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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日爱国者

_2 詹姆斯·洛尔斯 (美)
“好了,拿着吧,一人一份,全套自动改装部件。我那个已经装好了。第五套留着给肯?莱顿,第六套嘛,估计可以卖个好价钱。
“现在,除了这个好东西之外,我得给你们一点儿说教。第一,不要认为有了这个玩意儿,你的战斗力就可以瞬间飙升,这样的错误见解可能会令你送命。要记住,全自动步枪的优势在于短距离内对抗多个对手。但就算在那种场合下,也不能像给草坪浇水一样乱喷。那样只是浪费宝贵的子弹,很可能什么都打不着。开枪应该目标明确,连射时间短,每次最多五发。”
留了一点时间让大家回味之后,丹继续说:“第二条,除非对手已经在三十码之内,否则不要使用你的自动功能,想都不要想。这个距离之外,半自动射击模式更有优势。另外,如果多人混战,你抢先开始四面扫射,猜猜对手会愿意优先干掉谁?”丹歪着脑袋,扬起眉毛,强调这句话的重要性。最后他说:“大致就这样了,我会一个一个教你们怎么把这东西装好。”
又说笑了几句,丽莎、玛丽和汤姆各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每人手里拿着一个密封袋,脸上带着余味深长的微笑。
除了“团队标准”之外,大家使用最频繁的字眼就是“团购”。危机来临之前,团队成员都囤积了尽可能多的物资,而且经常是从厂商那里直接购买。其中不止有食品,还有很多其他东西,包括弹药、绷带、镍镉充电电池等等。
长期来讲,相比零星购买,团购为他们省掉了数千美金。枪支弹药的采购都是丹出面,他刚满二十一岁就申请了联邦枪械经营许可证,可以直接向军火商以批发价订购。这样省掉了很多钱,因为枪支售价的百分之三十到六十都是在流通环节增加的。
其他大部分团购都由泰瑞?莱顿协调组织。莱顿家的车库经常看起来像个仓库。有一次,里面堆了半车库军用速食,从地板到房顶。泰瑞有时候也好奇,不知道邻居们对这种异象会做怎样的猜测,但从来没有人问过她。
和其他很多困境求生团体一样,托德的团队也曾面临一个难解的问题,几乎所有的团队成员都愿意去建造一个避难所,但他们又没办法在爱达荷州北部这样的偏远农业区找到适合自己的工作。最后,只有格雷夫妇和凯文?伦德尔有条件搬到避难区。他们可以在家工作,才得以远离城市。团队其他成员只能随时备好紧急疏散背包,家里藏着满满的汽油罐,还要时常倒转汽油罐的方向。他们还接受了格雷夫妇的建议,提前在避难所储存物资,为了这个,格雷夫妇把整个地下室都腾空了。
格雷夫妇买下博韦尔附近这座农场之后的最初两年,地下室里的东西越来越多。除了那些笨重物品,比如五加仑一桶的谷物、大米、豆类和奶粉之外,团队成员的其他物资都存储在GI牌储物柜里,那是迈克?尼尔森在芝加哥西贝尔蒙特大街的卢佛旧货市场买的。托德允许团队成员给自己的储物柜上锁。地下室的地面上都垫着木条,上面堆着粮食、迷彩网,密封水桶等等。所有的储物柜都贴上了标签,写着主人的姓名、购买日期以及预计过期时间等等。驱车一千六百英里才能赶到避难所,对团队成员来说肯定不是什么理想选择。但在当时,却是唯一可行的办法。那时候他们只能祈祷一切顺利,然后每天关注着报纸新闻的蛛丝马迹。
第六章 律师、枪炮和钞票
只有那些起来反抗的人,才真正明白暴政的邪恶。
——约翰?海伊《卡斯提尔时代》,第二卷,一八七二年
美元崩溃之后不久,马特?基恩和蔡斯?基恩回到了华盛顿州东部的家乡。和其他多数美国人不同,这次危机对他们来说是个解脱。国家的无政府状态让他们得以还乡,而不必担心被逮捕。四年前,基恩兄弟持枪对抗过一位北卡罗来纳州的警察和一位兰道夫县的副警长。随后不久,他们又和萨斯波洛市的一位警官进行了枪战。这些事给他们的生活带来了无法弥补的变化。
那两次枪战之前,基恩兄弟靠打短工和在各种展销会贩卖枪械为生。他们都是聪明勤劳的年轻人,随便找个大公司上班,就能挣不错的薪水,但是他们拒绝申请社保号码。没有社保号,他们就只能自己做点儿小生意,或者打点儿能挣现钱的短工。
没有枪支展销会的时候,他们的工作包括修建畜栏、砍柴、砌砖,帮忙收割庄稼和收晒干草。
马特和蔡斯都是彻头彻尾的保守主义者。在他们看来,红石岭事件①是政府针对与世无争的虔诚基、督徒进行的赤、裸裸的大屠杀。在他们看来,布莱蒂法案要求持有手枪之前有一段等待时间的规定纯属放屁;一九九四年的综合犯罪条例草案禁止制造所谓的“攻击步枪”和容量超过十发的弹匣,根本就是违宪。二○○四年那个法案被废止,基恩兄弟本来松了一口气,但几年后他们又惊闻巴拉克?奥巴马当选了美国总统,于是开始担心那个荒谬的法案会死灰复燃。
基恩兄弟觉得华盛顿特区颁布的那些违宪政策和法规都非常荒谬可笑。他们把美国首府称为“犯罪特区”和“骗子特区”。基恩兄弟痛恨华府的政客,也痛恨烟酒枪炮爆裂物管理局和联邦调查局。小时候他们还崇拜过联邦调查局,但长大之后就只剩下藐视它了。这个情报机构已经完全腐败和政治化,不对那些政客唯命是从的特工早就都被清洗掉了。
即便是盛名之下的犯罪调查室,也开始出现了伪造证据的阴谋,就像洛克比空难事件揭示出的那样。基恩兄弟认为,俄克拉荷马爆炸事件就是政府的阴谋,有很多证据指出当天发生了两次爆炸,时间间隔很短,其中一枚炸弹肯定是在穆拉联邦大楼内部。还有有力的证据可以证明,枪管局事先知道爆炸事件即将发生。
基恩兄弟断言,俄城爆炸事件是美国政府策划的骗局,跟之前的世贸中心恐怖袭击事件②一样——那次,是一名卧底特工向恐怖分子详细讲解了炸弹的制作工艺,并为他提供原材料,甚至还教这个新移民学开车,以方便他把炸弹运送到现场。
①红石岭事件发生在一九九二年。退役的美军特种兵兰蒂?维佛及其家人过着离群索居的生活,他们相信世界末日即将来临,所以全家人躲在北爱达荷州山区,远离他们认为罪恶的现代世界,后因地产纠纷被邻居诬告为恐怖分子。美国警方和情报机构在多年间积累了一系列差错之后围攻他们的农场,导致兰蒂的妻儿及一名警官丧生。本书主要人物的求生思路与兰蒂颇有相似之处。
②这里指的不是“九一一”事件,应是一九九三年二月二十六日的恐怖分子炸弹袭击事件。
第六章 律师、枪炮和钞票
基恩兄弟相信,俄城事件又是美国联邦调查局卧底特工充当了同谋。出于某种目的,他们都是在惨剧发生之后,才实施抓捕。基恩兄弟的解释是,联邦调查局已经被过度政治化,达到了肆无忌惮的地步,就算牺牲掉数以百计平民的生命,也要做出政治上的“大动作”。他们认为蒂莫西?麦克维①和特里?尼科尔斯都只是小人物,替死鬼。他们认为政府有意避免一查到底,揪出幕后的层层黑手,还欲盖弥彰地匆匆炸掉了穆拉联邦大楼,目的是要毁灭证据,掩盖炸弹从建筑物内部爆炸的事实。其中至少有一位主使人在领着政府的薪水。
兄弟二人有过几次不严重的违章记录,都是交通方面的。马特甚少携带驾照,开的车也很少到华盛顿州官方机构办理过户。他认为,只要有发票,就足够证明车是自己的。他对自己的朋友戴夫说过这样的话:“如果你认真研读州车辆管理法案,就会发现里面没有一句话是关于私家车的。那些法条只适用于运营车辆,也就是用于商业目的的车辆。我们都被政府骗了,以为需要遵守交通法,其实那跟我们根本没关系。‘机动车辆’的概念对应的是商业范畴,是指那些在高速公路上‘运行’的车。也就是说,它运输的是交纳运输费的货物,或是花钱买票的乘客。如果你和你的同伴——请注意,‘同伴’不是‘乘客’——一起旅行,那么你所使用的是‘旅行’的法定权益,而并不是需要付费的‘运行’,这个区别很关键,但大多数人都搞不懂。那些荒谬绝伦又愚蠢透顶的法庭也很少认可这些权益。”
①蒂莫西?詹姆斯?麦克维(TimothyJamesMcVeigh,1968—2001),美国恐怖分子,因策划一九九五年四月十九日俄克拉荷马城爆炸被处决。
基恩兄弟和他们的妹妹都是在家由父母带着读书。掌握了基本的读写算能力之后,他们就可以自由选择感兴趣的课题。最小的妹妹伊莲想做兽医,在当地一家动物诊所当助手。蔡斯喜欢音乐,上过吉他、小提琴和钢琴的课程。马特对法律很着迷,有两年的时间,他每天跟着父亲去斯伯克小镇,早上父亲把他放在法律图书馆门口,给他一份家里做的午餐,然后傍晚接他回家。当时马特十六岁。他对法律的热诚打动了一位图书馆管理员,那位女士主动承担了指导他的任务。他读的第一本书是斯蒂芬?埃利亚斯的《法学研究》,然后是《布莱克法学辞典》。在图书馆见到马特的多数律师都以为他是法院职员或法律研究者。马特学得津津有味,而且有着过目不忘的天赋,几周以后就可以滔滔不绝地背诵关键人名和重要案例。这种方式,他背诵《圣经》的时候就习惯了。
因为未经许可经营枪械,马特和蔡斯被起诉过三次,两次是被同行告发,一次是被展销会推销员告发。他们的确都没有执照,却坚持认为自己根本不需要执照。马特觉得自己精通联邦法律。二○○七年的一天,一位俄勒冈州枪械展销会的推销员走过基恩兄弟的展位,随口问了一句:“你们是‘私人处理’枪支呢,还是有枪械经营许可证?”“私人处理”是一种众所周知的委婉说法,指那些在枪械展销会上无照经营现代枪械的人。马特回答得很坦白:“我是专门贩卖枪支的,不过没有什么许可证。”
那位推销员很不爽。“如果你专门经营枪支,那么根据我国法律的要求,就必须申请枪械经营许可证。”他只是随口说了“经营”这个词,就足以让马特产生演讲的欲望,那个词可是联邦法律条文里出现过的!
“请听我的研究成果:不管是一九三四年的《国家火器法》(简称NFA),还是一九六八年的《枪支管制法》(简称GCA)都在蓄意欺骗民众,让他们在不知不觉中毫无必要地放弃自己的宪法权利,接受不能成立的虚假法律条文管辖。这两项法律都申明,它们适用于‘美国境内进行的州际或国际贸易’,除非另有法律规定管辖权另有所属。这些法律中定义的‘美国’,包括哥伦比亚特区,波多黎各联邦和其他联邦政府属地。对应的是宪法中关于‘专属管辖权’的定义,可以参见宪法第一章第八节第十七、十八条。
“如果您去查看公法99-308,第四十四章,第921(a)(2)节,就会看到下面的内容:‘州际或国际贸易,指交易一方在某个州境内,而另一方在这个州境外,或者在其他美国联邦政府属地(不包括巴拿马运河区)或哥伦比亚特区,但是这个定义并不适用于州境内的任何交易。这里的“州”的定义包括哥伦比亚特区、波多黎各联邦,和其他美国联邦政府拥有的地区(不包括巴拿马运河区)。’”
好奇的围观人群开始逐渐聚集在马特的展台附近,听他滔滔不绝大声引用法典。“根据研究,我得到的理解是这样的,‘包括’这个词对法律适用范围起到的是限制而不是扩大作用。州和联邦都有大批案例证明这一点,例如蒙泰罗盐业有限公司与犹他州政府之间的诉讼,参见判例221U.S.,四百五十二至四百六十六页,再比如财政部第三九八○号决议,参见一九二七年档案第二十九卷。那里明确界定了‘包括’这个词的法律含义,意指‘包含在内,作为其中一员’,‘限制在后述几种情形内’,以及‘只包括后述情况’。如果法律意义的‘包括’对应的只是一个不完整的列表,就像人们日常语言里面使用的那样,国会肯定会使用更严密的表达方式,比如‘包括但不限于’或者其他类似的说法。
“在严格的联邦法律定义中,也就是所谓的‘白纸黑字’语境下,‘包括’的意义并不是包含此后罗列的各项,而是排除此后没有罗列的所有可能对象。
“因为‘包括’是一个非常严谨的词汇,所以当立法者需要暂时绕过这个词,明确界定某一范畴的时候,常常会用另外一个词:‘意味着’。要说明这一点,我可以引用国内财政收入法案6103(b)(5)(a)部分,在那里,国会临时扩大了‘州’这个范畴的含义,并申明(仅适用于本小节)。那里的‘州’,包括了所有五十个州。‘州’一词包括五十个州中的任何一个,以及哥伦比亚特区、美属维尔京群岛、巴拿马运河区、波多黎各、关岛和美属萨摩亚……
“现在我们来谈‘属地’,我认为NFA和GCA指的是美属维尔京群岛、关岛、美属萨摩亚,以及某些联邦在五十个州境内的飞地①,比如联邦军事堡垒,船坞等。显然,五十个独立自治的州并非联邦政府的‘财产’,因而也称不上是‘属地’。美国联邦法律中关于‘财产’定义在宪法第一章第八节第十七、十八条。所以,最基本的事实就是,联邦政府的管辖权范围根本就不包括五十个州的任何居民!
