷夫妇到这里“度假”旅行了一趟,这次的见闻验证了他们之前的预期。遇见的所有人都很友好,他们也没碰到过堵车的事。大多数小卡车上都有挂枪的地方,贴着全美步枪协会①的贴纸。除了偶尔能够看到一些宽型房车和煎锅形的卫星电视接收天线之外,这个地方更像是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的样子,找不到多少“肆无忌惮的现代”的影子。托德和玛丽都是在芝加哥近郊长大的,对他们来说,这里的地价和房价都低得离谱。一套三居室的房子,再加上二十公顷土地,售价也不过十四万到三十万美元。
①全美步枪协会成立于一八七一年,致力于维护美国宪法第二修正案中规定的各项权益,尤其是平民持有枪械的权利,是美国最大的针对枪械持有者的民间组织。
随后他们又来了三次,都是为了查看可买的房产。他们最终找到了一块四十公顷的土地,比较满意。农场在爱达荷州,距离莫斯克西边三十英里的博韦尔小镇还有一英里。博韦尔在帕卢斯山脉农垦区的东部,周围要比邻近的其他地方更冷一点儿,不过这也意味着这里的土地要比其他地方便宜。另外,当地的产业结构里面不只有种植业,伐木业也是经济支柱之一。另一个托德比较满意的地方,就是农场临近克利尔沃特国家森林公园。用他的话说,一百九十万公顷的森林肯定可以提供一个“巨大的后院”。农场里的房子是一九三○年建造的砖造房,需要整修一下,不过已经足够满足他们所有的需求。地面所有房间的下面都有地下室,有三个卧室,面积不大不过也够用了。木质外壳的炉灶,也是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典型样式。房顶是金属板,外面配有车库和工具房。有一座谷仓,还有一个木材棚,一间做熏肉的小屋和一个种满了水果与干果树的大果园。房子后面还有一个山泉小屋,就在山坡上,大约一百码之外。周围的邻居大都喝井水,而他们有一处每分钟五加仑流量的泉水,可以利用重力引到下面的房子里。因为农场现在的主人已经准备退休,搬到亚利桑那州居住,所以他那台七年车龄的约翰?迪雷拖拉机,也和房产一起转让了。房主要价十七万八千美元,格雷一家出价十二万五千美元,经过两轮讨价还价之后,他们最终以十五万五千五百美元成交。
格雷一家付了全款。
第三章 万事俱备
最终促使托德和玛丽?格雷搬到帕卢斯山区的一系列事件,最早开始于二○○六年十月的一个晚上①。那天托德和他大学时代的室友汤姆?肯尼迪一起回宿舍。那天晚上,他们刚刚在一个朋友家里看过一张影碟,是一部澳大利亚电影《道路战士》。托德评论说:“这片子拍得不错,汤姆,就是情节不那么严谨。我觉得,如果真到了那种环境下,肯定是先没汽油,然后才会缺子弹,不像片子里那样。正好相反。”
“没错,我也那么认为。”汤姆说,“另外还有,在那种灾难环境下,想要生存下去,其实最好的办法并不是开车四处闯荡,这样只会碰到更多没必要的人,由此增加更多不必要的风险。梅尔?吉布森扮演的那个角色应该建立一个类似据点的地方用来避难。”他沉默了片刻,然后问道:“你觉得片子里讲的那种情况——整个社会系统都崩溃掉——真的有可能出现吗?”
①此处原书的时间有一些前后不一致的地方。结合上下文推断,这里可能应该是一九九六年。
“我觉得他们说的什么‘千年虫’会带来灾难,应该有些夸大其词。不过既然我们的社会这么复杂,有那么多互相依赖的系统,社会出现全面崩溃的可能性还是挺大的。事实上,我觉得只要发生一次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大萧条那样规模的经济危机,就已经足够引发那类情况。可能只发生一次那样的危机,就会产生像多米诺骨牌一样的反应,导致整个世界体系崩塌。我们现代社会的经济、交通、通信,我觉得所有这些系统都比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复杂得多,也脆弱得多。而且我们现在的社会风气甚至还不如当时。”
汤姆突然停下来,站在马路边,仰面沉吟。然后他直视托德的双眼,对他说:“尽管可能性不大,但如果真的出现那种情况,我觉得还是早作准备比较好。”回到宿舍之后,他们一直在深入探讨这个问题,直到凌晨三点钟。他们当时并没有意识到,托德和汤姆两人已经组成了一个求生团队的核心。他们的团队最终会有超过二十名成员,会有例会制度、统一的后勤标准、完整的标准战术规程,还有全套的指挥系统。有趣的是,尽管这个求生团队组织机构严密,很多年时间里却一直没有正式的名称。大家只是把它称做“我们的团队”。
在吸收新成员的过程中,托德和汤姆只是把“我们的团队”说成一个“互助性”的组织。团队成员可以从其他成员那里得到帮助,无论在平时还是困难时期。例如,如果有一个团队成员的车坏掉了,或者暂时缺钱了,团队中的其他成员发誓倾尽全力马上提供帮助——不会找借口拒绝,也不去寻根究底。加入这个团队的主要好处,就是到了非常艰难的时候,大家可以抱成一团,在人数上获得优势,并且有一个可靠的后勤基地。当灾难真正来临,团队的成员就更有可能生存下来。
几个月之内,托德和汤姆就召集了几位朋友加入他们的团队,其中大多数都是他们在芝加哥大学的同学。因为当时几乎所有人都没有多少钱,所以最初只是讨论各种计划,直到他们大多数都已经毕业,并获得了可观的收入后,情况才有所改观。
成立的最初几年里,托德和成员们谈论过、争执过也验证过他们组建一个正式团队的种种可能。托德是整个团队的领导,引领团队的发展方向。他的团队成员或者称他为“头儿”,或者开玩笑地称他为“带头大哥”。
汤姆则成了团队的人事专家。他经常与团队的成员交流,解决成员之间的小摩擦。另外,汤姆还成了团队里面最善于发展新成员的人。他会认真了解所有潜在发展对象各方面的情况,权衡他们的优势和弱点,并尽一切努力预测,在面临极大压力的环境下,他们会有怎样的表现。
第三章?万事俱备
适当的做法……就是组织一些小团队,传承知识和文明,等待时机,重新开始。
——罗伯特?瓦卡《黑暗时代的来临》
简报之后不到一小时,“总部”桌子上的TA-1型野战电话连响了三声,迈克抓起听筒。
“玛丽说,门口刚停了一辆皮卡。”
“皮卡?”迈克反问,“但莱顿夫妇的车是勃朗克啊!”所有人都大吃一惊,转眼间大家都已经拿起武器,往窗户那边跑。好几个人撞在了一起,假如没有危险,这场面会显得有些可笑。托德喊道:“稳住!稳住!不能都到前面去。凯文,你去后面!丹,你去西边!”与此同时,迈克还拿着电话,大声喊:“玛丽说,车里的人已经出来,正在向我们挥手。”
这时候,托德已经在用塑胶望远镜观察路口。“真难以置信!”他一边调整视距一边说,“好吧,我信了!咱们的超级武士来串门儿了。所有人,解除警报,外面是杰夫?特拉泽。”
托德和汤姆跑下山坡,来到门口,步枪枪口朝上。走近杰夫的卡车时,他们发现杰夫很紧张。
“能收留一个碰到麻烦的前队友吗?”杰夫问。
托德说:“也许吧。出什么事了?”
杰夫脱口而出:“我女朋友,她中弹了!”
他们赶紧把杰夫的卡车开进大门,沿着山坡驶向房子门口。托德打开对讲喊道:“迈克,马上打电话给玛丽,告诉她我们有人需要紧急治疗,派丹去接管哨位。”
杰夫的女友罗丝情况很糟,杰夫和托德一起把她抬进了农舍,她已经失去知觉。他们暂时把她放在炉膛前铺的毯子上。玛丽迅速进行了全面检查,还察看了简单包扎过的伤口。她左胸上部中枪,弹道偏上,打伤左肩胛骨之后,子弹从肩膀上方穿出。前面的伤口比子弹直径大一点儿,但是子弹穿出地方的伤口很大,直径有两英寸,血肉模糊。
“怎么回事?”玛丽一边问,一边在医疗器械箱里寻找合用的器具。所有器械都经过消毒,装在密封袋里。
“我们正在赶来这儿的路上,停车是因为罗丝要方便一下,她说她很急,所以我就直接停在了路边。她从灌木丛走回卡车的时候,一辆威斯康星州牌照的科西嘉牌轿车在我们背后停了下来。车上跳下两个家伙,其中一个挡住罗丝,用一把左轮枪指着她的头。她吓呆了。另一个家伙走到我的车门口,用一把墨斯伯格霰弹枪指着我。当时处境很绝望,我以为我们死定了。
“然后,拿霰弹枪的小子让我下车,让我解开外衣,把我身上的.45口径手枪抢了过去。他把手枪放进他们的车里,然后这个白痴居然也没搜我身,就转身背对着我,探身到我们车上乱翻东西。我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我用外衣内袋里藏着的备用.45手枪指着他的后脑,让他慢慢把霰弹枪放在我的卡车座位上,再慢慢后退。这时,他的同伙蒙了,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开枪打我,是逃跑,还是做别的什么。
“之后,我让卡车这边的家伙趴在地上。一边注意着他的同伙,我一边快速搜了他一下,只找到一把巴克利军刀。另一个小子始终就在那儿傻看,可能还在发抖。最后他说:‘你把枪放下,放了他,不然我就打死这女孩。’他的台词还真老套!当时我说:‘当然不行,白痴!把枪放下,不然你就和你的同伙一起死。我的枪法可比你强。’他用枪指着我,一会儿又指着罗丝,哆嗦得跟在冷库里待了一天似的。这小子脑袋肯定不太灵光,胆子更是小得要命。我始终用枪指着他同伴的后脑,完全就是西部片里的场景。
“下一次他把枪转向罗丝的时候,我持枪的手搭在车头上,稳稳瞄准了他的胸膛。那家伙看到这个,眼睛马上就瞪得跟汤盘似的。他开始跌跌撞撞地后退,同时试图调转枪口来打我。
“他的枪管一离开罗丝,我就给他来了个‘双保险’。一枪击中胸口,第二枪爆头。
“枪声一响,地上趴着的家伙胆子突然大了,向我扑了上来,我把剩下的四颗子弹全送给了他,最后一枪正中面门,他的整个后脑都给打爆了,很惨。我觉得,那时候我完全只是本能地做出自保反应。
“那时我才发现,另外那个拿左轮枪的家伙,居然还没彻底死掉。他坐了起来,血流如注,枪口四处乱指,然后就开始扣动扳机。流弹击中了罗丝。我还没来得及换完子弹,他就把自己的子弹打光了,还在那儿扣扳机,枪口也不知要指到哪里。我又开了几枪,他才终于倒下。
“我抓起急救包赶到罗丝身边,发现她的伤口是穿透性的,还没有打中要害。于是我直接给她止血,迅速用卫生绷带包扎了伤口,然后把她抱上卡车。我捡起劫匪的枪丢在了卡车上,还取回了自己的.45手枪,他们的卡车和尸体就丢在原处了。
“当时我们距离这里还有大约一个小时车程,我想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快赶到这儿。我觉得难以置信的是,罗丝居然没有被吓倒,我们刚才穿过博韦尔的时候,她都还是清醒的,然后就晕过去了,在那之前,她都还能给自己止血,用右手压着背后的绷带。幸好丹以前跟我说过到你们这里的路,所以我没有在路上浪费太多时间。”
这时,玛丽已经备好了所有的器械,然后问:“她是什么血型?”
