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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日爱国者

_3 詹姆斯·洛尔斯 (美)
凯文的房子有一座两百英尺的深井,每分钟可以供水十二加仑。他决定给这座水井安装太阳能抽水机,以提高整座房子的抗灾能力。原有的抽水机是电动的,在大多数灾难条件下,电力供应肯定会早早中断。从外形看来,新抽水机的样子有点像油田的“点头鸡”。它直接由太阳能电池板供电,整个系统不需要使用任何电池,只要有太阳,抽水机就可以运作。太阳落山,抽水机也休息。凯文的抽水机是从山姆?沃森那里买的,这个人是北方太阳能发电公司的老板,他的公司在爱达荷州的桑德波因特附近。
①土制燃烧弹的别称。
随后的几个周末,格雷夫妇帮助凯文安装抽水机的所有配件。基座、取水管、泵体、出水管、玻璃钢做的“吸盘轴”、还有太阳能电池板的自动调向基座。作为一名工程师,凯文对这个基座的欣赏超过了太阳能抽水机本身,因为它的设计非常合理。它是新墨西哥州阿尔伯克基的佐姆公司生产的,在金属框架内装入氟氯烷,利用其属性调节电池板的方向,让它始终朝向太阳。原理很简单,就是热涨冷缩。因为框架两端有铝制遮光板,只有一部分可以被太阳照射到,如果框架一边受热,其中的氟氯烷就会膨胀,这样就会影响支架的平衡,导致太阳能板转向。大致是保持始终正对太阳的方向。听沃森说,这个支架可以提高太阳能板四分之一的发电效率。尽管并不认为有这个必要,凯文还是购买了能够安装六块电池板的基座,尽管他只需要三块四十八瓦的库塞拉电池板就够了。只要加装电池板就可以增加取水量的预期,是凯文非常喜欢的。
安装了新的太阳能取水设施之后,房子的存水设施也就必须改造了。刚买到的时候,房子用的是一个三十加仑装的压力水箱,跟原来的电动抽水机连接。凯文决定在供水系统改造方面竭尽所能,他向当地好几家承接建造水池任务的厂商,还有销售玻璃钢和陶瓷水缸的零售商询价。他很快选定了住在大约五十英里之外、爱达荷州勒诺镇的亚当?霍尔顿,委托这个人修建一个混凝土水池。霍尔顿的报价非常低,建造一个三千五百加仑的水池,整个工程只要两千零五十美元。这比购买两个一千五百加仑玻璃钢水箱的价钱便宜了一半,而且还要更耐用得多。
水池就在山坡上,离房子四百五十英尺,垂直高度相差七十英尺。这样就可以大量而且稳定地供水,只要利用重力就可以了。白天,太阳能抽水机可以持续运作,水池可以始终保持全满。凯文不打算安装浮标开关,在水池全满的时候关闭抽水机,相反,他决定在水池下方的山脚下挖一个池塘。水池里的水可以通过管道引到池塘里去。即使在灌溉菜园和小果园的用水高峰期,凯文的池塘也常常是满的。
更换抽水机和修建水池的同时,凯文决定安装第一流的供水管道。他委托路易斯顿的安德伍德供水公司提供所有管道并负责铺设。因为博韦尔地区的海拔较高,凯文决定把水管埋在地面以下四英尺的深度,以免冬季结冰。尽管由于“迪奇维奇”挖掘机频频出现故障,他们的工作遇到了一些波折,恰克?安德伍德还是很漂亮地完成了委托,挖掘出了整洁而且深度足够的管道沟。由于帕卢斯山区表土层深厚,他们只碰到了很少几处岩石。
同样是本着确保使用寿命的态度,凯文全部选择了“谢多尔”牌40型PVC管道。供水管直径两英寸,排水管直径四分之三英寸。安德伍德还卖给凯文一些梅里尔牌的防冻水龙头。总共算下来,凯文买了超过八百英尺的管道,挖了超过七百英尺的沟,部分原因是他想在房子里多放一些水龙头,菜园里有几个,果园里还放了两个。安装水龙头和连接供水管之类的工作,凯文不需要请人。他自己做好了大部分工作,少部分难度稍大的,由托德来帮忙,比如蓄水池下面的一段管道。
第一个夏天,凯文对自己房子的另外一项升级改造也跟水有关。他在房顶装了一排洒水喷头,房子周围也安装了一些。如果全部打开的话,周围的喷头可以把大部分墙体完全打湿,而房顶的喷头可以淋湿大部分木头。尽管在遇见喜欢放火的强盗的时候,这些预防措施也不见得够用,但凯文毕竟还是感觉好多了。“而且,”他说,“如果局势非常糟糕的话,我还可以逃跑,跑到最小的小猪家里去,那只小猪住的是砖头房子。”
凯文的供水系统给托德和玛丽留下了深刻印象,以至于他们也采用同样的方式升级了自己家的供水。首先,他们也聘请安德伍德公司挖出现有的管道。管道一挖出来,他们就知道自己做了明智的决定,因为那些管道看起来简直跟房子一样古老,锈迹斑斑,还有好几处漏水,直径也只有半英寸——实在是太细了。他们把这些管道都换成直径两英寸的“谢多尔”牌40型PVC管道。与此同时,他们把输水线路延长,以便将来扩建菜园和果园。他们还更换了所有水龙头,全部改用梅里尔防冻型,跟凯文家的一样。
因为托德和玛丽家的水源是山泉,而不是水井,他们就不用操心什么太阳能抽水机的事儿了。不过玛丽对凯文家的太阳能系统很欣赏,并说服托德投资购买了十二伏特的直流太阳能发电系统。
在山姆?沃森的帮助下,格雷家也安装了佐姆智能基座,还有全套的四十八瓦库塞拉电池板。基座安装在距离房子八英尺的地方,就在两组窗户中间。因为太阳能发电在输电线路上的损失太大,格雷一家决定只在客厅安装十二伏特线路。这条线路连接着很多镍镉电池,放在一个老旧的大衣柜里。这些电池又可以给格雷家的无线电台和其他很多小电器供电。另外还有一个电压转换器,是华盛顿州阿灵顿的仙特雷斯公司生产的,可以把十二伏特直流电转换成一百一十七伏特交流电。因为采用了现代波形转换系统,那台转换器的效率很高。
后来,托德还给家里的电力系统增加了一台温科牌十二伏特风力发电机。玛丽是从莫斯克的《爱达荷州人》报纸上看到这则促销广告的。包括十五英尺高的底座在内,整个发电机才卖二百五十美元,甚至还送两套支座和清洗刷。
因为托德家的农场并不在风口上,那座十五英尺高的底座就显得不太够用了。如果买一座更高的钢铁支架的话,价钱会比发电机还贵,所以托德决定自己制作支架。
研究了几种制作钢铁支架的不同方案之后,凯文想到了制作木头支架的主意。“你应该做一个木头基座,顶面建一个小平台,然后把现在这个十五英尺高的铁架放上去。”
托德后来发现,这个主意真的很不错,成本很低,就是花的时间有点多。还是通过报纸,玛丽发现一个处理旧电话线杆的地方。他们买了三根四十英尺长的,送到家门口才花了四十美元。他们用托德的麦库罗牌普洛麦610型电锯把电线杆锯成同样的长度。费了一番心力之后,托德和凯文给电线杆挖好了坑,并把它们竖成三角形。下一步,托德用爬树的工具爬到杆顶,在上面五分之一的位置修建了一个平台。由于计划周密,他们事先已经在杆子上钻好了可以安装螺栓的洞。修建平台所需要的木料,都用滑轮吊了上去。
“木塔”建成之后,他们花费了更多的汗水和心力。分解,吊高,然后重新组装原来那个十五英尺高的小铁塔。最后,更需要小心的工序是安装发电机。终于装好了!不过在下面,尽管托德用了很粗的六号线缆,把风力发电机接入十二伏供电系统,五十七英尺长的输电线路还是造成了很大的线路损耗。
回想起来,托德对这个风力发电机的贡献有些失望。阳光好的时候,即使风速达到二十五英里每小时,风力发电机的发电量还是比不上太阳能发电机。不过他至少知道,在冬天太阳能发电机发电最少的时候,风力发电机还能有点用,尽管效率有待提高。后来,托德到底还是觉得那台风力发电机不值,对不起安装过程中为它花费的金钱、汗水和心力。不过正如他自己说的:“这是一次不错的锻炼机会,我们动脑子解决问题,而不是靠多花钱。”