①在某地地理区划内,但隶属于他地的区域。
“先生,我完全清楚,一些关于枪支的联邦法规(如第二十七号法令)强调过‘不排除未列举的其他各项,只要这些对象属于同一类别或理应归属在同样的适用范围之内’。不过,五十个独立主权的州跟联邦政府所拥有的诸如波多黎各联邦之类的区域完全不具备可比性,和任何其他联邦‘财产’也有本质的不同。各州根本不是美国联邦政府的财产,它们是有自己独立主权和各自的法律系统以及法律管辖权的独立个体。”
那位推销员搔搔头,张开嘴,还没能说什么,马特又开始了滔滔不绝的演讲:“如果你对我的话有任何疑虑,怀疑我的推理过程,我可以给你举个例子。夏威夷和阿拉斯加,以前均被列为联邦属地,但它们在最新的‘美国法典’版本中被排除在外了,因为它们已经成为拥有独立主权的州。”
周围的人越来越多,马特停顿了一下,给大家留出时间来回味他刚刚说过的话,然后继续说:“任何人士,只要不是美国联邦公民或合法居民,进行州际贸易或商业活动时都无须满足关于联邦火器许可证的任何要求。唯一的例外,就是他做生意的对象碰巧在联邦直属地,例如波多黎各联邦、哥伦比亚特区,或者其他NFA和GCA定义中的联邦属地。
“现在,我们讲点儿更有意思的。不只是联邦枪械法,其实几乎所有的联邦法律,都只适用于‘犯罪之都(华盛顿)’和联邦直属地。只有少数几个例外,涉及邮政服务、专利申请和间谍活动,这些法律在五十个州都适用。除了那几个法律体系,联邦法律并不适用于我国公民,也不具备真正的法律效力。所以当你看到这些穿得像忍者一样的家伙们四处招摇,代表联邦机构在五十个州境内胡作非为,又是收税,又是抓人,收罚款,烧教堂,还对着哺乳的母亲开枪,那就让我告诉你:他们都是在越权执法!基恩兄弟相信,俄城事件又是美国联邦调查局卧底特工充当了同谋。出于某种目的,他们都是在惨剧发生之后,才实施抓捕。基恩兄弟的解释是,联邦调查局已经被过度政治化,达到了肆无忌惮的地步,就算牺牲掉数以百计平民的生命,也要做出政治上的“大动作”。他们认为蒂莫西?麦克维①和特里?尼科尔斯都只是小人物,替死鬼。他们认为政府有意避免一查到底,揪出幕后的层层黑手,还欲盖弥彰地匆匆炸掉了穆拉联邦大楼,目的是要毁灭证据,掩盖炸弹从建筑物内部爆炸的事实。其中至少有一位主使人在领着政府的薪水。
兄弟二人有过几次不严重的违章记录,都是交通方面的。马特甚少携带驾照,开的车也很少到华盛顿州官方机构办理过户。他认为,只要有发票,就足够证明车是自己的。他对自己的朋友戴夫说过这样的话:“如果你认真研读州车辆管理法案,就会发现里面没有一句话是关于私家车的。那些法条只适用于运营车辆,也就是用于商业目的的车辆。我们都被政府骗了,以为需要遵守交通法,其实那跟我们根本没关系。‘机动车辆’的概念对应的是商业范畴,是指那些在高速公路上‘运行’的车。也就是说,它运输的是交纳运输费的货物,或是花钱买票的乘客。如果你和你的同伴——请注意,‘同伴’不是‘乘客’——一起旅行,那么你所使用的是‘旅行’的法定权益,而并不是需要付费的‘运行’,这个区别很关键,但大多数人都搞不懂。那些荒谬绝伦又愚蠢透顶的法庭也很少认可这些权益。”
①蒂莫西?詹姆斯?麦克维(TimothyJamesMcVeigh,1968—2001),美国恐怖分子,因策划一九九五年四月十九日俄克拉荷马城爆炸被处决。
基恩兄弟和他们的妹妹都是在家由父母带着读书。掌握了基本的读写算能力之后,他们就可以自由选择感兴趣的课题。最小的妹妹伊莲想做兽医,在当地一家动物诊所当助手。蔡斯喜欢音乐,上过吉他、小提琴和钢琴的课程。马特对法律很着迷,有两年的时间,他每天跟着父亲去斯伯克小镇,早上父亲把他放在法律图书馆门口,给他一份家里做的午餐,然后傍晚接他回家。当时马特十六岁。他对法律的热诚打动了一位图书馆管理员,那位女士主动承担了指导他的任务。他读的第一本书是斯蒂芬?埃利亚斯的《法学研究》,然后是《布莱克法学辞典》。在图书馆见到马特的多数律师都以为他是法院职员或法律研究者。马特学得津津有味,而且有着过目不忘的天赋,几周以后就可以滔滔不绝地背诵关键人名和重要案例。这种方式,他背诵《圣经》的时候就习惯了。
因为未经许可经营枪械,马特和蔡斯被起诉过三次,两次是被同行告发,一次是被展销会推销员告发。他们的确都没有执照,却坚持认为自己根本不需要执照。马特觉得自己精通联邦法律。二○○七年的一天,一位俄勒冈州枪械展销会的推销员走过基恩兄弟的展位,随口问了一句:“你们是‘私人处理’枪支呢,还是有枪械经营许可证?”“私人处理”是一种众所周知的委婉说法,指那些在枪械展销会上无照经营现代枪械的人。马特回答得很坦白:“我是专门贩卖枪支的,不过没有什么许可证。”
那位推销员很不爽。“如果你专门经营枪支,那么根据我国法律的要求,就必须申请枪械经营许可证。”他只是随口说了“经营”这个词,就足以让马特产生演讲的欲望,那个词可是联邦法律条文里出现过的!
“请听我的研究成果:不管是一九三四年的《国家火器法》(简称NFA),还是一九六八年的《枪支管制法》(简称GCA)都在蓄意欺骗民众,让他们在不知不觉中毫无必要地放弃自己的宪法权利,接受不能成立的虚假法律条文管辖。这两项法律都申明,它们适用于‘美国境内进行的州际或国际贸易’,除非另有法律规定管辖权另有所属。这些法律中定义的‘美国’,包括哥伦比亚特区,波多黎各联邦和其他联邦政府属地。对应的是宪法中关于‘专属管辖权’的定义,可以参见宪法第一章第八节第十七、十八条。
“如果您去查看公法99-308,第四十四章,第921(a)(2)节,就会看到下面的内容:‘州际或国际贸易,指交易一方在某个州境内,而另一方在这个州境外,或者在其他美国联邦政府属地(不包括巴拿马运河区)或哥伦比亚特区,但是这个定义并不适用于州境内的任何交易。这里的“州”的定义包括哥伦比亚特区、波多黎各联邦,和其他美国联邦政府拥有的地区(不包括巴拿马运河区)。’”
好奇的围观人群开始逐渐聚集在马特的展台附近,听他滔滔不绝大声引用法典。“根据研究,我得到的理解是这样的,‘包括’这个词对法律适用范围起到的是限制而不是扩大作用。州和联邦都有大批案例证明这一点,例如蒙泰罗盐业有限公司与犹他州政府之间的诉讼,参见判例221U.S.,四百五十二至四百六十六页,再比如财政部第三九八○号决议,参见一九二七年档案第二十九卷。那里明确界定了‘包括’这个词的法律含义,意指‘包含在内,作为其中一员’,‘限制在后述几种情形内’,以及‘只包括后述情况’。如果法律意义的‘包括’对应的只是一个不完整的列表,就像人们日常语言里面使用的那样,国会肯定会使用更严密的表达方式,比如‘包括但不限于’或者其他类似的说法。
“在严格的联邦法律定义中,也就是所谓的‘白纸黑字’语境下,‘包括’的意义并不是包含此后罗列的各项,而是排除此后没有罗列的所有可能对象。
“因为‘包括’是一个非常严谨的词汇,所以当立法者需要暂时绕过这个词,明确界定某一范畴的时候,常常会用另外一个词:‘意味着’。要说明这一点,我可以引用国内财政收入法案6103(b)(5)(a)部分,在那里,国会临时扩大了‘州’这个范畴的含义,并申明(仅适用于本小节)。那里的‘州’,包括了所有五十个州。‘州’一词包括五十个州中的任何一个,以及哥伦比亚特区、美属维尔京群岛、巴拿马运河区、波多黎各、关岛和美属萨摩亚……
“现在我们来谈‘属地’,我认为NFA和GCA指的是美属维尔京群岛、关岛、美属萨摩亚,以及某些联邦在五十个州境内的飞地①,比如联邦军事堡垒,船坞等。显然,五十个独立自治的州并非联邦政府的‘财产’,因而也称不上是‘属地’。美国联邦法律中关于‘财产’定义在宪法第一章第八节第十七、十八条。所以,最基本的事实就是,联邦政府的管辖权范围根本就不包括五十个州的任何居民!
①在某地地理区划内,但隶属于他地的区域。
“先生,我完全清楚,一些关于枪支的联邦法规(如第二十七号法令)强调过‘不排除未列举的其他各项,只要这些对象属于同一类别或理应归属在同样的适用范围之内’。不过,五十个独立主权的州跟联邦政府所拥有的诸如波多黎各联邦之类的区域完全不具备可比性,和任何其他联邦‘财产’也有本质的不同。各州根本不是美国联邦政府的财产,它们是有自己独立主权和各自的法律系统以及法律管辖权的独立个体。”
那位推销员搔搔头,张开嘴,还没能说什么,马特又开始了滔滔不绝的演讲:“如果你对我的话有任何疑虑,怀疑我的推理过程,我可以给你举个例子。夏威夷和阿拉斯加,以前均被列为联邦属地,但它们在最新的‘美国法典’版本中被排除在外了,因为它们已经成为拥有独立主权的州。”
周围的人越来越多,马特停顿了一下,给大家留出时间来回味他刚刚说过的话,然后继续说:“任何人士,只要不是美国联邦公民或合法居民,进行州际贸易或商业活动时都无须满足关于联邦火器许可证的任何要求。唯一的例外,就是他做生意的对象碰巧在联邦直属地,例如波多黎各联邦、哥伦比亚特区,或者其他NFA和GCA定义中的联邦属地。
“现在,我们讲点儿更有意思的。不只是联邦枪械法,其实几乎所有的联邦法律,都只适用于‘犯罪之都(华盛顿)’和联邦直属地。只有少数几个例外,涉及邮政服务、专利申请和间谍活动,这些法律在五十个州都适用。除了那几个法律体系,联邦法律并不适用于我国公民,也不具备真正的法律效力。所以当你看到这些穿得像忍者一样的家伙们四处招摇,代表联邦机构在五十个州境内胡作非为,又是收税,又是抓人,收罚款,烧教堂,还对着哺乳的母亲开枪,那就让我告诉你:他们都是在越权执法!
“现在我再讲点儿别的条文,你可能也需要好好想想。‘我们遵循以下既定原则,所有联邦法律,仅在其适用的管辖权范围内有效,除非有相反的法律规定。’这段话来自弗利兄弟诉费拉多的判例,参见336U.S.,二百八十一页。
“‘针对此类问题’——这里是指宪法确定的权力范围之外的问题——‘国会颁布法律的适用范围不可扩大到各州境内,而只适用于哥伦比亚特区,以及其他联邦政府享有专属管辖权的地区。’这段话出自察哈与联邦政府之间的判例,参见152U.S.,二百一十一页。
“‘因为在通常语境中,“个人”的概念并不包括有完全自主权利的人,所有那些没有包含此类表述的现有法条,通常也被解释为不适用于上述对象。’这段话出自联邦政府与福克斯之间的判例,参见94U.S.三百一十五页。”
推销员连连点头,于是马特继续说。
“‘因为这种指令表面看起来像是合法的,很多公民出于对法律的敬畏,被人蓄意蒙骗,从而放弃了他们的合法权益。这也可以说是出于对法律的无知。’这段话出自联邦政府与闵克尔之间的判例,参见350U.S.,一百七十九、一百八十七页。
“‘放弃宪法赋予的权利,不仅必须出于自愿,还必须是在知情情况下作出决定。放弃权利者必须了解所有相关情况,并且知道此举的后果。’这段话出自联邦政府与布拉迪之间的判例,参见397U.S.七百四十二至七百四十八页。
“‘以下两个短语“美国人民”与“美国公民”为同义词,含义完全一致。两者所指的,都是按照我国联邦法律规定,拥有自主权利的政治个体。他们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自由人”,所有美国公民都是自由人,也是美国主权的组成部分之一。’这段话出自翁钦?阿克,引用的是特雷德?斯科特与斯坦福德案的判决书。
“‘在我国政体之下,立法权并非至高无上,只是人民手中所掌握主权的一个组成部分。和其他政府机构一样,它也只能执行人民赋予它的权利,如有僭越,其行为便失去合法性。’这段话出自比林斯和霍尔之间的判例。
“最后一条也同样重要:‘任何法律,若违背我国宪法,则即时失效。’这段话出自马布雷与麦迪逊案判例,参见5U.S.一百三十七至一百七十六页。”说完,马特抱起胳膊坐在自己租来的展台边缘。周围的人们一起欢呼,大声叫好。那位推销员面红耳赤,一语不发地溜走了。
有人从人群里出来和马特握手,还说:“讲得太好了,我真希望刚才能全部录下来,您是做什么的?律师吗?”