杰夫回答:“不清楚,不过她有一张献血卡在钱包里放着,应该还在卡车上。”他跑去取钱包。玛丽估计,罗丝至少流了两三品脱①的血。她检查了罗丝的脉搏、呼吸、血压和瞳孔,然后对周围那群见习生般的同伴说:“她情况还不错,脉搏有点快,一百一十五,血压有点低,110/40。数字乍听起来有点怪,不过人大量失血之后,经常会这样。”
厨房变成了临时手术室,饭桌成了手术台。丽莎用半瓶酒精给饭桌消了毒,汤姆灌了一壶五夸脱②的水烧上。杰夫回来了,他说罗丝的确带着献血卡,她的血型是A-,这里只有丹的血型和她一样。
①品脱是容量单位,主要在英国、美国和爱尔兰使用。一品脱在英国和美国代表的是不同的容量,而美国更有两种品脱:干量品脱及湿量品脱。一湿量品脱约为四百七十三毫升。
②夸脱是容量单位,主要在英国、美国和爱尔兰使用。一夸脱在英国和美国代表的是不同的容量,而美国更有两种夸脱:干量夸脱及湿量夸脱。一湿量夸脱约为九百四十六毫升。
玛丽在给罗丝的手臂消毒,杰夫帮她把一个装着静脉注射液的胶瓶挂在饭桌上的临时吊瓶架上。玛丽把滴管开关开到最大,这样注射速度可以快一些。
幸运的是,玛丽在芝加哥上班的时候,和一位医生学过输血方法。那位医生当时还觉得奇怪,他觉得血库告罄而又有很多病人需要输血的灾难发生的可能性很小。那时他笑着说:“你肯定是那种杞人忧天的个性。”不过医生传授输血方法的时候很认真,甚至连需要的设备都讲得一清二楚。“现在那些大公司都不生产直接人对人的输血设备了。现在的设备都是用来处理血库提供的全血或者成分血,有些公司也生产社区医疗机构使用的简易设备。但是,这些设备的配件都是模块化的,接口的规格统一。绝对必要的时候,两个针头加上一根管子就可以进行输血。当然,通常情况下,先把献血者的血取出来,然后给伤者输血要更稳妥一些。因为直接输血的时候,血量很难控制,有的献血者会在献血过程中休克,甚至有当场死亡的极端案例。在一些落后地区,由于直接输血的情况较多,这种惨剧时有发生。”
向那位医生学过之后,玛丽为自己的药箱添加了六套一次性输血设备。尽管血液配型的基本情况早就烂熟于心,她还是为大家准备了小卡片载明常见血型的搭配。通常只有血站才关心血型是否相配的问题,但是紧急情况下,大家都需要了解。玛丽卡片上的内容是:
O+血型,可以接受[O+,O-],可以献血给(O+,A+,B+,AB+)
O-血型,可以接受[O-]可以献血给(所有血型,万能献血者)
A+血型,可以接受[A+,A-,O+,O-]可以献血给(A+,AB+)
A-血型,可以接受[A-,O-]可以献血给(A+,A-,AB+,AB-)
B+血型,可以接受[B+,B-,O+,O-]可以献血给(B+,AB+)
B-血型,可以接受[B-,O-]可以献血给(B+,B-,AB+,AB-)
AB+血型,可以接受(所有血型,万能受血者)可以献血给(AB+)
AB-血型,可以接受[AB-,A-,B-,O-]可以献血给(AB+,AB-)
玛丽还向小组其他成员讲过基本的输血方法。在课堂上,除了没有实际操作之外,其他都讲到了,包括献血者和受血者的姿势,怎样设置,怎样监控,还有怎样“准备”臂部和腿部血管。
现在,丹和汤姆都已经做好献血准备了。汤姆是团队唯一的万能献血者。丹坐在椅子上,玛丽打开导管开关,让血流到地板上的塑胶袋里。这时候,罗丝的静脉注射液已经快要滴完,玛丽给她换了一袋新的,并简单解释说:“再给她滴一袋,还是快速注射,同时我们要收集丹的血液。”丹第一次献血期间,玛丽每隔几分钟就会检查罗丝的生命体征。她发现,罗丝一会儿清醒,一会儿昏迷。丹献出的第一袋血液已经装满,玛丽等到静脉注射液几乎滴完的时候,才把丹的血液接在滴管上。
然后她又回到丹的身边,开始取第二个单位的血液。
“如果你觉得头晕,一定告诉我。这是你献的第二份血了。”然后,玛丽准备了一份高浓度的科塔拉尔,这是一种全身麻醉药。这种药物的用量在药瓶上有说明表格,根据罗丝一百二十磅的体重,以及半昏迷状态,玛丽对药量做了相应调整。她估计,这个剂量的药可以让罗丝昏迷四小时。玛丽把麻醉药和丹的血液一起注射,混有麻醉药的生理盐水包通过T型管连接到滴管上,高度比血包低一点。
十分钟后,玛丽解开丹身上的取血管,让汤姆取代了丹的位置。她通过滚轮调节,减小了给罗丝输血的速度。“我们能用的血量有限,所以我得留一部分,待会儿手术的时候用。”
玛丽又洗了一遍手,带上外科用口罩和无菌手套。口罩并不是绝对必需的,她只是以防万一,有就戴上一副。“百分之九十九的感染风险来自我的双手和这些医疗器械,不过小心总是没错的。”她轻轻揭开罗丝的绷带,上面沾满了半干的血块。
“我先检查前面的伤口。”三十秒钟后,玛丽说,“伤口看来不严重,子弹没有打中要害。”她又检查了肩头的伤处。“这里有大块的淤血。”在汤姆听来,她最后一句话的语调就像在评论一块鹿肉。
“我必须切除一些肌肉组织,伤口这么大,子弹穿过身体的时候,瞬间创伤面肯定很大。伤口里还有一些肩胛骨碎片。一团糟。这是什么枪啊?”
“.357口径的马格南左轮枪。当时吓得我几乎尿裤子。”杰夫回答。
玛丽停止了检查,拿起一把4号弯头手术刀。确保汤姆取血情况正常之后,她开始小心而缓慢地切除严重受损的肌肉组织。几分钟后,玛丽又说:“啊哈!发现目标。这根动脉血管直径还不到两毫米,但刚好大到难以自动闭合的程度。把这根血管接上的难度太大,我做不到,我只能把它缝合,然后希望不会有肌肉组织坏死。对这么细的动脉血管来说,这不是很冒险,因为上帝非常富有远见,他给我们大部分的身体组织都配备了备用系统。大腿和锁骨位置的主要动脉肯定不能简单缝合,不过小血管可以这样处理。”
玛丽一边说,一边取出一个“德夫”针盒,从里面取出一根串好线的缝合针,线是可吸收的。缝合过程大约二十分钟,非常紧张。“这个最麻烦,”玛丽咕哝道,“要是这根小血管不断裂,不失血,原地待着就省事儿多了。”
血管缝合好之后,玛丽让汤姆把输血滴管上的夹子拿掉,继续输血。这时,丽莎已经把血包换成了凯文那份儿①,她还记得把滴管弹了几下,让突出的开关部分可以有些气泡。玛丽继续处理伤口,然后问大家:“我现在必须得处理一下她的肩胛骨,打碎的骨头渣我已经清理了,但是现在这块骨头的边缘有些凹凸不平。怎么办呢?”有一会儿工夫,大家都没说话。然后丹说:“我们试着把骨头边缘磨平一点儿?”
“嗯,我觉得也该这么干。”玛丽说,“不过我的医疗用具里面没有锉刀。唯一有点类似的是一把锯子,可是太大了。我需要的是类似机械师的平锉刀那种东西。”丹带着他招牌式的笑容回答:“我有一套瑞士锉刀,是处理枪械用的,有各种尺寸可以选,我这就去拿。”他走了之后,玛丽又一次检查了罗丝的生命体征。
①凯文并未参加输血,此处原文疑有误,本页还有一处类似错误。
不到十分钟丹就回来了,把他的瑞士锉刀放进开水里消毒,然后用一个大大的助产钳把它从水里捞出来。玛丽接过锉刀,满意地说:“嗯,这个可以用。”她把锉刀在空中冷却了一会儿。小心锉平了骨头的边缘之后,她又检查了一下刚才缝合的血管,用盐水消毒,擦洗。到这时,已经快要完工了。
与此同时,丽莎已经从凯文那里抽取了第二份血液,给罗丝输上。
这时,玛丽着急地叫起来:“汤姆和丹你们两个得马上躺下,喝点东西,现在就去。柜子里还有些饮料。我们必须让他们随时做好准备,说不定还需要更多的血液。在绝对必要的时候,也许明天他们一人还可以再献半份血——假如他们身体没问题的话。但愿罗丝别再失血。”
然后,玛丽取来一瓶生理盐水,泡湿了几卷纱布。她对身边的丽莎说:“我得过几天再缝合伤口,现在用湿纱布简单包扎就可以。过早缝合肯定不行,现阶段最重要是不能有积液。这几天我们看紧点,可能几天后可以缝合前面的小伤口。后面的伤口更晚一些,大概一星期后才能完全缝合。”
直到现在,玛丽才注意到自己已经忙了三个小时。再次检查过罗丝的状况之后,她说:“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她会挺过去的,伤不严重,所以不需要太冒险。感谢上帝,感谢法克勒上校。”
“他是谁呀?”杰夫问。
“一位外科医生,编写了《北约战地医疗指南》那本书里枪伤处理的一章,如果不是他,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说完,玛丽扯下手套,睡觉去了,她已经精疲力尽。
托德和汤姆成立求生小组之后,第一个加入的新成员是肯?莱顿。他是个瘦高个子的红头发男生,笑起来很有感染力。他和汤姆早就认识,最初是在一个天主教青年社团碰上的。
肯的独特价值,在于他是一位汽车技师。他没什么文凭,对大学也没兴趣,高中毕业之后就开始全职工作,修理汽车。他迷恋机械,在这方面也很有天赋。他加入团队之前换过两次工作,一年能挣五万八千美元。到了二○○九年,他已经可以挣到九万八千美元,在一家经营越野车维修改装的门店担任副总经理。
下一个加入团队的是迈克?尼尔森和他的女友丽莎。迈克是芝加哥大学生物学院的学生,他在学校的雷根斯坦图书馆里认识了丽莎。当时他在找书,却看到一个美丽的女生坐在书架之间的地板上读宫本武藏的《五轮秘典》,很快,他们就开始谈论武术,对迈克来说,这是一见钟情。
丽莎的专业是图形设计,她的兴趣包括旅行、跆拳道、跳伞等等。她中等身材,黑发、浓眉。她和迈克开始约会后几个月就加入了团队。丽莎擅长用喷枪作画,几年之间,多数团队成员的长枪就都由她喷上了迷彩图案,跟他们的迷彩服非常配。她还给图案加上了三层清漆,以防磨损。一开始丽莎加入只是为了好玩——跟她的其他消遣一样——不过后来,团队活动成了她最大的爱好。