避难所的下一项升级,就是在县级公路的两侧修建“蜘蛛洞”,用于伏击敌人。他们总共设置了七个可容纳一人的洞,彼此相距约十二英尺。托德在洞底铺上了强化复合板,为了便于排水,所有洞穴都额外挖出了十五英寸的深度,里面铺上细沙,复合板就在沙子上面。
每个“底板”上都钻出了一打半英寸直径的洞。
托德还给每个蜘蛛洞挖了一个“手雷坑”。这是杰夫?特拉泽教给大家的,方法是在蜘蛛洞底部额外挖出两个直径八厘米的四十五度斜坑,深四英尺。就像杰夫说的,假如有人把手雷扔进洞里,洞里的人可以把手雷踢进这些小洞,这样就算爆炸,也不会造成任何伤害。当然,这些都是假设有时间在爆炸之前作出反应。这可以算是防御手雷袭击的最后一道防线,总算聊胜于无吧。
托德和玛丽想到一些有趣的方法来伪装“蜘蛛洞”的盖子,大部分都是盖上木板或波浪形的薄钢板。有一个洞顶覆盖的是一扇大众车车门。托德最自豪的是那个用旧冰箱伪装的洞,因为冰箱高出地面,托德还用加固门窗剩余的钢板把那个旧冰箱侧面也加固了。
由于蜘蛛洞彼此距离接近,都是十二英尺左右,托德觉得伪装物位置的规律性也可能会引人怀疑,于是他在这附近又乱丢了一些垃圾。全部完成之后,蜘蛛洞就真的很难被发现了,从篱笆到县公路,那块地方就像一个破垃圾场。
最后一个主要的安全设施改造,是房子周围的铁丝网围栏。这样大门就成了围栏中间的关键位置。他们发现,希尔斯公司那里有卖最便宜的围栏。安装工人打听他们为什么要装围栏的时候,玛丽指了指索娜说:“我不希望我们家的脊背犬跑到别人的农场,然后被人用枪打死。我听说这附近经常发生这种事情。”
围栏有两个主要的目的。首先,任何试图进入农舍的人,都会被延缓一下;其次,如果遭到火箭推进式榴弹袭击,弹头就可以被围栏引爆。托德没有把第二条告诉玛丽。有人扛着LAW发射器,或者苏制RPG火箭筒对着他们家的房子开炮,这种想法听起来十分不靠谱。他不想被玛丽嘲笑。挖蜘蛛洞的时候,她就已经觉得这样“有点过头了”。
那年夏天晚些时候,托德开始准备冬天的木材。尽管并无必要,他还是打算在堆起木材之前把它们全部劈好,理由是“这样就不用堆两遍了”。在这之前,托德从没有集中劈过木头,所以他后来有点后悔,觉得不应该一下子给自己那么大压力。毕竟,他劈了整整两星期,而且还要每天做六个小时的会计工作。
随着劈柴经验日渐丰富,托德开始掌握工具的使用窍门,也开始明白该从哪里下手劈开大木头。结果,他的劈柴速度明显提升。而玛丽呢,因为要负责堆放所有劈好的木柴,很快就注意到了托德速度的提升。她抱怨说:“慢一点儿吧,阿诺哥哥,我都跟不上你了。”
“谁是阿诺呀?”托德问。
“阿诺?施瓦辛格呗。我觉得,以你现在增加肌肉块的速度,转眼之间,你就可以变得像那位阿诺一样强壮。”
托德露出了微笑,用他那套伪德语说:“是的,这是真的,我的小宝贝,我会成为你梦里的诺郎。”
停顿了好一会儿,彼此交换了笑容之后,玛丽抹了一下眉头的汗珠,说:“我累了,去休息一会儿,喝点儿水。等天凉快一些了,再来收拾。”她转身回房子,臀部扭动的样子让托德情不自禁吹了个口哨。以前,他很少觉得这么幸福。他的确是个应该结婚的男人。
第九章?独行客
夕阳已坠落,夜影渐深沉
家园无觅处,悠悠乱我心
白日伴穷途,纷纷岐路人
况此茫茫夜,归路更难寻
——选自一首老歌
五月将尽,几个月来的日子一直都非常平淡。这天,罗丝?特拉泽发现了一个陌生人,正在朝他们的领地接近。当时正是清晨,一开始她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一下子好像有人在动,一下子又好像什么都看不清。她拿望远镜仔细观察刚刚以为有人的区域,可还是什么都看不到。终于,她又一次看到有人在动。对方只有一个人,伪装得非常棒。他带着一杆长枪,每次只前进几步,然后就停下来,一动不动。罗丝很激动地用TA-1野战电话向大家报告:“基地后方,紧急布防。对方可能只有一个人。携带武器。正东方向荒野,缓慢接近中。估计距离四百五十米。”
因为是白天,大部分团队成员都醒着,所以在陌生人接近之前,他们就已经埋伏到位了。
托德、玛丽、凯文和丹趴在房子北面的林地中,等着那个陌生人。那人非常谨慎,但还是一步步靠近了埋伏圈。
他会时不时地停下来,查看周围的环境。他注意到格雷家房子的烟囱在冒烟,就闪身躲进了树林。他带着一把斯普林菲尔德M1A步枪,用加了衬垫的尼龙肩带挂在肩膀上。步枪斜跨在胸前,随时可以射击。他穿着美军的林地作战服,带着草绿色的凯迪背包。距离接近之后,可以看见,他脸上也涂着伪装迷彩。
为了绕开、房子躲进树林,他在凯文面前不到十英尺的距离走过。当时凯文趴在地上,脸上蒙着狙击手面罩。就在他经过了凯文的位置而没有发现凯文,正在接近玛丽的时候,托德大喊一声:“站住!”
第九章 独行客
通常来讲,托德会等目标到达包围圈正中心才会现身。但是现在目标已经过于接近伏击者,他们很可能会被发现。
托德用不容置疑的语调大声对他说:“现在我们有四杆枪对着你。马上把你的步枪慢慢放在地上。”那人等了一下,看清了伏击者的人数之后,听从了托德的指令。“退后三步,双手抱头,跪在地上,两小腿叠在一起。”陌生人都照做了。
托德用食指指了指,让丹上前。丹的位置在那人背后,伏击区的最边缘。他把自己的HK步枪放下,站起来,绕着这个不速之客转了一大圈,然后拔出.45手枪,打开保险,瞄准对方。“按我说的做,我要你慢慢解开背带,把你的背包丢给那边我们的人。”
那人咕哝了一下,把背包丢向玛丽,背包就落在她面前几英尺远的地方。“好,现在,你的弹药袋也丢下。”陌生人解开弹药袋,丢在凯迪包的旁边。丹关掉他的柯尔特手枪保险,收起枪,走近这个闯入者。在这个人的M65林地作战服里面,他找到一双D3A手套和羊毛衬里。在他的衬衣口袋和裤子里,发现了一把德国、军刀,一个美军标配夜光指南针,透明密封袋里装着3A、级爱达荷州、蒙大拿州、西部各州及地方公路的地图。在其他的口袋里面,还发现了锡纸包着的槭糖蛋糕,应该是军用素食包里的,还有一支迷彩面漆。他还找到一把雷那蒂鲨鱼刃口格斗用刀,绑在左边小腿上,藏在迷彩服下面。丹评论道:“哇哦,雷那蒂!你选刀的品位不错嘛……带这个以防万一肯定是没错的。”丹将这把配着凯蒂格斯刀鞘的刀和其他东西轻轻堆在一起,放在背包的旁边,然后说:“现在他没有武装了,老大。”丹走回自己的位置,扣紧他的比安其皮套背带,趴下来,举起步枪待命。
丹回到原位之后,托德站了起来,把他的HK91步枪举在腰间,对那个陌生人说:“我们不是劫匪,只是爱达荷州的合法居民。你脚下的土地是我的产业,我拥有全部权益。我们只想问你一些问题,然后你就可以走了。”他把步枪枪口压低了一些,然后问:“你是谁?”
“我叫道格?卡尔顿。”
“你打算去哪里?”
“西部。”
“你从哪里来?”
“米苏拉。我去那里看我的父母,因为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还活着。但他们已经去世了。半个城市都被烧得精光,包括他们的家。我把他们埋葬在后院,然后离开了家乡。我们那里,能活着离开的人没有几个。”
“去米苏拉之前你在哪里?”