“不是,先生。我只是一个在法律专业图书馆待了太长时间的普通公民而已。”
危机爆发之前四年,马特二十四岁,他的弟弟蔡斯刚满二十。那是一个二月的黄昏,天气很冷,兄弟二人刚在北卡罗来纳参加完夏洛特镇枪支展销会,开着马特的一九八七年产蓝色福特面包车回家。展销会上生意不错,他们卖掉了七把枪,买到了两把。他们的弹药也几乎全都卖掉了,当然,本来备的货就不多。他们觉得,一九九四年联邦枪支法案被废除之后,弹匣价格肯定会跌,所以他们现在很少买卖弹匣,更多地经营武装背心、防毒面具、急救用品、防弹衣、军警言行录和子弹。当时,他们参加枪展剩余的货品都放在面包车后部,家里也有一些,在蔡斯半旧的道奇房车里。他们习惯赶在周六下午五点收摊,因为他们和其他同行不同,周日从来不做生意。这种做法经常让枪展负责人很恼火,因为他们不喜欢星期日有空着的展位。但是基恩兄弟很坚决,他们还背诵了《圣经》里的段落:“记住安息日,守为圣。出埃及记二十,第八节。”
他们是周五上午离开格林斯波洛的,那里有个野营地,是蔡斯临时工作的地方。蔡斯和那里的老板谈好了条件,他可以免费停车,免费洗衣服。要做的工作包括捡垃圾,清洁洗衣房,结冰的时候在门口洒防滑的沙子,还有帮助宿营的旅行者倒垃圾。那个垃圾场很丑,营地老板最不愿意干的活就是倒垃圾,他很高兴有人替他干这个,还不要工钱。
从枪展回营地的路上,马特负责开车。他戴着标志性的黑色贝雷帽,蔡斯说那是“萨拉?康纳小帽”。他们刚到格林斯波洛东南六英里处的萨斯波洛小镇时,马特发现,有一辆北卡罗来纳州警方的车在尾随他们。那辆警车不紧不慢,似乎在后面跟了几分钟。这让马特觉得有点紧张:“我猜他们不喜欢我们的华盛顿州牌照。”
蔡斯嘟囔着:“我们该给这辆车登记的,买个新的小破车牌,然后再出门。东部这些该死的州一点儿幽默感都没有,看到车牌过期就会发飙。”
马特的回答又是他的那套绕口令:“但我们现在并没有‘驾驶’啊,老弟,我们在行使道路的使用权,借此前往下一个地点。我不是驾驶员,我是旅行者。旅行是天赋人、权,驾驶才是需要申请许可的行为。我这辆车为什么需要做商用车登记呢?我又没有……”就在这时,那辆警车的警笛响了起来。
马特抱怨道:“哦,我的天哪!又开罚单,烦死了。赚点儿钱都被他们抢去,还要孝敬那些老爷们。”他在马路边有停车带的时候靠边停下,警车则停在了面包车后五码之外。
车里的那个州警没有马上走近,这让马特更加紧张。从后视镜里,他可以看到那个警察在用无线电通话。他问蔡斯:“你研究过非本地居民道路违章协议吗?这个北卡罗来纳州加入了没有?”马特说的这个协议,在美国有三十多个州已经签署,它们之间共享汽车注册和违章记录,存在一个数据库里,任何一个签约州的执法人员都可以查询。在签约州内部,任何违章在其他州也都记录在案。车辆经常需要在缴清很远距离之外另一个州的违章付款之后才能使用,有时会耽误长达一周的时间,让司机苦不堪言。
“想不起来了。”蔡斯的回答很干脆。
他们就在那儿干等着。马特打开车上的储物格,找出那份已经过期的注册表和经过公证的买卖合同,这是斯伯克镇上那位面包车卖主签过的。
州警左手拿着记录本,右手握着皮套里的格罗克17型手枪走到面包车旁边。他停下来检查了一下车牌,又向车窗里看了几眼,看到那堆纸盒子和塑料箱,然后走到副驾驶位置的车窗前,蔡斯已经摇下了车窗。
一位兰道夫县的副警长从南边开车过来,路过这里。他一看到那辆州警车停靠的方式,就马上把车停在了它的后面。他认出了当地警界约定的一个暗号——停车时车轮转向角度很大就表示“我截住的这辆车可能很危险,需要任何过往警务人员提供支援”。那位副警长义不容辞地停了车,但很不情愿地走了出来。他个人也不喜欢州警盛气凌人的态度,还有他们每周必须完成的罚单配额。他暗自心想:“还不就为了搜刮几个臭钱……”
那个州警身高六英尺二英寸,体重估计有二百二十磅。他弯下腰,狠狠瞪着马特,而马特只有五英尺七英寸高,体重一百三十五磅。“你的车牌三个月之前就过期了,你需要缴纳罚款。”他很熟练地说,“请出示你的驾照和车辆登记证!”
副警长下了车,走到自己车前,好在必要的时候提供支援。为了听清州警说什么,他靠近了一点点。他并不想干涉州警的工作,不过要提供支援,总得听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马特紧张地翻弄着手里的文件,然后说:“车辆登记证我有,不过驾照没带在身上,警官。”
“那你的驾照在哪儿?在后备厢里吗?”
“不是,呃,没有。我的驾照在家里,您知道,在华盛顿州,我的老家。我只有驾驶车辆的时候才携带驾照。”
“你是说你没开车,那是他开的车吗?我怎么没看见你们换位置?”
“他也没开车。”
“少跟我玩花招,小子!你们两个肯定有一个人开车,现在告诉我,是谁在开车?”
“我们两个都没开车,我们只是在旅行。您说的开车,在法律上是经营性的驾驶行为,只有那种形式的开车才需要驾照。法律上拥有完整公民权的人,个人旅行是不需要任何登记许可的。如果您参照一下沙皮罗与汤普森,还有联邦政府与莫纳之间的两个判例就会明白。以往的判例已经清楚地表明,旅行的权益是绝对的,是不需要经过特别许可的,就是这样。”
州警的脸色变得很难看。“知道吗,小子?大约十年前,有那么一个脑袋进水的整天强调公民权的家伙,就跟你现在一样,他的车牌上写着‘民兵查普林’,那家伙也想强词夺理糊弄俄亥俄州警察,说着跟你一样的话,暗地里藏着一把手枪。那小子被干掉了,不过没人追究。联邦警察给我们看过那件事情的录像带,作为警务培训资料,听说过这事吗?”
“听过。”
警察握紧了他的格罗克手枪,啪的一声拨开了皮套的带子,对马特说:“那你是不是也想找死?”
现在马特不只是紧张了,他完全吓坏了。
警察又换上了那副熟悉的例行公事腔调:“你的乘客可以留在原来的位置,可否劳驾你现在马上下车?”
“严格来讲,这甚至不能算一辆‘车’,他也不能算是乘客。我不能下车!您没有发现我们的可疑之处,甚至没有充分的理由怀疑我们居心不良。您一直都是在找借口……”
“下车!马上!”
马特只好乖乖听话,他已经吓得发抖。他和警察各走一边,分别绕过面包车,来到车尾的两扇门那边。马特问:“您不就是要看那些注册证明吗?”
“不对!现在我要你退到我的警车那边去,我要搜查,看你有没有携带武器。”
州警语气急迫。那位副警长小跑着赶了过来。
马特回答说:“我不能容许你用暴力侵害我的自由!”然后后退了一步。
“你们这些迷信公民权利的家伙全是一类货色,嘴里背诵两百年前的法条,摆在眼前的权威却不放在眼里。你们根本就是目无国法,我们在警队早就学过怎么对付你们这种神经病了。你不是不想被暴力侵犯吗?好!我可以逮捕你,罪名就是无照驾驶。然后搜你的身,把你投进大牢,没收你的汽车和车里所有的东西。现在告诉我,你想怎样?”
马特吓得愣住了。州警轻蔑地大笑,然后盛气凌人地说:“我们有三种选择。第一种,你乖乖让我搜身,看你有没有携带危险的致命武器。如果你身上或者车上有这类东西,我就送你去坐牢。第二种选择是我直接用无照驾驶的罪名逮捕你,然后搜你的身,送你去坐牢。第三种选择是你继续拒绝搜身,强调你神圣的‘权益’,这样我就可以把你打穿。小子,只有这三种选择,告诉我你喜欢哪一个?”州警把记录本夹在左腋下,把格罗克手枪拔了出来。
那位副警长现在已经站在州警右边。看到州警拔枪,本能反应是也跟着拔枪瞄准。不过他还有疑问。
“怎么回事?这人是通缉犯吗?”
马特问:“如果您给华盛顿州打电话,请他们确认我的确有驾照,需要花多长时间?”他看着那两个指向自己的黑洞洞的枪口,警察双手握枪瞄准了他,只是还没有把手指搭在扳机上。
州警的嘴角挤出一丝狞笑:“时间到,你刚做了第三种选择,人渣。”
马特转身跑向面包车前门,边跑边喊蔡斯:“快走!”州警还没有瞄准他,就扣动了扳机,枪声响起,子弹呼啸着飞出,刚好擦过他的小腿,就在膝盖下面一点,把他的黑色牛仔裤打出了一个小洞。子弹打在柏油路上,没人受伤。
马特躲进面包车,大喊道:“别开枪!”但州警还是又开了一枪,这枪打得更离谱,子弹直接飞上了天,连面包车都没碰上。州警的手在发抖。
蔡斯从面包车另一侧跳出来,用他的格罗克19型手枪向警车方向射击。他瞄准的是前面那辆警车的大灯,意在转移对方注意力,以保护他的长兄。州警和副警长连忙左右闪开。
那位兰道夫县的副警长本能地向蔡斯还击,他的子弹全都打高了——尽管蔡斯距离他只有十五英尺——不过有一颗子弹打中了面包车。现在,州警和副警长都在向蔡斯开枪,射速很快,但没有一枪打中目标。蔡斯又开了两枪,然后跳回面包车上,副警长跑向副驾驶车门的方向,大喊道:“站住!”
州警又开了一枪,这次打中了面包车的后视镜,距离马特的肩膀只有几寸之遥。
马特把车门关上,继续喊:“别开枪啊!别开枪!”
州警以为自己的枪卡住了。他现在已经瞄准了司机的后脑,并在不停扣动扳机,但是什么反应都没有。低头一看,他才发现套筒已经被挡在了后方空仓位置,十九发装的弹匣已经打空了。
副警长跑到副驾驶座的窗口,马特以为他要杀了他们,发动汽车一踩油门冲了出去。副警长抓着车窗被拖出了十英尺才撒手,他的SW1915手枪也掉在了地上。
等到州警装好新的十七发弹匣,面包车已经跑到了一百五十码以外。
明知司机已经在射程外,他还是开了五枪,只为泄愤。看着面包车走远,他开始破口大骂。
副警长捡回自己的手枪,查看了一番,重新装上子弹。刚才他的十五发弹匣里只剩下了一颗子弹,还有一颗已经上膛。也就是说,两位警官总共打出了三十八颗子弹,没有击中任何人。副警长装子弹的时候,州警凑过来问:“打中了吗?”
“没有,我吓得都要尿裤子了。你怎样?”
州警说:“我还好吧。我觉得,怎么也打中了那个司机几次。好吧,你来收拾一下,我去追那辆车。”他转身要回自己的巡逻车。
“绝对不行!现在闭嘴,坐下,你这个暴力狂!”
州警站住了,转身瞪着副警长。
副警长质问他:“你为什么从背后开枪打那个孩子?他对你根本就没有任何威胁!我不知道你们的警察局是怎么办事的,但从我们县警察局的立场来看,刚才我看到的是毫无必要的暴力执法,丢人丢大了!我还蠢到跟你一起犯傻。现在过去了,我才算明白,刚才我最应该做的,就是收起枪,阻止你!”
那个北卡罗来纳州警察无言以对,转而开始在地上找血迹。这时,副警长报告了有枪战发生,要求支援。最后,州警又说:“我真的感觉我打中了他几枪。”
副警长毫不客气地回答:“你连鬼影子都没打着,小子。当然我也不比你强,你找到血迹了吗?”
州警垂头丧气地说:“没有。”他傻愣愣地看着满地三十多颗子弹壳,尴尬地缓缓摇头,远处,无数的警笛声正在接近。
州警很紧张,赶紧跟副警长商量:“骑警马上就来了,咱们两个赶紧商量商量,统一一下说辞。”
副警长引用了一个老电影里的对白:“什么叫‘咱们’啊。话说这事儿,跟我有关系吗?”
马特?基恩在第一个路口向右转,以后每次遇见路口,就随机转弯。
努力做了几下深呼吸,蔡斯才能顺利喊出来:“那两个浑蛋真的想要杀了我们!”他给格罗克手枪重新装上弹匣,然后把枪递给马特,马特把它塞在大腿下面。
“他们的脑袋怎么想的?背后开枪打一个手无寸铁的人?”马特问。
“搞不懂。反正这些家伙动作又快,手段又狠,那小子绝对是想杀了你。平常我对地方警察没什么意见,可是刚才那家伙简直像枪管局的狗腿子们一样讨厌。我还一直都以为,如果我们跟警察起冲突,应该是面对联邦警察呢!”
马特摇摇头反驳说:“都是一丘之貉,州警和地方警察还不都是联邦警察培训出来的?各级警察局不是都得受联邦警方节制?不过我真的不敢相信,这些地方势力那么容易就可以被联邦那些烂人洗脑!”
蔡斯钻到面包车后排,从展会存货里面翻出一把HBAR柯尔特运动步枪,那把枪是全新的,还装在包装盒里,大大的橙色价签上写着“大甩卖!解禁柯尔特步枪,仅售一千一百美元”。他带着一脸厌恶丢开了工厂原配的五发装弹匣,然后开始翻东西,直到翻出一个罐子,里面有一半军用M16弹匣。他抓了五个出来——都是全新的——接着剥开弹匣的包装,又取出.50的子弹,选了售价二十八美元的加拿大弹带,然后迅速开始装M16弹匣。等到五个弹匣全部装满,他把枪和弹匣放到前排两个座位之间。回到自己前排的座位后,他大声说:“我的好哥哥,这车得赶紧丢下,不然咱们两个死定了。”
“没错。”
蔡斯把弹匣装在柯尔特步枪上,转好手柄,检查了保险开关,用手掌收好枪管支撑件,接着抬头问:“我们现在在哪儿?”
“我也不是很清楚,一直在钻小巷子,我们应该快到萨斯波洛镇了。我刚才把限速调到了三十五英里,如果没有自动限速,我肯定开到六十英里以上都感觉不到。”
“好办法。”
“那我们现在去租辆车还是怎么着?”蔡斯又问。
“租车不行,他们会要求出示身份证。就算我们能安全离开租赁公司,他们不出一两个小时也会收到针对我们的通缉令。”
“我们早该准备好假身份证了,可惜当初只是说说而已,现在后悔也晚了。我们是坐公交,还是步行?”