拿到理科学士和硕士之后,迈克却没能找到跟生物学有关的工作。他得到的唯一邀请,是薪资很低的林务调查官助理职位。绝望之余,他成了一名芝加哥警察。在警察学院,他的学习成绩是班上第二名。有趣的是,迈克发现自己喜欢警察的工作。新入行的时候,按照惯例,他总被派去巡夜,但他跟多数同事不同,非常喜欢值夜班。资历老了,还志愿报名晚上当班,甚至主动请缨去治安状况欠佳的地区。
迈克对队友们说,他喜欢警察工作,是因为那份重压之下的刺激感。他说,自己的工作最“好玩”的地方,就是时不时要面对生死关头。
那时,丽莎在一家大型建筑设计公司找到了工作。刚开始她主要负责渲染大型建筑的最终视觉效果,后来逐渐承担别的任务,比如敲定广告宣传方案、跟公司信息部门合作设计产品水印什么的。尽管这并不是她最喜欢的工作类型,但大多数时候她还能做到乐在其中,挣钱也挺多。迈克和丽莎在交往两年后结婚。尽管婚后相处时间并不太多,但他们的婚姻却非常幸福。他们有共同的爱好,即使在加入团队之前,也有相同的“求生”倾向。迈克的祖父母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建造过自家的防空洞。祖父母和父母都鼓励迈克独立自强,生活中做到“有备无患”。丽莎也受过同样的教育,她在一个摩门教徒家庭长大,储备食品是家中的传统。她喜欢参加高强度高风险的休闲活动,自信,独立,而且热爱自然。
大学一年级的时候,有位室友借给丽莎一本《危机时代的生存》,是霍华德?鲁夫写的。鲁夫的书让丽莎变成了一个“求生主义者”。迈克刚开始和丽莎约会时,就提到了他们的求生团队,只是为了看看她的反应。迈克随口说起,团队成员“一旦天下大乱,就集体上山”,丽莎的第一句回答就是“那你带我去吗”。两人的关系日渐亲密,几乎每个周末都在一起,大部分时候都是去远足、攀岩、打猎、捕鱼,远离城市的喧嚣。
最早跟托德和汤姆说起北爱达荷州的也是迈克。研究生时期做实地考察的时候,迈克在爱达荷州的莫斯克住过九个月的时间。当时他在做“华盛顿州和北爱达荷州美国黄松木生长微观气候环境研究”。他的论文导师非常欣赏他的研究成果,但是论文却没能帮他找到一份好工作。
说到爱达荷州北部地区的时候,迈克总是心驰神往。他说:“爱达荷州是避难求生的黄金乐土。那里半数居民都是灾后求生方面的高手,自己还不知道自己是高手。他们天生喜欢自给自足,绝对是生存能力超强的类型。几乎所有人都会打猎,很多人用木材做饭,而且自己劈柴。多数人都在家制作罐装食品,使用装火炭的老式烫斗,自己在家教孩子读书,生小孩就去请接生婆在家里生,甚至很多家庭在房子里办“家庭教堂”,几家人集中做礼拜。总之,他们比你们这些城市人更亲近土地,自给自足的程度比你们高一万倍。”
下一个加入团队的人是凯文?伦德尔。他是一位个性腼腆的书虫,学电子工程。他最擅长的——也是除了自行车之外唯一参与的运动项目——就是击剑。由于长期练剑,他的体格显得与众不同,整个人就像一根钢丝,极为灵巧,进退如风。凯文大学期间有三年都是校击剑队队员。他从没名声大噪过,但实力超群,帮助校队取得过多次大赛的胜利。
凯文和大多数队友的做派大不一样。他时常戴着厚厚的宽边眼镜,头发总是乱糟糟的,时常挡住视线。击剑的时候,凯文会给自己包上一条绿色大头巾,免得头发太长碍事。凯文是犹太人,而其他团队成员都是虔诚的基、督徒。他并不那么喜欢野外项目,加入之前甚至都没用过枪。但凯文知道什么叫“有备无患”,一旦加入,他就改变了自己的生活方式和花钱习惯。
凯文给小组带来了很多关键性的变化,最重要的是严谨周密的交流方式和脚踏实地的态度。他在团队会议上的口头禅是“别着急,慢慢来”。野外训练的时候他常说这句话,制订计划的时候也是这句。他在另一方面的影响,就是让大家认识到了优质刀具和磨刀石的重要性。击剑经历让他对刀剑类武器颇有心得,在他的指导下,小组所有成员都配备了两到三把猎刀,还有格斗用刀。
凯文给大家开过几次持刀格斗课程,还教过一次马刀的技巧——后者多少有点图好玩的感觉。凯文还一个一个手把手教大家用阿堪萨斯磨刀石磨刀的方法。猎刀方面,大多数团队成员都选择了量产的莱斯巴克刀,但也有少数选择了名牌定制刀,包括安迪?萨辛尼拉、特里尼提和卢阿娜等品牌。他们大多数还买了莱特曼工具刀和柯拉特折叠刀。至于格斗用刀,多数人买的都是本奇米德牌和冷钢牌的标准量产版。凯文买了把名贵的纽莱尔“灰精灵”,配上米卡塔定制刀柄。
丹无视凯文的劝告,买了一把赛克斯-费尔贝恩双刃英式军刀——凯文说那把刀的设计有缺陷。凯文更喜欢既能用于战斗,又可以日常使用的类型。他说菲尔贝恩那款军刀刀柄太小,尖锥形的刀尖也太容易折断,不好用。丹最后也的确用降落伞绳加粗了刀柄。因为那把刀确实易断,他平时干活儿都用克拉特折刀,那个刀尖宽一些。
大多数团队会议上,凯文都沉默寡言。很多时候,大家开会讨论,他就在一边埋头读书。一开始其他人很不满,但后来才发现会上的讨论他能够一字不落全都记住。他是那种真的可以一心二用的人。他开口不多,要么是在别人问他意见的时候,要么就是指出大家都忽略了的要点。
讨论会上凯文爱说这么一句:“我突然发现一件非常明显的事儿。”他的很多建议后来都成了团队的行动标准。比如,是凯文最早提出,在危机期间,任何外出活动都应看做战术巡逻,因此应该避免单兵作战。团队内的卫生规范同样是凯文最早提出的——“任何受伤和患病的情况,无论多么轻微,都必须马上向医务人员汇报。”
其他人始终搞不明白凯文为什么会热衷于求生训练。托德一方面欣赏他的智慧,另一方面始终不能完全理解他,说他像是“一个多重加密的哑谜”。
毕业后,凯文学以致用,成了一位软件工程师,效力于芝加哥伊迪动力系统公司。二○○七年他作为初级程序员入职,年薪八万五千五百美元,二○○九年成为高级系统分析师,年薪十二万两千美元。
早在二○○二年,凯文就开始作为自由程序员接受委托。他使用Pascal、Fortran、C和Ada等编程语言进行工作,很多特殊用途的国防软件都会用到这些。开始做自由职业者的时候,他并不确信自己能挣到足够的收入,所以继续保持了伊迪公司的职位,上半天班。为不同公司工作了六个月之后,凯文发现接到的委托已经多得手忙脚乱,于是彻底退出伊迪,改为在家工作。他从伊迪租借了一台太阳微系统公司出产的Sparc-20工作站,自己还有一台苹果和一台IBM组装机。
凯文的很多委托人都不在芝加哥,他通常都是靠拨号上网发送自己的软件,因为博韦尔小镇没有DSL上网服务,也不在无线宽带的服务范围。有时候,他还把软件拷进U盘,用联邦快递送货。联邦快递可以上门收件,因为他的农场就在县级公路边。凯文没想到的是,他有三分之一的兼职收入来自老东家伊迪公司。尽管收入没有原来那么高,但凯文很享受自己的自由生活,不必每天早九晚五赶车上下班。他对同伴们说重回“黑客时代”非常高兴。他现在就像大学时代一样,可以工作到凌晨两三点钟,然后一觉睡到中午。
凯文的大部分合约都是撰写商用软件。团队里懂的人不多,直到他展示了一个自己写的令人惊艳的图形程序之后,大家才知道他是个高手。
凯文第一次看到玛丽和托德在爱达荷州的房子,就觉得眼前一亮,并确信自己很快也会搬来——他几乎完全在家工作,所以住在芝加哥郊区,跟住在蒙古没有多大区别。写他的软件只需要有电,有根电话线,能上网就可以了。他几乎马上就开始在格雷家农场附近寻找可买的房产。
①原文中这两段的事件发生时间,以及电脑设备性能、类型等,都不甚严谨。前段的二○○七和二○○九很可能是一九九七、一九九九。这段有关电脑设备的描述,也已经落后市场现状多年。译文没有展开。
凯文很快发现了目标。理想状态下,他肯定想跟格雷家做邻居,但不幸的是,格雷家周围的农场都超过一百二十公顷,而且都不打算出、售。事实上,与格雷家相邻的四个农场,三个代代相传,第四个是联邦国土局名下的资产。再过去就是国家森林公园了,格雷听说国土局的土地偶尔也会拍卖,但这块地恐怕永远不会。它有特殊的历史意义,是当地内帕西土著部落挖掘卡马夏球根的传统土地,这种球根也是他们的传统食物。直到现在,这里还生长着卡马夏球根,不过已经不多,到处都充斥着外来的物种。
凯文最终买下的房子距离格雷家不到一英里,在同一条县级公路上,距离博韦尔更远的方向。他的房子是土木结构,被动式太阳能设计,周围有二十六公顷土地。其中一半是开阔地,适合做牧场或草场,另一半是处在第二生长期的松树,平均高度大约四十英尺。凯文本来想多买点儿地——因为他喜欢养牛——但最终还是买了这个小农场。房子不错,价格也合适,只要九万两千美元。他付了全款。
和汤姆一起成立求生小组的时候,托德二十二岁。他身高六英尺二英寸,棕色的头发,蓝眼睛。他的身体瘦削,体重从来不超过一百八十五磅。托德上大学的时候,他的父亲已经打算退休了。老菲尔?格雷在芝加哥拥有三座五金店,赚够百万美元之后,他满足于现状,打算慢下脚步来享受生活;但仅仅一年以后——托德上大学二年级的时候——就因心脏病发作去世。托德的母亲伊利斯是典型的传统家庭主妇,爱看电视,每天为家人洗衣做饭。夏天她会自做罐头,冬天则做糖果,在圣诞节送人。菲尔去世多年之后,她谈起自己的丈夫,还好像他就在身边。世纪之交的时候,她因为癌症去世。
托德拿到了经济学学位,毕业后不久就进了伯顿-迈耶-斯罗恩公司,这是一家大型会计师事务所,在全美各大城市都有分支。就在这段时间,他和玛丽?克劳斯成婚。玛丽在芝加哥大学学习职业病防治,托德四年级的时候遇到了她。托德喜欢玛丽有很多理由。首先,她是个美女——有着齐腰的金发,甜美的笑容,紧致玲珑的身形。他也很喜欢和一个有医学背景的女孩约会。他对汤姆说:“她将来也可以加入我们,作为医疗专家,为团队出力。”
汤姆回答说:“行了,老实招了吧!你不就是喜欢人家长得漂亮?”