“科罗拉多州的普韦布洛。我是南科罗拉多大学四年级的学生,以前是。我是学机械工程的。”
托德打开他的“脆客500”,对着黑色的麦克风询问:“有其他人靠近吗,罗丝?”
罗丝在哨位上回答:“没有,看来这个人是单独行动,不是别人的尖兵。”
托德说:“谢谢,保持警戒。完毕。”
调节好通话器的细天线之后,托德继续询问:“你看起来懂得不少军事知识,你是国民卫队的,还是预备役士兵?”
“都不是,我是美国陆军后备军官训练军校的学生。MS4,也就是军校四年级。我去年开始参加后备军官高级课程培训,在诺克斯堡训练基地,前年我已经参加过初级课程。”
“如果你真的是后备军校的学生,我想你应该知道一些事情,比如说,在后备军官培训系统中,PMS是什么意思?”
“军事学教授,通常是上校军衔,也有的是中校。”
托德点头认可,然后继续问:“陆军参谋部有哪几项职能?”
道格马上回答:“在旅级以下编制中,S-1部门负责人事,S-2负责情报,S-3和平时期负责训练,战时主管作战,S-4负责后勤。更高层次的参谋部基本职能一样,只不过代号不同,分别是G-1,G-2,G-3和G-4。”
“说得对,那么,借口的最大有效区间是多少?”
道格马上回答:“零米!”
托德又点了点头,微笑着说:“你肯定不是冒牌的。盘腿坐下吧,我们聊聊。”卡尔顿坐下,托德坐在他对面,相距十五英尺,把HK91步枪横在了膝盖上。托德直视着对方的眼睛,又问:“你到底想去哪儿?”
道格的声调也放松了不少。他回答:“我打算继续向西,在帕卢斯山脉一带走走,没有什么特定的目的地。我想找一个还没有被毁掉的小镇,找份维护治安的工作,类似日本电影《大镖客》里的那种保镖。”
托德摇头说:“我觉得周围已经没有几个城镇完好无损了,道格。另外,假如有这样的地方,他们看到你不开枪就已经算不错了。就我们从短波电台和无线电收到的消息判断,现在整个美国到处都有人手指痒痒,想扣动扳机。”他停顿了一下又问:“你怎么不走大路呢?”
“走大路?那不是找死吗!这种时候要赶路,不走大路还能活得久一点儿。按照我的理解,最好的路线就是那些多见畜生不见人的地方。”
托德连连点头,他看看道格的装备,又看了看他本人,然后说:“为了节省时间,向我们讲讲你背包里、衣服里还有弹药袋里都有些什么东西吧。说实话,待会儿我们会自己检查。”
道格?卡尔顿不动声色地开始罗列物品:“弹药袋里面,有M1A步枪的六个备用弹匣,其中一个装的是照明弹,一个装的是一百五十格令软铅弹,其他都是铅弹;还有一个格博尔多用途工具套装,两个饭盒。背包外面挂着一个伞兵急救包,背包里面有M1A步枪的清洁工具和一些备用零件。一个伟奇睡袋,还有一件斗篷、几双袜子、几件内衣。另外有一套备用迷彩服,一个坏掉的筒形帐篷,五份军用速食,四罐辣豆,一包鹿肉干,一些叫做‘矿工生菜’的野菜,半打熏鲑鱼,一套小型钓鱼工具,几个捕兽夹,一张刺网,一个牙刷,一卷橄榄色550型降落伞绳和一个装着盐的拓普威储物罐。还有些密封袋和三个塑料垃圾袋,一个打信号用的镜子,一个海军用的闪光手电筒加一块备用电池,一个小针线包,一些一九六五年前铸造的银质硬币,都是十美分或二十五美分的,加起来十二美元多一点。还有一支可折叠剥皮刀和磨刀工具。”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继续说:“让我想想,还有什么来着?有些硝制好的小块鹿皮,一个便携式地址簿,三个7.62厘米手榴弹,四十七发.308口径软铅弹,几包格兰诺拉麦片,一块肥皂,几根迷彩面漆,一把锯子,七八包从军用速食里面拆出来,用油纸包好的的火柴。还有一根‘铁火柴’引火器,大概十份三氧化物食品加热棒。背包最下面,我带了一把生存枪械公司生产的AR-7.2、2口径步枪,这把枪是拆开存放的,有三个备用弹匣。四百六十二发.22口径步枪子弹,有的是软铅弹,有的是空心弹。可能还有些小零碎我想不起来了,不过大致就是这些东西。”
“没有手枪吗?”托德问。
“没有,我本来正打算买手枪的,可是突然一下,经济崩溃了。”
“道格,听起来你似乎是个求生主义者,危机之前很久就开始准备了。”
“没错,我就是他们说的那种‘备客’①。”
①原文为prepper,指像本书作者一样,喜欢求生训练,热衷于对极端状况提早作准备的人,微有贬义。
“你的年龄是多少?”
“二十二岁。”
“你参加过求生团体吗?”
“没有。去年春季学期的时候,我们预备军官学校的几个同学跟我商量组建一个团队,后来就没了下文。你们有团队,在这里建了个根据地?”
托德皱着眉说:“现在是我问你答,卡尔顿同学。如果我们认为合适,回头会解答你的一些疑问。听起来你好像知道一些外界的消息,这对我们可能有帮助。另外我也需要跟朋友们讨论一些问题。这样吧,你站起来,慢慢走到那座房子旁边。现在,你是我们的客人。再强调一下,你的生命和财产都没有任何危险。回头你可以带上所有的东西离开,现在暂时放在这里就行了。”
道格走在前面,托德跟在五步之后,慢慢走到房子旁边。托德让玛丽在外面等待,看着道格。她站在二十五英尺外,用CAR-15枪口对准了他。道格指了指那把枪,说道:“那个东西,其实没有必要,女士。”
“这得我说了算。”玛丽回答,她呵出的寒气凝成了一小团烟雾。①
①这个地方可能有问题,五月底的爱达荷州,应该没有这么冷。后面也有类似的矛盾。
在冰冷的室外等了二十五分钟后,托德从房子里伸出头说:“你们可以进来了。”
道格?卡尔顿坐在客厅尽头的一张安乐椅上,靠着火炉,一边暖手,一边小口喝着速溶咖啡。几分钟后,托德说:“好了,道格,给我们讲讲你过去的经历吧。从你出生开始讲。”
“我的全名是道格拉斯?约翰?卡尔顿,父亲是一位电话线维修工,后来成了一家电话公司的办公室经理。在那之前,他去过两次越南,效力于美军第一○一空降师,得过铜星勋章和紫心勋章,退役时是E-6军衔(上士)。我的母亲是一位法律助理。父亲征战海外的时候,他们总是互相写信,我觉得他们算是书信传情,从而相爱的。父亲退伍之后一个月,他们就结婚了。我出生那天,正好是他们结婚一周年,所以每年我的生日都和他们的结婚纪念日放在一起庆祝。我是独生子,生我的时候我妈妈身体遇到一些状况,以后就不能生育了。”
卡尔顿叹了口气,继续说:“我在米苏拉出生,也在那里长大。我的童年跟别人没什么不同,至少在蒙大拿州是这样。爸爸经常带我去打猎、钓鱼,所以我自己也经常参与这类活动。我一直都喜欢机械,小时候肯定玩了太多积木和乐高玩具。
“五六岁的时候,我开始在后院建造城堡。到了十岁玩得就更疯了。那时候离我家四分之一英里的地方有一个废品回收站,那里管事的老先生跟我关系很好,我经常花五到十美分就可以从他那里买到旧的音乐盒配件、链轮、滑轮、齿轮之类的东西。一开始我自己制作推车,后来开始造四轮脚踏车。高中一年级的时候,我手工制作了一辆机动车,上面装的是一台五马力的百力通发动机。回想起来,开着那辆破车到处跑,居然没出人命,真可以算是奇迹了。
“对我来说,学机械工程是自然而然的事情。最早我上的是米苏拉当地的大专学校。当时我申请了蒙大拿大学的机械专业课程,但那课总是人满为患。于是我开始向全国各地大学申请奖学金。后来南科罗拉多大学通知我说,可以提供两年的奖学金,这就足以抵消在其他州读书产生的额外费用。我只有前两年需要支付跨州求学的费用,这之后,我已经成了科罗拉多州的居民,只要支付当地居民的学费就可以,要更便宜一些。
“南科罗拉多大学在普韦布洛,所有人都把它简称为USC,这当然容易引起误解。我跟蒙大拿州的朋友们说我在USC读书,他们都以为我说的是南加利福尼亚大学。不过就我个人来讲,我觉得我们的USC更棒。我喜欢那里的人,学校里所有人相处得都很和睦,不管你是墨西哥人、印第安人、盎格鲁人还是混血。USC的工程学专业也很不错,我们甚至把学校称做‘水泥大学’,因为这里有很多水泥建筑。
“普韦布洛基本算是一个蓝领聚居地,大学和周围的社区简直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学校外面总有一些种族冲突。所以我知道,如果社会动荡,这里不是久留之地。