“天哪,那样我们就得丢掉所有的货,蔡斯。我们两个这辈子存的钱大半都拿来买这堆东西了,而且这辆车还花掉了我三千五百块。没办法了,我们必须偷辆车。汽车卡车都行。”
“你在开玩笑吧?偷车?你和我加起来连块巧克力都没偷过。你上来就要偷车!不行,绝对不行。‘汝不可偷窃!’这是法律,这是我们的戒条,我们不能偷车,这是不对的,这是犯罪。”
“‘试图枪杀警察’同样是犯罪,‘非法携带枪支’也是犯罪,‘拒捕逃逸’还是犯罪。他们肯定会拿这些罪名起诉我们,绝对不会错的。”
“可刚才是他们先开的枪,不是我啊,马特。我可以说是正当防卫,或者更准确地说,我是为了保护你才开枪的。”
“你试试跟法官这么说,看他会不会相信你。那两个警察肯定不承认先开枪。他们是正义卫士,而我们没开口就已经变成一团漆黑了。他们会把我们看做是系着肮脏红头巾、开着拖车反对政府、相信世界末日的非法武装分子,检察官想要告倒我们简直易如反掌,他们想让法官相信我们是本?拉登的笔友根本不用花多大力气,或者让法官相信我们跟着蒙大拿州的弗里曼本人学过怎么伪造支票。你知道那些可敬的法官大人对我们这类人有多么反感。他们可以判我们二十年监禁,最少二十年。”
“那我们就全完了。”
“我们不会完的,只要找到一辆钥匙忘了拔出来的车就行。我们可以丢了这辆面包车,赶回宿营地。想找有钥匙的车,最好的地方就是加油站或者维修站。”
“可那还是偷车。”
“没错,完全正确,就是偷车。但我想说,在目前的情况下,这是情有可原,可以原谅的罪过。”
马特没找到什么汽车维修站,于是沿着一个购物中心的停车场慢慢走,寻找大小合适的车辆。
就在他刚刚转了一个急弯,进入一个卖场停车厂的时候,路过的一辆萨斯波洛警车看到了他们的面包车。那位警官立刻踩下了刹车。轮胎与地面的摩擦声引起了马特的警觉,他回头看到警车,马上就开始倒车离开停车场。
那位警官已经接通了无线电:“各单位请注意,我是阿尔法六号,发现疑犯,正在离开兰道夫电器商城。”
警官侧身摘下霰弹枪,转弯,加速,然后急停,他的巡逻车已经挡住了马特面包车的去路。他兴奋地对自己说:“啊,这下你就跑不了了!”
蔡斯注意到这个停车场地势比周围要高得多,还有绿化带环绕。他警告马特说:“只有一个出口,现在被堵上了!”
“我知道,我知道。如果我们硬从其他地方冲出去,肯定摔得七荤八素。我们得步行离开这里。把我的公文包递给我,还有我的AUG露营背包。把你的应急背包准备好。”蔡斯按照指令迅速备好了背包,把装好子弹的格罗克也装进了背包里。
那位警官已经出了警车,把雷明顿霰弹枪架在车顶上瞄着这个方向。他打开了保险,上好了子弹,然后击发,弹壳弹过车顶,那位警官自己“哇”了一声,因为他还没怎么用过这把枪。
马特抓起柯尔特运动步枪,说:“我来压制一下他的火力,你赶紧闪人,在那排商店后面等我。”
马特和蔡斯同时跳出面包车,蔡斯背着他的旅行包,跑向那排商场的尽头。马特有意避免直接朝向那位警官射击,他躲在车门后面开始轰击那辆警车,把后窗打碎之后,又接连打爆了两个后轮胎。他总共打了二十八枪,每枪大概间隔一秒钟的样子。
一看到马特拿着步枪出现,那位萨斯波洛的警官就躲在了巡逻车后面。射击开始之后,他爬到自己的车座上,拿着通话器报告:“兰道夫电器商场发生枪战!我是阿尔法六号,歹徒正在用AR-15步枪向我射击。”那位警官倒是没有被流弹和碎玻璃击中,在别的警察赶到之前,他始终都趴在自己的汽车座位上躲着。
马特放下步枪,拿起野营背包和公事包,也向蔡斯消失的方向跑去。蔡斯果然在那里等他。他们听了听远处警笛的声音,然后沿着街道跑进一个居民区。他们拐来拐去地跑过三个街区,边跑边找有钥匙的汽车,但是一直都没找到。蔡斯指着右边一个居民区说:“这边走。”
他们在居民区里快步前进,继续寻找有钥匙的汽车。就在他们刚刚离开的马路上,一辆萨斯波洛警车呼啸而过,红灯刺眼地闪耀着。走到居民区尽头的时候,蔡斯注意到栏杆下有一个水泥排水沟。兄弟二人对视了一下,点了点头,然后先后翻过栏杆,把背包也带了出来。现在天已经全黑了,他们躲在排水沟里,脚下是脚踝那么深的冷水。马特滑倒了一次,大腿附近的衣服都湿了。他们向东走过十四个街区之后,又开始寻找有钥匙的车辆,一路向东。之后他们只遇到两辆警车,它们一前一后,速度很快,在三条街外一闪而过。他们又走了一个小时才找到一辆车,这时,他们距离丢弃面包车的那个商场已经有二十五个街区了。这是一辆一九八五年生产的老柯特拉斯汽车,停在一个没有锁门的车库里。这辆车的主人两周前因为癌症去世,他的女婿当天早些时候上过车,为了转让它,来检查车上的电池还有没有电。因为又要担心车证,又要处理所有权证明、维修收费通知之类,这个人走的时候忘记了带走车钥匙。
马特沿着小路开车回格林斯波洛,蔡斯躺在车后座上,抱着格罗克手枪,想要尽量回避人们的视线,因为警察肯定在到处寻找两个结伴而行的男人。他们一边开车一边听收音机。马特不停地换频道,想听关于枪击事件的报道,他们只找到一小段:“州警方正在追捕两个持有大量枪械的男人,他们拒捕之后徒步逃脱,此前曾在萨斯波洛与警方枪战,警方声称,这两人带有大量武器,非常危险。”因为没有更多的内容,马特继续调换频道,想找更多的消息。碰巧听到沃伦?泽文那首《给我律师、枪炮和钞票》的时候,马特大笑了起来。“嘿,蔡斯,这不是我们最爱听的歌吗?”他把频道声音调好,跟着一起唱了起来。
我在哈瓦那赌了一场
麻烦上身,小事一桩
老爸快来救我,
给我律师,钞票和枪
老爸快来救我,
我只是无辜的游客
可是突然飞来横祸
想躲也无处可躲
我想这就叫做倒霉
倒霉
倒霉
现在我藏在洪都拉斯
看不到一点儿希望
给我律师、枪炮和钞票
让我给他们一点儿颜色瞧瞧
凌晨两点,他们停在一条僻静的马路边,查看当前的状况。公事包里有一千一百美元多一点,这是周六的销售收入。他们还有马特的地址簿,他的定制版帕拉牌点四五竞赛枪,四个装好的十三发弹匣,还有一个手枪皮套。钱包里总共还有一百八十多美元,背包里还有格罗克手枪和一把自动步枪,三副耳塞,每人五个装好的备用弹匣,还有两包子弹,.45口径和9毫米口径各一包。
旅行背包里还有马特引以为豪的斯泰尔AUG步枪,卸下了枪管存着,一件M65作战服,武装背心,五条.223口径子弹带,还有九个弹匣,其中一个可以装四十二发子弹,其余的都只能装三十发。现在只有一个三十发弹匣已经装好,马特又装好了三个。这条AUG步枪是老爸给他买的,在一九九四年禁止此类枪型之前。禁令一通过,这枪的价格就翻了一倍。马特本来想卖掉它,后来价格上升了,他才意识到这种枪很难替换,于是就把它变成了个人收藏。
整理好行装之后,马特关掉了车里的灯。他们一起祷告,然后又默默坐了一会儿。马特问:“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咱们还要不要回去找咱们的房车。你知道,我们也可以不回去。不过我们丢在面包车里的东西,应该没有什么能让警察找到宿营地的线索。你觉得呢?”
“我也觉得没有。不过,如果警察动作足够快,可以去查在我们家名下的汽车,我们的房车是用老爸的名字注册的。”
马特考虑了一会儿,然后很冷静地说:“那这样吧,以二十四小时为限。我们在这个时间内离开北卡罗来纳州,然后再过二十四小时就丢掉那辆房车。再晚的话,我估计他们就会通报我们的车牌号和车况了。”
“好的。”
“那现在我们两个一致同意,马上赶回宿营地。我们不能把所有东西都丢掉,要逃避警察的追捕,我们就需要拿到其余的钱,我们的金币,还有我们的求生装备。我们已经丢掉了面包车和大部分存货,现在绝对不能再承受更多损失了。”蔡斯面色凝重地点头表示同意。
他们回到宿营地的时候是凌晨三点半,他们在入口之外两百米停了车,步行赶了回去。马特把行李放进房车,然后带了一罐润滑油和一卷纸巾出来。他一个人把那辆柯特拉斯开到一英里之外,停在一家小酒馆后面,然后把所有自己可能碰到过的地方喷上润滑油,再用纸巾彻底擦干净。于是,那些表面只剩下了一层油迹。马特自言自语地说:“警察想要提取指纹的话,可就有意思了。”他把钥匙留在汽车点火的地方,还把副驾驶位置的窗户摇了下来,希望有人再次把这辆车偷走。
马特把用过的纸巾收进垃圾袋,扔到半路上的一个垃圾场里。他回到蔡斯的房车时刚好凌晨五点钟。蔡斯睡得很香,马特在床上半睡半醒躺了一个小时,盘算他们的逃生方案,最后也累得睡着了。蔡斯七点钟起床做早餐,马特闻到咖啡的味道就醒了过来。之后一个小时他们都在整理物品,边干活边讨论脱身之后的方法。任何不是绝对必须,又有可能牵连到家人或朋友的东西,他们都扔进了垃圾袋,准备扔掉或是烧掉。除了几件衣服,几条床单,几本书,炊具、盘子和速食之外,其他几乎所有东西都被扔进了垃圾袋,在房车过道上越堆越多。其中也包括了他们剩余的枪支,主要都是些量产型,之前他们没有带到展销会去的。
其中包括:薄钢板外壳的俄罗斯SKS步枪,十八罐子弹,三件武装背心,两个睡袋,装满衣服和迷彩服的旅行袋,五箱野战食品,一套军用帐篷,还有他们的CFP-90军用背包。
马特用一把菲利浦螺丝刀旋开、房车后部墙上隐蔽的纤维板,取出他们的其他非卖品。其中包括一把M1加兰德,一挺HK-93,一把AR-15,一把四至十二倍视距的狙击枪,还有两把斯米斯沃森.357口径的马格农。为这些枪支找齐了合适的弹药和弹匣之后,马特还给加兰德和AR-15准备了总共七十多个备用弹匣。
与此同时,蔡斯从房车油箱后面取出了一个用磁石固定的金属盒,里面装有现金,四个加拿大枫叶形金币,二十八个一盎司银币等等,共有三千八百五十美元,他把所有的财产平均分作两份,装进两个帆布钱包,两人背包里各放一个。
整理东西的工作一直持续到上午十点,蔡斯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说:“哎呀,去教堂的时间都要晚了!”