大学四年,汤姆?肯尼迪都是托德的室友。和其他很多大学新生一样,他们能凑到一起纯属偶然。他们搬进同一间宿舍之前没有见过面,却一见如故。汤姆个性内敛,温文尔雅,说起话来细声细气。当时他正在攻读工商管理硕士学位。
汤姆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他的父亲是退役的空军飞行员。老肯尼迪在空军服役三十二年,退休时已经是上校军衔,退休之后在家中以练习书法为乐。这个爱好后来成了一项事业,他每星期至少要花二十小时练字,后来甚至在当地的专科学校开设了书法课。汤姆的母亲是西班牙人,老肯尼迪驻扎在那里的时候认识了她。二○○八年,老肯尼迪因心脏病离世,一年后,她的夫人也因为肺结核而撒手人寰。
因为有一半的西班牙血统,汤姆长着黑头发,浅色面庞,和一双富有穿透力的深棕色眼睛。因为出生的时候早产,他的个子不高,只有五英尺四英寸。即使在高中练习拳击的时候,他的体重也只有一百四十磅。因为个头小,他在大学时还经常被误认为是高中生。三十多岁时去泡吧,还经常被要求出示身份证。为了避免老被误认成小孩,汤姆在大学一二年级之间的那个暑假开始留起了小胡子。
毕业后,汤姆在伊利诺伊州格伦伊林市的一家西尔斯-锐步专卖店做见习经理。他很快就开始步步高升。二○○二年,去了一趟西尔斯的总部霍夫曼庄园之后,他被任命为伊利诺伊州惠顿市的西尔斯分店总经理。
汤姆在女性面前总是很害羞,大学期间没有出去约会过,更没结过婚。不过他在天主教教堂表现很活跃,少年时代曾经做过祭坛助手。大学毕业后,他成了一名带职信徒,协助布道,有时还培训祭坛助手。
上高中的时候,汤姆的父亲曾带他去打靶。汤姆非常喜欢射击,因为在这个项目上,他的小个子不会成为劣势。后来他成了一位优秀的射击运动员,甚至达到了专业水平。不过尽管每次比赛他都去参加,但得分总是不够理想,始终也没能打进州射击代表队,去俄亥俄州的佩雷营参加全美射击大赛的梦想也始终都没能实现.
汤姆是整个团队中年龄最大的成员,因而也是最早毕业开始挣钱的一个,这让他有机会成为最早配齐全部装备的成员。和所有的狂热生存主义者一样,汤姆并不满足于以往的领先优势,有了“团队标准装”之后,他继续有条不紊地按计划配置着。他囤积了大量的食物、弹药、医用物资,还买了很多书,都是关于困境求生和各种实用技能的。
汤姆只买过一件不寻常的东西,那就是一副十字弩。他买的是本尼迪克SK-1型,拉力一百五十磅。他还买了几十根铝合金宽刃弩箭,捕鱼用改装套件,十五根备用弓弦和一个备用弓背。二○○八年初团队开会的时候,汤姆随便提了句,说自己买了十字弩,丹马上开始嘲笑他,问他为什么会配这种“中世纪”武器。汤姆的回答是:“十字弩非常实用,并不比枪械差,相比起来,它还有很多优势。首先,我们可以用它安静地猎取动物,这在没有食物又不想被发现的时候肯定是好事儿。其次,十字弩在打猎的时候比传统弓箭好用得多,所以在大多数州,用十字弩打猎都是非法的。第三,我永远都不用担心弹药耗尽,在弩箭短缺的时候,自己动手做就行了。最后的优势就是这破玩意儿用起来挺麻烦的,远不止是上箭、瞄准那么简单,用它也是很好的锻炼。”
玛丽?克劳斯成了玛丽?格雷之后,顺理成章也成了团队的一员。他们结婚的时候,玛丽已经隐约知道托德参加了一个困境求生的组织,但还不清楚托德在组织里的活跃程度,也不知道这会对她们的生活造成怎样的影响。她对托德花钱购买求生设备的慷慨程度大为惊讶。六年中,他买枪支弹药花掉了五千美元,囤积了三千美元的食物,还花四千八百美元买了一辆道奇皮卡,并做了改装。另外,他还花了一千八百美元买枪弹袋、睡袋、帐篷之类的东西。
更让玛丽不满的,是她发现了一个贴满纸片的书写板,上面还有数百件托德打算购买的装备。托德用会计师的精准头脑逐项罗列了所有需要购买的物品,并对比了多个卖家的价格,区分了优先级,还计划了各种物品的购买次序。看到那个,玛丽意识到自己的海外度假梦想可能永远都无法实现了。
就在和托德结婚之前,玛丽在芝加哥的库克医院找到了一份工作,担任运动医学治疗师。她非常热爱医生这个职业,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了小组的医师。大家总是在开玩笑的时候叫她“医疗姐”。
二○○八年,托德成功说服了主管经理,允许他不必天天坐班。当被问及为什么要这么做的时候,托德很坦率地说,每天都要浪费四个小时在上下班路上,让他感到筋疲力尽,觉得自己简直有可能会“过劳死”。上司被他吓到了,因为他们公司那几年的确有好几位优秀会计师英年早逝。尽管伯顿-迈耶-斯罗恩公司是那种老牌的会计师事务所,托德的上司还是排除万难,让他从此每周有三天可以在家上班。
为了在家工作,托德买了台IBM电脑①,并装好了宽带,所有的会计软件都由公司免费提供。开始在家工作之后,上司感到托德的工作效率马上开始提升。问起来的时候,托德回答:“很简单,我每周在路上少花四个小时,也就是说可以在电脑前面多坐四个小时,不是吗?”
一年后,公司给托德加薪。托德拒绝加薪,要求改为完全在家工作。公司高层了解情况之后,既给他加了薪,也同意了他在家工作的要求。他是这家公司第一个在家工作的全职员工。托德开玩笑说,公司从此走出了蒙昧时代。听到这个消息,玛丽高兴坏了。他们整晚都在讨论搬到爱达荷州的可能,后来托德说,天太晚了,该休息了,玛丽却回答:“怕什么?明天你穿着你的拖鞋到家里的客厅,就可以开始工作了。”
团队的下一位成员是丹?方。他在大学学的是工业设计,毕业后到一家罐头食品公司做工程经理。丹是第二代中国移民,非常喜欢枪械,团队其他成员经常笑他是“枪痴”。大家尤其不满意的,是他喜欢大量收集罕见的枪支类型,各种乱七八糟的口径都有。他在买枪方面很慷慨,食物、弹药和医用物资却总是准备得不够。
丹有点胖,但是饭量却不大。他的饮食以节俭为荣,唯独爱喝一口好啤酒。中西部很多小型酒庄的淡味啤酒他都喜欢,像安科尔?斯提姆,塞缪尔?亚当斯等等。
①原文中此处提到的装备都非常落伍,完全不是二○○八年的水平,因此都一带而过。
他有一次对汤姆说:“你看我吃得这么节俭,可是省了大钱。”他通常早饭吃得很少,午饭根本不吃,晚饭自己做,米饭吃得不少,菜却吃得不多。他每周只吃两次鱼,还把鱼汤留下来泡米饭。他说自己的大肚子是啤酒肚,跟吃的东西无关。
加入团队之后,丹的枪支收藏经历了一轮巨变,不过始终不少于二十支。刚加入的时候,他的枪主要是打靶用的步枪、猎枪和前膛装弹的黑火药枪。之后,他开始偏向准军事用途的枪支,不过还是偏古怪的类型。
举例来说,丹有一把比利时产的FN/FAL突击步枪,一把二十世纪六十年代葡萄牙产的阿姆莱特AR-10型定制枪(这是AR-15的原型,用的却是7.62毫米口径的北约标准子弹),一把奥地利SSG狙击步枪,一把贝雷塔92SB9毫米口径手枪,两把勃朗宁黑豹9毫米口径手枪(其中一把还配有正切后瞄准器和枪托),一把不锈钢的史密斯沃森.357口径马格南左轮手枪,一把温彻斯特1897型十二连发霰弹枪,一把麦克米兰反狙击步枪(配有.50口径机枪弹夹),还有一把.223口径的雷明顿单发改装手枪(配有汤普森瞄准镜)。此外还有一些二战时代的枪型,比如瓦尔特.38口径手枪,M1A1折叠式卡宾枪,M1加兰德步枪等。最后,在大家的督促下,他还买齐了求生小组全套的标准用枪和备用弹夹。
杰夫?特拉泽加入团队的时间和丹差不多。那年他已经二十五岁,还在一所专科学校四年级混日子。直到那时,他还和父母住在一起,他的小卧室里挤满了书架。高中毕业后不久,杰夫就顺利加入了美国海军陆战队,服役期间被分配到了武力侦察队。由于天资聪颖,而且拥有良好的运动天赋,杰夫大部分时间都在特种兵学院学习。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在短时间内,杰夫接连学习了海军陆战队侦察学院、陆军空降学院、陆军空中突击学院、海军陆战队狙击学院、海军潜水学院、海军水下爆破学校、陆军特种兵学校、陆军探路者专科学校和海豹突击队的课程。总之,杰夫在特战学院待的时间比在作战部队还多。
二○○二年退役之后,杰夫感到很难融入平民生活。尽管在学习方面很有天赋,但他在考大学方面却没什么能量,总也考不上。他就在家里闲着,除了锻炼身体,就是参加一些大专院校的培训课。有一段时间,他考虑过做一名国际佣兵——加入“黑水”公司或者与其他“中间人”合作。但是伊拉克那边的作战任务通常会选择有过两次以上沙漠地区作战经验的人,所以阴差阳错,杰夫最终也没能去成那里。看来看去,他只剩下加入法国外籍军团这么一个选择,但杰夫死也不愿意为法国政府效力。尽管他尊重这支部队的战绩,但他本人不想跟法国、军队有任何关系。他说:“法国人?两个法国人参加葬礼,他们都没能力排好队形。”
杰夫最终只能满足于做预备役海军陆战队员,保持自己的作战技能不落伍。因为没有工作,上学也是玩票,他每年还有时间参与执行一两次野外训练任务。法定要求是出一次任务,两周时间就可以,杰夫通常都申请参加两次。由他训练的部队通常都会多训练几天,杰夫治军严整,强调情报收集的准确及时。不过最终他也只是个海军上士。
杰夫的出现,给求生小组增加了明显的准军事色彩。担任团队战术协调官期间,他坚持要求全部成员坚持体育锻炼。团队还每两个月进行一次野外拉练,跟一些小型军事组织差不多。一开始是战术转移,杰夫教大家如何无声无息地通过灌木丛,如何使用标准手势,如何在巡逻时彼此保持间距,诸如此类。在杰夫的指导下,小组成员学会了夜间巡逻、火力配置、放哨、前沿侦察,突击和伏击等战术技能。野外拉练的时候,小组成员们都吃军用配给食物。杰夫经常开玩笑说:“军用食物的优点,就是特别难吃,一顿吃完,三顿饭你都不想吃东西。”
团队中的大多数成员,包括女性在内,都很喜欢这种野外拉练。意外的是,最狂热的参与者居然是凯文?伦德尔。巡逻的时候,凯文经常主动要求充当尖兵。他时常带着自己的霰弹枪,枪管上方贴一条白色胶带,为的是在光线较弱的时候更容易瞄准。事实证明,他是一个优秀的尖兵,听觉敏锐,夜视能力强,再加上一个剑客的灵敏反应能力和一种对潜在风险的“第六感”。他喜欢做尖兵的感觉,并且赢得了大家的认可,特拉泽也对他赞赏有加。之前,特拉泽对凯文的抗压能力还有所怀疑,但看到他在拉练中的表现之后,就像小组中其他人一样,对他的能力和意志也有了充分的信心。
因为大多数训练都是穿便服进行的,也没有真的带上武器,所以他们没有引起过警方干预。如果有人问起,他们就自称是一个“远足俱乐部”。迈克?尼尔森本身是芝加哥警察,他一直想说一个谎话,对人声称自己团队的训练是“特警队培训突击队员”,不过这个经典谎话始终没有机会用到,他甚至连亮出警徽的机会都没有。武装巡逻的时候,团队总是特别谨慎,只选择密歇根半岛北部偏远地区,穿便服,采取各种隐蔽措施,包括施放烟雾等。他们的规矩是:“假如携带武器,就不得穿迷彩服;假如没带武器,则迷彩服可以允许。”