“两年前,一个室友问我,要不要和他一起去肯塔基州的诺克斯堡,参加后备军官基础训练营。因为从小就听爸爸讲自己在部队的生活,我当然对这个有兴趣。我爸跟我讲过他使用M60机关枪的经历,还提到过勃朗宁.50口径的枪,如果参加这个训练营,我自己也可以尝试这些,又不一定需要入伍。当时我想:‘哇哦,国家出钱请我玩枪,教我战术,还给我发钱?’于是我去找军事学教授盖特上校,他录用了我。六个星期的训练,其实没发多少钱,不过发给我们的两双军用皮靴倒是可以自己留着。那边的天气也有点闷热,不过我过得很开心,也学到了很多东西。回到学校之后,我和军方签订了后备军官服役保证书。MS4级别,每月可以拿到四百美元。去年夏天我又参加了高级训练营,也是六个星期,大学后备军官生经常在大三到大四之间的假期参加。
“我喜欢这个后备军官服役协议,因为我个人更愿意在民用领域工作,而不是在部队里一待四年。我唯一的实战任务,就是参加为期五个月的预备军官课程,然后在军队预备役编制待上六年,每年两个星期的义务训练时间。我申请的是在军械署服役,然后工程兵部队是第二选择。不过很快,危机就来临了。部队的人事部门根本就来不及给我指派服役的地点。
“美元开始崩溃之后,大学宿舍里的气氛开始变得很奇怪。我走的时候,住校的学生已经走掉了一大半。没有汽车的学生,有些被他们的家人开车接走了。几乎所有人都是仓皇逃窜,丢下了不少东西。不过更让人吃惊的是他们带走的那些废品。什么电脑啊,音响啊,甚至台灯都有人带着。他们根本就没有冷静地考虑过,当前这种局面意味着什么。其实我也应该提前几天走的,早走的话,或许还能买到汽油。但是我错误地多待了一天,想看看情况会不会恢复正常。这个错误太严重了。我应该不去管那些课程,情况不妙就马上闪人。
“普韦布洛的汽油售罄之前,我还幸运地买到了一点儿,当时排了两个钟头的队。他们给每个人限购六加仑,不准用汽油桶,只收现金。优质汽油每加仑三十美元,普通的也卖到了二十八美元。我手里总有几百美元应急,那次买汽油几乎全部花光了。我试了三台自动提款机才找到一个可以取钱的。卡里还有六百零二美元,我取了六百出来,然后使用了维萨卡的全部透支权限,也不过九百美元而已。
“很快,情况就急转直下。当时还没停电停水,电话还能用,学校里的集中供暖设备也运转正常,大部分课程照常开。但是每天晚上,宿舍的情况都会变得更加反常。三楼一个女生有很多硬币,她用这些硬币买光了自动售货机里的所有糖果。滞留在宿舍的很多人都开始出现不同程度的精神失常。
“我的室友贾维尔带了几件行李,住到他的女朋友家里去了。打包的时候他一直在那里嘟囔:‘怎么办?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们楼层还住着几个台湾留学生,他们一直在哭,甚至可以说在尖叫:‘我们回家吧!我们要回家!’他们可真是够惨的。在一个陌生的国家,甚至连当地语言都还没学好,就看到了仿若世界末日的景象。这让我觉得自己都没有那么悲惨了。至少我有一个目标,有几把好用的枪,还有一个准备充分的逃生包裹。
“离开之前的那个晚上,校橄榄球队的几名队员抢走了学校食堂和乔?欧唐纳中心的所有食物,把这些东西囤积在宿舍四楼,还准备了些饮水。这些笨蛋自以为做得漂亮,还弄坏了电梯,用一些桌椅堵上了消防通道,并准备了几根垒球棒防身。简直是愚蠢至极,早晚会有人带着枪冲上去把他们全干掉。就算他们有办法守住自己的地盘,冬天来了怎么办?怎么取暖?一旦暖气没了,电也停了,他们肯定完蛋。
“看到这样的情形,我很清楚自己该怎么做。一旦人们没饭吃,局面就会非常糟糕,这已经是迫在眉睫的危险。我知道在这种时候,肯定是人多力量大,所以马上开始检查后备军官通讯名录,从我们的四年级学生开始找。手机已经不能通话了,打固定电话也没人接。他们都走了,电话要么是自动答录机,要么就响个不停。我记得皮克林还在答录机里开玩笑,他说:‘最后一个离校的同学,麻烦关一下艾斯卡林大讲堂的灯好吗?’
“最后,我终于联系上一个人,他不是后备军官,只是一个以前认识的人,住在一楼。他叫罗斯,跟我一样选修了周三晚上的《圣经》选读课。他跟我说起过,自己宿舍有一把M12霰弹枪,他用这把枪打飞碟。我对这件事有印象,所以找不到后备军官的时候,我第一个就想到了他。电话铃刚一响他就接了。我们的协定是,他装车走人的时候我站岗,然后他再为我站岗。
“这个安排很好。罗斯的枪还在,前一天晚上,他还找工具把枪管截短了大约十九英寸,这么折腾好枪真是糟塌,不过‘非常时刻必须有非常手段’,只能如此。没人招惹我们,那时候学校已经没有保安了,普韦布洛警方和县警察局都有更大的麻烦等着处理。一天到晚各处都是警笛声,离开的前一天晚上,我听到老城区那边有枪声,大约每隔半个小时就会打一阵子。
“顺便说一句,我以前带着M1A步枪进出宿舍的时候,都把它装在吉他盒里,因为USC校园内是禁止携带枪支的。这种无理要求很少有什么实际效果,我们宿舍楼带枪的可不止我一个。比如说,学校有一支手枪射击队,他们在校内的室内靶场训练。大多数队员都用自己的枪,而不是后备军训练中心免费提供的枪支。其实他们的枪也是违规的,但是没人管。队员们只要不四处招摇就行了,也不用整天把枪留在靶场。我的室友贾维尔也不在意我在宿舍存放枪支,我的M1A和AR-7都在宿舍里,他有时候甚至还跟我一起去打靶。
“好了,不再说那些无用的法条了。我想想,刚才说到收拾行囊。那时候还有电,我在准备我的一九九五年产捷达,罗斯准备他的雪佛兰面包车。四楼有人把音响开到了最大音量,在放一首REM乐队的老歌:‘世界末日到了,我爽得不得了’,我觉得这歌还挺应景的。
“为彼此的安全着想,我们两个一起开车肯定更好一些,但我要向北去蒙大拿,罗斯向南去他叔叔在埃尔帕索市郊的牧场。所以,收拾完行李之后,我们只能为彼此祈祷,握了一下手,然后分道扬镳。
“我估计,途经科罗拉多斯普林斯和博尔德的二十五号国道肯定不通了。所以我从一开始就选择了五十号国道,前往大章克申。
“我觉得,最好的办法是沿着五十号国道走到萨利达,沿二八五国道向北到莱德维尔,大致沿着阿肯色河前进,然后从二十四号国道去七十号公路,到达大章克申。这条路线人会少一些,社会动荡的风险也会小一些。
“我认为沿着盆地和山区公路向北的一路上都是人烟稀少的地区,果然如此。路上很少看到车,有些人明显是难民,挂着满满的拖车,还有一些人开着老旧的柴油车,也不带拖车,我猜他们只想尽快到家。
“我平时尽可能保持油箱有四分之三容量的汽油,车上永远都带着五加仑的备用油箱,里面还加了稳定剂。没想到的是,危机恰恰发生在我车里汽油最少的时候。即使加了六加仑汽油,我还是只能行驶二百五十英里。如果事先准备的话,我肯定可以在普韦布洛找到地方,存放几罐备用汽油。
“我留意着高速路上经过的所有加油站,有时候还去附近的小镇找,但是到处都没有汽油。有的加油站还有柴油,但是没有一家卖汽油。天哪!我要是买了柴油发动机的捷达车就好了,那样就可以买到足够的燃油,一路开车回米苏拉。柴油发动机甚至可以使用家庭取暖用的柴油,因为它们实际上是一种东西,只不过染了不同的颜色,以免人们逃避公路税。另外,如果经过过滤,就连餐馆用过的食用油,都可以用在柴油发动机里。危机之前,餐馆都可以免费赠送这种油。可是当时,距离家乡还有六百英里,我的汽油就用光了。
“假如给我再来一次的机会,我肯定会买一辆配备柴油发动机的汽车或者卡车。柴油更耐储存,更便于大量运输,危机发生时销售时间也能稍微长一点。如果加上适合的添加剂,再注意防潮的话,柴油可以存放十年以上。我在蒙大拿州有一位朋友在路桥承建公司工作,他有一辆大皮卡,柴油发动机的,车底装了一个巨大的备用油箱,就在驾驶室后面,他们用这个油箱给筑路机和推土机加二号柴油。油箱是L形的,围绕着车底原有的一个工具箱打造,除了工具箱之外,只占了十英寸的直线距离,设计非常合理。他跟我说,那个油箱可以装九十八加仑。有九十八加仑的备用柴油,你真的可以开很长很长的距离!