他们洗过澡,刮过胡子,换了衣服之后,走向六百码外的浸礼会教堂——过去三周他们都在这里做礼拜。在牧师开始布道之前他们找到了位置坐下。后来有些教徒向新闻记者说起他们,说他们大多数时间都在专心祈祷,有人说:“他们看上去是非常虔诚的人。”
下午一点钟,他们回到蔡斯的房车,继续整理东西。这个工程越来越大。光是整理背包就花了两个钟头。都整理好之后,每个人的背包都接近八十磅。当他们在武器和食物中间必须作出选择的时候,两人都倾向于“多带武器,少带食物”。
晚上八点钟之后,他们彻底完成了整理行装的工作。他们决定了优先路线和备选路线,还约定了两个碰面地点,如果走散了就去那里碰头。
蔡斯有些忧伤。他说:“我觉得不管去哪位朋友家里都不合适。警察很可能会开始追查他们,甚至可能窃听他们的电话,监视他们的生活。投靠他们迟早都会被发现。当然我们也不能回家乡去,警察追查面包车的下落,很快就会找到那里。”
他们本想再睡一觉,但是都睡不着。最后,到了凌晨一点钟,马特走到外面,切断了供电线路和马桶连接管,然后用油布仔细清理了电源接口。接着,他拿开车轮锁,把它们收在车子后轮附近的桶里。午夜之后一个半小时,他们悄然离开了营地。
第七章 隐姓埋名
我要告诉你们,自由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永远都不要苟且偷生,让别人在你的脖子上套绞索。
——威廉?华莱士,对苏格兰人的演讲,约一三○○年
离开营地之后,大部分时间都是蔡斯开车。马特坐在房车后面,人影都看不见。他们第一次停车是为了加油,在弗吉尼亚的罗阿诺克。一个小时之后,他们把那些黑色塑料袋丢进了一座商业垃圾场。垃圾场前面有座办公楼,看上去好像刚完工还没有出租的样子。那天他们一直开到巴尔的摩,天黑之后一个小时,他们把车停在一座“急速老J”卡车停车场里。马特到了里面的商店,买了份周末版报纸,还有一些日用品。
巴尔的摩当地报纸里没有关于那桩枪击案的报道,但他们估计,这在北卡罗来纳州应该是头条新闻。他们找到当地广告版,讨论了各种可买的东西,最终挑出了五个可能的选择。蔡斯晚上睡不着,他觉得那些大拖车声音太吵了。周一早上八点,他们开始打电话。
那天是工作日,能待在家里接电话的人不多,马特一直打到第四个备选广告的号码,才有人回应。他问清路线就去了,蔡斯等在三个街区外的房车那里,等了很长时间。
马特仔细检查了那辆卡车:闻量油计的味道,寻找漏油点,车主冷启动之后从排气管看有没有故障迹象,发动机空转的时候仔细听引擎盖下的声音。这车并不完美,副驾驶位置的后视镜坏了,后车面板已经开始生锈,驾驶员座位的皮坐椅也有点破。不过其他方面还不错,是辆能用的卡车。马特和那位老先生闲扯了一通,问他车的悬吊架怎么样,气刹器有没有坏,野营车壳是不是“紧致防水”,最后把价钱从一千六百美元讲到了一千四百美元。老人给了他汽车所有权证明和两套钥匙,马特把车开走的时候,老人还说:“这车可省油了。”他走了十分钟之后,老人才想起来,没有问他的姓名。不过老先生也并不觉得困扰:“不用担心,等他去办理过户的时候,车管局的人会告诉我的。”
马特把那辆雪佛兰皮卡开到蔡斯房车的后面,按了按喇叭。蔡斯也没下来看他买的新车,直接发动引擎前进了。他们远离巴尔的摩市区,到了有大片农田的弗雷德里克县才停下来。他们选了一座冷冷清清,连儿童玩具上都空无一人的公园,因为当天天气很冷,还下着冻雨。周围有些横七竖八的铁皮棚子,可能是当地人举办夏季展销会的地方。蔡斯把车停在最大的棚子后面,马特把雪佛兰皮卡倒到房车的对面,他们开始迅速转移自己的东西,把重量最大的物品放在皮卡最靠车头的位置。
他们很快装满了那辆皮卡的车厢,一直堆到野营车壳的车顶。马特把自己的背包、公文包和AUG野营包都塞进驾驶室,蔡斯只在房车里面留下了他的旅行包和一个帆布背包。这时他想起,下一段旅程中可能会需要读点儿什么,于是把一本安?兰德写的《阿特拉斯耸耸肩》塞进了旅行包里。马特下车之前,蔡斯拥抱了他的哥哥,说:“我大概需要四天时间,也许五天。上帝保佑你。”
于是他们离开了那个像是展销会场的地方,各奔东西。
蔡斯一路向西,一天就开了十二小时,到了北达科他州的法尔戈镇。他把房车停在一个无人运营的野营地,就在城市北边一英里的地方。按照马特教的那样,他没有给车上锁,还把车钥匙留在了点火器上。他没有花费时间去清理房车上的指纹。车上的指纹太多,就算花上一整天时间清理,肯定还是会有疏漏的地方。蔡斯还觉得,警方肯定已经提取了他们的指纹样品,不管是在面包车还是丢弃在萨斯波洛的枪支上,都能找到它们。
蔡斯带着他沉重的行囊,徒步走回了小镇。他买了一张去大福克斯的公交车票,却故意登上了去往福格斯福尔斯的公交车。两辆车同时离站。蔡斯向司机道歉,说他来得太晚了,不得不用现金补票。上车以后,蔡斯马上开始埋头看书,以免被别人搭话。到了福格斯福尔斯,吃过晚饭,又等了四个小时,他坐长途汽车前往明尼阿波利斯,路上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在明尼阿波利斯,他在车站对面找了一家麦当劳,在餐厅的洗手间刮了胡子,然后又走了五个街区,在一家小餐馆吃饭。吃过饭之后沿着原来的方向走出五个街区,一直走到金融区,在那儿叫了一辆出租车,去了火车站。
两个小时后,蔡斯已经坐上前往芝加哥的火车。第二天,他离开芝加哥,坐长途汽车去圣路易斯。在圣路易斯又坐火车,这次是去达拉斯。十八个小时,读了三十二章《阿特拉斯耸耸肩》之后,他在阿肯色州的温泉城下了车——尽管他买了直达达拉斯的火车票。在温泉城,他搭便车去了特克萨卡纳。在特克萨卡纳,他又买了去巴顿鲁日的车票,然后从巴顿鲁日的公交车站一路步行,走到德拉克鲁瓦国家公园,距离城区五英里。到达公园的时候,他已经完全累坏了。从基恩兄弟在马里兰州分手开始算,到这时已经过去了一百一十七小时。他看到马特坐在草坪边的长椅上,美美地嘬着啤酒,还说:“跑哪儿去了,老弟?我都等你一天半了,你怎么这么慢?”
前一天,马特已经把他们的大多数物品都存在了一个商业仓库,他选了一家规模很小的夫妻店,因为在那种地方,存货的手续通常会简单一些,不用填那么多表格。马特编了个“故事”,说自己两天前不小心把钱包忘在一个汽车便利店的柜台上了。“嘿,饶了我吧,”他恳求道,“我是从马里兰州搬来的,初来乍到,钱包又丢了,连个住的地方都还没找到。我整天都提心吊胆,怕小偷把我卡车里的衣服电视机和音响全偷光了!”可店主人还是不太愿意租地方给他,因为他没有身份证。最后马特提出预付一年的费用,还用现金支付,店主终于点头同意了。马特用的名字是马塞罗?汤普森。
到了宿营地之后,蔡斯马上注意到,那辆雪佛兰皮卡已经换上了路易斯安那州的牌照,还配着有效的注册年检贴纸。他不禁问道:“这是从哪儿搞来的?”
“我从废品处理站买的……算是吧,反正我付钱了。我来解释一下吧。我到这个州的第一天,在一家餐馆后面找了两个纸箱子,大约十八英寸见方。我把其中一个纸箱裁开,放进完整的那个纸箱底部——这样大致就算是做了一个夹层的样子——然后找了几样工具丢进去。在州际公路边上,我找到了一家废品处理厂。我拿着纸盒子走进他们的办公室,说想进去找一个一九七九年产雪佛兰的后视镜,还有其他小零件。这是那种可以自己进去乱翻的垃圾场。我付了五美元,就可以进去找东西了。我的确找到了一个新的后视镜,是从一辆差不多同时代的雪佛兰车上找到的。我还找到了车上缺的收音机旋钮和车门把手什么的。另外,就是这套车牌了。那辆车刚报废,年检贴纸几个月之后才会过期。我把这个车牌号放在纸箱夹层里。他们结账的时候扣掉了五块钱的入场费,所以我只花了九十五美元就换到了所有这些东西。”
当天晚上,他们就在后车厢里过夜。天气很暖,暖得让他们吃惊,比二月份的卡罗来纳州好多了。从第二天开始,基恩兄弟开始打造他们的“传奇经历”。第一站是坟场,他们在一排排的墓碑之间走了好几个小时,寻找跟他们出生年份相仿的男性死者,而且必须是在三岁以下夭折的。马特选择了“杰森?洛玛克斯”。这位不幸的杰森比马特晚出生一年,然后在六个月的时候死去了。蔡斯选择了“特拉维斯?哈代”,这位死者比蔡斯本人小一岁。当天下午,他们在巴顿鲁日的联邦快递公司用这两个名字租了两个收件箱。两家分店都告诉他们说,如果愿意的话,可以把“收件箱号”设置成看起来像是居住地址。简单打了个电话之后,他们就知道了教区书记员的地址,以及申请出生证明复件的费用。“杰森”通过邮局寄出了他的费用,“特拉维斯”则选择了利用OK便利店支付。
信中,马特说自己需要一份出生证明复件,因为最近打算结婚;他的信当天就送到了教区书记员的信箱。蔡斯的信里则说自己的出生证明原件丢失了,他的汇款和信件第二天才送到。两人的出生证明都在两天后寄到了各自的信箱。基恩兄弟不想做无益的停留,以免招致不必要的麻烦。他们很快转移到了圣皮埃尔国家公园,在巴顿鲁日镇的另一个方向。他们用假名字申请了捕鱼许可,并买了自动化捕鱼装备、科尔曼野营炉、一个铸铁煎锅,还有一个便宜的小烤肉箱。他们花了很多时间在国家公园钓鱼,抓到的鱼还挺多。
拿到出生证明后不久,基恩兄弟在两个不同的图书馆办理了借书证,然后提交了SS-5申请表格,申请社会保险号码。经过两周的痛苦等待,社保号终于下来了。在此期间,他们已经开始找工作。蔡斯找到了当地的电力公司,变成了负责更换电线杆的线路维修工。因为他还很年轻,没有社保号也不怎么让人吃惊。他说他一直在读大专,此前没有找过需要社保号的工作,而现在,社保号“马上就到”。事实上,社保号在他第一次领工资之前两天到了。
他们把捕鱼许可、借书证和折起来的出生证明塞在鞋子里,为了看起来像是用过很久的样子。
蔡斯知道自己找到了一份稳定的工作,因为新奥尔良一带福摩萨白蚁①泛滥成灾,这些家伙不仅会破坏古老建筑,侵蚀活着的树木,还很喜欢啃电线杆。大部分白蚁都不爱吃人工处理过的木头,但福摩萨白蚁却是个例外,它们非常贪吃。在当地受灾最严重的威尼斯群岛地区,蔡斯的团队三年内必须更换一半以上的电线杆。二○○五年飓风袭击之后,他们的工作负担就更重了,因为几千根电线杆要么被刮断,要么被洪水冲走了。
又过了一个星期,他们把营地搬回了德拉克鲁斯国家公园。蔡斯每天开皮卡上下班。马特每天钓鱼,顺便看着他们的帐篷。社保号一到,马特和蔡斯就申请了巴顿鲁斯地区的驾照,留下的是他们的信箱“地址”。蔡斯提供出生证明和社保号就够了,而马特还被要求提供其他证件,他亮出了自己的捕鱼许可证和图书馆借书证。
①指台湾乳白蚁,一种原产于中国大陆东部、台湾以及日本的白蚁。台湾乳白蚁的破坏能力相当强,又被称为“超级白蚁”。
拿到驾照之后两天,马特又买了一辆装设野营车壳的皮卡,这次用的是自己的新名字,卖方也是私人车主。这是一辆一九九○年的福特,防锈车身,四轮驱动。这辆车花了他两千二百美元。买车之后,他们基本上没什么现金了。蔡斯卖掉了一片树叶形金币,以维持两人的生活,支撑到能挣钱的时候。他认为旧货店老板很黑,这家伙出的价钱比那种金币的市场价低了二十五美元,简直就像白日抢劫,不过至少这家旧货店不要求你出示身份证。
马特带着手套,用橡皮把雪佛兰车的所有权证擦得干干净净,以免留下指纹,然后把这份文件放进车中的手套盒。第二天,他开着这辆车去了得克萨斯州的贝尔蒙特。他花了几个小时,用一瓶润滑油和两大卷纸巾清理车身,消除指纹。然后他戴好手套,把车开到附近看起来最脏乱的街区,并把车停在一个酒馆门口。就像上次那辆柯特拉斯一样,这次他也没有上锁,还把钥匙留在了车上。然后他坐夜班公交车回到新奥尔良,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马特在新奥尔良东区租了一座活动房,租金每月二百七十五美元。附近有一个社区商业中心,洗衣店和杂货店一应俱全,走路几分钟就到;公交车站就在二百码之外。新奥尔良市的东区是个马特很喜欢的地方,这里是蓝领工人聚居地,有自己独特的生活节奏,没有人问没必要的问题。马特还读过一篇报纸评论,说新奥尔良东区的居民非常野蛮,在市区里就敢用.22步枪打兔子。
基恩兄弟在新奥尔良城区不同的商业信箱公司租用了信箱。现在他们都有了驾照,申请这类东西易如反掌。然后他们又在不同的银行开了活期账户。马特花一个月时间找工作,最终找到一个商业仓库管理员的职位。那是一家燃油公司,就在新奥尔良城外。马特每小时可以挣九点二五美元,每天要做的事情包括驾驶叉车、下订单,以及管理库存。他以前做过另外一些工作,比如说帮忙给电话线杆挖坑,或者清理缠绕在一起的电话线之类,所以他觉得目前的工作还挺容易的。
参加工作后一个月,马特在公司办公室看到了一本全国发行的杂志——揉得皱皱巴巴的三月号——然后吃惊地发现,里面有一篇关于他们兄弟的文章,题目是“极右翼势力为非作歹”,副标题是“卡罗来纳枪击案是民兵组织与交通警力对抗的典型个案”。当晚,他把杂志带回家给蔡斯看。上面配了一大幅非常模糊的插图,是从一段广为流传的视频里面截取出来的,视频来自州警巡逻车上的摄像机。视频是隔着挡风玻璃拍摄的,所以不太清晰。
文章说,州警当天驾驶的那辆巡逻车参加了北卡罗来纳州巡逻车改装计划,改装后的车配备了在交通执法时会自动启动的摄像头,为的是给醉酒驾车等罪名收集证据。马特仔细研究了这张插图,得出结论说,单凭这份杂志,是很难认出他们的。
他翻到下一页,看到了另一张蔡斯的模糊照片,但是这一页上他自己的照片却非常清晰。看了着装和背景,他马上想起这是去年六月他在科达伦一位朋友婚礼上做伴郎的照片。照片下面还有蔡斯那辆道奇房车的彩照,标题是“嫌疑犯潜逃时遗弃的车辆”。文章里面包括两次枪击事件的简单过程,还有很多关于马特和蔡斯生平的资料。