杰夫有一些习惯,大家都很不满意。最受不了的是他几乎每次开会都迟到,有时候还缺席。要是问起他,他就会耸耸肩,满不在乎地说:“我道歉。”他的酒友很多,女朋友也有几个,的确没有太多时间开会。杰夫另一个讨人厌的地方,就是他的大嗓门和动不动为一点小事儿就随便教训人的习惯。
杰夫?特拉泽参加小组的活动只有三年时间,二○○六年最后一次参与团队会议的时候,他宣布自己要退出。因为他觉得“很无聊”,也不知道团队将来“到底要干什么”。大家追问详情,他也不说,然后拍拍屁股就离开了尼尔森的家。
除了杰夫,其他成员从不曾离开,直到股灾之后格雷夫妇启动了他们的撤离计划。经过这么多年,他们已经亲如一家。所有人都觉得其他人是能以性命相托的朋友,在这样一个极度凶险的环境下,他们都知道,将来的确需要生死与共。
第四章 全副武装
从一个伟大的设想诞生,到最终实现,是多么遥远而艰难。
多少恐惧,多少迟疑,生死攸关!其间可能失去的不止是生命,还有人的荣誉。
——约翰?克利斯朵夫?弗里德里克?冯?席勒
最初五年,团队武装和训练的强度时常在波动。九一一恐怖袭击催生了团队的框架,二○○五年的卡特里娜飓风加倍提升了他们的活动热情。团队的训练并无“常规”可循,安排得随意而且富有弹性。有时可能只是晚上学习一下罐头制作,有时可能整夜练习戴夜视镜射击,有时可能是利用已死的小猪练习伤口缝合。团队成员记忆犹新的一个项目是为期三天的周末“桶子生存”训练。这个项目的目的在于教会队员分清轻重。每个成员都只带一个五加仑的塑料桶,里面要包括整个周末所需的食品和野营器具。九一一之后,他们在冬天每两月集中一次,夏天每月一次,至少有一半碰面的时候要展开训练。有了全职工作薪水的支持,团队成员开始大肆购物。
每个成员都需要买一把作战步枪,一支霰弹枪,配上备用的“鸟枪”式可拆卸长枪管,一把.45口径自动手枪,一把.22步枪,用于打靶和打猎。然后是各种配套装备:弹药、弹匣、清洗工具、备件、皮套,还有一件军用LC-1型武装背心,上面配有各种口袋来装铁罐和弹匣。然后,每人要买一个防寒睡袋,一个优质全天候便携帐篷,对所有物品,团队都有统一要求。
在讨论作战服的时候产生了第一次分歧。有人认为迷彩服有害无益,但最后大家都同意了杰夫的说法:统一的迷彩服可以帮助分清敌我,这样外人就很难混入团队的领地。团队统一着装时,美国陆军早就启用了新的林地统一迷彩作战服(BDU),取代了旧款的橄榄色服装。这次换装很成功,二○○五年引入的新作战服(ACU)反而没有太大影响。
尽管美军服装很容易买到,托德的团队却选择了英制迷彩服。英国海军迷彩服(DPM)不难买到,价钱也公道,更主要的原因是美军服装过度泛滥。凯文?伦德尔一针见血地说,采用美军装备太容易被人浑水摸鱼。穿迷彩服没错,但要穿出特色。采用英式服装的唯一缺憾,就是新世纪以来美元贬值,危机之前,英式迷彩服已经卖到了九十美元一件。回想起来,托德宁愿团队当初选择、民用迷彩服,比如“树精灵”或者“探路者”之类。其实他们还有很多选择——随处可见的前苏联国家军服之类——都要比日渐稀缺的英国海军迷彩服便宜很多。
第二个一直悬而未决的分歧是团队标准步枪。大多数成员喜欢使用威力强大的北约7.62毫米口径子弹(也叫温彻斯特.308),配用斯普林菲尔德M1A步枪(陆军M14的民用版本)或西德HK91步枪。而其他人,主要是女性成员和个子矮小的汤姆,更愿意统一采用5.56毫米口径子弹(也叫雷明顿.223),这个口径的子弹有多种枪型可供选择,包括柯尔特AR-15(陆军M16步枪的半自动版本)及其短管姐妹枪型,柯尔特CAR-15(后更名为M4)。另外两种制作精良的替代品是鲁格迷你14和阿玛莱特AR-180。选择.223口径的一大理由,就是在同等重量下,可以比.308口径多备一些子弹,这在远程巡逻方面还是有优势的。关于标准步枪的争论进行了三轮。最后是丹抓住了问题的关键:“为什么一定要限定标准步枪呢?我们只需要统一子弹口径就行了。每个人可以自备枪支备件。”
杰夫?特拉泽反对说:“假如我们在巡逻路上开战,肯定会有人转眼间就打光了子弹。他向别人要子弹的时候,肯定不希望要来的子弹规格不同,用不了。所以我们绝对需要统一步枪规格。统一子弹口径是关键,零配件能统一当然更好。”
双方僵持不下,最后托德只好妥协,采用了“双重标准”。喜欢.223口径步枪的成员可以用这种子弹,但枪型只能是AR-15或者CAR-15,因为它们弹匣一样,关键配件也可以互换使用。那些喜欢.308口径子弹的人——主要是些大块头——统一选择HK91。到此为止。非标准枪支,现有的可以保留,以后也可以再买,但是团队标准枪人人必备一把,并且至少要配十个弹匣。另外,所有标准用枪都必须配备夜视瞄准镜。幸运的是,霰弹枪、手枪和.22口径步枪的争论没有那么激烈耗时,团队最终选择了12号口径的雷明顿870霰弹枪,柯尔特.45手枪和鲁格10/22型步枪。
当有人问起到底采用哪种.45手枪时,结论是:“政府定制型、金杯型、指挥官型都可以,只要是柯尔特或者金伯公司制造的。”因为它们弹匣通用,配件大多可以互换。最后,大多数人买了瞄准距可调节的金杯型枪,自己加装双保险和夜视镜。在一位成员的近距准星损坏之后,很多成员也改装了更坚固耐用的准星。
团队武装过程中,不锈钢枪身受到了广泛欢迎。成员们或买或换,手枪的材料都变成了不锈钢。有人卖掉了蓝钢柯尔特手枪,有人收藏它,有人存起来当备件。凯文?伦德尔花的钱最多,他用伊迪公司奖励的购物券买了一把定制不锈钢枪,柯尔特专卖店称之为“特种部队”,为这把枪,他比其他成员多花了一千多美元。
丹鼓动大家卖掉七发旧弹匣,升级为新的八发弹匣,因为它可以多装一发子弹。弹匣换起来不便宜,一个就卖二十八美元,团队大多数成员每把枪都要配八个以上。
团队要求所有成员都掌握一些基本技能,更鼓励培养专长。他们的想法是每个人学有专攻,然后再互相传授。
汤姆掌管人事,玛丽负责医疗,迈克?尼尔森选择了爆破,他的妻子丽莎是武术,而精通各种枪械的丹成了团队的军需官。凯文?伦德尔有两项专长,一个是通信,另一个是食物加工和储存——后者是因为他一贯喜欢烹饪。肯?莱顿负责车辆,而他的妻子泰瑞协调采购。在队期间,多才多艺的杰夫?特拉泽自称“战术协调官”,以及团队智囊。他退出以后,迈克?尼尔森成了战术协调官,而凯文成了大家的智囊。
为了巩固杰夫和迈克传授的技能,托德、玛丽和汤姆都学习了手枪与步枪射击课程。他们在内华达州拉斯维加斯的“前景”学校学了四天“手枪防身”与“步枪实战”课程,这些紧凑的训练增强了他们使用枪械的信心,回来之后,他们把所学的东西转授给其他成员。培训费花了一千六百美元,但托德总是说“很划算”。
除了枪械和食品,团队成员的另一项主要投资就是车辆。格雷夫妇和凯文搬到帕卢斯山区之前,团队成员都生活在芝加哥及周边地区。在他们的求生设想中,“迅速撤离”是关键的一环,所以车辆很重要。
大家把这件事情拜托给了肯?莱顿。莱顿说服大家购买老式美产车然后改装,在他看来,新车型太复杂,所以容易损坏,坏了还需要复杂的工具才能维修,而且价格昂贵。他还说,开新车容易被看做有钱人,社会乱的时候容易被当成袭击目标。他推荐给大家的,是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产的福特小汽车和道奇皮卡。他强调大家买“直体”车型,并且不要生锈的二手车。也就是说,团队成员需要从“天然无锈”的几个州买车,比如加州、亚利桑那和新墨西哥。他们可以利用互联网,从“海明汽车新闻”那里寻找购买目标。
最后,多数团队成员采纳了肯的建议。格雷夫妇买了辆一九六九年产的普尔威轻便卡车,但玛丽那辆一九七九年产的大众超级甲壳虫也一直在用。尼尔森夫妇买了一九六八年的福特勃朗克和福特野马,两辆车都是209型发动机。汤姆买了辆一九六九年的勃朗克,但上下班还是开自己的普利茅斯“地平线”轿车。凯文?伦德尔买了一九七一年产的福特F250四轮皮卡。杰夫还在队内的时候,买的是一九七○年的普尔威。丹的选择总是不同寻常,他在自己那辆一九八、九年产的凯美瑞淘汰之后。买的是二○○三年的丰田四轮驱动皮卡。
肯?莱顿和泰瑞?莱顿选择了与尼尔森一家同样的车型,买了一九六七、一九六八年产的勃朗克和野马,都是三百零二立方英寸发动机。有肯在团队中的优势,就是他下班以后还有一个装备齐全的汽配车间可以用。尽管肯自愿承担了大部分改造工作,他却要求关键阶段车主在场。这样一来,大家就会知道自己汽车的结构和工作原理,小问题可能就可以自己解决。
肯坚持要做的改造有点贵。首先他把发动机和变速器拆下来,送出去彻底翻修。然后他再自己做小的改造,打磨车身,重新喷漆——通常都喷成土黄色。用的漆都经过特殊处理,让车不那么容易生锈。化油器也换过。发动机和变速器送回来之后,他再重新装上,然后把所有小配件换成新的。
这包括散热器、起动机、发电机、燃油泵、水泵、电池、电压调节器、起动电磁阀、软管和皮带——全部。
之后,肯改造了汽车的悬吊架,让它更适合在野外使用。刹车件也要改造,通常都会更换刹车鼓。大多数时候,只有电路不用改造。改造完之后,这些车已经焕然一新,在恶劣条件下也至少可以使用十年。
肯的翻修工作完成后,团队成员通常还会继续自行改装他们的爱车。大部分都加装了备用油箱,换了粗一点儿的保险杠,加了防滚架。很多成员还在车上安装了天气和警情接收天线,加装了眼镜蛇148GTL型单边带①四十频道民用波段收音机——这是凯文说服大家购买的稍贵一些的单边带型号。单边带技术可以把无线电变成八十波段,它更高效,传输距离更远,因为在标准的中波收音机上收听不到,也多少更安全一点。
武器统一之后,通信器材也迅速标准化。他们主要的通信设备是五百兆瓦TRC-500步话机,团队成员管它叫“脆客500”,非常好使。它的价钱不贵,性能稳定,声控开关在巡逻时很实用。
①单边带调制是一种可以更有效地利用电能和带宽的调幅技术,一般使用在长途电话线路上。单边带调制技术可以避免带宽翻倍,同时避免将能量浪费在载波上,不过因为设备变得复杂,成本也会增加。
脆客500唯一的缺陷就是通话距离比较短,可用频率只有一两个,这些频率广为人知,容易被窃听。凯文的电子天赋帮大家解决了这些问题,他通过杂志广告找到一个订做半导体的地方,为团队的“脆客”设定了一个比常见的四十九点八三零频率略低一点的波段。凯文知道自己做的事情不完全合法,所以订购时用了化名,收货地址是芝加哥的一家商业信箱公司,那里的人很少对客户刨根问底。
把定制半导体装进步话机的时候,凯文顺便用硅胶密封了所有的缝隙,这样的机器防水性能更好,也更适合在野外使用。