“汽油用光的那个晚上,我距离大章克申还有大约十二英里,在奥查德梅萨小镇附近。发动机开始自动停车的时候,我踩下离合器,挂上空挡,利用惯性让车沿着山坡下行了两英里。坐车的最后几分钟,我吹起了口哨,就是那首‘世界末日来了’。没错,我所熟知的世界就此终结。再也没有慵懒轻松的日子,没有汽车,现在我只能依靠双腿,在这趟远征中做一个独行客。
“车上没有多少东西适合背走。我只带了几幅地图,一个十五分钟的火焰信号器,一些塑料袋,一条太空棉毯子,两个装满了加氯消毒过的饮用水的两升装水瓶——那些水原本是带在车里应急用的。我的首要目标是远离高速公路,以免被抢。我把车停在马路边,上了锁,那车可能现在还在那里。当时周围漆黑一片,我费了很大力气才整理好背包出发。包里有不少吃的,还有那两瓶水,所以足足有七十磅重。枪和弹药还带来了额外十六磅的重量,这让我一开始简直走不动。我走得很慢,直到几天之后,肩膀开始习惯背包的重量,吃掉的东西也让包变轻了一点点。不过直到现在,它还是有五十多磅。
“第一个晚上我只走了大约一英里。当时我打算沿着甘尼森河走,走了四分之一英里之后,碰到一条铁路线。我觉得沿着铁路走会更容易一些,胜过去钻河边的灌木丛。而且铁路是南北走向的,连方向都合适。天开始亮的时候,我在距离铁路几百米的树丛里搭了帐篷,躺在帐篷里仔细盘算下面的行程。因为是独自赶路,所以最好不要被人发现。遇见任何人,都得假定对方是敌人。独自旅行是很危险的,我最好不要留下容易被人发现的蛛丝马迹,比如炊烟和枪声。除非绝对必要,我不能生火做饭或者开枪,躲避总比逃跑容易,比枪战——上帝保佑不要碰上——更要容易得多。
“日出几个小时之后,我被丹佛-里奥格兰德的西线货车声音吵醒。我对自己说:‘好极了,居然还有火车。’虽然追不上,但是看到火车感觉好多了。现在,我已经有了一个模糊的计划。我半醒半睡等到天几乎全黑,吃了一罐牛肉酱,就又出发了。
“那天晚上我一直走到大章克申。还好所有的行李都打包得很好,除了有点儿重之外,没有造成任何困难,走起路来还比较轻松。我没有进城,反而后退了一小段路,找了一丛矮松树睡觉。当时我已经累坏了。那天白天总共有两列火车经过,一列向南,一列向北,这让我更有信心了。那天我只找到一条小溪,灌了些水,加了消毒片。我睡了几觉,有几只北美星鸦①老在我周围走来走去,我想用.22步枪打一只来吃,可是当时距离城镇太近,我怕枪声招惹麻烦。这么近的距离,要是有副弹弓就好了。
“我一直等到天完全黑下来,才回到铁道边继续赶路。半夜走过大章克申,感觉有点儿诡异,也有点儿可怕。铁道穿过城市的东郊,我就一直走在铁道边上。我觉得,万一发生枪战,它可以帮我挡挡子弹。那里也已经停电,不过很多人家都点着蜡烛或煤油灯。街上一辆开动的汽车都没有。城北有一个火车调度中心,我觉得在那个地方搭便车应该比较合适。
“就在快到调度中心院子的时候,有一列货车发动起来,缓缓向北行驶。我紧赶慢赶,可是背包太沉,还是没能追上。火车的速度越来越快,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它走远。
“这时我听到有人叫我,就在调度中心院子旁边的土墩上。那个人说:‘嗨,小兵哥!你是不是没赶上火车?’我吓坏了,马上单膝跪地,转向喊话的人,还打开了M1A步枪的保险。
“土墩上的人站了起来,哈哈大笑说:‘赶路的,不要开枪!’当天月色很好,我可以看到他只有一个人,而且,至少在这么远的距离外看,他好像没带武器。那个人向我走了过来,看起来是一个很硬派的老年流浪汉。他自称‘佩特鲁纳?鲍比’。他对我说:‘别担心,孩子。明天还会有一辆车去北边的。’他邀请我去他的住处,就在二百五十码之外,一片豆科植物的旁边,他一个人在那里露营。
①分布于墨西哥、加拿大和美国,平均体重约一百三十克,栖息地包括温带森林、城市、亚热带或热带的旱林和亚热带或热带的高海拔疏灌丛。
“他所有的行装都在一个空军背包里,防身的武器是一把.38口径史密斯沃森左轮枪,枪身的棱角都快磨平了。那玩意儿看起来非常古老,但是明显还能用。鲍比老爷子大约六十岁,闻起来应该有很长时间没洗过澡了。他嘴巴正面的牙齿都掉光了,笑起来样子还挺可爱。
“他花了半小时的时间给我讲解列车时刻表。他有一幅油乎乎的火车线路图,装在一个塑料的面包袋里。他还带着一些列车时刻表,几幅公路地图,还有一些关于货运线路和时刻表的笔记。看地图和时刻表的时候,他点了一根小蜡烛头。
“鲍比对我说,他自己在等一辆开往西南方向的列车,要去亚利桑那州的阿霍镇。他说他在那里埋藏了一些应急的东西,包括几杆枪和弹药什么的,都装在一个橄榄绿色的筒子里,作为‘应急装配’。这让我很吃惊,以前我听过别人说起‘应急装备’,但他们都是求生主义者和特种兵,我还没听到过其他人说这种词。不过据他说,很多流浪汉都在自己经常流浪的路线上埋藏东西,衣服、食物之类。他的发音有点怪,老说什么‘应急装配’,不过从他的话里可以听出,他完全懂得怎样埋藏物品,并善加伪装。
“那个晚上我们就在鲍比的住所等着,然后又等了一个白天,互相讲述各自的见闻。这也许算是鲁莽吧,不过我非常信任这个人,还在那儿睡了一觉,跟他分享我带来的食物。鲍比说,以前从来没有人拿枪指着他,可是过去三天,他已经被人用枪瞄准过三回了。他说:‘当兵的,你刚刚成了第三个拿枪指着我的人。’我尴尬地笑了笑。我不停地向他请教‘流浪’生活的诀窍——比如在什么地方以怎样的方式扒火车,什么样的汽车可以坐,如果找不到车,哪种路走起来最安全,等等。
“鲍比说得没错,跟我去向一致的那趟车果然出现了。我们可以看到那些人在傍晚时分花了几个小时,用一台DRGW机车把很多车厢拼接在一起。那辆车打算晚上十一点十分开车。我想早点儿过去找个车厢,但是鲍比让我多等等,直到维修工检查了所有的制动装置和车厢。终于,维修工提着一个大提灯出现了,他的最后一次检查是在十点半左右。鲍比说:‘赶路的,现在你可以上车了。挑一个写着“北太平洋公司”的车厢上去,保准错不了。一路顺风。’我也祝他一路顺利,他想坐的南下列车要第二天早上才发车。真希望上帝保佑他坐上那辆车,他是个好老头儿。
“我在列车中部找到了一节车厢,上面写着‘北太平洋公司’。车门还开着,我尽可能安静地爬了上去。车厢里有十五到二十个方方正正的纸箱,是那种装家具用的大箱子。我把两个箱子推到车厢尽头,把自己的东西放在两个箱子之间。然后又拖了四个纸箱盖在头顶上。我想尽可能藏得严实一点儿,免得有人再来检查车厢。火车按时开动,当时我真是高兴坏了。我可以继续向北进发,而且速度很快。午夜时分我们穿过了道格拉斯山口,然后我睡了七个小时,在美好的晨光中醒来,看到列车飞驶,由衷地感谢上帝。
“火车按照预定线路行驶,向北穿越大盐湖,这让我很紧张。因为盐湖城是个大城市,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实上,城区倒是没发现有太多反常,只是没有电。当天下午晚些时候,火车停靠在奥加登车站,有些车厢要被摘下来,当时我特别紧张。幸运的是,我的车厢还要继续向北。停车期间,我一直蜷缩在纸箱中间,动都不敢动。大约日落时分,火车缓缓出站。后来我们又停了一站,根据时间推算,我猜这次是在洛根。停车期间,我听到几个人说话的声音,其中一个说:‘试试这节车厢吧,这儿是空的!’我用自己最凶悍的语调喝道:‘走开!谁说这儿是空的!’一个人怯生生地回答:‘好了好了,我们走还不行嘛,打扰您了!’