马特觉得那篇文章赤、裸裸的喉舌嘴脸让人恶心。在描述第一次枪击事件的时候,文章声称蔡斯首先开枪,而州警和副警长是“开枪自卫”。后面又说,在斯特里普电器商场,歹徒“用狙击枪疯狂射击”。文中说那位警官“沉着、勇敢地用无线电报告情况”,而与此同时,基恩兄弟“用致命的穿甲弹轰击警车,试图置警察于死地,经常瞄准头部”。
文章随后得意扬扬地描述了基恩兄弟遗弃在面包车中的武器,说里面有六支“准军用”步枪——其中两把很容易改装成全自动步枪——还有四千发子弹,“其中大多数可以击穿防弹衣”。车上还有绑腿、弹药带、带有联邦调查局标志的帽子、上衣、美国陆军徽章、塑胶手套和封箱胶带等等。这些东西,都罗列在一种把它们认定为“武器库”和“犯罪工具”的语境之下。至于说这些东西都有价签,只是参加枪支展销会剩余的商品这一点,文章的作者只字未提。作者同样没有说,封箱胶带是在工具箱里发现的,而塑胶手套是在应急药箱里发现的,旁边还放着急救用品、绷带和轻便的手术器具。
那篇又臭又长的文章充斥着讽刺和指责,称基恩兄弟为“枪迷”(基本没错)、“求生主义者”(完全正确)、非法民兵组织成员(谎言)、“白人分离主义者”(谎言)、“与3K党有牵连”(谎言)、非法经营枪械(基本属实)、“法律研究机构的召集人”(属实)、“家族是具有种族主义倾向的基、督徒”(谎言)、是“雅利安国家新纳粹主义组织成员”(谎言),还“与伊罗兴市新纳粹主义组织多有牵连”(谎言)。
最不可思议的指责,是针对那一卷封箱胶带的。枪管局的人居然说“犯罪分子在入室抢劫时,经常使用这种胶带捆绑被害人的手脚”。这种说法让蔡斯非常愤怒。“枪管局应该改名,他们应该叫做酒类、烟草、枪支、爆炸物及封箱胶带管理局。”他用一本正经的语调说,“如果他们把全国拥有封箱胶带的坏分子全都关进大牢,我们的生活就会安全得多。私人完全没有任何理由拥有封箱胶带,持有胶带,就是意图犯罪的证明!”马特笑着补充说:“应该规定,胶带只能由经过严格训练的司法人员携带和使用,也只有司法人员才有权揭开。”随后几周,马特经常拿那篇杂志里的文章开玩笑。随后的其他同类报道,也总是成为他们的笑料。“我绝对愿意生活在一个媒体坚持客观公正的国家。”
六月初,马特在新奥尔良的一个报摊买了一本《枪支商讯》,想给自己的枪补充几个高品质弹匣。但他在那期里面没有看到这类商品的广告,却意外发现了一个半版的悬赏缉拿告示,是枪管局发布的。枪管局悬赏五万美金缉拿基恩兄弟,北卡罗来纳州官方悬赏一万美金。广告配发的是马特和蔡斯的二代身份证照片,有点模糊不清。
告示的内容是这样的:
美国联邦调查局,美国烟酒枪支和爆炸物管理局,北卡罗来纳州公路巡警,俄亥俄州伦道夫县警察局,北卡罗来纳州萨斯波洛县警察局
因试图谋杀三名联邦执法人员,悬赏缉拿如下嫌疑犯……
奖金总额六万美元。
警告:嫌疑犯持有武器,而且非常危险,任何知情者请拨打枪管局二十四小时执法服务热线1-888,或联系所在地的联邦调查局分支机构
看到那篇文章和后来的通缉公告之后,基恩兄弟很高兴他们已经完全隐姓埋名,改换了身份,并且与家人和朋友完全断绝了联系。他们已经上了枪管局的“十大通缉犯”名单。看到自己有大胡子和没有大胡子的照片都已经被曝光,马特决定开始留小胡子,然后几乎整天都带着自己的瑞邦射击眼镜。蔡斯开始留络腮胡,四年逃难期间始终没有剃掉,最后几乎长到了三英寸长。
每个工作日他们都觉得苦不堪言。蔡斯要挤公交车上班,马特开那辆皮卡去仓库。他们从来不休带薪假期。无论在活动房还是公司,他们都刻意跟别人保持距离,和所有人都只是点头之交。因为他们总是深居简出,住在附近的人开始在背后猜测他们可能是同性恋。他们很少在饭馆吃饭,总是尽可能攒钱,唯一的休闲就是去钓鱼。后来他们开始学会欣赏印第安音乐和克里奥尔烹调手法。经过努力,他们也学会了慢声细气地说话,还带着一点柔柔的南方口音。
他们觉得,以前参加枪支展销会认识的人太多,所以去枪展肯定太冒险了,所以他们刻意回避所有枪展。他们开始每周去附近的一座浸礼会教堂,在里面同样保持低调。尽管非常痛苦,他们还是做到了不跟家人和朋友产生任何联系。也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安全。他们知道,大多数被通缉的罪犯最后之所以被抓到,就是因为跟旧相识联系。基恩兄弟可不是傻瓜,他们绝对不会犯这样的错误。六月,马特取出了在巴顿鲁日存下的东西,并用杰森?洛玛克斯的名字在新奥尔良租了一个新地方储存。八月,蔡斯注意到一台小拖车在降价处理。它是个人打造的,用皮卡车厢做成,很结实。之后一个周末,他又买了一个旧的野营车壳配上。把这个大家伙注册到杰森?洛玛克斯名下之后,他们重新改装了车子的电路,并调节了过载弹簧。他们在商业公司租了一个十乘十二英尺的储物空间,把他们所有的战术装备都存放在拖车里储存了起来,以确保任何时候都可以随时出发。路易斯安那州的气候非常潮湿,枪支如果不用心保养、清洁并上油的话,很快就会坏掉。所以基恩兄弟每年四次把拖车取回来清洗它们,上油,更换硅胶。每次清洗枪支之前,蔡斯都会把一包硅胶放在火炉上加热,烤掉任何水分。他从新奥尔良的一家钢琴店里得到了很多硅胶。那家店进口的钢琴,包装箱里总会有很多这种东西。在蔡斯要这些东西来“保养工具”之前,店主经常都直接扔掉它们。
第二年一月,利用公司的员工优惠价,马特买了四桶二十加仑装的汽油和一小罐稳定剂。他等到一月份才买汽油,是因为工作经验告诉他,冬季生产的汽油中添加的丁烷更多,这样的油料更适合在低温条件下使用,还会让汽油的储存寿命大大延长。这些汽油很快也和拖车一样被存了起来。从那一年起,每到冬天,马特都会更新自己的汽油存货,因为上班距离很近,用完所有存量要花几个月的时间。
有了两个假身份,他们还觉得不够,于是在随后的十八个月中,他们每人又弄了两个假身份出来。经历过一次苦等身份材料的煎熬之后,他们再也不想那么无助。对随后拿到的假身份,他们决定“不遗余力”,甚至用那些名字办理了护照。
那年五月,卡车的传动装置和差动器意外出现了故障,花掉了他们的大部分存款。他们只好重新开始存钱,这次比以往还要节省。
有了足够的财力之后,马特和蔡斯开始增加他们的食物存量,还为自己制作吉利伪装服。吉利伪装服最早是由十九世纪英国的猎场看护人制作出来的,他们穿这种衣服潜藏在森林里伏击偷猎者。吉利伪装服上面布满了长短不一的布条,都是土色系的,这种衣服可以完全掩盖穿着者身体的线条轮廓。如果穿上它蹲着或者坐着不动,看起来就像一丛灌木。
为了制作吉利伪装服,马特先在旧货店买了一张捕虾用的棕色半新尼龙渔网。因为曾挂在什么东西上面,它被扯坏了,但没有扯坏的部分对马特来说非常理想。他把渔网切割出了一块方形,就像一件长可到膝盖的大袍子。他用四英寸宽的森林绿色斜纹粗棉布加固了套头的部分,这样渔网就不容易在受力最多的地方扯破。
买了那张渔网之后,马特又通过纽约西赫利县的枪械配件公司邮购了两卷两英寸宽的军用迷彩布。那家公司广告上说这是“凯麦卷儿”。一半是森林绿色的,另一半是棕色的,用来做吉利伪装服再合适不过了。基恩兄弟还从土豆包装袋上剪下来一些棕褐色布条,把这些布条缝到渔网上花掉了无数个小时。不过晚上和周末有的是时间,所以吉利服的制作进展很快。他们勤勤恳恳地把所有布条的边缘都弄出了毛边,这样表面颜色就更加柔和,线条感也更淡。衣服做好之后,马特还把多余的布条缝在了一顶大檐帽上,一直垂到肩头。如果脸上再涂些伪装迷彩,那效果就可以称得上是天衣无缝了。所有组件都做好之后,马特把他们泡进弗莱切科FC-1055织物阻燃剂里面,进行防火处理。
蔡斯决定做一件更复杂的吉利伪装服,他喜欢“定制迷彩”公司做的那种装备。一开始,他找了一件部队机械师穿的长外套制服,尺寸比自己通常穿的正好大一号。选择这个尺寸,是因为他在枪展上听人说过,在上面缝制迷彩布条会让衣服缩小一些。那人说的果然没错,缝上十二磅的迷彩布条之后,那件衣服蔡斯穿在身上正好合适。因为那件衣服上的迷彩布条连他的鞋子都能盖上,所以伪装效果非常惊人。就算站着的时候,蔡斯看起来都像一丛灌木。当衣服、帽子、面纱等全套装备都凑齐的时候,蔡斯也不禁为自己惊叹:“看看,我简直就是传说中会走路的土墩子!”把这些东西收起来储存之前,他也用弗莱切科做了防火处理。
做好了吉利伪装服和迷彩帽之后,基恩兄弟手里还有许多可用的渔网和迷彩布条。他们最终决定给背包也做好伪装盖布,还添加了他们从布店买来的弹性材料。随后,他们又为长枪做好了特别设计的伪装枪套,达到伪装效果的同时,不影响枪的使用。他们试了好几次才最终满意。
当美元跳水,骚乱开始在北方出现的时候,“杰森”和“特拉维斯”辞掉了他们的工作。他们花了几乎所有的积蓄来购买罐头食品,不过因为通胀的关系,他们那点钱也买不到多少。最后一天来仓库上班的时候,马特又得到了一桶二十加仑装的汽油,这次是老板给他的,充抵他最后一周的工资。那天晚上,蔡斯把活动房的钥匙还给房东,对他说他们打算搬走,马上就会离开。收拾行李没花多少时间。他们开车到寄存物品的地方,带上了另外几桶汽油,并挂上了拖车。晚上八点钟,他们上了高速路,轮流开车赶到黄石公园,路上只有加油的时候才停下。他们在黄石公园附近休息了一天,然后又开始了一段马拉松式的旅程,一路开回斯波坎。路上还算顺利,但是到达之后,城市却已经是一片火海,小小的城区有不下二十处失控的火场。
在他们父母家附近,除了长期停电之外,生活还算正常。他们按门铃的时候没有人应答,房子的前门也锁着。他们从狗洞里伸手打开门闩,进了后门,这个办法他们在家的时候用过很多年了。很明显,他们的父母、妹妹和家里的狗是匆匆离开的。妹妹的房间里到处是乱七八糟的衣架,车库的地上散落着一些狗粮,餐具室是空的,家用工具和电锯都不见了,绝大多数的碗碟、锅子、刀叉和衣物都已经被带走,一起消失的还有所有的野营装备、钓具、弓箭和枪支。家里的车和拖车也同样不在,不过除了一个蒲团之外,所有的家具都在。查看了整个房子之后,马特和蔡斯回到客厅。蔡斯说:“这绝对不像被贼偷了,东西少得太有条理。看来他们决定出门避一下风头,凭我对老爸的了解,他们一定是去了木屋。”
马特和蔡斯马上出发,前往庞多雷县境内的卡尼克苏国家林地。他们的父亲在那里有一间木屋和一处有实无名的矿产,在华盛顿州的奇维拉镇以东十四英里。他们沿着开满鲜花的道路前进,蔡斯自言自语地低声说:“他们到底会在这边,还是回蒙大拿州找乔伊叔叔了呢?”
他们刚到木屋就听到了欢呼声、犬吠声和七嘴八舌的问候声。所有人都想开口,询问各自的近况和这几年来马特与蔡斯的生活。他们的父母明显老了,妹妹伊莲也已经二十一岁。马特和蔡斯不在的时候,家里养的一条狗出了车祸,两只金毛猎犬代替它陪着那只日渐老去的达克斯猎狐犬。他们的父亲说,这些狗是“城市种”,“简直就是累赘”,“根本不会看家,看到陌生人翻越围栏都不叫,打猎的时候又乱叫,把猎物全吓跑了。”妈妈在给他们炖汤,家里其他人一起欣赏伊莲做的“流、亡者剪报”,里面有几十条报刊报道,包括那篇《极端右翼势力胡作非为》的文章,《评论家》报的十四封观众来信,《枪械商讯》中的悬赏公告,还有一份联邦调查局的通缉令,是伊莲从当地邮局取回来的。
有一篇报道,蔡斯觉得应该特别警觉。那是《今日美国》的一篇报道,配着他房车的插图。这份报道发布的时间,正好是他把房车丢弃在北达科他州的那天,随后一周的《今日美国》在描述了房车被丢弃的情形之后,猜测说“基恩兄弟是不是跑到加拿大去了?警方在继续追查”。他们翻看的时候,伊莲为大家解说,一一介绍这些媒体自我陶醉的报道。“你们可能看过这个,还有这个,当然,那段视频你们肯定看过……”
马特回答:“没有,实际上我们从没看到过那段视频,只见过里面截取出的照片。我们的活动房里没有电视。”
“你们居然没看过?太搞笑了!几乎全国人民都看过这段录像,偏偏你们两个当事人没看过,成了极少数人中的一个,真够讽刺的。这段视频在有线电视新闻节目中滚动播放了整整两天,至于CNN,恐怕已经有十亿次点击了——你也知道,他们总爱重播老节目。妈妈把这段视频录了下来,寄给乔伊叔叔和露丝叔母。过了一段时间,这段视频又上了‘美国十大通缉犯’名单,去年我还看到过。还有人把这个收到了PBS电视台的纪录片里面,那片子是讲民权运动的。”
那天晚饭的时候,伊莲又取笑哥哥们的南方口音。她说:“我猜你们到处吃美味的香草冰淇淋,然后带着迷人的南方美女去出席交际舞会。”
基恩太太容光焕发,她很高兴可以看到一家人重新团聚。晚饭后,老基恩先生对马特讲起了自己的担心:“你都不知道,你们的事儿给你妈妈造成了多大的压力。马特呀,我的孩子,当时你们真的是太欠考虑,从我们看的报纸和视频来看,你们那时候真应该束手就擒,有什么话上了法庭再说。”
“您没有在场啊,爸爸。他们差点儿就把我们当场打死了。那个州警已经起了杀心,这个我还看得出来,所以我才逃跑。是他们先开枪的。”
老父亲叹了一口气说:“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它已经发生了。我们还是操心眼前的事吧。上帝能把你们送回到我们身边,我已经非常感激了。现在,你们可以帮我们共渡难关。”
小木屋很挤。为了节省空间,基恩太太用多余的毯子为孩子们制作了三张吊床。
那个冬天,他们无奈之下,连那几条狗都吃掉了。
第八章 穷凶极恶
①原标题是三个单词的首字母缩写:杀人者-食人者-劫掠者。
我们远离所有道路和人迹
在狂野奇诡的世界里,精灵出没,鬼怪成群
暗夜中追随我们的身影,这是最最古老的时空
在这里,黑暗主宰着一切
——拉迪亚德?吉卜林
到一月份,大家喝光了几乎所有的咖啡,只剩下一点“应急”的。这件事情上,丽莎?尼尔森的抱怨最多。她的最后一杯咖啡是从军用速食包里翻出来的,很小的一包“品位之选”。她一边泡咖啡一边唠叨着:“世界可以没有电,没有电冰箱,没有汽油;可以到处是骚乱,美元可以变成废纸,生活也可以朝不保夕,我全都不在乎。可是我真的不能没有法式炭烤咖啡!天哪,真是史诗级的灾难!”