按照杰夫?特拉泽的建议,团队还购买了几部野战电话。杰夫说得很直接:“战场上,失去联络等于送命。”野战电话用WD-1型双绞线连接,可以让团队在本方区域减少对无线设备的依赖。当时备选的两个型号是TA-312和TA-1,都容易在军品店买到。TA-312音质更好,也更贵。TA-1使用单一电源,不用额外装电池。TA-312也可以不装电池,但通常需要用电池保证通话距离。因为估计团队只需要短距离通话,所以他们选择了TA-1。
最终,他们购买了四部TA-1野战电话和一英里长的备用WD-1电话线,作为团队公共财产。大多数物资都是个人购买,少数像野战电话这种东西是大家集资买的。有的是“送给团队的礼物”,由单个成员出钱;还有的,大家各尽所能,不拘数量凑钱。
关于防弹装备,团队未做出要求,但是鼓励大家购买。迈克?尼尔森建议每人买一个加厚防弹背心,就像特警穿的那种。他推荐的是“赛强”牌硬质3型防弹衣。它和警察日常穿的轻型防弹衣不一样,可以阻挡大多数手枪和霰弹枪子弹,有时候运气好还能挡住步枪子弹。防弹衣当然不是万应灵丹,只有正好撞在正面加护板的时候才能挡住步枪子弹,对爆头或击中四肢的子弹更是毫无用处,总之聊胜于无。最终,格雷一家、尼尔森一家和汤姆买了五件稍贵的防弹衣,其他人总说要买,却总不见行动。
还有人提议购买头盔。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期,美国陆军曾经打算给地面部队装备“凯夫拉”头盔,所用的材质和现代防弹衣一样。美国大兵们给新头盔起了个外号“弗里茨”,因为这种头盔有一个小片盖住整个耳朵,看上去像是德国兵在两次世界大战时的装备。这东西也比较贵,所以不是人人都愿意买。军品店刚到货的时候它要卖到三百五十美元,到了二○○二年,因为供应过量降到了一百美元,枪械展销会和跳蚤市场甚至有更便宜的。
小组刚成立的时候,大家讨论过到底要为怎样的危机作准备。多数成员想到的是银行挤兑和经济萧条,然后是法律和社会秩序全面崩溃,其他人倾向于认为会发生核危机或者生化危机。
丹则说,应该准备好打游击战,以防政府被无政府主义者或法西斯主义者推翻。
最后,大家决定,最好能对所有可能出现的危机做好准备。就像托德所说:“不能只是准备好了应付经济大萧条,然后被核弹干掉。”
团队唯一需要绝对保密的,是购买爆破装备的事。迈克做研究生课题的时候,认识了很多伐木工、农夫和牧场主,其中有一个牧场主名叫斯宾塞?隆汉。斯宾塞和他的妻子经营着一个六百四十公顷的牧场,就在莫斯克镇北边二十五英里。他的牧场养牛,也出产木材。认识斯宾塞的时候,迈克发现他正在用炸药清理一些陈年老树桩,为了把原来的树林变成草场。
迈克对斯宾塞说,他喜欢爆破,愿意无偿帮忙。两个人相处得很好,都是喜欢“炸掉点儿什么”的类型。到了分手的时候,他们已经成了好朋友。迈克埋怨说,在伊利诺伊州,买点儿炸药需要填写海一样多的申请文件,非常麻烦。斯宾塞主动提出,让迈克分享自己的爆破许可,就说是牧场的雇员。五周后,迈克收到了爆炸物的购买许可,还有一本《爆破手册》,里面都是安全注意事项和实用表格。隆汉在书的扉页上写道:“送给城里的兄弟:慢慢来,开动脑筋炸开怀。上帝保佑你,你的朋友,斯宾塞。”
危机之前,迈克在和丽莎一起新婚旅行以及帮着格雷夫妇升级避难所的时候,两次来到北爱达荷州,这两次迈克都去拜访了斯宾塞夫妇。他还定期去华盛顿州的斯波坎小镇,凭着斯宾塞给他的许可,能够买到所有器械。不过第一次去的时候,店主人还是有一些怀疑,因为他不认识迈克。于是店主给斯宾塞家打电话,确认迈克的身份。斯宾塞说:“是啊,鲍勃,是我派他去的,你就按我给他的清单配货就行了。”挂掉电话之后,店主歪了歪脑袋说:“看来你真是隆汉的人。想要点儿什么?”迈克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第一次去爱达荷,迈克买了一箱纯度百分之七十五的甘油炸药,还有一卷导火索,加上一对按压式引爆器。后来,他还买了电动和引燃式的引爆器,一部给电动引爆器充电的手摇式发电机,三十磅C4、塑、胶炸、药,然后又买了两箱甘油炸药,还有二十磅杜邦C型爆破筒。
几经周折,这些东西都从尼尔森家转移到了避难所。迈克向格雷夫妇详细讲解了炸药的储存方法。他说,最重要的是把引爆装置和炸药分别储存在地下室两头,只要地下室凉爽干燥,炸药又没有直接放在地面上,应该不用担心它们年久失效。时常需要做的维护,就是隔一段时间把甘油炸药桶上下颠倒过来。迈克买的那种炸药中的硝酸甘油悬浮在硅藻土里,比老的品种更稳定(老式炸药的硝酸甘油悬浮在木屑里)。然而,还是有轻微的风险,硝酸甘油可能会逐渐下沉,最终出现渗漏。防止这种情况的方法很简单,就是每三个月把炸药桶倒过来一次,就不会有这种风险了。玛丽在每季度的台历上都写了一个红色的字母R,表示应该给炸药桶调换方向的日子。
第五章 艰难时日
人的头脑是最基本的求生手段。
——安?兰德
在丹和迈克的帮助下,玛丽为罗丝支了一张床,就在客厅的会议桌旁边。选定这个地方,是因为她需要有人二十四小时看护。唯一的不便,就是大家在门口活动的时候需要保持特别安静。罗丝昏睡了两天。每隔四个小时,就会有人喂她吃氨苄青霉素①,然后看她能否饮食。手术后十八个小时,她什么都吃不下,之后开始能喝一点儿果汁。第三天凌晨四点,罗丝坐了起来,说想吃点儿松饼。当时值班的汤姆到厨房为她准备吃的。罗丝喝了两杯果汁,吃到第四个松饼的时候,才问:“你是谁呀?”
①又称安比西林、氨苄西林,是一种β-内酰胺类抗生素。
“我叫汤姆?肯尼迪,大家都叫我汤姆,在这片山头,我是分管人事的老大。”
“哦,原来你就是汤姆,我听杰夫说起过你。他说你会很多古代语言,是一位博学的天主教牧师。”
汤姆微笑着反驳:“他说得不准确,我只是个助理牧师,做弥撒的时候帮着分发圣餐而已。不过在这里,我会带大家读《圣经》。”
“他还说你是个神枪手。”
“哦,天哪。‘神枪手’这个头衔肯定当不起。至少在职业射击的圈子里,我那点儿本事根本微不足道。不过在普通人中间,我还算是比较会用枪的。我经常用我的.22比赛用枪训练,AR-15和M1加兰德步枪也练习得不少,还参加每季度的高压气、枪比赛。”
罗丝皱起了眉头。“现在这些比赛什么的,都要变成过去式了。我们离开伊利诺伊州的路上,到处都是一片混乱。很多房子在燃烧,还有的社区已经变成一片瓦砾场,没倒的只剩烟囱了。路上有很多人横七竖八倒地不起,商店被哄抢,简直就像新闻里的伊拉克。”
过了一会儿,她问:“你们会允许杰夫和我留在这里吗?我是说,杰夫退出你们的团队有一段日子了,我跟你们更是萍水相逢。”
汤姆挠了挠下巴。“不知道,这是大事儿,可能要整个团队投票决定。”
罗丝吃完了煎鸡蛋和松饼。汤姆去叫醒杰夫——他睡在沙发床上。“嘿,杰夫,”他说,“隔壁有个美女,胃口很好的样子。她想见你。”
当天上午晚些时候,停电了。所有人都在昏暗的客厅里闷坐,大家都不认为停电是暂时的。最后,托德决绝地说:“好吧,就从这一刻开始。我们的电子钟可能会永远停在这里,十点十七分,我不知道时间会凝固多久——几个月、几年、或者几十年。从现在开始,我们要尽一切可能节省电力。我们没有太多电力来源,只有太阳能电池板,刮风的时候有风力发电机,还有手摇发电机。从现在开始,没有必要的时候,任何人都不能浪费电力。”
托德去工具间找到电闸,关掉了大部分线路,只留下室内线路保持接通状态。然后他关上了总闸,解释说,如果自行发电过程中突然恢复供电,就会有大麻烦。然后他打开了电压转化器,这个装置可以把十二伏的直流电转换成一百二十伏交流电。
托德在房子里巡视,拔掉了大部分“不必要”的设备,包括自己的电脑和几乎所有的灯。拔掉电脑插座的时候他说:“还好没有多花钱升级。”唯一没有拔下的灯,是厨房、客厅和三个卧室的五个低功率小灯——都是松下的十五瓦荧光灯。一旦这些灯泡用完,托德就打算启用自己在加州买的灯泡适配器。这些适配器可以接在普通电灯接头上,另一端可以安装汽车尾灯。托德估计周围很快就会出现很多废弃小汽车,找灯会很容易。
其他保持通电的电器还有无线电、警情接收天线、电话基站、 警报系统和小电池的充电器。所有这些都可以直接使用十二伏直流电,不必经过转换器。拔掉最后一批电器插头的时候,托德说:“差不多了。如果电池电量充足,有些东西我们可以试着恢复供电,一次恢复一个。目前来讲,我们就尽可能保守,从现在开始,光线不足的时候就用煤油灯。”
“现在我算知道什么叫‘黑暗时代’了。”玛丽干涩地笑着说。
托德在午餐时召集所有人开会,会议期间由杰夫担任警戒。在他出发去哨位替换丽莎前,托德说:“你大概也猜到了,我希望开会的时候你不要在场。我会投你一票,不过也别期望太高。团队的投票制度改了,现在我们跟共济会一样,一票否决。”
杰夫僵硬地点了点头。“我保证会尽到自己的职责,我相信罗丝也会这样,她很能干。”他说完就走了。
凯文给每个人煎了鹿肉做汉堡,这是冰箱里剩下的最后一点儿肉,配上超市买来的最后一点儿面包。汉堡配上洋葱沙拉和日式烧烤酱,味道还不错。托德讲了几句开场白:“今天开会讨论两件事:第一件,假设罗丝可以恢复,她和杰夫能不能留下;第二件,是申明我们这个避难所的一些行动准则。关于第一件事,我想让你们知道,杰夫已经向我保证,如果我们收留他们,他们会尽到自己的职责。在我看来,我们需要确定几件事:首先是我们需不需要更多人手;其次是他们有没有能力,而且愿不愿意尽责;第三是我们有没有足够的食物多养活两个人。”
关于杰夫和罗丝的事情讨论了半个小时。其间,丹向大家介绍了杰夫离队之后的近况,因为只有他和杰夫一直有联系。他说:“杰夫现在还是海军预备役军官,依然坚持每周三天体能训练,退出我们的团队后,他找了一份质检员的工作,在雷迪安公司,隶属微波产品部。工作一年之后,他为了上大学转成了兼职。据我所知,那个专科学校他又毕业了,现在已经考入伊利诺伊大学,鬼才知道他现在有多少份毕业证书。你们都知道,直到最近,他还跟父母住在一起。”紧接着,丹汇报了罗丝的情况:“她姓克里夫林,年龄还很小,只有十九或二十岁,在伊利诺伊大学芝加哥校区读大二。她学广告专业,不过大部分专业课应该还没上过。杰夫去年春天认识了她,然后两人一直在约会。杰夫对我说,他喜欢罗丝是因为她既聪明又爱运动。她爱滑雪,爱远足,爱玩皮划艇什么的。她是基、督徒,好像信路德教派。她是素食主义者,不吃鱼肉,吃鸡蛋、牛奶和奶酪,我也不是很了解她,杰夫只告诉过我她是从小地方来的。”
讨论起来,大家发现,从他们的站岗、中央协调、工作岗位轮换表来看,即使加上杰夫和罗丝,人手依然很紧张,尤其在夏天。食物也很充足。存疑的事项包括他们的工作意愿、忠诚度和抗压能力。最后一点上,所有人都对杰夫有信心,但罗丝是个未知数。汤姆还质疑了她的素食习惯,不过玛丽马上反驳说:“正相反,我觉得她反而更能适应这里的生活,因为大部分时候我们只有粮食和蔬菜可吃。”于是汤姆点头表示同意。