“我在波卡特洛下了车,因为这趟火车要向西到博伊西去,而我,当然是要继续向北。于是我又开始步行,坐了这么久的火车之后再次步行,感觉非常失落。完全走出波卡特洛市区的时候,天已经完全亮了。有个送报纸的男孩停下自行车,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我,我向他挥挥手说‘嗨’,他一定把我当成了外星人。我一直都在想他还能送几天的报纸,我觉得那天可能就会是最后一天。
“我沿着十五号国道继续向前走,经过爱达荷福尔斯。我走得很慢,因为行囊很重,我又一直试图避开所有人。平均起来,每天只能走十英里。我通常在夜间赶路,有时会听到枪声,有时会听到消防车的笛声和警笛声,连最小的城镇都不例外。很明显,情况一天比一天糟糕。
“我转而向西,改为沿二十八号高速路行进,因为那条路沿线人烟稀少,这方面比十五号国道强点儿。如果继续前面的路线,我就不得不穿过比尤特镇。二十八号高速路与莱姆哈伊河、萨蒙河平行,穿过萨蒙镇——那里是埃尔默?基思①时常游历的地方。我差点儿被冻死在莱姆哈伊森林公园,当时我在莱姆哈伊山脉高处。冷气流来袭,早早带来了大约五英寸厚的雪。当时是十一月份的第二个星期,高海拔地区已经开始下雪,而我要回到家乡,还要再走二百英里!
①埃尔默?基思(ElmerKeith,1899—1984),美国爱达荷州牧场主,枪械迷,作家。热衷于用手枪打猎,对玛格农手枪弹匣的设计产生过深远影响。
“下雪之后,我要么赶紧弄个地方躲避风寒,要么就会被冻死在山上。我找了一棵被风吹倒的黄松树,根部还有一大坨土。然后我用锯子锯下很多冷杉树枝,把这些树枝搭在倒地的那棵黄松树根上,做成了一个简单的窝棚,棚顶留了一个烟道,然后用伞兵绳把所有树枝固定好。我把我的椭圆形帐篷、太空棉毯子,还有一些垃圾袋都夹在树枝中间,然后生起火,躲在里面,尽最大努力烤干衣服。窝棚还算不错,不过当时很受罪,我也不知道寒冷和火堆的浓烟哪个更难熬。
“第二天雪停了,又过了一天半,积雪才完全融化。在此期间,我用.22口径AR-7步枪猎到了一只旱獭。顺便说一句,我很高兴有一把.22口径步枪,因为.308口径的枪声音要大得多,而且猎取小型猎物的时候,大枪一打,也就没什么肉可吃了。旱獭肉很硬,不过营养很丰富。我把肉切成薄片,用棍子插在明火上烤着吃。那只旱獭我吃了一天半才全部吃完。
“也是在那时候,我收集了一些雪放进饭盒,烧开了补充在水壶里。要装满一个两升容量的水壶,需要很多的雪。当然,我本可以到小溪中取水,但那样做的话,我还得浪费消毒片。另外,我始终都点着火,手上一无所有,只有大把的时间。就像我爸经常说的:‘猪有的是时间。’”
凯文?伦德尔打断了他一下,问道:“对不起,刚才你是在说‘猪’吗?”
“嗯,是‘猪’。这是我爸最爱讲的一个段子。‘有一个四处做推销的人,开车经过阿肯色州,看到一个农夫很费劲地抱着一只上百磅重的猪,从一棵树走到另一棵树,让它吃树上长着的苹果。那个推销员无法抑制好奇心,就问农夫:‘你在干什么呀?’那个农夫回答:‘没看见吗?我在喂我的猪吃苹果。’推销员说:‘那你把苹果从树上打下来不就行了!’农夫回答:‘我就喜欢现在这样。’推销员说:‘你不觉得这样太浪费时间了吗?’农夫反驳说:‘那有什么?猪有的是时间。’”
凯文他们都笑了,道格呷了一口咖啡,继续说:“我继续慢慢行进,一路向北。白天越来越短,天气也越来越冷。从波卡特洛到萨蒙这么短的距离,我就花了十五天时间。
“深入北方地区之后,饮水就不再像波卡特洛和爱达荷福尔斯那边那么困难了。之前经过的地区缺少水源,有时候,我不得不从牲口的饮水槽里取水,然后消毒。
“一路上我依然在打猎,又打到一只旱獭,还有几只兔子。我有些鱼钩和一张刺网,但一直都没机会用,因为我从不在一个地方逗留。时间长了,我越来越善于生火,甚至在潮湿环境下,也只要……”
指挥中心的TA-1电话响了,声音就像蟋蟀的叫声,打断了道格的故事。电话里是罗丝的声音,她问:“迈克十五分钟前就应该来接替我了,可他现在在哪儿?”迈克听到后连连道歉,说自己忘了时间。然后就冲出门去了。
“他要去哪儿?”道格问。
“哨位。”丹随口回答。
道格点头说:“听起来你们在这里建立了一个战术避难基地。我讲到哪儿了?哦,对了,生火。生火的窍门是先升一点儿小火,然后慢慢一步步让它变大。我总是随身带点儿干燥的引火材料,最理想的选择就是干苔藓。如果你实在找不到干燥的东西,一切都湿乎乎,这时候最好的选择就是半根三聚甲醛燃料杆,或是一片完整的四氮六甲圜,有了这些东西,几乎什么都能点着。
“我一直穿着的那双靴子开始开线散架了。我用胶带硬把它缠上,它们的样子显得很滑稽。更糟糕的是,它们开始漏水。为了不让脚被浸湿,我不得不在两层袜子中间套上塑料袋。
“十一月的最后一个星期,我翻越了比特鲁特山脉。在海拔七千英尺的高度,这个季节已经非常寒冷。我走到了达比镇附近,距离我的老家米苏拉还有七十英里。这时已是十二月初,到了冬天最冷的时候。当时真的很绝望,已经到了家门口,却没有办法走完最后一段路。‘那么近,却遥不可及’就是这种感觉吧。地上的积雪越来越厚,我知道,我必须找到一个像样的藏身之处过冬,不然就会被冻成人肉冰淇淋,化作狗熊的甜点。
“绝望之下,我闯入了一个主人不在的猎人小屋,就在比特鲁特国家森林公园的密林深处,远离道路的地方。那是很小的季节性临时居所,也不是很能阻挡风寒,不过对我来说足够了。房子的屋檐下有很多取暖用的木柴,房间里有一个富兰克林取暖炉,有寝具,还有一眼四季长流的泉水作为水源,和几把很好用的斧头,以及一把锯子。
“房间里还有些罐头食品,这真是很大的诱惑,不过我最终还是没有动里面的大部分东西,只用了一点盐、肥皂和一些药品,以确保身体健康。那些罐子里的汤料、辣椒和蔬菜简直就像传说中媚惑人心的女妖,似乎在对着我不停地唱歌。但我还是抵挡住了诱惑。不请自来住在人家房子里已经很过分了,我真的不能自甘堕落到偷窃他人食物的地步。
“每当暴风雪停息的时候,我都会尽我所能去收集木柴,还打到了两只肥美的母鹿。木屋里有一套挂肉钩,两把肉锯,还有几个装内脏用的小桶。我用滑轮和绳子把鹿肉高挂在房子旁边的冷杉树上,以免被熊吃掉。还好,那个冬天熊一直没有光顾过。肉冻得像石头一样硬,想吃的时候都得用斧头去劈。我一直把鹿肉挂在室外,需要的时候才吃一点。鹿身上所有能用的东西都派上了用场,鹿脑、鹿肉、鹿油、鹿心、鹿肝,甚至连鹿骨头我都锯开了,为了吃里面的骨髓。”道格擤了一下鼻子,补充说,“以前我不是这样乱吃东西的。
“冬天大部分时间,我都躲在睡袋里睡觉,就像冬眠的熊一样。我的睡袋真的很暖和,是伟奇牌的‘终极美梦’,科罗拉多州出产的。因为有了厚睡袋,我只需要生一点儿小火就行了。我裹着小屋里的床单睡觉,以免汗渍和污垢弄脏睡袋。我还把另一个睡袋连同房子里的卧具都堆在身上保暖。那三个月,我每天做的事情只是照管火炉,一天做一顿饭,还有读书。哦,对了,我还做了三双鹿皮靴,第一双做得很难看,另外两双都挺合脚的。