冬天的生活很无趣,尤其是站岗放哨的时候,很无聊,还很冷。平静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在二月十二日突然被打断了。当时轮到丹放哨,他通过TA-1野战电话发来一段简短的报告:“从容布防,前门方向。对方两个人。携带武器。有一辆推车。正东方向。距离五百米。缓慢接近中。”
团队所有成员都已训练有素。过去三个月,无论是从容布防还是紧急迎战,他们都已经演练过不下十次。托德、汤姆、玛丽、迈克、丽莎和杰夫沿着隐蔽战壕迅速进入各自的伏击地点,凯文和罗丝断后,“坚守本部”。与此同时,丹继续留在哨位上,一边观察敌情,一边协调本方的兵力配置,还要负责清理掉任何试图包抄本方战线的敌人。他们躲在冰冷的“蜘蛛洞”①里,好像等了很长时间,而实际上不过五分钟。然后,迈克吹了一声口哨,所有人都从各自位置站了起来,露出头和肩膀,用武器瞄准了路上的目标。迈克还是习惯于警察那套词儿:“不许动,不然你们就死定了!”
十分钟前,这两个年轻人还在乡村路上磨蹭。他们两个一胖一瘦,都背着沉重的行囊,轮流推车,现在轮到瘦子了。他一边推一边哼哼唧唧:“大卫,我的包太沉了,肩膀疼得要命,我得扔掉一些东西才行。”
①美军常用的固定哨位,通常是齐肩深的圆形凹洞,可容纳一人,顶部有伪装盖,可以方便地进行隐蔽射击。比类似的“狐狸洞”更浅一些。
“你给我闭嘴,莱瑞。加把劲儿!”大胖子回答,“整天就听你不停地埋怨,我的背包跟你的一样沉,你听过我抱怨吗?”他们继续走,只能听到脚下冰冷沙砾发出的吱吱声。前面有一条岔路,表面看起来跟其他岔路没有任何不同。但就在这时,他们听到一声尖厉的唿哨,转眼间,四男二女六名枪手已经包围了他们,手里拿着霰弹枪和突击步枪。这些人简直像是魔法师变出来的,他们所在的位置刚才明明只是些“垃圾堆”。
这两个人还挺听话,不让动就不动。“别开枪,求你们!”莱瑞大声喊着,撒开了推车的把手。“把枪放下!”迈克?尼尔森大声喝道。莱瑞和大卫毫不犹豫地照做了,枪丢在了冰冷的地面上。“背包也放下!”迈克继续命令他们,他们同样照做了。迈克用枪指了一下大卫:“你,子弹袋也放下!”一声闷响,东西掉在了地上。“双手抱头,后退五步,然后腰板挺直,跪在地上。”他们又按照迈克的要求做了。“现在,把一边的小腿压在另一条腿上。”
“我们只是难民,路过这里。我们没想惹事儿。”大卫有点心虚地喊着。
“这我们得看看才知道。”迈克并没有回头,“杰夫,搜他们的身。”
听到这话,杰夫放下霰弹枪,跳出自己的蜘蛛洞——他的位置在战区最西边——然后绕到了对方背后。
他有条不紊地搜遍了他们全身,连靴子都脱下来了。他只找到一些糖果包装纸、一包烟、一个迷你14型弹匣和里面的空心弹、一个一次性打火机、两把小刀还有两个小勺。这两个人都没带钱包,杰夫把这些东西在距离他们两个人很远的地方堆在一起。“搜查完毕。”他报告之后,就退了回去。
根据事先定好的规程,杰夫回到原位之后,迈克和汤姆从各自的位置出来。汤姆询问那两个陌生人,迈克负责查看他们携带的物品。“从哪儿来呀,你们?”汤姆的语调很友好。
“丹佛!”莱瑞应声回答。
“丹佛?嗯,那还挺远的。你们不是一路走过来的吧?”
“不是,我们开车来的,然后车没油了,也找不到加油的地方。我们已经步行一个多月了。你看,我们不想找麻烦,如果你们想要钱,大卫和我可以给你们,放我们走吧!”
“我们不想要你们的钱,也不要你们的东西,我们不是强盗,我们只是想要知道,你们到底是干什么的。”汤姆做了个深呼吸,然后说,“好了,我们就想知道,你们想干什么……”
大卫插嘴说:“这不干你们的事。你们,你们,无权代表法律,也无权干涉我们。”
“法律吗?这儿的法律只剩下枪杆子里这一点儿了。”汤姆哼了一声,拍了拍CAR-15步枪的护手柄。
迈克首先检查了那两个人的枪支。有一杆长枪是雷明顿700闪击枪,温彻斯特.27口径的,上面还加装了里奥波特三阶功率可调整瞄准镜。另一杆步枪是鲁格迷你14型,装配的好像是四十发的弹匣。迈克从来没见过迷你14型有这么惊人的弹匣容量,他耸耸肩,忍不住自言自语道:“这弹匣也许能用吧,不过你啥时候能找到那么有利的战略位置,打完这么多子弹呢?根本就没意义。”
手枪装在很花哨的西部风格皮套里,乍看起来有点儿像柯尔特.45口径“和平使者”。细看才发现,这是柯尔特单发原型枪,口径是.357马格农的,枪管长度是七点五英寸。迈克听说过这种口径的第三代柯尔特单发手枪,但是从来没见过。三把枪都装着子弹。然后,迈克把注意力转移到了背包上。
场面有些尴尬,汤姆站在那儿跟那两个陌生人瞪着眼。然后迈克叫了起来:“我的天哪,你们看这个。”他手里拿着两个篮球形的手雷,是从背包外侧口袋找到的。他仔细检查了那两颗绿色手雷上的黄字。“这些都是真家伙。总共六个,其中四个还没拆包装呢!”
“那我们能怎么办?小迈克警官,给枪管局打电话,把他们抓起来?”汤姆笑了笑,停顿了一下,又说,“假如他们没有通过抢劫、杀人的方式得到这些东西,现在也没有什么法律可以禁止他们带几颗M26手雷玩儿。包里还有些啥东西?”
迈克轻轻吹了声口哨,从一个包裹里倒出一大堆乱七八糟的金币、手表、金项链、戒指、手镯什么的。他不动声色地简单总结了一下:“啥都有,银元、南非克鲁格金币、熊猫金币、枫叶金币、曼因岛白金币、考拉白金币。手表看来都是劳力士或豪雅牌的,好多还都带着价签儿。”
汤姆故作轻松地说:“我猜你们会说,危机之前这些东西就是你们的。让我猜猜,你们俩是开珠宝店的?”
“嗯,啊,这个嘛,我们可以解释清楚,这些东西是捡来的……”莱瑞明显底气不足。
汤姆皱起了眉头。
“闭嘴,莱瑞。”大卫小声说。
汤姆尖刻地讽刺道:“不要这样嘛,让莱瑞告诉我们,这么好的东西哪儿有得捡?”
沉默。
“你们打算去哪儿?”
他俩继续沉默。
“好了,现在你们站起来,后退五步,然后坐下。手不要放下来,咱们谈谈。”
两个陌生人照办了。汤姆也后退了一段距离,以免那两个家伙突然扑上来。他们都坐好之后,汤姆也盘膝坐下,把CAR-15步枪横在膝盖上。旁观的玛丽侧身对附近的托德说:“劫匪最讨厌了,太卑鄙!”
托德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迈克还在检查那两个陌生人的背包,现在正在清理弹药。两盒半.70,还有一带5.56毫米口径的。.357马格农大概四十发,.38特种弹十发,六个二十发弹匣,是迷你14型步枪用的,其中三个是实弹,另外三个是空心弹。随后,他举起六本类似邪教教义的东西,挥舞了几下。迈克干巴巴地评论道:“这两位好像是神秘宗教的信徒。”
汤姆问道:“你们信仰这些吗?”
莱瑞点了点头,但大卫摇头。
汤姆的声调严厉了起来:“老实点儿好不好?你们要是不说实话,我们只能多耗一些时间轮流审问你们。到了晚上,这里可不太暖和。”
“我们都是信徒!”莱瑞说,“从上大学的时候就是了……”
“闭嘴,莱瑞!”大卫又跳了出来,这次声音比较大。
汤姆说:“别这样,让莱瑞说吧。你们要是能证明自己清白,我们就放你们走,继续瞎晃悠或者远征,随便你们怎么说。我们对你们的信仰不感兴趣,那是你们的自由,跟我们没有关系。”
迈克开始检查推车的时候,大卫和莱瑞都有些紧张。那是一个样式普通的双轮推车,用的是自行车胎,在当地菜园里面很常见,格雷家也有一个。这两人的推车上盖着蓝色的小塑料篷布,用粗麻绳捆着。
大卫很紧张,紧盯着推车说:“那里面都是吃的,不用看了。”
迈克没有理会他们,继续一根一根解开粗麻绳。“罐头还挺多,”他把一大堆罐子堆在地上,“牛肉罐头、辣酱、豌豆罐头、黄豆猪肉罐头、线豆,嗯,还有狗粮。”
托德笑着对玛丽说:“不知道是不是‘迪奇迪’牌儿的?”
玛丽没听懂他的玩笑。
“你不记得了吗?电影《道路战士》里,迈克斯和他的狗?”
玛丽笑了起来:“啊,我想到了。他们两个就剩一点儿狗粮能吃了。”
迈克又说话了:“这是什么?你们两个把小鹿斑比杀掉了?”他拎出一塑料袋生肉。“或是你们杀掉了哪个农场的小牛?”