最后一个疑问是丽莎?尼尔森提出来的:“罗丝的健康状况怎么样?她的伤如果痊愈不了怎么办?”这次又是玛丽为她说话:“我来说吧,据我观察,她不会因为上次受伤落下残疾。我每天检查三次,她恢复得很好。我给她吃了很多抗生素,现在也没有伤口感染的迹象。她的情况不错,身体很强壮,这也有年轻的原因。以后几周她唯一的潜在风险就是伤口迸裂出血,我们只要不让她干重活,就会慢慢好起来。长期来讲,伤口有可能会疼,但最多只可能影响她那只胳膊的活动,不会让她成为我们的累赘。”
讨论了一段时间之后,汤姆建议投票表决,查票结果是全体一致同意接受他们。汤姆公布投票结果之后,托德开始讲话,告诉大家他认为避难所的日常生活应该怎样安排。他的话基本上并不令人意外,多数事务大家事先都商量过,有的已经写进团队规程。托德说:“我重申几条基本准则。哨位和指挥中心要有人不间断地值守,没人接管的时候,任何人不得擅离岗位。对值班期间睡觉的人,我们至少会想出一些非常恶心的劳动项目作为惩罚。另外,为了补充太阳能和风力发电力的不足,任何在指挥中心当班的人,都必须抽出一小时操作手摇发电机。”听到这句话,大家叫苦连天。托德咬了咬下唇,补充了一句:“这不挺好吗?锻炼身体,到明年春天,我们个个都会跟招潮蟹一样强壮!”
等大家安静下来,托德接着说:“我们绝对不能空手走出房门,至少也要随身携带.45口径的手枪,能带步枪和霰弹枪更好。在室外工作的时候,永远都要保持一把长枪在手边。
“未经战术指挥官许可,任何人不得开枪,不管是练习射击,试枪还是驱赶闯入的动物,都不允许。此外,像启动电锯,开动两千瓦发电机这类噪声较大的举动,也要经过许可。所有离开我们领地的活动都要当做战术巡逻,每次都要全副武装,确定行动计划,事先进行检查演练,并且约定集合地点,做好一切准备。
“下一件是,从现在开始,因为已经停电,我们必须在照明、噪声控制和垃圾回收方面严格要求。晚上,不能亮着灯招引盗贼,也就是说,每天日落之前,必须把门窗上的遮光帘拉严。在指挥中心值班的人,要负责绕房子走一圈,看有没有什么地方需要纠正。哨位也一样,想使用手电筒,就必须挡上两层遮光布,如果你要看地图之类的东西,一定要把哨位的射击孔挡上,如果在行进中需要看地图,可以在披巾下面看,以免漏光。另外,从今天下午开始,我要求每个人出门的时候必须穿统一制服,不允许有例外。”
托德又强调了一些其他事项,然后到了大家讨论的时间。“大事也就这么几件,现在需要安排一些琐碎的小事。比如,吃饭和睡觉怎么安排?”这些事情又花了大约半小时。最后结论是,除了放哨的人之外,其他人都一起吃饭,时间上可以尽量灵活一些。通常情况下,由每个团队成员轮流提供食物,每天一个人。这不会有什么问题,因为大家准备的食物都差不多,有时候甚至一模一样。
睡觉的安排也很快就做好了,尽管像迈克说的“有点舒服过头”。团队中的三位单身汉汤姆、凯文和丹住同一个房间,里面只有两张床,不过反正大家经常要放哨,轮着用就行了,就像海军在潜水艇里的安排那样。格雷夫妇还睡他们原来的卧室,尼尔森夫妇得到了另外一间卧室。杰夫和罗丝就没那么好的待遇了,他们两个得睡地下室,客厅的沙发床会搬下去给他们用。唯一没有作出安排的是还没到的莱顿夫妇,最终决定等他们来了再调整。
由于莱顿夫妇没来,托德说:“最后一件事。如果莱顿夫妇长时间不到,我建议暂时由丽莎承担泰瑞的物资协调官责任,这样行吗?”大家都点头同意。
“那就这样了。从现在开始,涉及到食品、弹药和纱布之类问题的时候,丽莎就是终极权威了。”
低头沉思片刻之后,托德又说:“我差点儿忘了,我得提醒罗丝,还有你们所有人。我们现在必须秉承极为保守的物资使用习惯。任何东西都要尽量节省,具体我们可以按常识来做。比如说,纸可以两面都用来写字,都写满了之后还可以引火用。所有的蔬菜都可以用来堆肥,所有做饭剩下的肉末和骨头给狗吃。所有金属物品,包括铝箔,用完后都要清洗干净,存在回收罐里。也就是说,我们基本上没有什么需要扔掉的垃圾。我们必须假设,手头的任何东西都可能是最后一件。我们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如果有东西彻底用完,肯定会令我们非常痛苦,远远超过我们目前忍受一点点不便。”
第二天,团队半数成员开着四辆卡车,去武装押运凯文农场里所有可能用到的东西。他们有六个人收拾东西,一个人担任警戒,总共花了不到五个小时。最大的东西是凯文的太阳能电池板。除了支架之外,整个发电装置被夹在一张床垫和一张弹簧床中间,用托德的卡车运了回来——整个团队只有托德这辆普尔威没有装野营车壳。托德本想把整个太阳能板都运过去原样装好,不过他的农场没有合适的材料做支架。凯文原来的支架埋在直径三十六英寸的水泥墩里,根本不可能搬动。把电池板运回来之后,他们把它跟农场现有的电池板并联了起来。
美中不足的是,由于没有原装支架,他们只能退而求其次,把这块电池板固定在朝南的方向上,和窗户呈四十五度,这样至少可以发挥电池板百分之七十五的能量。尽管长期不在农场,凯文的电池板还没有成为劫掠者的目标。
凯文囤积的食物都搬到格雷家农场让食品库存增加了好多。事实上,地下室已经有点转不开身了。凯文的东西搬来之后,托德让丽莎组织大家编写一个表格,列出大家带来的所有给养,包括食物、弹药、燃油等。托德告诉丽莎,他们自己准备的东西不需要再查点,因为他一直都把数量记得很清楚,只需要统计新增加的库存就好。丽莎要求所有人在晚上八点之前报清自己所有物资的数量。
为了满足丽莎的要求,当时在站岗的迈克不得不通过电话报告自己带来的物资数量。那天晚上,托德和丽莎汇总了所有表格,粗略估计了一下整体情况,结果令他们大吃一惊。第二天一早,托德又召集大家开了一次会。
开会的地方还是在客厅,这样罗丝不用起床就可以旁听了。托德首先宣读了他和丽莎前一个晚上准备的报告:“假设肯和泰瑞?莱顿可以安全到达,并且没有带老人来的话,我们这个避难所总共有十一个人。如果所有人都正常进食,我们的食品可以支撑一千一百四十天。”听到这句话,杰夫?特拉泽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
托德接着说:“如果我们严格节食,降低每天的食品热量要求,可以支撑一千七百天。另外,这个结果没有考虑到任何我们自己种植的食物,或者可以采摘的野菜野果——卡马夏球茎、马齿苋等等——也没有考虑可能猎取到的动物。另外,我们这里有足够的泉水,可以种个更大的菜园。在种菜方面,目前唯一的限制就是缺少足够的材料制作篱笆,没有篱笆,当地的野鹿会把菜吃光。”
这时凯文说话了:“我注意到当地人的菜园都有栅栏,但玉米田却不用设置栅栏。我们也可以这么做吧?另开一块地种玉米,玉米地不用栅栏。”
托德竖起了大拇指。“好主意!谢谢你,凯文。”环视一周之后,他继续说,“我们在准备食物方面做得很好,甚至小狗索娜都有四百磅的狗粮储存。不过一旦吃完了那些,它就只能凑合吃点儿剩饭了。至于弹药,我们的存量很丰富,总共有三十万发,其中几乎一半都是.22口径的。详细我就不说了,反正我们不缺子弹。如果社会重建的时候子弹是第一种普遍被接受的通货,那么我们可以说现在已经发了横财。外面抢劫的盗贼们手上顶多也就有几百发子弹。”
丽莎接着说:“昨天晚上我们计算最多的是燃料。目前我们有十四垛多一点儿的木材可以用于取暖。怎么说呢,托德喜欢劈柴,每年夏天,他准备的木材都要多出一倍。假如冬天气候正常,我们现有的木材足够用三年。当然,需要的话,明后年的夏天我们都可以准备更多木材。就算电锯汽油不够,总还可以用手工锯。说起这个,我们还需要到博韦尔附近找位老人,学学怎么磨好那种锯子,现在这种手艺都快失传了。
“最让我担心的是燃油。现在我们的柴油储存罐几乎是满的,大约九百加仑,里面加过稳定剂和抗菌剂。你们都明白这类事情,不过我想多讲几句,让罗丝也听听。燃油存储的最基本状况是,提纯度越高的燃油,存储时间越短,也就是说煤油可以储存十五年以上,柴油可以储存八年到十年,而汽油通常只能存放两年时间。超过这段时间,它们就会开始胶结,产生过氧化氢,里面的抗凝结剂开始失效,这样汽车的化油器就会堵塞,发动机也就无法继续运转了。另外,汽油里面添加的丁烷很容易挥发,一旦丁烷挥发殆尽,汽车就会很难发动,有时候需要用些乙醚才可以。
“概括来讲,高温和氧气会加速汽油的变质。长期存储的汽油还容易吸水,这又会导致其他一系列问题。液态燃油的存储期限可以通过使用一些稳定剂延长,这种东西我们准备了很多。最好的储存方法,是把全满的燃油罐埋在地下。”
托德补充说:“我们的拖拉机使用柴油,可以假设现有的油料够用十年。之前我想过买一辆柴油发动机的皮卡,但总也找不到价钱合适的。现在回想起来,这件事本应该更加重视才对。总之,拖拉机主要用来收集干草和木材。它的柴油足够,除非我们面临的危机要延续几代人的时间。
“汽油方面可能有些问题。我们的汽油罐里有优质无铅汽油,但还不到半罐,四百到四百二十加仑左右。另外还有八十二加仑各种品级的罐装汽油,车子的油箱里总共还有六十加仑左右。地下室所有燃油都添加了稳定剂,防潮方面准备得也很充分。现在我统一要求,大家优先使用罐装汽油。我们在附近小范围用车,耗油量不会太多,大部分汽油可以用在电锯和除草机上,有时候我们可能还需要用汽油发电,这样才能带动大功率的电锯。在汽油方面,不只是存量,储存期限也是个问题。即使用了稳定剂,也不能保证五六年之后还可以使用。希望到时候一切已经恢复正常。
“目前来看,让我们最头痛的是煤油。尽管煤油便于储存,我们却没有准备充足。我和玛丽只准备了四加仑。团队里的其他人只有汤姆想到了事先准备煤油,不过他也只准备了三加仑。其他人只带来了大约两加仑,昨天在凯文家还发现了半加仑多一点儿。玛丽和我本打算买上几罐二十加仑装的煤油,可是一直没有腾出手来,准备这个避难所需要做的事情太多了。总之,没有地方卖后悔药。我们对煤油必须特别节省,迈克和丽莎的煤油暖炉肯定是没法用了,除非遇到紧急情况。”
丽莎举手说:“托德,我觉得我们应该优先考虑从外界换取煤油,我们可以用汽油或者子弹来换,不然就算我们再节省,这点儿煤油最多也只能撑三年。”
托德点头同意:“很好,没有其他问题的话,关于物资供应,要说的也就这么多了。其他东西我们都很充足,包括医疗用品、电池、手纸、衣服、为脸上画迷彩图案的颜料棒、蓄电池用的蒸馏水,杀虫剂等等。女性用品和避、孕、套也都很充足。”
听到最后一句,罗丝咯咯笑了起来。
丽莎看了她一眼,说:“慢慢你就会发现,除了煤油之外,我们还要为很多东西精打细算,哪怕是一根大头针都不能浪费。”
这时候,托德发觉有一个冰冷的鼻子碰在了自己手腕上。他马上喊了起来:“是谁把索娜放进来的?”