“我不想用小屋里的蜡烛和煤油,有两个原因。首先,那些都不是我的;其次,火光可能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我没有发现任何周围有人居住的迹象,只有几次听到远处锯木头的声音,还听到过几次距离更远的枪声。不过我没有掉以轻心。我把睡觉的时间调整得跟太阳一致,所有做饭和阅读的活动都安排在白天。天最短的时候,我可能每天会睡十四个小时。
“到了估计是二月中旬的时候,我已经受够整天吃鹿肉,然后关在一个小木屋里了。我又猎了两只鹿,都是一岁龄的小鹿,那是在冬天即将过去的时候。我再也不想独自一个人那样过冬了!幸运的是,房子里有本《圣经》,靠着上帝的指引,我才能保持理智。那本书是天主教杜埃版本,所以我第一次有机会看到所谓的‘伪书’部分。我是卫理公会教徒,当然不认为那些章节代表上帝的意旨,但那些故事还是很吸引人的。除了《圣经》之外,房子里的书远不够我读一个冬天。那里有几本关于打猎和钓鱼的书,还有大约三十本杂志。所有的书我都从头到尾读完了,有的读了好几遍。
“那年冬天的积雪有三英尺厚,但到了春分之后,雪开始融化,终于不再寸步难行。烧掉了木屋主人两个层积的木柴,我觉得还上是理所应当的。春天道路泥泞的时节,我一直在砍小的美洲落叶松树,把它们砍成适合火炉的长度,用推车运回木屋,劈开,然后堆好。因为没有电锯,这活儿相当累人,但在恢复体力方面效果还是挺好的。在这个过程中,我磨坏了一双工作手套。我把木柴一直堆到房顶那么高。我准备的木柴应该要比用掉的更多,所以我觉得,在这方面对得起木屋的主人了。
“劈好木柴之后,我开始进行春季大扫除。在离开之前,我觉得自己有义务把木屋打扫干净。首先是清理烟囱,里面的烟灰特别多,我觉得冬天没失火真是万幸。我拖了地板,又细细擦洗了一遍。我洗了所有的毛巾和床单,清理了所有的柴灰和烟灰。整体来讲,这个地方已经比我来时干净多了。最后我又洗了自己所有的衣服,洗了睡袋,刷净了弹药袋,剪了胡子,还洗了一次长长的热水澡。我已经几个月没洗澡了,洗了洗感觉实在太舒服。
“离开木屋之前,我给这里的主人写了一封长信,表示感谢和歉意,然后把信留在了厨房桌子上。我留了面值两美元的纯度百分之九十的银币,还有身上剩下的所有纸币。这些钱当然没有多大价值,只是聊表心意。我还把硝制好的四张鹿皮留下了两张,把它们卷在一根五英尺长的松木棍上,用两根铁丝悬在房子中间,以免老鼠啃坏。
“我出发得很早,雪刚化就上路了。我想尽快回到家和亲人团聚。我花了一周多一点的时间就到了米苏拉,其间经过了汉密尔顿和斯蒂文斯维尔。山谷中的大部分城镇戒备森严,大多数都设置了粗树桩做成的巨大路障,挡住了所有进城的路。
“最后七十英里的旅途中我多次犯险。我曾大白天穿过人员稠密的区域,之前我通常不这么干。我确实有些太着急了,但在当时,我恨不得插翅飞回家去。
“斯蒂文斯维尔戒备森严,之后见到的那些小镇,几乎都已经被夷为平地。弗洛伦斯和洛洛都被烧光了,城里一个人影都没有。远远地,我就看到米苏拉一半的房子和所有的商业区也都已经被烧掉了。我父母住在城市东郊的边缘。我不知道什么势力控制着城市,所以选择在半夜时分才进入东区。然后我看到只剩下一片废墟的家,我……非常绝望。房子只剩下烟囱,车库却还在。我在车库里待到天亮,一直在哭。整个街区的邻居中,幸存的只有一个人。他叫马克,是一个老鳏夫,其他人不是死了,就是逃了,有的已经葬身火海。
“前一年秋天我去上学的时候,马克的体重可能有二百四十磅,到了今年春天,也就剩了一百六十磅的样子。他只剩下皮包骨,我几乎认不出来了。马克向我讲述了城里发生的事情。匪帮一拥而至,他们的车队至少有六十辆皮卡、厢式货车、悍马和开拓者。他们抢走了所有能找到的食品和燃料,然后在这里待了好几个星期,强奸,酗酒,还挑起事端烧掉了好几处房子。所有试图反抗的人不是被烧死,就是被枪杀。
“那天晚上我埋葬了父母的遗体,然后挖出了我在自家后院埋藏的应急装备。那些应急装备包括一双新的战地靴,四双袜子,我的半数银币,一些.22和.308子弹,几节‘金霸王’电池,几根迷彩面漆,两块肥皂,还有复合维生素片,一些罐头食品,盐,可可粉,三聚甲醛燃料棒,和十一份军用速食。我把这些东西装在三个钢制弹药盒里,就是他们用来装60型迫击炮炮弹的大盒子。盒子表面已经锈迹斑斑,刚挖出来的时候我很担心,怕它们漏水。当时我觉得自己真应该给它们涂上防锈涂层,这样能埋得更久一些。好在盒子并没有破,里面的东西也都完好无损。”
道格低头看了看自己结实的战地靴,然后说:“就像我刚才说的,我去年穿的那双靴子已经散架。我有时候穿自己做的鹿皮靴,但是并不那么舒服,尤其是在凹凸不平的山路上。你知道,那是一种古怪的感觉。其实我在备用装备里面放那双靴子的时候还很是犹豫了一番。当时有一个盒子还有空位,我本打算再放些罐头进去——我妈妈总是买那种吞拿鱼罐头——然后突然想到,还可以放一双靴子在里面。讽刺的是,一年之后,这看上去简直是神给我的启示。我确信一定是仁慈的上帝让我想起靴子来的。
“我在家里又待了一整天,主要是在祈祷和思考。我和马克聊了很多,还一起祈祷。因为太久没理发,我的样子已经有点儿像安哥拉野山羊了,马克帮我理了发、剪了胡子,我也帮他收拾了一下。我恐怕很不擅长干这个,我们的理发工具是一把大剪刀和几把小剪子,都是马克亡妻的遗物。我送给马克一些鹿肉和罐头,他送给我一大瓶通便药片儿。这个东西可以说是雪中送炭,因为老吃鹿肉,我正好需要它们。
“我父母家的车库里找不到太多有用的东西,只有一瓶润滑油,几乎所有其他东西,包括所有工具、帐篷甚至废旧木材都已经被偷走了。车库里除了车之外,只剩下几个破轮胎。连车上的电池和油箱里的汽油也全都没了,简直就像经历了一场蝗灾。我在车上只找到一幅爱达荷/蒙大拿州的地图,跟我带着的那幅一样,只不过更新一些。我的那个翻得太多,已经碎成一沓破纸条了。
“我父母在密西西比河以西没有什么亲戚,所以我也没有什么明确的去向。我知道克里瓦特河谷那边的气候要更温和一些,而且翻过山口就到,所以打算先去那边,看能否找到安身之处。我以前经常跟爸爸一起去那边打猎,所以对那一带很熟悉。
“最初三个星期,我在米苏拉西边的大峡谷等着大路上的冰雪融化。我打到了一头雄鹿,那段时间就有得吃了。我花了大约一周的时间把它做成肉干。我还找到了一些卡马夏科植物,和一大片那种叫做‘矿工生菜’的野菜,猛吃了一阵子。这时候才恢复了一些体重。