莱瑞开始哭起来。
迈克继续卸车上的东西,随后又找到一大袋土豆:“还好天气冷,不然你们那些生肉早就臭掉了……”突然,他愣在了那里,然后弯腰开始呕吐。
“出什么事儿了?”汤姆站起来走到迈克和推车那里。迈克吐得连话都说不出来。汤姆很纳闷,向车底看了一眼。现在,他也看见了。车底有几个塑料袋,里面装的是四条小孩胳膊和三条人腿。汤姆的脸变成了铁灰色,他转身走向那两个陌生人,把CAR-15步枪保险扳过“半自动”,一直扳到“全自动”位置。
他边走边开枪,两轮连射,打空了整个弹匣。那两个人都倒在了地上,被打成了筛子。
汤姆双眼冒火,一拳打在弹匣扣上,打空了一半的两联装弹匣掉在手里。他把弹匣左移,装上没用过的那一半,左手把枪机开关打开,上前两步,又用自动模式把弹匣全部打空。这一次,他的枪口几乎是垂直向下。
“别再浪费子弹了,汤姆。他们已经死了!”迈克喊道。
汤姆下唇抽动着说:“这种人渣死一万次都不够。杀人吃人的强盗!”说完,他转身走上山冈,跌跌撞撞地返回农舍。其他人都惊呆了。汤姆本能地给自己的枪换好了弹匣,这次是三十发装的。玛丽是最震惊的一个,尽管从事医务工作,她却没有真正见过人当场死亡,更不要说就在几码之外被乱枪打死。这也是她生平第一次听到汤姆开口骂人。
团队成员抽签决定谁来收拾这个烂摊子,抽中短签的两个倒霉鬼是杰夫?特拉泽和凯文?伦德尔。下午大部分时间,他们两个都在往山上搬那两个陌生人的东西,整理好了物品,还给枪支上油。除了那推车之外,两个劫匪的东西都放在地下室一个单独的壁柜里,那是托德和玛丽腾出来的。
凯文自愿承担了掩埋那些“肉食”的任务。处置这些东西,他也觉得恶心,但是至少还没吐。托德同意之后,杰夫和凯文还把两个恶人的尸体拿去示众,他们费了很大力气,才用滑轮把尸体吊在两个相邻的电线杆上,用WD-1电话线绑紧。处理尸体和“肉类”的时候,他们都戴了塑胶手套。玛丽用胶合板做了两个挂在尸体脖子上的牌子,上面写着“杀人犯,食尸者、劫匪”。他们让那些尸体露天展示了五个星期,才取下来埋在电线杆下面。
那天晚上开会,团队首先为那两个食人族的受害者们祈祷。他们面临的一大难题是如何处理死者的装备。丽莎?尼尔森说,其中大部分,甚至可能全部都是偷来的。他们有三个选择:全队平分所有物资;等到社会秩序恢复了,全部捐献给慈善机构,最好是救助难民的团体;有需要的时候,把它们分发给途经本地的难民。托德宣布开始表决。汤姆反对举手或者发言表决的方式,建议进行“澳式投票”。这是团队内的代号,意思是不记名的书面投票。
投票结果,大部分人都支持在社会秩序恢复后,把这些东西捐献给慈善机构。丹要求进行第二次投票,通过举手表决的方式,决定那支迷你14和弹药能否作为例外,由团队成员留用。他说,这武器很适合罗丝。
建议最终被否决了。丽莎觉得,用劫匪抢来的东西,比自己当劫匪好不到哪儿去。丹很尴尬,他说:“武器本身很好啊。你们是不是觉得那东西被诅咒了?武器就是一块钢铁,本身没有善恶之分,跟别的工具一样。用来行善或者作恶,完全由使用者决定。就像锤子可以用来盖房子,也可以用来敲开别人的脑袋,这跟锤子本身没有关系,锤子的主人才是决定因素。”
汤姆最终解决了这件事,他说可以把自己的CAR-15送给罗丝。他可以带自己的另外一把.223口径步枪,那是一把AR-15,是他原来为了参加射击比赛组装的。那把枪是整个团队造价最昂贵的AR-15了。汤姆用“鹰”武器公司出产的商用枪身作为基座,枪身上半是柯尔特M16A2平顶型部件,配有A.R.M.S.“天鹅袖”后视镜。这把枪还有一个气密性优异的克鲁格比赛用枪身,可以安装两个瞄准镜,一个安装了四至十二倍视距的蔡斯瞄准镜,另外一个位置安装的是阿姆森O.E.G.型反射式瞄准镜。
会后,丹向汤姆道歉,因为会上的表现太不冷静了。走之前,他还给了汤姆一个塑料袋,里面是自己保留的第六套M16自动模式改装配件。丹笑着说:“以后呢,还是争取控制好射速,每次打三到五发子弹最好。今儿早上那场景,简直是电影《铁面无私》的现实版。”
三月二十日,杰夫宣布他和罗丝准备结婚。他说得很坦诚:“我们一直都在犯错,现在只是打算悔改而已。”当天晚些时候,团队所有人都集中在客厅。汤姆主持了婚礼。开始是一段长长的祷告,汤姆请求上帝指引杰夫和罗丝,因为上帝才是最伟大的医生——是上帝恢复了罗丝的健康——然后,他又一次请求上帝保佑避难所里的所有人。罗丝和杰夫牵着手,汤姆称呼他们受洗时的名字,让他们交换彼此的结婚誓言。杰夫的承诺是“爱,尊重,珍惜,照顾和保护”罗丝。而罗丝的承诺是“爱,尊重,珍惜和顺从”杰夫。
汤姆随后说,他们这里不能提供结婚证明,但他又补充说:“我一直觉得,结婚跟州政府实际上没什么关系,一张纸片儿也不能让你们真正结合,保证不了任何权益。真正重要的是我们刚刚见证的承诺,那才是婚姻。婚姻是男女之间的神圣契约,它只遵从上帝的律法。在上帝和众人的见证下,遵从神的意旨,你们已经正式结为夫妇。”
买下爱达荷州的房产之后不久,托德和玛丽就开始改造。第一步,他们安装了一个传送木材的金属槽,直通地下室。这样就拉近了木材和火炉之间的距离。
下一项改造是建造一个新的木材储藏室。原来的木材室已经可以装下三个层积的木材。托德选择了四面通风的结构,在几根柱子上面覆盖波状金属板,做成了一个柴棚。加上地下室的空间之后,格雷家的木材就足够三个冬天使用了。
在玛丽的坚决要求下,格雷家搬来后不久就养了一条狗。玛丽一直想养狗,但他们以前住的地方很小,面积都是按平方英尺计算的,不像现在,有好多公顷的土地。他们觉得在原来那种狭小空间里养狗是非常不人道的。
考虑了很久之后,他们决定养一条罗德西亚脊背犬。他们的决策过程是这样的——首先,他们把选择区间缩小到猎犬范围内,因为玛丽研究发现,几乎所有的猎犬都可以成长为优秀的看家狗,而且大部分猎犬鼻子都很灵,善于追踪。然后根据各种猎犬的习性,他们的选择范围进一步缩小到黑色或棕黄色浣熊猎犬、瑞德朋浣熊猎犬,或罗德西亚脊背犬。托德和玛丽最终选择了后者,因为这种猎犬攻击性更强。
罗德西亚脊背犬源自非洲,在当地是猎取狮子用的。它有一些独特之处,首先,最明显的特点,是它的脊骨附近有一长条的毛,方向与全身其他地方的毛相反——托德说这是“反着长的”——这个品种就是因此而得名。第二,它们喜欢爬树。第三,它们都很倔,有的简直是顽固不化。托德和玛丽养了那条小狗之后不久就发现了这一点。
幸好他们都长期在家,可以一直关心和照顾自己的宠物,直到它长到成年阶段,情绪稳定下来。
他们那条小狗是雌性,来自博伊西附近的一个繁育场。这条小狗有棕红色的皮毛,胸口有一块白斑,脚爪也有一只是白色的。这只白色脚爪被认为是“缺陷”。它因此被归入了“宠物”类,而不是可以巡回展出的类型。这也意味着它只卖几百美元,而不是一千美元以上。玛丽给它起名叫索娜。“索娜”是津巴布韦莫索那部落的语言,以前这个地方就叫罗德西亚。
尽管索娜称得上是完全意义的“放养狗”,它却非常缠人,是家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它也是一条警惕性很高的看家狗。让格雷一家感到头痛的是,索娜对“看家”的理解,严格到了不允许任何野生动物进入家族领地的地步。这包括野鹿、麋鹿、野鸡、松鸡、鹌鹑、鹧鸪,甚至还有熊。最后,索娜的坏习惯总算打破了一点点,除了熊,它接受了其他动物。第一次把熊赶走的时候,托德和玛丽很是夸奖了它一番。索娜够聪明,能学会区分野生动物在农场受不受欢迎。
为了让索娜在博韦尔寒冷的冬天里过得舒服一点儿,托德花了一天半的时间给它做了个狗屋。狗屋的设计很特别,托德做了双层墙,在合成板中间塞了两层泡沫,四面的墙壁、房顶、地板都这么处理过。狗屋建在高出地面一英尺的雪松木支架上,这样里面的东西不容易腐烂,也更暖和。狗屋的门是用一块旧地毯剪出来的,屋里有一条折起来的旧毯子,索娜可以躺在上面睡觉。看起来,索娜很喜欢这个狗屋,不过它在房顶上趴着的时候比在里面的时候多。当然,天气一冷,她就学会选择更温暖的位置了。
来到爱达荷州的第一个夏天,托德和玛丽继续着他们的升级改造。下面的项目既费时又昂贵,而且全都和安全有关。丹来的时候说房子所有的门都太旧了,尽管都是实木的,却不那么结实。他的建议是“你们得重新做一些门,让门的强度和房子的抗打击能力相当,不然这个薄弱环节就太明显了。房子本身用.46口径的韦瑟枪都打不穿,但这门连.22口径的马格农手枪都挡不住。你们应该做一些大型门。然后,如果门做大了,窗户就要加上特厚的挡板跟它配套,这样才有意义”。尽管这项改造的时间和金钱代价都远远超过预期,托德还是采纳了丹的建议,第二年夏天就开始动手。
首先,他们拆掉了原来的门和门框,并给原有的门框加上了护铁。这些门框是用六英寸长、半英寸粗的螺栓固定在墙上的,每隔八英寸就有一根,深深揳入了砖墙内部。为了固定好这些螺栓,托德不得不租用了一个四分之三马力的重型钻孔机,还买了特制的建筑部件。即使用那么强力的钻孔机,这活儿还是花了好几个小时的时间。下一步,托德请来一位当地做家具的师傅为他制作定制门,用的是三点五英寸厚的槭木板,固定这些门的折叶也不是通常的三片,而是五片超厚的折叶。那位家具师傅临走时还说:“这门,恐怕地球上没人踢得开!”他不知道,格雷夫妇在加固房门方面的工作才刚刚进行了一半。
按照事先约定,丹、尼尔森夫妇和莱顿夫妇都来帮助他们进行下面的改造。事实上,如果没有他们帮忙,后面的工作根本不可能完成。他们首先在门的表面钻了一行半英寸直径的孔洞,然后,利用“老方家的男人”掌握的氧乙炔吹管焊接技术,在定制的钢板同样位置也钻出对应的孔洞——钢板是从斯波坎镇的哈斯金钢铁公司订做的——与此同时,丹还刻出了更多的孔洞,用来安装把手和门锁。
最开始,丹建议给所有的门窗都安装一英寸厚的普通钢板,或半英寸厚的强化钢板。他提这个建议的时候,没有考虑到钢板的重量。回芝加哥之后,他核对一本工程书上的表格,找到了一个计算钢板重量的公式:
长(英寸)×宽(英寸)×厚度(英寸)×0.2560=重量(磅)
给较大的那种窗户装的钢板,尺寸是三十乘五十英寸,如果用一英寸厚的钢板,重量将会达到三百八十四磅。很明显,要安装这么重的东西,需要一队工人操作专业起重设备才行。对托德来讲,这是不能接受的,他希望自己“加强住房和土地防卫能力”的做法保持低调。他可不想被看做是当地最极端的求生主义者。
重量问题的解决方案同样出自老方法——用多片薄钢板堆出同样的厚度。强化钢板很贵,不容易打孔,而且不容易找到那么大尺寸,所以托德选择更厚一些的普通钢板。
尽管四层四分之一英寸厚的薄钢板叠在一起,防护效果比不上一块一英寸厚的钢板,但也已经很不错了。为了更上一层楼,玛丽建议他们用五层,而不是四层。这样甚至可能会胜过一层厚钢板的效果。
每扇门上安装的五层钢板都用半英寸直径、六英寸长的螺栓固定在一起,为了提供更好的防护,很多螺栓末端都是焊上的,这样就不可能拧开了。另外,最外面的钢板和所有钢板的侧面,以及所有其他的五金件都刷了双层防锈油漆。最后,所有的钢板表面都镶上了半英寸厚、经过了退色处理的胡桃木面板,然后涂上三层瓦拉西安牌船用清漆。
给这么厚的门配适合的门锁和插销并不容易,但托德最后在西雅图找到了合适的。那家店用UPS提供的“次日达”快递配送货品。然后,丹又一次用起了他的电焊工具,制作了四套巨大的门闩,每扇门上两套。门闩的支撑架是用三英寸宽、半英寸厚的钢板做的,门闩本身是两英寸厚的一字形钢条。丹设计了精巧的锁闭机制:巨大的门闩平时悬吊在门的一侧,需要闩门的时候,只要拔下一个八分之三英寸长的锁销就可以了。
在外人看来,这些门跟普通居民家里的没有什么两样,这主要是因为那些嵌在表面的胡桃木板。只有在门完全打开的时候,人们才会发现它厚度惊人。
所有的窗户也都用类似的方式处理过。所有准备安装的钢板都被切出了十字纹,大约两英寸高、八英寸宽、十英寸长。有了这种缝隙,人就可以躲在钢板后面射击了。丹拿着自己的焊枪忙活的时候,迈克?尼尔森走上来,问他这些射击孔的布局是不是从库尔特?萨克森的书上学来的。丹关掉自己的焊枪,掀起面罩,满头大汗地笑着回答:“啊,我先关了氧气瓶。不是,迈克老弟,这个窗户上装钢板的主意的确来自萨克森那本《求生术概要》,不过这些射击孔的设计呢,是从克林特?伊斯特伍德的电影里学来的,就是那个《西部执法者》。”迈克摇摇头走开了,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加固门窗的过程中,丹抽时间教会了大家如何使用焊枪切割和焊接金属。肯?莱顿也用过电焊,不过还是从丹这里学了一些新招。对其他人来说,这更是全新的体验。丽莎?尼尔森在这方面很有天分,所以她成了肯?莱顿之外的第二个“替补焊接工”,有时候会顶替丹干活。丽莎因为掌握了新本领而非常得意,这当然逃不过迈克的眼睛。“等我们回家,我就给你们公司打电话,说你不打算做艺术家了,准备改行做焊接工人。”丽莎微笑着回答:“你这是嫉妒我,因为你是个小笨蛋。”
下一步的工作比切割还要费时。首先,他们在砖墙上每隔八英寸钻一个孔,安装定位螺栓,然后把超厚型的折叶安装在上面。第二步,他们把五层钢板中的第一层直接焊在折叶自由转动的一侧。他们没有像装门的时候那样打很多孔,而是直接一层一层焊接的。
丹的氧气罐里最后剩余的气体也没有浪费,都被用来制作“迷你门”了。这些小门是用三层四分之一英寸厚的钢板焊接而成的,在不需要使用的时候,用来关闭窗户上的射击孔。最后添加的项目,是给窗户和小射击孔的迷你门也都加装标准滑动门闩。无论是否使用,都可以随心所欲地开关,同样的小门,也安装到了格雷家的木材滑道上,只不过没有射击孔而已。
经过三天不停顿的切割、焊接工作之后,丹累惨了,还被烧了很多水泡出来。泰瑞?莱顿请他评论一下最终的成果,他不紧不慢地回答:“还行吧。不过要是亲自动手建一座宫殿的话,我还会搞得更重量级一点儿。”这句话马上招来了大家的集体嘲笑。
“窗户工程”的最后阶段跟门那边差不多,也是刷防锈油漆,贴胡桃木板,进行退色处理,还涂上了几层清漆。掩饰射击孔的工作需要动点儿脑筋。最后是玛丽想到了办法,可以按照射击孔的形状在窗户上切割出孔洞来,平时塞上同样大小的木条。
“这样看起来像是一种装饰。”玛丽说。当一切完工,迈克?尼尔森拿着他的HK步枪站在射击孔后面的时候,效果非常理想。他只需要打开玻璃的部分,拨开射击孔滑门,用枪口就可以把外面掩人耳目的木条捅下去。“棒极了!”他说,“来吧,劫匪们,今天的大餐是热乎乎的铅弹!”
凯文在爱达荷州买下房产之后,也决定做点儿升级改造。尽管他的房子也使用木材取暖,到处都是双层门窗,但爆发真正激烈的冲突时,却并不具备“要塞潜质”。那座房子有几个大的缺陷,首先,房子的主体结构是木材,还装饰着一些雪松,房顶结构也比较松散。只要来几瓶“莫洛托夫鸡尾酒”①,这房子就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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