丽莎怯生生地回答:“好像是我。”
托德沉着脸对她说:“我再强调一点,索娜和我们每个人一样有自己的工作。她要负责守卫栅栏以内的领地,用她的视觉、听觉和嗅觉,发现然后提示我们任何反常情况。她是哨位的补充,也是确保我们生命安全的一道防线。不要试图娇惯她,再也别放她进屋。就这样,不用怕她冷,她习惯了,我在院子里给她准备了一个狗屋,很舒服。大家对她友好,拍拍她的头没问题,但不要忘了她是一只工作犬。”
把索娜领到屋外,挠了挠她的下巴,又拍了拍她的脑门,托德回来继续下面的日程。“下面是我们的轮岗时间安排,我想迈克对这件事更有发言权。”
托德坐下,迈克站起来清了清嗓子。“现在我们来看轮岗时间。不管是放哨还是在指挥中心值班,每班都是六个小时。每个人的时间大致固定,也就是说,如果你早七点到下午一点值班的话,大致上每天都是这个时间。我们只有九个人,也就是说,每天都要值一次班,或者在哨位,或者在指挥中心。确保安全最重要,所以我会更侧重哨位而不是指挥中心。这次制订轮岗次序,主要是根据我的经验和你们每个人以往的野外训练表现。比如凯文和我,天生就是夜猫子,所以我们总是会负责深夜班。杰夫也要晚上当班,不是因为你习惯熬夜,而是因为你的夜视能力仅次于凯文。除了罗丝,大家都知道凯文的夜视眼是一绝。
“总之,我会把值班表贴在指挥中心和哨位,这样大家都不能借口说不知道自己的当班时间。我要强调,所有人都要遵守团队规程,只有战术协调官才有权更改工作时间安排。如果有两个人自愿交换工作时间,偶尔一次可以,不能养成这种习惯。另外,这种事必须提前告诉我,这样才能确保工作安排不出现混乱。我还要强调,当班的时候,最重要的就是互相督促,保持清醒和警惕性。指挥中心和哨位之间,每半小时必须通过野战电话联络一次。我要说的就这么多,有问题吗?没有就好,我说完了。”
迈克很突兀地坐下了。托德再次站起来说:“我要讲的最后一件事还是有关安全的,就是我们的汽车。大家可能也注意到了,门口的砂土地现在像个停车场似的。我觉得,在这里我们平时能用到的车,也就是皮卡和拖拉机,运送点干草木材什么的。车库里可以放三辆车,我打算把汤姆的勃朗克放在最里面,迈克的普尔威放中间,轮子底下都垫上木块,以免轮胎老化。我的普尔威放门口,因为这车没有野营车壳,运送东西最方便。三辆车任何时候都加满油。拖拉机现在停在木柴棚那边,如果明年准备了更多木材,到时候再给它挪地方。至于其他汽车,我想应该都开到树林那边去,这个季节的早上地面冻得很结实,坡度也不大,开过去不难。汽车放得越接近树林深处越好。丹的丰田车被打坏的地方需要遮盖一下,以免进水。挡风玻璃那儿也要用胶合板之类的东西挡一挡,不然积雪太多,可能把玻璃压坏。
“希望你们用麻袋把车身有玻璃的地方都挡住,以免反光。我们这儿有足够的麻袋,随便用,把任何容易引人注意的地方遮盖住。车牌可以取下来或者盖住,因为它也反光。我这儿还有些黑色油漆和胶带纸,可以用来遮挡反光的地方。任何可以从马路上看到的车辆都用迷彩材料挡住。停好车之后,车里的汽油通通收集到罐子里,电池卸下来,散热器里的水放干,轮胎下面垫上东西。”这个建议让好几个人面色凝重,托德说:“我知道这不是一个好办法,不过我们别无选择。没有足够的地方存车,那些车又不能老停在门口招人耳目。”
大家纷纷点头。
“还有什么问题吗?”托德问。
丽莎举手说:“我想提醒所有人注意饭后刷牙。玛丽准备了两大卷海军用牙线,一旦牙膏用完,我们有足够的食盐和苏打粉可以替代。我们必须注意牙齿健康,这里可没有牙医。如果出现蛀牙,我们只能用临时器具简单处理,要么就只能拔牙。我说完了。”
看她已经说完,丹举手说:“老大,我也有话要说。午饭之后,我希望所有使用AR-15和CAR-15的人到卧室找我。”
会后,杰夫在罗丝床边逗留了一会儿。“以前你们开会都这样吗?”罗丝问。
“是啊,除了战术问题,都是托德说了算。战术以前听我的,现在听迈克的。托德脑子好用,会作决断,而且心胸开阔,不记私仇。”
“你们团队是不是有点儿太独、裁了?”
“这么说吧,十多年前,他们刚成立这个团队的时候,试过事事投票。结果发现这种方式只适合和平时期,它的缺陷是把很多事情拖得像蜗牛一样慢。眼前这种时候,我们需要的是坚决果断的抉择,不绕圈子,不说废话。一人一票充分民、主的做法,到了生死关头是没有用的。”
之后,汤姆、玛丽和丽莎去找丹。“都坐吧。”丹指着床说。大家都很好奇。丹取出一个带花边的弯金属块,长度一英寸多一点的样子。“这是可拆卸的自动模式转换器,我想你们中间至少有一两个人听说过它。用这个东西本身是非法的,但在目前的情况下,就算这边把吐子弹的速度弄快了一点儿,我估计烟酒枪事务局也没空跑来调查。”
汤姆听了笑得很开心,玛丽和丽莎却还是一脸困惑。丹继续自己的教程:“这算是法律的一个漏洞,美国当然严格限制机关枪交易,买卖都要额外缴纳两百块税金,从一九三四年联邦枪械法案通过之后就开始收这笔钱。有些州要求全自动步枪必须登记,有些完全禁止居民持有。
“大概是一九八一年以后,有些可以把步枪变成全自动的配件,比如说自动模式转换器,也被宣布为非法。但随后几年,自动转换器的配件还可以零星销售,‘仅限于维修用途’。事实上,有些店卖基座,有些店卖弹簧、凸轮或者撞针,都号称‘仅用于维修’。‘纯属巧合’的是,这些店相距只有几英里。有几年,那些家伙的生意很火。我是在那个漏洞理论上已经被弥补之后几年才买的,这些东西是在麦格鲁-福克纳法案签署之前制造的,是其他司法漏洞的产物。
“我买这些东西的方式,跟凯文升级我们‘脆客500’用的招数一样,也是用假身份租了一个信箱,以免被发现,因为我知道这个司法漏洞早晚会被补上。我一次就买了六套,每套花掉了一百七十五美元。”现在,丹的所有客人都笑逐颜开。
“自动转换器是改造AR-15和CAR-15的关键部件。也就是说,改造之后的枪支将会有三种模式,普通是‘锁定和射击’,改装后是‘锁定,半自动和自动’。不过只有这个转换器还是不够的,你还需要一个M16枪机托架和一套M16内部连接组件。你们都了解这些东西,团队里面都提到过。你们可能还记得,我曾提议过团队统一购买M16镀铬托架、瞄准镜,还有M16A2型烟火罩。
“买到自动转换器后不久,我在一个枪支展销会上买到了其他必需的M16组件,那时候全套才卖不到一百美元。这几年,烟酒枪管局的人到处追究那些持有这类物品的人,这些家伙总是找碴儿。所以我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过我买了这些东西。
“我不想跟你们争论这些东西的合法性,或者遵守一些违背美国宪法的法律是不是很荒谬,什么‘马伯里诉麦迪逊案’①之类,我都不想说。我也不想听小迈克警官给我讲大道理,所以,我把这些东西藏在一个隐蔽的地方,以防万一。不用说,现在已经是紧要关头,外面已经乱成一团,一场瓦格纳式的狂飙,至少在大城市是这样。
①十九世纪初美国著名的政治司法案件,该案被公认为是美国司法审查制正式确立的标志,是确认联邦最高法院拥有对联邦法律行使违宪审查权的先例,被誉为司法审查制的开端和起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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