“三周前我翻过了洛洛山口,到那时,北面的山坡和密林处的积雪已经浅了很多,其他地方更是早已消融殆尽。因为也不着急去什么地方,我把行进速度放得更慢,平均一天只走四英里。我喜欢隐蔽行动,经常停下来听四周的动静。我沿着洛克查河缓缓前行,然后又顺着克里瓦特河继续走。那附近没有一点儿商业活动和人员流动的迹象,所有人都深居简出,躲避乱世。我曾经试图接近卡米亚镇,可是马上就有人向我开枪,好像是苏制SKS步枪。当时我们之间的距离是二百五十码,我想解释人家都听不见。我只好尽快离开。
“也是从那天开始,我的牙齿疼得厉害,是下牙床上的一颗臼齿。疼了两天之后,我明白那颗牙已经没救了,只能拔掉。我试着用格博多用工具把它捅出来,可是做不到。所以我试着在上面绑了一根细线,本想用手拔出来的,可是太疼,下不了手,又没有人帮忙。最后,我把钓鱼绳绑在一棵小树上,另一头连着牙齿。我把小树扳弯,坐下来,自己扯开下嘴唇,然后松开小树。这下牙齿的确拔掉了,但疼得我尖叫不已。伤口流了几天的血。那几天我都尽可能不吐唾沫,因为听说那样流血会更多。伤口很疼,不过好在我的急救包里还有一些泰诺,现在基本上已经好了。
“来帕卢斯山区之前,我在克里瓦特河钓到一些鱼。那条河里的鱼很多,尽管没有鱼竿,我还是用手拉钓线抓到了一条红点鲱鱼和一条挺大的鲑鱼。花一个小时捉的鱼足够我吃三天,不过要是有根可折叠的鱼竿,那就更棒了。几天后,我在克里瓦特河的一条支流试着用刺网捞鱼,捉到了很多鲑鱼。有的我烤来吃掉了,另外的做成了熏鱼。
“在帕卢斯山区的旅程比较平静。我看到很多野生的火鸡,几头麋鹿,还有数不清的野鹿。这地方肯定很适合打猎。”
托德插嘴说:“回想一下,有没有什么东西你认为应该带在背包里,或者预先放在备用装备里的?还有,有没有什么事情你认为做得不对,应该改进的?”
“让我想想。”道格停下来想了一会儿,然后回答,“有几件事情是显而易见的。首先最重要的,我应该找一个人同行。一个人在野外旅行太冒险了,根本没法预料你在什么时候会遭遇伏击,如果有人打你一个措手不及,你就完蛋了。还有,独自旅行,你根本就没办法在睡觉的时候保持警戒。扭伤一下脚踝,或者斧子不小心砍偏了,都可能带来致命的危险。赶路的时候最好有伴,如果有两个以上的同伴最好。
“不用说,在当前的局面下,没有一支强大的武装力量,四处旅行本身就是非常危险的。碰到敌人的概率太高了,也有太多的不确定性。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守着一个戒备森严的农场或牧场,只有蠢人或走投无路的人才会四处游荡。
“第二,如果我在科罗拉多回故乡的路上,多找几个地方储存备用速食和必需品的话,情况会好得多。之前我饿过好几天。从这个角度讲,我最应该事先准备的肯定是汽油,那样就可以开车迅速回家了。
“第三,我觉得一本便携版的《圣经》肯定会有帮助。仅仅靠脑子记住的那些段落远远不够。你需要上帝的指引,要看到原文,才能帮助你坚持下去,并且保持心灵宁静。
“第四,这件事听起来很小,不过其实很重要。我应该买一双长筒靴,数不清有多少次,我不得不半路停下来生火烤干裤子,因为膝盖以下的部分弄湿了。
“第五,我应该更好地保护我的牙齿。困难局面下,仅仅用食盐刷牙也是可以的,用苏打粉和食盐按照三比一的比例混合效果会更好。我应该随身带着牙刷、牙线和一桶牙粉。这些东西几乎没有什么重量。长期来讲,可能会减少一些痛苦。
“第六,我应该花钱买一个四季通用的旅行用优质帐篷,我的圆筒形简易帐篷——或者就算有春夏秋三季用帐篷——根本就不够用。一下雨,就会有东西被淋湿,然后就得花好几个小时晒干。”
凯文说:“我们这边也总是说‘后见之明,其实无用’。我们事先肯定会争取把能预想的状况都考虑到,在财力允许的范围内尽可能多准备东西,但还是有很多东西,到时候就会发现‘哎呀,我本来应该早作准备的!’”
托德说:“说到装备,凯文,你去树林把道格的装备拿回谷仓,好好清点一下。”凯文点头答应,从枪架上取下自己的雷明顿870,出门去了。
望着凯文的背影,道格赞叹说:“你们这里真是组织得井然有序。”
玛丽回答:“没错,预备兵卡尔顿。你不小心闯进了一个货真价实的避难逃生基地。现在你看到的,是九年时间持续不断努力建设之后的成果。没有人真的希望看到天下大乱,但我们的小组是为数不多真正做好准备的团体之一。”
“九年?”卡尔顿惊讶地问。
“没错,九年前,我们中的大多数人还在上大学,准备完善的程度比你现在要差得远。我们唯一的优势就是准备的时间足够长。我们一步一步脚踏实地地训练自己,囤积了各种必要的东西,而且数量很多。”她的最后一句意味深长。听到她的话,道格的眉毛扬了起来,笑容开始在脸上绽放。
迈克?尼尔森给大家做了很多爆米花①,整个基地只有他会用火炉烤爆米花,还能保证不烤煳。爆米花快要吃完的时候,凯文回来了。他的报告很简短:“一切都跟他说的一致。只不过这个家伙根本没说他的袜子和内裤有多脏,哇!简直能把人熏死!”
①根据上文,此时迈克似乎在哨位值勤。
当晚托德又召集了一次会议,除了站岗的凯文之外,其他人都在场。迈克通过脆客500旁听①。随着讨论的深入,逐渐形成了两个可能的选择。第一,如果道格愿意,他可以被提名为求生团队的后备人选;假如接受邀请,他将成为团队中与大家完全平等的一员;不过他必须放弃原来那种想要当佣兵拿报酬的想法,在这方面,他甚至应该加倍努力作出贡献,因为他要消耗其他人准备的宝贵给养。第二就是,如果道格不想加入,那么大家会送他一些食物,然后欢送他离开。
①怀疑应该是凯文。
道格听到这个提议后回答:“我觉得,在这个区域,很难再遇到像你们这样准备充分的求生团队了。是的,我当然愿意加入。”
第二天一早,道格?卡尔顿被正式接纳为团队的成员。他被暂时安置在谷仓的干草棚里。最初两个星期,他只能在指挥中心值班。之后,才能把放哨的重任托付给他。他被警告说,目前还在试用期,如果有什么事情搞砸了,他还可能会被扫地出门。
在营地待了一周之后,道格已经完全融入这里的生活,跟老手没什么两样了。
由于自己的军事背景,他和杰夫?特拉泽很快就成了好朋友。出于对枪械的共同兴趣,他和丹也很快就熟络了起来。
有段时间,大家都在送礼物给道格。杰夫给了他一把备用的柯尔特.45口径军官手枪,五个弹匣,一个UM-84手枪皮套,一套清洁工具和超过两百发各式子弹。丹送给他一支自己收藏的温彻斯特1897霰弹枪,连刺刀都有,还送了一个工具包,里面装着雷明顿4号大粒散弹,十二个小爆破筒,还有二十发布伦内克气、枪子弹。迈克?尼尔森的礼物是一套脆客500通信器,和配用的一对九伏特镍镉电池。托德和卡尔顿身材接近,就送了他一套团队标准迷彩服,另加一套莫斯牌星空2型帐篷。
那时候道格总是说,他感到自己像是在过圣诞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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